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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望族【作者:雁九】(10月29日更新至“第四百六十三章 回肠九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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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尘埃落定(三)

      对于贺东盛的哀叹,李东阳道:“伯兴,户部侍郎那里廷推时不是不能加上你的名字,只是以你目前资历,即便过了廷推,也是在次位……你可要思量好了,说不得两下落不下……”

    六部侍郎出缺,与六部尚书出缺还不同,是由吏部尚书主导,也是推两人,交由天子最后圈点。

    这会推出来的名单上,就有了先后之分。

    除了天子对于后边的人相熟器重,否则按例都是圈前边的。

    这朝廷官职,哪里是想挑就挑的?

    以贺东盛的年纪与资历,别说是入刑部为侍郎,就是入工部为侍郎,也得有人提挈。

    贺东盛晓得这点,不过是之前对户部侍郎期望过大,如今方失落罢了。

    眼见李东阳神色已经淡了,他哪里还敢不知趣?

    贺东盛忙道:“全赖阁老提挈,自然是听凭您老安排……”

    李东阳“嗯”了一声,叫人上汤。

    身为三阁老之人,李东阳门下自然不会只有贺东盛一人,如今在偏厅等着候见的不是一个两个。

    贺东盛忙起身,告辞了出来……

    谢大学士府,书房。

    一五旬开外老者,留着一把美须,一边轻抚胡须,一边望向棋盘上。

    棋盘上,黑白两色棋子已经战成一团。

    老者对面,正是满脸沉思的沈理。

    等到老者落子,面上带了几分笑意,沈理见自己被吃掉的那条大龙,只能弃械投降:“小婿又输了……”

    老者微笑道:“那幅黄山谷的字帖……”

    沈理满脸割肉似的,咬牙道:“自是当孝敬岳父……”

    “哈哈哈微言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切记切记”老者笑道。

    沈理无奈道:“岳父若是记得‘君子不夺人之所好,这美德,小婿便能做到‘不动声色,了”

    这老者正是当朝三阁老之一的谢迁,是成化十一年的状元,论起来还是沈家二房大老爷、二老爷的同年。

    谢迁与沈理两个,既是师生,又是翁婿,情比父子。

    两人都有雅嗜,就是爱文玩字帖。

    以棋局博弈,不过是翁婿之间的一点情趣。

    如今“京察”在即,又赶上翰林学士告老出缺,谢大学士总不会平白召女儿、女婿回家。

    只是大明朝文官升转,有“资”、“级”、“年”、“次”等说法。

    “资”就是资格或资序,包括了“资”、“级”、“年”、“次”等。

    “资”,说起来就是某一级低级官职只能升补某些高级官职,或者反过来说,某些高级官职,只能由某些低级官职升补。例如,训丨导轶满,例升教谕,若升教授,就是越资。

    天顺二年以后,“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说的也是“资”

    “资”不仅针对品级相邻官职,也影响以后的一系列升迁,“资”有的时候也指“出身”。

    “级”,既品级,又特与“品”对称,谓“凡文官之品九,品有正从,为级十八”。

    “年”指在官时间,具体到月份与日期,“旧例,升必满考”、“诸官九年称职,升两级”。低级官员升迁,多是要遵循这一条,所以说正五品是个坎。因为一般人从殿试后授官,要二十七年才能升到正五品,很多人熬不到这个年纪就致仕,或者在五品上终老致仕。

    实际上这一条“年”有的时候也指“俸”,“升俸”、“降俸”、“罚俸”都影响年满升转的时间。

    “次”是指位次,选人选官、官员升迁都要遵循一定的次序。

    如今翰林院四位侍读、侍讲学士中,沈理与蒋冕的年与资都不够升级,即便赶上京察,也是原品级留任,有机会更进一步是沈洲与何学士。

    尤其是沈洲,与谢大学士同年进士。

    同年的状元谢大学士早已入阁,探花王某如今任吏部右侍郎,大老爷升了刑部尚书,只有沈洲,还在从五品的位置上。

    只是在官场之上,不是资历够了、年俸满了就能升转。

    以沈洲如今的资历,要是某一任外放不是问题,可要是想升翰林学士却是难。

    翰林学士虽只是正五品,却是“小九卿”之一,又能有机会常入宫闱,是炙手可热的清贵职位。

    沈大老爷、沈二老爷显然也明白这点,连指望都没指望,才让二老爷告假省亲。

    果不其然,谢大学士说的正是沈洲:“传话你那族叔,莫要在翰林院耽搁功夫了,趁着机会谋一任外任是正经……”

    除了谋外任,自然也能往京城其他衙门升转。

    可六部这里的堂官,按例要求是“亲土官”,有外放履历的。沈洲要是依旧升级京官,九年后说不得就能难再进一步。

    沈洲的资历,已经可以升两级到从四品。因京官向来比外官清贵,外放的话说不得还能再升一级,就是正四品知府,可为一地父母。

    “翰林学士的廷推候选是何学士?”沈理问道。

    何学士与沈家虽是姻亲,可是更亲近刘阁老一系。

    谢大学士摇头道:“刘阁老倒是想,不过圣人钦点了梁储。”

    “原来是他……圣人倒是明白人……”沈理道。

    梁储是成化十四年传胪,是翰林院老人,丁忧前任侍讲学士,丁忧起复后,因翰林院侍读、侍讲四学士已满,就在内廷行走,授命在东宫值讲。

    翰林院如今四位侍读、侍讲学士中,沈理是谢大学士的女婿,天然的谢派;沈洲是沈理族叔,即便沈家兄弟向来中正自守,可在外人眼中,也是亲近谢派;何学士是刘派,蒋冕与李东阳有私交。

    因沈瑞的缘故,沈理与王守仁也私交渐少,少不得问一句:“岳父,礼部王侍郎那里……”

    谢迁皱眉道:“莫要操心太多……有刘阁老在,他想要再进一步,却是不能”

    沈理好奇道:“王侍郎到底怎么得罪了刘阁老?竟被压制至此?”

    谢迁沉吟道:“刘阁老是天顺四年进士,庶常散馆后以翰林院编修入仕,一步步升迁至今,许是见不得王华幸进……再有两人当年都曾在东宫值讲,许是有不为人知的宿怨……”

    本朝大学士四殿两阁,满员的时候并不多,多以四人的时候居多。

    可从弘治十一年刘健为内阁首辅后,内阁就保持三人格局。

    今上曾有意点太子时的老师礼部侍郎王华入阁,每次都被刘健否定。

    刘健性子颇为刚愎,对于他的做法,谢迁与李东阳都不置可否。

    不过说起来,谢迁与李东阳两个,即便看不惯刘健打压王华的做法,可也没有提出异议。

    从他们立场看,阁臣自然三个比四个好,多一个人分了权力不说,等到刘阁老退下,首辅之争说不得又添对手。

    王华是成化十七年状元,在官场上资历比不上成化十一年状元谢迁,也比不上天顺八年的传胪李东阳,可是他曾在东宫教导还是太子的今上八年,师生情谊在这里,是谢李两人比不上的。

    与其说是刘健压着王华,阻止其入阁,不如说三阁老联手阻止王华入阁。

    这是私心所在,谢迁不愿意在女婿跟前多说,就岔开话题,问起别的来…

    沈宅,正房。

    徐氏拿出一个名册,递给沈瑞:“这是家中姻亲故旧的人情往来名单,过些日子请客,哪一些当请,哪些人延后相请,瑞哥也来帮伯娘参详参详。其后列名单,写帖子,伯娘也都躲躲懒,托与瑞哥了。”

    接过沉甸甸半尺高的册子,沈瑞道:“大伯与伯娘的寿辰都不在本月,当以什么理由发帖子呢?”

    沈大老爷升刑部尚书,这些日子家中贺客不绝,沈瑞时常被打发出来应酬。遇到品级高的,关系亲近的,沈瑞这个孩子分量自然不够,就由三老爷带着他出面;一般人,品级寻常的,就只有沈瑞独自应对。

    沈瑞晓得大老爷与徐氏的意思,这酒席要摆,亲友还是要酬谢的,可不想要太张扬,刺了旁人的眼。毕竟“京察”还没结束,有升迁的就有罢黜的,不是家家都能欢喜。

    徐氏道:“女眷这里还罢,你三婶子娘家那边前两日送了十来盆牡丹,如今含苞待放,这正是个由头;只是官客那边,一时还没想到缘由……”

    沈瑞想了想道:“伯娘那里赏花,那大伯这里能不能赏文物雅宝?”

    不过就是个由头,收到帖子的宾客自是晓得沈家为何请客,这个说辞只要不离谱就好。

    徐氏沉吟了下,点头道:“如此也好,用此做借口,正好也将请客的次序分开来。”

    亲友与同僚肯定不能一天,高品级官员与低品级下属肯定也不能放在一天

    “那就定在三月二十九,宴请族亲姻亲;三十日休沐日正日,宴请你大伯的同年好友;四月初一,宴请你大伯的旧属……”徐氏想了想道:“将客人的人数控制在三十人之内。你先按照人情册子拟了名单,咱们娘俩再商量着定夺

    沈瑞起身应了。

    徐氏看了身边的婢子红云一眼,道:“咱们家与各家的关系往来,人情册子上没列的,你就问红云……她跟在我身边多年,是尽知的……”说罢,又交代红云:“这两日你多往瑞哥院子里走两趟,将咱们家的亲戚往来也跟瑞哥好好说说……”

    沈瑞院子里虽有个春燕在,可只是二等婢子,对于沈家家里的事情晓得,对于外头的就不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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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二章 尘埃落定(四)


  松江,沈举人书房。

  沈举人看着沈瑾,感觉很微妙。他已经渐老,这个儿子却已经如同青松般挺拔。

  想着年轻娇嫩的妻子,再看看眼前英姿勃勃的长子,沈举人不得不承认,自己嫉妒沈瑾的年轻。

  他皱眉道:“听说你吩咐人收拾行李,这是要作甚?”

  沈瑾躬身道:“爹,儿子想要早点去南京,府学同窗里如今已经有动身的了。”

  “胡闹”沈举人呵斥道:“八月份乡试,哪里需要去这么早?族学里那边今年也有子弟下场,等到七月族里会安排人去南京,你随行就是。作甚要特立独行?”

  沈瑾忙道:“儿子只是想要避开暑热上路,早日去南京读书……那里名儒众多,士子云集……”

  “不过是借口想要读书,哪里读不得?还是你存了狠毒心思,想要给太太扣个不容继子的罪名?”沈举人黑着脸道:“或是想少了长辈管束,去繁华之地风流卖弄?”

  沈瑾闻言,却是怔住。

  自己不过是想要安心读书,怎么成了“狠毒心思”?如今乡试就差几个月,又怎么可能有功夫有心情“风流卖弄”?

  沈举人只当自己说中沈瑾心思,瞪着他道:“当我是死了不成?莫要做鬼我说了不许去就不许去,等到七月时随族人一道过去就是”

  沈瑾还想要再说,沈举人已经摆摆手,喝道:“莫要再啰嗦,还不下去

  沈瑾面色苍白,望向沈举人,眼中隐带祈求。

  沈举人却是满脸不耐烦,立时转了身去,看也不看沈瑾一眼。

  沈瑾无奈,只能长吁了口气,低声道:“那儿子就退下了。”

  出了书斋,沈瑾精神有些恍惚。

  方才沈举人面色的厌恶毫不遮掩,父子之间为何到了这个地步?

  年纪相仿的继母进门,自己这个年长继子避出去,有什么不对?怎么就成了“狠毒心思”?

  想着在自己百般恳求之下,沈瑞还是被出继,沈瑾心里越发难受。

  尽管他不晓得沈举人从二房得了什么好处,可只从沈举人这几日春风得意中也能晓得这其中定是得了甜头的。

  为了好处,就可以丝毫不顾念骨肉之情,将次子过继;等有一日,又有其他好处,他这个长子是不是也能毫不犹豫地被舍弃?

  父子之情,到底算什么?

  自己又做了什么罪不可恕的事,引得父亲如此厌憎?

  沈瑾想着那次隔门听到的对话,尽管是暮春时节,江南早已经热了,却依旧是身上直发冷。

  精神恍惚之下,他没有留意前面,在拐角处差点与人撞了个正着。

  “哎呀”一人轻呼道。

  沈瑾抬起头,就见贺氏扶着一个婢子,站在一旁,身后还有一个婢子,手中提了食盒。

  方才惊讶出声的,正是贺氏身边一着青衫的婢子。

  虽说为人子女者,晨昏定省是孝道规矩,可是沈瑾这继子与继母年纪相仿,瓜田李下总要避嫌,沈举人早就发话免了定省。

  因此,这还是贺氏进门后,继母子之间第二次相见。

  看着眉眼清俊的沈瑾,贺氏倒是没有什么歪心思,只是遗憾自己与丈夫差了三十岁。要是她嫁的是少年沈举人,定也是这样养眼的少年郎。

  沈瑾则是忙退后两步,躬身道:“太太……”

  贺氏穿着粉色比甲,下着柳绿色百褶裙,看着就像是桃花般娇嫩,温温柔柔道:“大哥……”

  她和气,她身边那婢子却是口吃伶俐的:“大哥走路也看着些,冲撞了婢子没甚,要是冲撞了太太……”

  沈瑾满脸涨红,忙道:“是我走的急了,冲撞了姐姐……”

  见他如此好脾气地赔不是,那婢子望向贺氏,见贺氏微微点头,方道:“罢了罢了,大哥下次仔细些就好了……”

  身为长辈身边服侍的人,她说沈瑾两句并没有什么;可是贺氏才进门,她这个婢子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如此就有些托大。

  沈瑾却无心计较,只点头应了,避到一旁,让开路给贺氏。

  贺氏扶着婢子,袅袅而去。

  沈瑾望向贺氏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贺氏与沈举人“白日宣淫”之事,沈瑾的侍婢虽不好与他说这个,可是他也并非半点不晓得。

  他身边小厮白鹤是他奶兄弟,打小一处长大的,对他向来忠心耿耿。

  待听了主院传出来的消息,白鹤私下提醒沈瑾道:“大哥,这新太太行事与先头太太可不是一路。瞧着老实温顺,可这行事却不好说……若是她不来招惹大哥还罢,她那边如何不关大哥事,就怕她生贪心容不得大哥,大哥也要心里有数……”

  沈瑾虽晓得白鹤是好心,可也训丨斥了他几句,不许他拿老爷与新太太的事情说嘴。

  不过沈瑾也能察觉,这个家随着贺氏进门气氛已经变了,之前那些讨好他的下人,如今也两面摇摆开始观望起来。

  尽管沈瑾是四房长子,又有了功名,可男主外、女主内,这个家里当家主妇还是贺氏。

  之前厨房那里的点心孝敬,这几日也没人送了。

  沈瑾一心惦记去南京,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也没有去猜忌贺氏,对于白鹤的提醒也没有放在心上。

  今日见了贺氏,沈瑾却察觉出了怪异。

  贺氏妆扮不算出错,可也略显轻浮,与她当家太太身份不甚相符。

  还有她去的是沈举人的书房,那里是前院,贺氏随行婢子提了食盒,这是往那里送吃食?

  即便是送吃食,打发人过去就行了,贺氏出了二门,而且瞧着那样子,并不像是头一回。

  这样行事,确实短了规矩。

  想到这里,沈瑾不由苦笑。这个家里,没规矩的地方还少了?

  书斋中,看着贺氏袅袅而来,沈举人面上不由自主地带了笑。

  贺氏已经从婢子手中接了食盒,放在书案上,柔柔道:“妾身可扰了老爷

  沈举人拉着她的手,到罗汉榻上坐了:“看书看乏了,正要歇一歇……好太太,又送了什么好汤来……”说到这里,捏了捏贺氏的手心。

  平素夫妻两个胡闹,也是在无人时,如今在婢子前就不规矩,贺氏双颊飞红,娇嗔道:“老爷……”

  沈举人晓得她羞了,摆摆手打发婢子们下去,才将她搂在怀里。

  沈举人到底是四十奔五的年纪,这几年身子又有虚空,这些日子常有心有余力不足之时。贺氏只做不知,可却吩咐厨房每日做了补身汤。

  “是人参瑶柱汤……”贺氏柔柔地回道。

  “瑶柱……”沈举人往贺氏腰下瞄了一眼:“倒是一块好肉……”

  贺氏见他开始说荤话,觉得身上发燥,脸上红的越发厉害。

  沈举人见状,在她脸上香了一下,闷声笑道:“好女儿,想到哪里去了?你才见识了甚?一会正可有好东西与你长长见识……”

  贺氏这才晓得自己误会了,将脑袋搭在沈举人肩膀上,羞答答不敢抬头。

  面对这样娇娇嫩嫩的小妻子,沈举人生怕她嫌弃自己老了,恨不得使出十二分解数。

  只是贺氏到底面嫩,哪里会吩咐人直接预备壮阳之物,多是些补元气的温养汤,对于沈举人效力有限。

  沈举人这几日之所以能大展雄风,却是私下用了药物。只是他也不傻,晓得那不是长久之计,自己年纪也禁不得长期用药,就想起从外宅取回的那些淫器。

  当初在张四姐身上试过,如今这娇妻在床笫之间虽不及四姐放荡,却是个乖巧任施为的……

  松江城外,城西沈家墓地。

  沈洲先去宗房墓地拜祭了沈度夫妇,随即来到二房墓地拜祭曾祖父与几位曾叔祖父,而后对陪祭的宗房大老爷道:“海大哥,孙氏墓地在哪里?我也当去上柱香”

  孙太爷与二房既是通家之好,沈洲去祭拜孙氏也说不得过去。

  对于沈洲的话,宗房大老爷没有多想,指了指西边道:“过了三房福地,就是四房的……”说话间,引了沈洲过去。

  站在孙氏墓前,沈洲眼前闪过一个婀娜身影。

  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已经忘孙氏模样,可站在孙氏墓前,昔日站在大嫂身后的那少女眉眼却逐渐清晰起来。

  宗房大老爷见他怔忪,催促道:“洲二弟……”

  沈洲心中叹了一口气,从宗房大老爷手中接了祭篮,蹲下身来,在孙氏墓前摆了,又敬了水酒,上了三炷香。

  不管孙氏生前如何积德行善,如今也只剩下一个土馒头。

  看着孙氏坟头修整的于净,半根杂草也没有,沈洲点头道:“沈源行事有些不着调,不过对这里照料的倒是精心……”

  宗房大老爷嗤笑道:“生前他都不曾念过孙氏的好,死后还能记得?这是五房沈鸿家的使人打理的,沈理在松江时也常来祭扫,要不然估计早不成样子。孙氏没了这几年,并不曾听闻沈源来拜祭过……”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沈源也不是坏,就是少了几分担当。他爹没的早,有个老娘又是个不着调的,早年行事还算老实,太爷方做主将孙氏说给他,谁会想到日子会过成这样?因这件事,太爷心里也不好过,早年都是盯着四房的,没少舍下脸去插手四房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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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三章 尘埃落定(五)


  当年二房三太爷托族长太爷给孙氏择嫁,是族长太爷选中了四房沈源。

  孙氏的不幸,确实有族长太爷识人不清的结果。

  宗房大老爷说这些话,有为族长太爷解释之意,可也说的清楚。对于孙氏的事情,族长太爷并非没有插手,只是这居家过日子是自己过得。族长太爷能帮她一次、两次,却不能帮她一辈子。

  沈洲闻言,不由苦笑。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孙氏是遇人不淑,可他哪里有脸去怪罪族长太爷给孙敏挑错了人?

  当年的事情,罪魁祸首本就是他自己。

  孙氏倒霉就倒霉在,先遇到一个“背信弃义”的自己,后又遇到一个没有担当的沈源。

  看着宗房大老爷面上隐隐地殷勤与讨好,沈洲叹了口气,道:“海大哥,你肯将珏哥出继与我,我只有感激的,定会视珏哥为亲子……”

  沈洲到松江这几日,宗房大老爷全权陪同,安排得妥妥当当。

  以宗房大老爷的年岁与地位,哪里需要做到这个地步?不过是拳拳爱子之

  沈洲自己也曾为人父,哪里会不晓得这当爹的心?

  宗房大老爷神色一僵:“我没有放心不下洲二弟,只是…只是珏哥打小养在太爷跟前,性子颇为顽劣,要是以后有不逊之处,还请洲二弟缓缓教导…

  沈洲摇头道:“海大哥您也担心的太过了,难道我还会对珏哥朝打暮骂不成?”

  宗房大老爷没有说话,毕竟从礼法上,沈洲成了沈珏嗣父,对于儿子确实有生杀之权,这就是“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

  不得不说,宗房大老爷真的想多了。

  二房要的是传宗接代的嗣子,又不是仇人,对于已经十几岁的嗣子来说,只有示好拉拢的,哪里会管教的那般严厉?

  见宗房大老爷依旧是满脸担心模样,沈洲并未觉得不快。

  骨肉至亲,哪里就容易割舍?

  从落地的一个小肉团子,养成十几岁的少年,就这样给了旁人做儿子,宗房大老爷舍不得也是情理之中。

  同宗房大老爷相比,四房沈举人的反应才是凉薄。

  “海大哥如今身体还康健,要是不放心珏哥,就常往京里走动,没人拦着你看珏哥……”沈洲说道。

  宗房大老爷闻言,却是不由心动,仔细望向沈洲,想知道他是否是说笑。

  毕竟通常情况下,过继嗣子的人家都会防着嗣子与本生亲近,就怕养不熟

  宗房大老爷本也抱着骨肉相见无期的打算,才会这般难以割舍。

  沈洲却是满脸恳切道:“即便海大哥无暇进京,若有机会,我也会安排珏哥回松江探望海大哥与海大嫂子……旁人家或许会防着嗣子与本生亲近,可我们有什么好防的?如今二房即便过继了瑞哥、珏哥过去,也不过是叔伯兄弟两个,如此单薄。家兄与我又上了年岁,能扶持他们几年?等瑞哥、珏哥大了,以后少不得与其他房头的族兄弟互为臂助。”

  沈洲说的直白,宗房大老爷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都是我太婆妈……”说完这句,沉吟了一会儿,终是开口道:“都云‘家丑不可外扬,,可洲二弟不是外人,我也就直说了。珏哥因生时难产,不得你嫂子喜爱,打小养在太爷处,与兄嫂们也不甚亲近。我有了年齿,不放心的只有这一个。只怕太爷与我去了后,他孤单无依,如今能过到洲二弟名下,得一双父母照顾,我这心里也算是放下一件心事……”

  沈瑞虽有些意外宗房大太太竟然是这样的人,不过妇人性情本就容易偏执,这种因生产不顺厌恶骨肉的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便感慨道:“珏哥性情爽朗大气,并无阴郁愤愤之色,还是太爷教导的好……”

  松江城,沈家坊,沈举人宅。

  书斋里,沈举人已经将贺氏抱到屏风后。

  贺氏虽觉得羞涩,可夫妻两人这几日蜜里调油,并非第一次白日行事,便也不想扫沈举人的兴。

  如今她一进门,就接了账册钥匙,接手了中馈,全因丈夫宠爱,又哪里会得罪了靠山?

  不想,沈举人将她放在床榻上后,却是没有宽衣之意,而是起身拉开床榻旁的柜子抽屉,从里面翻翻捡捡,拿出一物来。

  不过龙眼大小,却是金灿灿,像是黄金制成。

  沈举人拿着黄金丸子,坐到床边,面上露出几分促狭来。

  “老爷……”贺氏莫名有些不安。

  沈举人俯下身子,在她嘴上啄了一口:“怎么还叫老爷?”

  贺氏却是羞答答,不肯叫人。

  沈举人便用两指捏了那丸子,笑道:“乖女儿,叫声爹,这丸子就赐了你

  要是未嫁之前,贺氏或许会将金丸放在眼中,如今带了丰厚嫁妆出嫁,陪嫁过来的首饰就有几匣子,加上这几日沈举人给的,都是好东西,哪里还会将这小小金丸放在眼中?

  不过她向来机灵,晓得这个时候沈举人不会拿个寻常金丸出来,就带了几分好奇道:“老爷巴巴地寻来,这是什么宝贝不成?”

  沈举人得意一笑:“好五姐说的正着,这可不是寻常金丸,这叫卩意丸,,并不是大明的东西,可是从外国传过来的宝贝……”

  贺氏望着沈举人手中看起来连个花纹都没有的金丸子,实看不出它有什么非同寻常之处。

  沈举人已将翻身将贺氏压在身下:“好乖乖,这回这让好好见识见识……

  后院,张老安人处。

  听了婢子低声回禀,张老安人面上露出冷笑,对旁边的郝妈妈道:“只有这等不知羞的贱人,才会耐不住白日里就往爷们屋里钻我呸还有脸装大家出身,就是半掩门的姐儿也比她晓得廉耻”

  郝妈妈站在旁边,却是心里不安,忙劝道:“这到底是老爷房里的事,老安人只做不知道好了……”

  张老安人怒道:“作甚要装不知道?老爷年岁不轻,哪里禁得住她这样妖精似的缠磨……不行,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可不能断送到这贱人手中……”

  张老安人这几年在儿子跟前抬不起头,不过是因张家三年前骗卖孙氏嫁产之事过于恶劣,影响了母子情分;在她看来,即便儿子如今上了岁数,性子偏执,那也是她的儿子。

  儿子是亲的,媳妇是外来的。

  如今贺氏这般不顾惜沈举人身体,张老安人如何能坐得住?

  自打听说正院里白日要要水,张老安人就存了心火;后来又有消息,说贺氏每日往书房送汤水,更引得她怒不可赦。

  贺氏如此不知廉耻地缠着沈举人,定是为了早日得个一儿半女。她年岁轻,自然经得起日夜折腾,沈举人哪里受得了这个?

  张老安人虽因儿子偏着新妇,有心下贺氏的脸,可更多的却是关心沈举人的身体。

  当年丈夫早早就病逝,母子两个相依为命多年。

  或许沈举人早已忘了那些苦日子,可张老安人却不能忘。

  儿是娘的身上肉,她怎么会同沈举人计较?

  她虽有的时候恼怒沈举人有了主意,不孝顺她这个亲娘,可在心里还是将沈举人看得最重。

  即便郝妈妈苦口婆心劝着,可张老安人还是气冲冲地离开屋,打算去教训贺氏。

  沈举人之前虽动过念头,要安排几个仆妇在张老安人处“服侍”,可这几日又是出继,又是教职之事,一时还没顾得上。

  张老安人有心落贺氏面子,却不是要儿子出丑,因此带的人并不多,除了郝妈妈之外,就另外带了两个粗使妈妈。

  书院院子里静悄悄,并无人在。

  贺氏的两个侍婢被打发出来,就被书斋侍婢冬月招呼到西厢吃茶。

  冬月虽是沈举人的通房,贺氏进门前也颇为受宠,可贺氏一进门,沈举人就挪回正院去,不再书房这里留宿,她便也不上不下。因她没有正式开脸,也没资格去给贺氏敬茶。

  如今难得见到贺氏身边人,她当然小心奉承着。

  于是,张老安人一行进来时,就也无人通禀。

  张老安人是来过书院的,晓得沈举人平素在东厢房坐卧,便直奔东厢房。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娇喘声:“女儿受不住了……”

  张老安人先是一愣,随即大怒,立时推门进去,口中大骂:“不知廉耻的贱人,活该千人攮的淫妇”

  屏风后,却并非鸳鸯交颈,沈举人衣冠齐备,坐在床边,正笑眯眯地欣赏贺氏娇媚之态。

  贺氏如同煮熟的虾子团成一团,身子不停地蹭着沈举人,面带潮红,目光迷离,眼看承受不住,就要开口祈欢。

  沈举人也是意动,已是箭在弦上,正准备提枪上阵,就被张老安人这一嗓子吓的一机灵。

  这会儿功夫,张老安人已经一把推倒屏风,露出后边的床榻。

  贺氏虽被这“如意金丸”折磨的心神失守,到底还有一丝神智,被这惊变亦是吓的不行,情急之下,直往沈举人身后躲。这一挪动,那“如意金丸”催动的厉害,更是要了命,引得她“嘤咛”一声娇吟出声。

  张老安人见她衣衫半解,露着半拉白腻腻的胸脯子,恨声道:“这是哪家家教,青天白日就将爷们往床上扯?不知耻的贱人,窑子的姐儿也没你腰带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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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四章 尘埃落定(六)

  沈举人书斋在沈宅一侧,沈瑾所在偏院在另一侧,中间隔着庭院,动静传不过去。

  不过等到张老安人被人从书斋里抬出来,沈举人打发人去请大夫,自有机灵的跑到沈瑾处报信。

  沈瑾闻言,还以为听错了,忙道:“是老太太,不是太太?”

  方才带了婢子往书斋送汤的不是新太太么?怎么是老安人从书斋里抬出来

  那婆子道:“老奴瞧的真真的,哪里敢扯谎骗大哥?真是老安人,后头还跟着郝妈妈呢……”

  沈瑾听了,不由焦急,立时往张老安人院里去。

  张老安人院子里,婆子婢子已是乱成一团。

  见沈瑾来了,婢子们就簇拥过去。郝妈妈眼神闪了闪,并没有挪步,依旧站在床边。

  张老安人双眼紧闭,躺在床上,面色苍白。

  沈瑾见状,忙疾行几步,到了床前。

  张老安人是个极爱于净的老太太,平素里头发规整的纹丝不乱,衣服也上板板整整,没有半条褶皱,如今头发却有些乱了,身上裱子也皱着。

  “安人这是怎了?”沈瑾看着这样的张老安人,心里十分难受。

  不管张老安人这些日子如何念叨“嫡孙”,可过去那十几年的疼宠也不是假的。

  沈瑾不是白眼狼,只记对方的不是不念对方的好。他能疏远了沈举人,因为父子之间本就情分不深;却疏远不了打小朝夕相对的老祖母。

  郝妈妈十分为难,这是当说呢?还是不当说呢?

  要是说了,像是她在搬弄口舌,以沈举人的脾气,未必会看在她是家中老人的份上就饶了她。先前的田妈妈,还不是一顿板子打了。

  沈瑾见郝妈妈欲言又止地模样,就有些恼:“郝妈妈……”

  这是定要逼她说了,郝妈妈心里不自在,便含糊道:“老奴也不甚清楚,只晓得安人非要往老爷书斋去……”

  沈瑾沉下脸,还想问的仔细,郝妈妈却成了蚌壳嘴。

  张老安人昏厥未醒,沈瑾也不能这个时候罚郝妈妈,便道:“那老爷呢?怎地不见?”

  这个倒是没什么不可说的,郝妈妈便道:“太太也有些不甚爽利,老爷留在书斋那里陪太太呢……”

  沈瑾听了,不由瞪大眼睛。

  新太太再不爽利能比得过昏厥未醒的老安人严重?老娘昏厥,当儿子的不见,反而去陪着媳妇,这……这……不合孝道……

  郝妈妈只说这一句,就在旁边低头,心中却是腹诽不已。

  即便新太太不尊重,也没有闹到外头去,新进门的小媳妇要是没有老爷纵着哪里会做到这个地步?

  老安人即便心疼儿子,也当教训丨子,直接闯过去骂新媳妇算什么事?

  要是面嫩的,被她这样污言秽语地骂了,哪里还有脸活着?

  至于自家老爷,这几年倒是脾气越发见长,之前不过是冲着下人与两位少爷使劲,如今面对老安人,也是说甩脸子就甩脸子,那不耐烦的口气哪里像是儿子对老娘说话?

  瞧着那口气,说什么要老安人去城外“静养”也不像是玩笑话。

  老安人将老爷视为命根子,受不住这个,气的昏厥过去都是轻的,没呕出一口血来都是好的……

  书斋里,沈举人早已没了兴致,正搂着哭泣不已的贺氏柔声安慰。

  他也是四十多岁的人,因闺房之乐被老娘闯进门大骂,自己面上也挂不住。何况贺氏不过十几岁的新妇,一切都是听从他这个老爷的,本没有甚错处。

  贺氏是真的羞臊了。

  贺家九房即便日子穷迫些,可女孩也是闺中规规矩矩养大的,哪里听得过这些污言秽语?

  当时这书斋并非只有他们夫妻两个,院子里还有仆妇婢子在,往后可怎么见人?

  还有张老安人在这边昏厥过去,虽是沈举人顶撞所致,可不知道的说不得就会将不是推到她身上。

  “呜呜老爷,安人不喜妾身,就让妾身回贺家去吧…”贺氏边说边哭,十分可怜。

  “莫要哭了……”沈举人给她拭泪,安抚道:“都哭成小花猫……她不是不喜你,谁进了这个门,她都不喜欢……她不服老,还惦记自己当家作主的威风呢”

  贺氏听他口气中对张老安人并无多少尊敬之意,即便方才张老安人昏厥过去也不过是打发人送过去,就抽咽两声道:“都是我不好,以后再不敢来书斋陪老爷…要不在主院那里老爷也改了吧?再有第二回,可叫人活不得了……”说到最后,已是战战兢兢,惊恐中带了黯然。

  沈举人如今这般卖力,除了想要收服贺氏,也盼着再添嫡子。

  又因关系到子嗣,沈举人理直气壮,并不觉得自己夫妻“敦伦”就是好色荒唐。

  可是张老安人今日这一出,却让他成了个大笑话。

  他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头了,下定决心这次无论如何要将张老安人送到庄子上去。

  等到了那边,闹腾不起来,张老安人就消停了。

  “有老爷在,你怕甚?老安人糊涂了,等她去了庄子后,家里就清净了……”沈举人道。

  贺氏虽流泪,心中却一阵狂喜。

  即便有沈举人撑腰,可家里有个张老安人在,仆人中就有不少人“倚老卖老”;等张老安人走了,自己才是这个家里名副其实的女主人。

  夫妻两个正说着话,就有小厮来禀,大夫已经接来。

  不管心中对张老安人有多少不满,在外人面前沈举人还是要遵守孝道。

  贺氏从床榻上起身,犹豫着要不要随沈举人去。

  沈举人见她虽双眼含泪,可这动静之间依旧面带潮红,就按着她坐下:“好生躺着……老爷要去那边陪着,你自己捣鼓着了火,老爷现下可没空灭火…

  贺氏虽没心思去琢磨这个,可身子是诚实的,到底不敢随意动,乖巧地坐在床上,目送着沈举人离去。

  等沈举人离去,贺氏的脸就撂了下来。

  活了十几岁,她还是平生第一回受这般辱骂。

  想着张老安人那刀子似的恶言恶语,贺氏就浑身发抖。

  那些话要是传出去一句两句,她往后也不用抬头做人。

  她本是打算将张老安人当个摆设,两下里“井水不犯河水”就完了,毕竟世人重孝道,自己儿媳妇身份在这个摆着。

  可张老安人对她没有半点善意,她对张老安人也只有越发厌恶的,莫名地生出“有我没她”的念头来。

  不管沈举人方才那句送老安人去庄子上的话是真是假,贺氏都已经决定想法设法促成此事。

  张老安人房里,大夫坐在床边,给张老安人诊了脉。

  “老安人是急怒攻心,方致昏厥……到底是上了年岁的老人家,以后还是勿要使其动心火的好……”大夫常来沈家四房,对于四房的事情多少知道些,说这话时,望向沈举人的目光就带了几分莫名。

  沈举人虽有些不通世情,可对于寡母这些年来却是真心孝敬;沈瑾更不必说,打小被老安人当成心肝宝贝,祖孙两个只有好的。

  那能气的张老安人昏厥的,不是沈举人父子的话,就只有没露面的新太太

  那新太太是贺家宗房养女,十里红妆地嫁进来,有着如此倚仗,底气自然十足。

  这张老安人也不是省事的,婆媳两个定是“针尖对麦芒”,只是不晓得沈举人这“孝子”会帮着哪一个?

  或许在张老安人看来,母子之情乃是天性,恒久不变;可在沈举人这里,一次次消磨,已经只剩下厌倦。

  不过,他想要尽快送张老安人去庄子“静养”的打算却是落空,因为张老安人这次生病来势汹汹。

  沈举人虽不耐烦去做床前孝子,可也不是黑心肝的,就真的能狠心地将病中的张老安人送走。

  他不乐意过去侍疾,就只能由沈瑾这个做儿子的代劳。

  可是,有沈瑾在张老安人床前服侍,贺氏这个年轻继母便只好避闲,每天不过早晚陪着沈举人过去露一面,问问张老安人汤水起居。

  对于贺氏这般规规矩矩的行为,沈举人十分满意。

  却是累了沈瑾,连个与他换班的人都没有,昼夜服侍在张老安人榻前,坚持着不倒下都是好的,哪里还有功夫与精力去读书……

  京城,沈宅。

  沈瑞与沈珏等人在三房读完书,就回了九如居。

  月底宴客的帖子已经拟好,早已经派送出去,明日就是宴族亲姻亲登门的日子。

  其中有一家,沈瑞颇为留意,那就是前国子监祭酒乔家。

  乔家是大老爷、二老爷的姨母家,也是二太太的娘家。

  乔太爷曾为国子监祭酒,已经病故多年,如今还有乔老太太在。乔家有三子,是二太太的两兄一弟,一个弟弟是进士出身,如今在南直隶按察使司任正五品佥事兼南直隶提学;乔大老爷是恩萌入仕,年过五旬还在混六部,如今在工部员外郎任上;乔二老爷顶着个监生,并未出仕。

  乔太爷生前是从四品国子监祭酒,三个儿子如今最高的不过是正五品,可见一代不如一代。

  当年二房三老太太与沈洲选乔家,弃孙家,不过是为了借乔家的力,瞧着这样子乔家却是不复风光……

[ 本帖最后由 阿成 于 2013-11-24 09:5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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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五章 如意算盘(一)


  次日,就是沈宅宴客之日。

  男客因多是职官,邀请的是晚饭,女眷与孩子都是中午就过来了。

  沈理、沈械、沈瑛这几家不必说,都是族中晚辈,自然要来捧场的;姻亲这里,来的主要有四家,除了沈瑞颇为关注的乔家之外,还有何家、田家与杨家。

  沈家二房在京城定居六十年,论起姻亲来,肯定不会只有这几门,这些日子拐着弯来巴结的“亲戚”更是不可胜数,可论起远近来,却是这四家最亲。

  其中,乔家是大老爷、二老爷的姨母家与二太太的娘家,何家是大老爷的连襟家,田家则是三太太的娘家,杨家则是几位老爷的妹夫家。

  当年三太爷共有三子三女,其中长女、次女早夭,只有三女长成,正是大老爷胞妹、二老爷胞姊。

  等女儿及笄后,三太爷就将她嫁给自己的学生杨镇。

  不过这位三娘寿数不长,三太爷、三老太太去世没几年亡与产关,母子双亡,只留下一女。

  杨镇与大老爷、二老爷本是师兄弟,后来又成姻亲,交情甚厚。即便三娘病故,两家也没有断了往来,他后续的这房太太,当年还是央大太太挑的。

  杨家大娘子出阁前,亦是常随继母来舅舅家走动。

  弘治十二年那科春闱,杨家大娘子的夫婿中了三甲同进士,外放知县。杨家大娘子随夫出京,沈瑞等人才没有见过这位表姐。

  沈瑞在松江时,因四房没有堂亲,几代也没有出阁的姑奶奶,所以论起“表亲”只有张家一家。后来因张家与沈家决裂,这亲戚也跟断了似的,“表哥”、“表妹”什么的,也就无人提及。

  就是张三姐、张四姐在沈家住着,沈举人也没有让沈瑞、沈瑾去喊她们表姊妹。

  不过今日,沈家上门的客人中,表兄、表弟、表姐、表妹却是都齐全了。

  乔、何、田、杨四家的小一辈,论起来正是沈瑞、沈珏两个的表亲。

  沈瑞与沈珏两个被徐氏安排,先是见过一于长辈,随即同随行而来一于表兄弟、表姊妹见了礼,而后表兄弟这里就有他们兄弟作陪,一于表姊妹们则是由玉姐带去花厅吃茶。

  女眷这里,在同徐氏寒暄过后,小徐氏、田太太与沈家诸侄媳留在上房继续吃茶,乔家女眷自然是二太太迎去二房;田家女眷,则是随三太太去了三房说话。

  虽说二房还没有正式摆酒,宣布沈瑞、沈珏的嗣子身份,可亲戚之间谁不晓得这两人就是嗣子准人选,二老爷回松江就是为了此事。

  四家中除了何家,因只有一个女儿,如今还在为沈珞守一年孝,不会想七想八之外,其他三家确是都有自己个儿的小算盘。

  这几家姻亲之中,其他几家都不如沈家,自然盼着小一辈也亲近起来。

  沈瑞还不知道,他与沈珏兄弟俩这嗣子名分还未正式定下来,已经有人惦记兄弟俩娶媳妇的事。

  而其中,田家与杨家因自家老爷品级不高,倒是没有那么眼高的打沈瑞的主意,而是惦记沈珏。

  惦记沈瑞的不是旁人,正是他昨天留意了一下的乔家。

  今日来的乔家女眷,是乔老太太与乔大太太婆媳。

  看着二太太瘦了一圈,乔老太太心疼得直掉眼泪。

  二太太想着这半年的苦楚,亦是眼圈一红,眼泪滚滚而落。

  “娘的囡囡,可是苦了你了……”乔老太太也顾不得长媳在跟前,就将二太太搂在怀里。

  “娘……娘啊……”二太太露着乔老太太大哭,是真的伤心了。

  儿子走了半年,这个家里已经换了天地,想起修缮的东宅、大老爷夫妇的不假颜色以及丈夫的冷淡疏离,二太太觉得自己要委屈死了。

  乔老太太虽有三子,可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是千般宠爱,哪里见得她如此?

  乔老太太面上露出几分郑重:“看你闷闷不乐模样,可是那个沈珏不听话?还是其他?快与娘说,娘与你做主”

  换做其他亲家,自然不会这般有底气,可乔老太太除了是二太太生母,还是几位老爷的亲姨母,自然有资格开口教训

  二太太无法真心喜欢沈珏,可也晓得有沈珏做嗣子,总比二老爷再生庶子强,这些日子面上也多殷勤拢着,两下里倒是客客气气。

  她拭了泪,摇头道:“珏哥很好,不关珏哥的事……”

  乔老太太脸一撂:“那又是徐氏?她还想要怎地?你都低头去给何家陪了不是,她还要没完没了不成?”

  二太太去年大闹何家的事,乔老太太知晓,虽心里并不赞同,可也没有太当回事。在她看来,女儿是丧子之痛一时迷了心智,正是需要人体谅的时候。

  徐氏身为妯娌,正该好生开解二太太,而不是偏帮着妹子家数落二太太。

  对于徐氏这个大外甥媳妇,乔老太太一直看不上眼。

  说什么相府出身的大家闺秀?实际上娘家早已败落,却偏偏端着贤良贵女的架子,将沈家上下哄得服服帖帖。

  对她这个姨母,不是面子情,不见真心恭敬。

  自己这个女儿又是娇养大的,有这样一个厉害的妯娌压着,这些年来过得委实不容易。幸好二老爷是好的,晓得疼人,总算使得老太太没有后悔当年抢了这个外甥做女婿。

  三十年前,一手推动沈乔两家婚事的,正是乔老太太。

  乔氏当年只有十二、三岁,天真烂漫,要是没人诱哄,哪里会起淑女之思

  二老爷是孔孟门生,大家少爷,也不是轻浮放荡之人。要不是乔老太太时常叫外甥过去,又有意给安排,二老爷与二太太哪里有机会相处?

  归根到底,是乔老太太娇养女儿,舍不得将她嫁到旁人家吃苦,才盯上自己姐姐家的外甥。

  大外甥年纪比乔氏大八岁,已经娶妻,自然不是考虑之内;二外甥比乔氏大三岁,又是少年才子,前途可期,不正是最好人选?

  她晓得二外甥已经有婚约,可也晓得孙家身份,很是不以为然。

  三老太太因沈孙两家婚约,没少对乔老太太这个亲妹妹抱怨。

  只是三太爷积威所致,加上三老太太向来“以夫为天”,即便嫌弃孙氏出身低,可也没有起过悔婚的念头。

  还是乔老太太买通姐姐身边的婆子,时常在三老太太跟前念叨些“谁家女婿得了岳家提挈”、“谁家取得小门小户媳妇交际中丢丑”、“谁家娶了商户出身媳妇被笑话贪财”之类的话,才引得三老太太对次子与孙氏的婚事越来越不看好。

  等到二老爷与乔氏两下有情的事情爆出来,三老太太明知丈夫不快依旧“顺水推舟”地应了此事。

  而后,沈家与孙家退亲,二老爷与顺利与二太太成亲,乔老太太顺心如意,本是欢喜的。

  可随即就是晴天霹雳,二老爷夫妇直接被分了出去,沈家也就此远了乔家

  不仅沈家运势急转直下,没过几年三太爷、三老太太相继病亡;乔家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乔老太爷在一次“京察”中被寻了错,夺了国子监祭酒的清贵差事,降两级外放出京,后来就至死没有再爬上来过。等到下一辈,大老爷、三老爷虽入仕,却是晋升艰难,二老爷更是只能顶着个监生的名头混日子。

  如今乔老太太儿孙的前程,又要仰仗沈家这边。

  可沈家当家的大老爷、大太太,同乔家并不亲近,对她这个姨母客客气气不见亲近。

  沈珞没有定亲时,乔老太太本打算两家亲上加亲,将长房孙女许给沈珞。二太太却瞧不上兄长家的门第,不愿意娶娘家侄女,主动挑了何家。

  为了此事,乔老太太还曾埋怨过女儿,母女两个有过嫌隙。

  不过等到沈珞出了意外,最心疼女儿的还是乔老太太,哪里还舍得埋怨?母女两个重归于好,倒是比之前往来更紧密。

  待听说沈家要过继嗣子时,乔老太太并没有想到“亲上加亲”上。老人家好强,被女儿嫌弃了一回,哪里还有脸提这个?

  不过今日见了沈瑞、沈珏兄弟两个,乔老太太却是不由多想了几分。

  旁人见沈家三兄弟共居,还以为沈家并未分家,乔老太太却是晓得的。

  这个家里是长房当家,现下是,以后也是。

  自己的女婿只是从五品,今年又没有升迁的消息,可大老爷如今已经是尚书。

  过继嗣子是为了传宗接代,以沈瑞的年纪,肯定会早早就成亲,到时难道要女儿在侄媳妇手中讨生活不成?

  至于二老爷夫妇分出去的事,乔老太太在脑子里想了想就给否了。

  背靠大树好乘凉,有二太太在尚书府,乔家与这边走动起来才更加名正言顺。

  心疼闺女的同时,乔老太太不得不为儿孙做打算。

  原本不曾听闻沈家择嗣之前,乔老太太想的好好的,等沈珞周年后,就择一孙求娶玉姐。

  沈家这样人家,虽不会召赘,可对于玉姐这几房剩下的最后一点亲骨血,叔伯只有越发疼爱的。旁人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沈家却不是这样,从沈杨两家交好至今就能看出来。

  等以后过继年幼的嗣子,即便养成,也未必能越过亲闺女、亲侄女去。

  谁会想到沈珞过世不及半年沈家就议定了嗣子人选,而且选的还不是年幼的嗣子,而是十几岁的半大少年。

  同两房名正言顺的嗣子相比,玉姐这个二房庶女反而显不出分量来。加上三太太怀孕,不管是男是女,嫡出到底比玉姐这个庶出贵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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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六章 如意算盘(二)



  “瑞哥的亲事,徐氏可提及了?”乔老太太问道。

  二太太闻言,抬头望了乔老太太一样,就有几分不痛快:“娘怎么问起这个来?且不说如今老爷没回来,尚未正式过继;就是过继了,也不差这一年半载。”

  乔老太太道:“他们两口子已经过五十的人,怎么会不急?”

  二太太脸子一下子耷拉下来,没有回答乔老太太的话。

  乔大太太在旁,见气氛不对,忙道:“娘,就算大表嫂要选人,也得重阳节后……”

  重阳节后,是沈珞的周年。

  徐氏向来规矩守礼,重阳节前怎么会提及沈瑞的亲事?

  乔老太太想起此事,不由讪讪。

  二太太见乔老太太如此,未免心灰,又流眼泪:“珞哥才走半年,连娘都忘了珞哥了……”

  乔老太太捶胸道:“你这是剜我的心……我哪里是忘了珞哥,我是不敢想

  这母女二人又是相对流泪,乔大太太在旁,懒得费口舌相劝,只能陪着抹眼泪,心中满是不屑。

  二太太当初能定下沈珞的亲事,那是因为她是沈珞的亲娘,看中的人选又是与沈家门当户对的何家;如今乔老太太还想要通过女儿插手沈家长房嗣子的婚事,不是白日做梦是甚?

  当乔老太太能谋算成功,是因为三老太太在世;如今徐氏当家,可不是三老太太那样的糊涂人……

  三房,三太太笑吟吟地陪着两个嫂子吃茶。

  不过听两个嫂子隐晦地打听沈珏的事,三太太也听出其中未了之意。

  三太太的父亲虽没出仕,却是京畿一代的名儒,两个儿子都有功名在身。田大舅爷是进士出身,如今是正六品国子监司业;田二舅爷是举人,如今继承祖业,协助老父打理自家书院。

  田大舅爷的长女与沈瑞、沈珏年纪相仿,如今正是开始挑人家的时候。

  田大太太倒不是因沈家是高门就想要攀附,实是心疼女儿。

  沈家门风在这里摆着,当家大太太是个极宽和的人,三太太嫁过来多年,除了在子嗣之上不顺心之外,都是娇养。

  再说,又不是与沈家长房联姻,只是沈家二房。

  沈家二老爷是从五品,田家大舅爷是正六品,这门亲事不是说不得。

  只能说三太太过于贤惠,从来不在娘家人面前谈论婆家妯娌不是,只提好的。而徐氏给人的印象又太好,就是二太太看着天真烂漫些,可在外人看着也是和和气气的脾气,田家嫂子们对于沈家内宅的印象太好了。

  换做其他人家,老父老母去世后,兄弟都要分产别居;沈家三房没有分家,只在一处,日子又能过得这般清净,只能说几位老爷太太都是难得的忠厚人

  三太太却是额头要渗出汗,倒不是觉得沈珏不好,而是这半年见识了二太太的偏执与刻薄,哪里敢将侄女陷进来?

  何家小娘子是大太太的亲外甥女,二太太当初都能上门去逼小姑娘死;田家的女儿真要进门,有了不是处,说不得二太太也能逼到田家去。

  连长嫂的面子都不顾,哪里会顾及她这个小婶子?

  “养女儿是债,哪里舍得就给了旁人呢?如今的世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两家结亲前说的好好的,过后翻脸的大有人在,也就是小姑这里,十几年下来,过得什么日子咱们家里都瞅着清清楚楚。”田大太太满脸诚挚,望向三太太的目光带了几分恳求道。

  三太太不好说二太太的不是,只能硬着头皮道:“乔家也有与珏哥年纪相当的姐儿,那边之前一直惦记亲上加亲,还不知会如何……”

  田大太太闻言,有些黯然:“倒是忘了他们家……”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三太太的肚子,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要是三太太没有查出这一胎,肯定这次也要过继嗣子,要不然也不会有四个沈家少年留在京城。只是如今三太太有了亲骨肉,不管是男是女,一时半会谈不到过嗣上……

  前院,偏厅。

  除了沈瑞、沈珏之外,沈琴、沈宝两个也被请出来陪客。乔、何、田、杨四家今日过来的表兄弟们,年长的不过十五、六,年幼的也有十一、二岁。

  再大些的,不是有差事就是进学,不会过来与几个孩子应酬;再小些的,尚不懂事,来了只会添乱。

  何家的不用说,来的正是何泰之。

  并非他逃课,而是今年要参加四月里的府试,这些日子正在家备考,没有去春山书院,今日就随何太太过来。

  杨家来的是杨镇继室所出的次子杨仲言,今年十四岁,正月里曾随着杨镇夫妇过来拜年,与沈家几个小辈并非初见。

  倒是田家与乔家两姓少年,今日是初见。

  田家两个少爷,是叔伯兄弟两人,一个十五,一个十三,到底是书香门第熏陶出来的,已经有几分儒雅之气,应答之间亦是斯斯文文。

  乔家来的亦是数百兄弟两人,是乔大老爷的幼子与乔三老爷的长子,都是十五岁。

  乔三老爷虽在外任,可怕耽搁儿子读书,就将长子留在京成。

  来客六人,加上沈家四少年,正好十人,倒是坐了偏厅半屋子。

  何泰之不用说,与沈瑞、沈珏两个早就相熟的。

  杨仲言的性子,与他生母很像,见人三分笑,小小年纪就带了几分圆滑世故。

  论起来杨家与沈家的关系要逊于那三家,杨仲言却是自来熟的模样,一口一个“瑞表弟”、“珏表弟”,叫他们只管招待旁人;他自己则是同过年时曾见过面的沈琴、沈宝说话,丝毫不见外。

  这种熟络不招人厌烦,还有为沈瑞、沈珏搭把手的意思。

  沈瑞与沈珏自然也承他情,口气中也亲近几分。

  何泰之后知后觉,察觉出杨仲言的用意。

  今日沈家几位族侄奶奶并没有带孩子上门,想来也是担心非年非节的带了孩子给这边添乱。而姻亲中的少年过来,却是冲着沈瑞、沈珏两个来的。

  沈珏、沈珏两个初次待客,一下子招待四家,难免有疏漏的地方。杨仲言此举,岂止是识趣?也是划分了远近亲疏,将自己归到无需客气应酬的熟客中

  何泰之便也活络几分,与田家兄弟两个说话。

  他虽只有十一岁,可已经过了县试,向来不将自己当孩子。田家兄弟待人斯文有礼,倒是并不因何泰之年幼就轻视,几个人提及即将到来的府试,倒是谈论到津津有味。

  如此一来,沈瑞、沈珏兄弟只需陪好初次相见的乔家兄弟就好。

  乔三老爷的长子乔永善,应答之间颇为和气,可乔大老爷的幼子乔永德,神色却难掩倨傲。

  乔永德看着沈瑞、沈珏的素色细绢袍,还有下面的裤子,撇了撇嘴,露出几分轻薄:“不是说江南富庶?马尾裙在京城流行几十年,还没流行到松江么

  今日来的六个姻亲少年中,杨仲言与乔家兄弟都穿裙。

  沈瑞、沈珏初到京城时,还多看两眼,如今已经见怪不怪。

  大明朝穿裙子并非女子专利,男子有的也穿袍裙,亦是连身的袍子,只是下裳做成裙状。

  对于这个“马尾裙”,沈瑞略知一二,是朝鲜那边传过来的。用马尾织成伞状,系衬衣里,使得外衣张开。

  虽说在京畿地方流行了几十年,在成化年时因有位阁老爱穿,上行下效,官场普及;等到弘治初年还有人专程为此上了折子。

  不过流行虽流行,向来为士大夫所鄙,认为是“妖服”。江南地方并非没有,只是不如京城这边普及,也有公子纨绔做如此装扮。

  见乔永德如此口气,沈珏已是恼了。

  沈瑞则摇摇头,道:“江南士林衣食住行多循规蹈矩,倒是不如京城这里自在”

  乔永德听了,开始还得意,随即听出不对劲来,恼道:“这叫甚话?难道谁不守规矩?到底是没见识,大惊小怪如今朝廷官员多穿这个,只有那些外地来的土包子,才会不识货”

  沈瑞讶然道:“乔表兄作甚恼?小弟说什么了么?”

  乔永德说话这般不客气,沈珏立时不应了:“不过是,有甚显摆的?上门做客就要守做客的礼节,这是童子都知晓的道理。整日里将心思放在奇装异服上,还不若学学什么是礼”

  四姓姻亲,只有乔家这么差劲,沈珏觉得很丢脸。

  不管他心里怎么别扭,过继之事难以更改,乔家也就成了他的新外家。

  乔老太太与乔大太太之前那种掂量猪肉分量似的打量眼神,已经引得沈珏心中十分反感;这个乔永德又言语轻蔑,让人忍无可忍。

  乔永德向来自诩是京城人士,对于外地人很是瞧不起。

  在他看来,除了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其他人都是外地来的土包子。

  对于今日这表兄表弟的应酬场面,乔永德心里也不屑一顾。

  如今风光得意的沈家,当年能在京城立足,是沾了乔家的光;至于何家,虽也是京城人士,可祖辈不过是地里刨食的;田家在城外,不过是乡下地主;杨家老爷杨镇如今虽在正四品大理寺左少卿任上,虽是仕宦子弟,可家道中落,只能巴结沈家。

  乔永德连沈家都瞧不起,对于沈家嗣子族侄之类的人物,自然更是轻鄙。

  偏生从家里出来前,不管是祖母还是母亲,都叮嘱他要好生与沈瑞、沈珏两个相处。

  沈珏毫不客气这一句,自然是点着了乔永德的心火。

  他“腾”的一下起身,瞪着沈珏道:“到底是哪个不知礼?我们是客,你们就不是?还没有改了祖宗呢,就当自己是主家,真是叫人笑话谁不晓得沈家这一房并未堂亲,八竿子远的族人上门打秋风,就真当自己是尚书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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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七章 如意算盘(三)


  乔永德话说的太难听,不仅将沈家四子骂进去,旁边众人也不好受。

  如今大老爷身居正二品尚书,为众姻亲中品级最高,无形之中沈家也成为几姓主心骨。大人如此,小一辈自然也多跟乔家兄弟似的,得了家中嘱咐,好生结交沈瑞、沈珏兄弟。

  如今在乔永德口中,连沈瑞、沈珏都成打秋风的,那凑到沈家跟前的其他几家算什么?

  “五哥……”乔永善面露焦急,去拉乔永德的胳膊。

  乔永德却一把挣开他的手,冷哼了一声,斜眼看着沈珏、沈瑞。

  沈珏的脾气,哪里禁得住他如此挑衅,立时就要挥拳头,却是被沈瑞拉住

  沈瑞轻笑道:“我到是不知,这在沈家,沈家人怎么就做不得主人了?珏哥,方才你还提及礼,现下怎么反而要失了待客之礼?”

  沈珏满心不忿,却晓得眼下不是耍脾气的时候。

  徐氏吩咐他们兄弟出面待客,闹出是非来,不管到底是谁对谁错,也在长辈心中留下不担事的坏印象。

  沈珏嗤笑道:“是我迷瞪了,与不知礼的人计较什么?没得自己也失了身份”

  何泰之早就瞧不惯乔永德目空一切的模样,凑趣道:“就是,珏表哥你可不是小孩子了,还是懂事些吧”

  旁人还可,沈琴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方才大家相见时,在场诸人序了年齿,乔永德年纪最大。

  乔永德涨红了脸,望向沈瑞满脸不善:“沈家大老爷是我表伯父、沈家二老爷是我表叔与亲姑父,是你甚么人?”

  沈瑞讶然道:“自然是在下伯父,许是这位方才没听真切,小子姓沈……

  见沈瑞避重就轻,乔永德越发恼:“这天下姓沈的多了,名分还没定呢,就装起大爷来?仔细闪了腰,被打回原形去?”

  沈瑞见他歪缠得没完没了,腻味的不行,撂下脸道:“于卿底事?”

  乔永德冷哼一声,还要再说,沈瑞已经转过头去,对杨仲言道:“让表哥受了池鱼之殃,对不住杨表哥了……”

  原来杨仲言身上,也穿着马尾裙。

  杨仲言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说句实在话,我也不爱穿这个,就我这身段,穿着越发富态,不过如今京中流行,就跟着上身了……”

  他长得本就有些胖,穿上这马尾裙就显得越发胖了。

  沈珏这才发现自己失言,忙起身对杨仲言作揖道:“杨表哥,小弟之过,还请杨表哥恕罪……”

  杨仲言忙摆手道:“没事没事,不过一句话,有甚计较的?珏表弟太见外了”

  沈珏向来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性子,眼见杨仲言这般热络,便也亲亲热热道:“表哥不怪罪就好,方才听表哥与琴二哥、宝四哥说起城外庄子的野趣等真要过去时,表哥可不许落下瑞二哥与小弟我……”

  杨仲言今日过来,本就是与沈家小一辈结交的,见沈珏搭了梯子,自然立时接了:“那是自然,改日三舅这里放假,咱们兄弟一起出城……”说到这里,还不忘对田家兄弟与何泰之道:“田表哥、田表弟与何表弟得空也一道去…

  一于人等说得热闹,将独独将乔家兄弟撇在一边一代天骄最新章节。

  不怪杨仲言这样圆滑的人也摆明立场,实在是乔永德的性子又臭又硬,又无自知自明,不招人待见。

  在众姻亲中,沈家不用说,新出炉的尚书在这里摆着;杨家是正四品大理寺少卿,何家有个侍讲学士;田家品级虽低,田家书院在京畿一代却是数得上的书院。

  相比之前,反而是乔家光景败落,又后继无人。

  论起亲戚之间,沈、杨两家在官场互为臂力;沈、何两家则有些微妙,毕竟立场不同;田家向来清贵,虽与沈家结亲,可这些年来也鲜少有求到沈家的时候;反而是乔家,如今需要依附沈家。

  无人理睬,这下不单单乔永德面上难看,连乔永善都露出几分尴尬。

  乔永德还想要再说话,乔永善低声喝止道:“五哥”

  被乔永德闹了这一场,气氛即便回转过来,也有些冷场。

  乔永善倒是放得下架子,主动凑过去,与大家聊起下四月里府试的事。

  伸手不打笑脸人,众人即便心里再恼乔永德,乔永善却一直没有失礼,也就接了话去。

  何泰之苦着脸道:“也就只有我们书院的先生,总是守着功名需趁早的教条,催促我们早日下场……换做其他书院,说不得先生反而要学生多学习两年

  乔永善知晓何泰之在春山,带了几分羡慕道:“谁让你们那里夫子都不是寻常人,学生又都是出身翰墨之家,自然与寻常子弟要求不同……”

  何泰之叹气道:“那也不用火烧屁股似的呀……肚子里半瓶子水过去晃荡不是更丢人,哪里有书读透了一鼓作气的好……不瞒诸位表哥,小弟才学两年时文,实在是心里没底……”

  说到这里,他看了田家兄弟一眼,道:“倒是羡慕两位田家表哥,听说南城书院的学子过了十六方应童子试……”

  田家两兄弟,年长的叫田英,年幼的叫田荣。

  田英苦笑道:“书院的学子是十六应童子试,田家祖训男子及冠方可求功名,我们兄弟还有好些年……”

  大家听了这一句,都十分意外。

  要知道科举出仕,谁也不能保证一撮而就。有的人白发皓首才举业,即便侥幸中了进士,不过是止步七品;同样要是少壮进士,入翰林也好,外放也好,才能更进一步。

  像春山书院那里,因为大家都是翰林子弟,本来就是书香子弟,家学渊源;其次就是致仕的翰林教书,老师的水品就比外头书院高一头。

  起点高,先生的要求也要,不是觉得学生们十几岁就肯定能得了功名,而是希望通过一次次考试,使得他们在科举仕途上能比旁人早行一步。

  像南城书院这样要求学生十六岁应童子试的,倒是如今民间学子的常例。六岁启蒙,十年苦读,十六岁开始下场,一场场地考下去。

  不过像田家兄弟这样,有祖训丨要求二十下场的,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旁人十五、六岁下场,田家满二十才许下场,这前后就差了两科。

  等到田家人考到最后,得了功名时,在仕途上也比同龄人晚了。

  这难道就是田家人不出高品级官员的原因?

  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一点芳意浓。

  沈瑞是旁观大明科举制的后来人,觉得这制定田家家训的!先祖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实在是科举这条路“诲人不倦”,大明朝三年一科取进士百十余人,这条路哪里是那么好走的?多少人走不到终点,倒在半道上,有的是身体垮了,有的是心智被摧毁。

  男子二十岁的时候,不管是身体,还是心智都是成熟的时候。如此就是科举落第,也不至于一蹶不振。

  至于晚登科也有晚登科的好处,处事沉稳,不容易为外物所惑。不过坏处就是,容易泯灭与众人。

  大家都是少年人,提及科举,就提及左春坊大学士杨廷和。

  杨廷和虽是同进士出身,却是十二岁举于乡,是大明朝开国以来年纪最小的举人。

  又提及翰林院侍读学士蒋冕,十四岁的解元。

  还有成化五年的王臣,十六岁中进士与庶吉士,大明朝最年轻的进士。

  如今在座众人最小的十一岁,最大的十五岁,都在读书求学中。提及上面那几位少年登科的儒林先辈,都是羡慕不已。

  不说旁人,就是沈瑞心里,即便没奢想着在功名之上顺风顺水,可也无法想象自己从十几岁考到三、四十岁的光景。

  他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二十岁之前中举,三十岁之前谋进士。如此一来,正好在正德中出仕,避开正德初年的官场动荡。

  离正德登基还有四年,是不是该想个法子提醒王守仁了?

  沈瑞想到此处,陷入沉思。

  乔永德在旁,听着大家说的热闹,没人搭理自己,肺要气炸了,也顾不得堂弟方才私下劝说,“腾”的一下起身,一下子踹倒了面前的小几,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小几的茶杯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偏厅上一下子静了下来,乔永善满脸无奈,忙起身对众人抱拳道:“我家五哥这几日遇到点事,心里正不痛快,还请诸位表哥、表弟勿要与他计较,永善在这里代五哥给大家陪不是……”

  没有人接他的客气话。

  乔永德算老几?他不痛快,就在家里猫着就是,有什么资格对大家发火?

  见大家神色淡淡,乔永善求助似的望向沈珏:“珏表弟……”

  沈珏轻哼一声,转过头去,并不接乔永善的话。

  沈瑞虽不喜乔家人,可也要顾及沈珏,便道:“我们没事,乔表哥还是先去看看令兄吧……”

  乔永善感激地看了沈瑞一眼,转身追乔永德去了。

  沈珏没好气地道:“瑞二哥倒是好脾气?”

  沈瑞道:“难得诸表兄、表弟过来,何苦为了个浑人,扰了大家兴致?”

  杨仲言笑道:“瑞表弟说的正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将咱们都当成乡下人,咱们就一块村着,别搭理他那个城里人,就是……”

  何泰之摇头道:“不过井底之蛙,谁不晓得江南富庶不亚京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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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八章 如意算盘(四)


  要是乔永德年纪小些,这样跑出去,沈瑞只能去找大人;可乔永德十五岁,即便没有成丁,可也算不得孩子,又在诸人中年纪最大,有个亲堂弟跟出去,大家便也将他丢到一边,又说起旁的来。

  尤其是沈琴,凑到杨仲言跟前,满脸好奇地打听起马尾裙。

  杨仲言是个爽快的,也不扭捏,直接撩开外裙,让沈琴看了里面。

  看着马尾织成尺长的蓬蓬裙,沈琴不由打了个哆嗦:“这乍一看倒是像人头发,这戴在身上多慎得慌”

  杨仲言道:“不过就是衣服撑子……将衣服撑起来不容易出褶子……”

  沈琴面上有些犹豫。

  沈珏笑道:“琴二哥若是穿上这个倒是会显得不那么竹竿了……”

  沈琴眼睛一亮,道:“珏哥也这么觉得……”

  沈珏点头道:“不过这价格应该不便宜,瞧着里面像是用了细铜丝……”

  杨仲言点头道:“寻常的也要四、五两银子,手艺稍精致些的几十两银子的也有……”

  “这么贵?不就是马尾编的么?一匹马才多少钱?”沈琴咋舌道。

  杨仲言道:“关键是一匹马就一条马尾,良莠不齐,好材料难寻……”

  沈瑞在旁,见他们围着一条裙子说得没完没了,田家兄弟在旁脸上已经满脸不自在,岔开话道:“何表弟,你们学院的学子外籍的多不多?有没有‘寄籍,的?”

  何泰之点头道:“有呢,不过即便父祖任京官,多是惦记落叶归根的多,除非做到高品,否则寄籍的京官并不多。他们的子弟,多是略过童子试,直接得了监生身份下场……”

  所谓“寄籍”,是一种对离开原籍者的一种安置政策。即允许一些在原籍还有产业、或家中还有丁口支持原籍产业,而自己经年在外,又不想完全脱离故土,就可以保留原籍,在寓地“挂籍”寄居。

  虽说大明朝科举原则上只允许在原籍应试,可实际上京官子弟不乏“寄籍”参考者。

  沈瑞原以为沈家二房在京城是“寄籍”,不过后来才晓得沈家二房这样在原籍没有产业,没有丁口撑家,全部男丁都在京中,买地置产,入了京城户籍的,已经不是“寄籍”范围,而是正式“入籍”。

  何泰之说的“监生身份”则是“荫监”,大明开国时,文官一到七品,都可以荫一子入监,后来范围限制到京官三品,而且需要上折子请荫入监。

  入了国子监以后,通过重重考试,要是课业优异者可参加会试;即便课业寻常也能参加乡试,越过童子试这关。

  沈家大老爷早就是三品,名下有一个监生名额,因沈珞当初好强,一路从童子试考到乡试,并没有用上这个监生名额。

  何泰之说到这里,显然也想起沈大老爷名下荫监之事,望向沈瑞的目光立时有些泛酸:“瑞表哥可是好了,不用这样一回回地考下去……”

  众人反应过来,望向沈瑞的目光也带了几分艳羡。

  别人的功名都要一步步考出来,结果如何还是未知数,沈瑞这里却是有个现成的监生名额。

  国子监坐监出来,即便乡试、会试落地,也有资格入仕末世之爱相随全文阅读。

  沈瑞摆摆手道:“我也要应童子试的,何表弟不用羡慕……”

  即便他成了沈大老爷嗣子,也未必就入国子监。

  沈家三太爷生前名下就有荫监名额,也没见大老爷、二老爷越过童子试,白身入国子监;等到三老爷,那是因身体不好,用的是三太爷死后的“恩荫”名额。

  科举考试这一路上,也是搭建各种人脉的时候。

  同年、同窗、同门,各种因科举产生的新关系,在以后的仕宦之路上,都是助力。

  沈瑞即选择科举之路,自然要一步一步地考出来,混个正统读书人出身。

  杨仲言诧异道:“瑞表弟不想去国子监?”

  沈瑞看了他一眼,见他隐隐带了苦闷,心下一动,道:“杨表哥可是要入监?”

  杨仲言苦着脸道:“我读书不如家兄,也不比诸位表弟这般通窍……估计以后只能混国子监了……”

  沈珏道:“省了童子试不是正好?乡试、会试都痛痛快快,童子试要考三次,真是啰嗦死了……”

  大理寺少卿是正四品,满九年升两品就是正三品,最后可能的就是本衙门内升转,那就是正三品的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有资格参加廷推表决权的大九卿之一。

  沈瑞想到这里,心中是高兴的,沈家小一辈任京官的虽不少,可品级太低,不能为大老爷助力。有杨家这门姻亲,在官场上守望相助是好事。

  自古以来,官场上都是硝烟弥漫、党同伐异。

  沈家在官场上的关系越重,就越不容易成炮灰。

  直到沈家大老爷从衙门回来,各位有职在身的客人登门,晚饭开始,乔家兄弟也没有回来。

  待用了晚饭,送走了客人,沈瑞少不得到徐氏房里回话。

  乔家兄弟中途离开之事,固然不是他的过错,可还是交代清楚的好,毕竟其中牵扯到乔家,他又刚知晓乔家与自家的宿怨,可不想被徐氏误会。

  徐氏身为当家主母,即便身在内院,对于前院之事也并非半点不晓。

  听沈瑞讲述了一遍,她叹气道:“乔家五哥打小养在他家老太太跟前,你珞大哥在时也常过去,表兄弟两个颇为亲厚。”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虽对侄儿与珏哥带了敌意,却针对珏哥更厉害些。”沈瑞道。

  徐氏面上带了讥笑道:“不单单是因珞哥的缘故……去年你珞大哥刚没的时候,那边曾有心让乔五与玉姐结亲……”

  “不会是想要入赘吧?”沈瑞诧异道。

  赘婿在前朝属于贱民,不许科举;大明朝虽没有律法规定赘婿不得下场,可到底为人轻鄙。

  乔永德虽任性狂妄,却看得出是家中得宠的,家中长辈能舍得将他给人做赘婿?

  徐氏摇头道:“怎么会?那边是即想要占便宜,还想要面子……就提议将来玉姐的次子给沈家做嗣孙……”

  关系到二房嗣子嗣孙之事,剩下的沈瑞反而不好追问了。

  肯定是大老爷与徐氏不同意,有亲侄在,放弃过继嗣子还说得过去;亲侄都没了,等着过继侄外孙,要是小二房一个房头的事还罢;二房三兄弟都如此,只能说他们自己脑袋抽了奶妈威武。

  就是松江本家那边也不会同意,此为“乱宗”。

  徐氏道:“二老爷没有同意,他看不上乔家人……”

  虽说徐氏口气未变,可沈瑞莫名地听出几分幸灾乐祸来。

  对于二老爷与岳家的关系亲疏,沈瑞无心八卦,他现下是担心沈珏:“大伯娘,乔家人似不好相处,珏哥以后会不会很为难?”

  乔永德因失去的利益会迁怒沈瑞、沈珏,那乔家人呢?

  沈瑞是小长房嗣子,不过是亲戚,平素远着点就是了;沈珏可是要做二房嗣子,以后就是乔家外孙,是避不开乔家。

  徐氏听了沈瑞的话,脸上颇为欣慰。

  乔永德今日那般无礼,沈瑞却没有借题发挥说乔家一句不是,只是担心沈珏,可见心性厚道。

  “不用担心,二老爷不会压着珏哥与那边亲近。去年那边算计玉姐亲事,已经惹恼了二老爷,如今不过是面子情……只是你告诉珏哥一声,乔家人可以不搭理,二太太那里总要哄着,不要太让二老爷为难,说到底她也是可怜人……”徐氏说道。

  听了这话,沈瑞就放下心来。

  眼见天色不早,徐氏也带了乏意,沈瑞就起身退下。

  待沈瑞走了,大老爷才揉着额头从里间出来。

  眼见他露出难受的模样,徐氏忙叫人端了醒酒汤,服侍他喝了:“幸好明日休沐,能起的晚些,老爷也真是的,今日来的也不是外人,吃了恁多酒”

  “我是高兴,今日千里过了廷推,落衙前内廷传出消息,圣人已经御笔圈点了……”大老爷笑着说道。

  “谢天谢地”徐氏闻言,亦不由喜形于色:“如此一来,老爷肩上的担子总算能轻些。”

  大老爷也长吁了一口气道:“关键是有了千里,就不用直接靠到那边……三位阁老看似温煦,可这次‘京察,中落马的门生也不是一个两个……”

  大老爷在官场上向来中立,并不参加党争;可品级越高,想要保持中立越难。

  之前的趋势,因沈理的缘故,他偏向“谢党”。

  可是他也晓得,即便投过去,也难成嫡系,毕竟不是谢阁老自己提拔出来的;反而容易成为官场博弈中被牺牲的棋子。

  他们夫妻口中的“千里”就是沈家的姑爷杨镇,在官场上向来站在大老爷这边,也是中立派。

  如今舅子、妹婿两人同为九卿,就不像之前那么艰难,反而依旧可以保持之前的中立立场。

  对于大老爷的升官,夫妻两个心中早有准备,却是忧大于喜,连置后路的心思都出来;直到今日,夫妻两个才算真正欢喜起来。

  九如院,上房。

  沈瑞已经换下待客的衣裳,散了头发,坐在榻上听春燕说话。

  “乔家虽是大老爷、二老爷的姨母家,不过之前上门的时候并不多,倒是那边老太太常打发人接二太太与大哥过去……他们家五哥倒是随大哥来过几遭,倒是极爱粘着大哥的……”说到这里,春燕顿了顿道:“去年重阳节那日,他们五哥也随了大哥去城外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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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九章 如意算盘(五)



  沈珞过世的详细情况,沈瑞虽没有仔细问过,不过这小半年也听得七七八八。重阳节郊游,骑马出了意外,坠马重伤,不治而亡。

  不过这其中有乔永德的事,沈瑞还是头一回听说。

  “二太太没迁怒乔家?”沈瑞问道。

  沈珞的意外即便与乔家不相于,不过表兄弟两个出门,一个完好无事,一个就此送命,以二太太的脾性,不像是不迁怒的。

  春燕压低音量道:“听说二太太回娘家讨说法,喊打喊杀,闹得不欢而散……后来乔家大舅爷过来,也是寻二老爷说话,不敢见二太太呢……等到年后,二太太回了乔家两回,这才有了往来……”

  这话就与沈瑞的印象对上了,过年前后沈家虽有不少人上门,可并不曾见乔家人来。

  想来在乔家人看来,乔家老太太是长辈,两家关系即便僵了,也没有长辈先低头的道理。直到二太太主动回娘家,这两家才算恢复往来。

  乔家内院,上房。

  乔老太太坐在炕上,看着乔永德、乔永善,恨铁不成钢地道:“先前交代你们什么,这样没等开席就跑出去?这是去交人,还是去得罪人?”

  看着乔永德挺着脖子的模样,乔老太太哪里不晓得定是这个五孙子左性又犯了,却舍不得骂他,只对乔永善瞪眼道:“六哥,你是怎么看顾你五哥的?我早上啰嗦了那些,你还出了这样的纰漏……”

  乔永善低着头,没有应答。

  他是弟弟,乔永德是哥哥,向来只有哥哥管弟弟的,没有弟弟管哥哥的,老太太说这话没道理。只是祖母向来偏心,他爹娘没在跟前,没地方诉委屈去,只能受着。

  乔大太太瞪了一眼儿子,道:“老太太,六哥向来懂事,哪里是六哥的错?说到底,六哥还是被连累的那个……”

  乔永德皱眉道:“祖母,娘,那两个小子即便做了沈家嗣子,也只有他们巴结咱们的份,作甚要去巴结他们?”

  见他这么不懂事,乔老太太无奈道:“说甚巴结不巴结,不过是亲戚走动罢了……沈瑞、沈珏两个都不错,你们以后就是表兄弟,年纪仿佛,正当好生亲近……”

  “不错个甚?不过两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倒是摆着架子来,一个说话刻薄,一个目中无人……”乔永德冷哼了一声道。

  乔老太太听了,心下不快:“什么?那两个小子给你们脸子了?”

  “可不是压根就不搭理我们,只顾着同其他几家人说话”想起白日情景,乔永德面上难掩羞恼。

  这下连乔大太太面上都带了沉重。

  乔沈两家的亲戚关系,早已名存实亡,如今还是乔家主动贴过去。

  乔老太太自言自语道:“莫非是徐氏私下嘱咐的……”

  乔大太太望向乔永善道:“六哥,沈家兄弟两个真的只亲近旁人,不理睬你们兄弟?”

  乔永善看向乔永德,很是无语警神。

  明明是乔永德挑衅在先,如今却是倒打一耙。

  虽说乔永善晓得,自己说实话就要得罪堂兄,护短的祖母心里也未必自在,可他已经十五岁,远离父母一个人在京,心智倒是比寻常少年成熟,晓得乔沈两家的关系已经岌岌可危,实不宜再有什么误会。

  自家大伯没有上进之心,可以继续混迹六部;自家父亲在江南官场,却需要沈家庇护。

  因此,乔永善并没有直接回答乔大太太的话,而是将今日的情景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从十人入偏厅开始,彼此见礼,序了年齿,而后杨仲言与沈琴、沈宝说话,何泰之与田家兄弟聊天,沈瑞、沈珏则是招待他们兄弟两个……

  乔永德的话,与沈家兄弟的应答,他都讲述了一遍,直到堂兄踹了小几离开,自己追出沈家为止。他只从旁观者的角度,做了陈述,并未添减。

  沈永德在旁,羞恼不已,开口要阻止,被乔大太太喝住。

  听完乔永善的讲述,乔老太太与乔大太太的脸色都很难看。

  即便再宠溺孙子,乔老太太也晓得今日之事,是乔永德做错了。不仅仅是得罪沈家兄弟,还让其他几家看了笑话。

  在几家姻亲中,明明乔家当与沈家最亲近,而不是其他家。

  老太太看了眼满脸不知错的乔永德,又看了一眼乔永善,不得不承认是自己错了,就不该带五孙子过去。要是只有乔永善一个,定会同沈家兄弟相处的好好的。

  从沈家兄弟专程招待乔家人,也能看出他们本是晓得亲戚之间亲疏远近。只是让乔永德闹了这一出,错了交好的机会。

  “这沈珏倒是个争强好胜的……”乔老太太叹了口气,与乔大太太抱怨道:“那个沈瑞么,看着温煦,傲气却不小。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个轻狂不看人的模样,不正是与徐氏差不离?”

  “哪里是沈珏、沈瑞的过错?都是这混帐行子,这般不知礼,丢人丢到亲戚家……”乔大太太瞪了一眼儿子,道。

  乔大太太倒是个明白人,只是性子绵软,儿女的管教权利始终不在她手中,看着儿子长歪了,也只能于着急。

  乔老太太心里虽怪孙子,却受不得媳妇教训`子,皱眉道:“一个巴掌拍不响,哪里只是五哥一个人的过错?五哥开始也没说甚,明明是那两个小子牙尖嘴利……”

  听了乔老太太的话,乔永德扬着下巴,露出几分得意。

  乔大太太不好顶撞婆婆,心里只能无奈叹气。

  乔永善却是握着拳头,打定主意,以后绝对不与堂兄一起出门。

  这样得罪人的“交际”,不要也罢,忒丢人了,有那功夫还不若好生在家读书

  松江,三房,大老爷书房。

  三房大老爷沈湖看着手中的单子,瞪大眼睛道:“这些都是真的?老二、老三、老四他们真在外头置产?”

  他面前站着的,正是三房二管家。

  二管家躬身道:“小人哪敢欺瞒老爷?先前就曾听过风声,只是无凭无据,小人也不敢胡乱禀告老爷……这几年老太爷上了年岁,不怎么管事,几位老爷行事越来越猖獗……里里外外,不过是瞒着老爷一个……”

  沈湖气得不行:“他们这是要作甚?这还没分家里呢,这些都是公中产业……怪不得这几年公中进项越来越少,他们只糊弄我说是生意不好做,原来都进了他们自己的腰包……”

  二管家道:“谁叫那些铺子都是几位老爷出面打理,那边掌柜、管事也多是几位老爷提拔的人……”

  沈湖唬着脸道:“不行,我要去寻老太爷……”

  二管家道:“老太爷常念叨家和万事兴,即便晓得此事,不过是骂那几位老爷一顿……”

  沈湖冷笑道:“他们胆子这么大,不过是忘了老太爷的脾气……”

  等三房老太爷听沈湖讲了此事,看了有十几处挂着几个媳妇名下的私产,立时吹胡子瞪眼,叫人去传三老爷、四老爷星海领主。

  二老爷沈涌此时在京,倒是逃过一劫。

  沈玲自从将东西抛出去,就打发人关注老太爷这边动静。

  正与他预料的没差,三老爷、四老爷这回是遭了大罪。三、四十岁的人,当众被轮了二十板子,打了个半死,先前隐匿的那些私产,也尽数被收没。

  湖大太太带了婆子、婢子,抄家似的,将二房、三房、三房折腾了一遍。

  一时鸡飞狗跳,孩子哭闹,乱得不行。

  这顿板子,将三房“兄友弟恭”的遮羞布给打落下来。

  沈家坊里,沈家各房头也都就此事议论纷纷。

  虽有人觉得三老爷、四老爷不应该的,不过大多数人都同情三老爷、四老爷。

  实在是三房沈湖这个长兄做的不怎样,平素里全靠三个弟弟支撑三房生计。沈湖自己没出息不说,又是个好享乐的,妻妾成群,儿女成行。三房玉字辈兄弟排行到十六,其中就有半数是沈湖的儿子。

  换在别人家,父母不在,兄弟之间早就分家。

  三房四兄弟共居,下边三位老爷费心费力地养活兄长一家,长期以往生了私心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谁都晓得,三房如今家底,并不是祖上传下来的的,多是几位老爷后添置的。

  三老爷、四老爷早就有分家之心,不过是碍于三房老太爷在,挨了这顿板子,是真的伤心了。

  他们晓得老太爷只看重长孙,没法在家里说理去,就叫人抬着去了宗房。

  看着三老爷、四老爷递过来的两个账册,宗房大老爷也是无语。

  一份账册是三房这些年添置的产业,一份是三房这些年的开销。

  三房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北上京城,南下两广,这些年折腾出不少出息;可三房的开支,也跟流水一般,大头就是沈湖一家。

  沈湖嗜美食、爱华服、重女色,平素又喜附庸风雅,常与读书人往来,被人糊弄入手假的古董文玩,只他一个人的开销每年就有几千两银子。沈湖的妻妾女儿,更是占了三房开支的大头。

  宗房大老爷虽也同情三老爷、四老爷,可也晓得这不是他能插手的。

  三房与宗房虽在五服之内,可三房有三老太爷这个长辈在,只要没有触犯国法家规的地方,连族长太爷也不好插手三房家事,更不要说宗房大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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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章 如意算盘(六)



  宗房大老爷是个明白人,无心插手三房家事,三房老太爷却是不知晓,怒气冲冲地追到宗房来。

  “这些混帐东西,只要我在,谁也别想分家”三房老太爷拄着拐杖,对宗房大老爷咆哮道:“要是有人想要掺和三房家事,可是得好生掂量掂量”

  宗房大老爷郁闷的不行,他这里可是什么也没说。

  三房老太爷见宗房大老爷不应答,又望向三老爷、四老爷,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教导你们多年,让你们兄弟齐心,才有了三房今日光景。如今好日子过了没几天,骨头就轻起来……”

  三老爷、四老爷带了伤,跪在地上,满脸惨白,浑身死气沉沉。

  三房老太爷见状,也存了顾忌,口气就变软道:“我晓得你们兄弟都是好的,都是那等不贤良的妇人,挑唆着你们起了私心……”

  骂骂咧咧,要不是三太太、四太太都有子女傍身,连休妻的话都要说出口,显然是要将此次三房的变故归罪于两个媳妇身上。

  四老爷抬起头,脸上露出几分绝望:“祖父,求求您了,给孙儿们留一条活路吧”说罢,便叩首不已。

  三老爷也抬头,满脸悲愤:“我家的与四弟妹不贤良?还要怎么贤良?我与二哥、四弟从南到北的奔波,每年三、四万两银子的进账,家中儿女却需要靠妻子的嫁妆贴补,要不然连一口肉都吃不上,这样的日子不是一日两日,是十几二十年……这样的妇人还叫不贤良?”

  在宗房的地盘上,被两个孙子掰扯三房的事,三房老太爷不由着恼,皱眉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勤俭持家乃是正理小孩子家家的,哪里能娇惯?”

  三房除了湖大太太出身书香门第,其他三位太太都是商贾出身,带了嫁妆嫁到沈家的。不过因出身低,即便有银子傍身,在三房也没有多少底气。

  三老爷苦笑道:“我们几家的不能娇惯,平素里想要吃碗肉菜都要自己拿钱到厨房里要……长房却能设小厨房,每日里肥鸭肥鸡的供着……就是婢子抬的贱妾,也比其他几房正经的哥儿、姐儿日子好……”

  不患寡而患不均,三房几位老爷这些年也是憋屈的狠了。

  当年父母早丧,由老太爷这个祖父养大,手足兄弟之间不是没有感情的,对老祖父也有孝顺之心。之所以忍到现下没有分家,一是老太爷已经年过八旬,不愿惹老太爷生气;二是二老爷性子敦厚,即便吃亏,这些年也没有抱怨,三老爷、四老爷两个年幼的也不好说什么。

  说句实在话,如今不过是等着老太爷过身罢了。

  “父母在,无私财”,三房几位老爷早就丧了父母,成亲后就当分家,等老太爷过身,即便沈湖再不愿意,也拦不住兄弟们单过。

  老太爷这顿毫不留情的板子,将那点祖孙之情都打散了。

  三老爷还在苦笑,四老爷额头已经渗出血来,面上带了几分狰狞:“这样窝囊的日子,孙儿是一日也不要再过下去即便净身出户,孙儿也要分家”

  三房老太爷气得晕眩,差点摔倒,幸而宗房大老爷一把扶住。

  到底是三从堂兄弟,平素里三老爷、四老爷又是会做人的,眼见如今模样,宗房大老爷也不忍心,道:“叔祖,也不怪老三、老四,他们如今也是要抱孙子的人了……”

  一大家子在一处,兄弟齐心是好,要是不齐心早分了也省的伤感情。

  之前养活哥哥、嫂子还罢了,现在连侄子、侄孙都养活了,自己儿女却过不上好日子,难怪三老爷、四老爷不乐意。

  说到底,还是沈湖两口子不会做人。两口子自己不节俭,只在其他几个房头省钱,却忘了家中银子本就是其他几位老爷赚的。

  三老爷、四老爷能忍到现下才发作,已经够厚道了。

  这其中,也有三老爷、四老爷妻族乏力的缘故,换做其他人家,女儿外孙过这样的日子,早就出头与女儿张目。

  三房老太爷一把推开宗房大老爷,吹胡子道:“轮不到你操心三房的事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谁也别想分家”后一句,却是对三老爷、四老爷说的:“要是你们觉得板子打轻了,回头老子就给你们这些小兔崽子补上”

  三老爷、四老爷的脸上露出绝望。

  族长太爷始终没有露面,三房老太爷叫人抬了三老爷、四老爷回去。

  宗房大老爷求情不成,满心纠结,亲送到门外,就立时回去寻族长太爷。

  “爹,这样不管好么……”宗房大老爷犹豫道。

  族长太爷抬了抬眉毛:“怎么管?”

  宗房大老爷卡壳了,是啊,怎么管?

  宗房能插手四房家事,是有张老安人不慈在前;三房老太爷待儿孙,只能说是偏心,也不能说是不慈。

  至于三房几位老爷分家不分家的,更轮不到其他房头说话,否则说不得里外不是人,毕竟那边是亲兄弟,其他都是外人。疏不间亲,世间常理。

  见宗房大老爷面上依有纠结,族长太爷摇头道:“族长不是家长,你莫要忘了这个要是宗房真的就其他房头的事事事参合,那沈氏一族早就散了……毕竟论起来,外五房与内四房早出了五服,理当分宗……”

  宗房大老爷沉默了一会儿,道:“爹,三房闹成现下这个模样,那边老三、老四都积怨生恨,这日子还能过下去么?”

  族长太爷道:“沈湖是个眼大心空的糊涂人,说不得还真的能如了那两人的意……”

  要不得说人老成精,族长太爷说的果然不差。

  待到三老爷、四老爷被抬出三房,因要养伤,就有偃旗息鼓的意思。不过沈湖夫妇却是生了分家的心思。

  三房不管现下产业多少,都是公中产业,并不是长房私产。又因其中祖产寥寥无几,肯定会归到长房名下的产业也有限。

  真要是等到老太爷过身,按照“诸子均分”的规矩,那其他三位老爷就要分了大半出去,这是沈湖夫妇不能容忍的。

  当家这些年,这夫妻两人已经将三房产业当成自家私产。

  如今四老爷提了“净身出户”的话,怎么不引得沈湖夫妇心动?

  在他们两口子看来,用“忤逆长辈,隐匿私财”的名义,将几位老爷“净身出户”分出去,旁人也不能说什么。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这个店。

  即便不能“净身出户”,以老太爷对长房子孙的偏爱,在老人家活着的时候分家,也能给长房分了大头。

  这些年眼见几位老爷生财有道,沈湖夫妇怎么会不眼红?不是不想要分一杯羹,只是插不进手去。

  不想两口子旁敲侧击,三房老太爷却不接这个话,反而将沈湖夫妇给臭骂了一顿。

  孙子是他拉扯大的,他自是晓得沈湖的性子,不能是支撑起家门的,这才将下边的三个孙子扣下不让分家。

  只要下边三位老爷在,三房日子才会越过越好,否则只会走了下道。

  沈湖夫妇显然并不明白老太爷的苦心,不敢去忤逆老太爷,就待其他几房越来越刻薄,想要逼着那几房去闹,又安排下人撺掇长房儿孙去与其他房头的儿孙争执。

  一时之间,三房硝烟弥漫,大家火气越来越旺。

  直到这日,沈湖的长孙小大哥拿着棒子,打破了四老爷家十五哥的头。

  沈湖的长孙七岁,十五哥才两岁。即便七岁孩子手上力道有限,也不是二岁幼儿能承受得住的。

  抱着昏迷不醒、满身是血的儿子,四老爷险些疯了,立时要去打杀小大哥

  还是沈玲得了消息,急匆匆赶来,死命按住了四老爷。

  四老爷三十多岁的人,泪流满脸:“二哥,快给你爹写信,这个家是吃人了”

  沈玲脸上也不好看,他即便有私心想要分家,可也没有害人之心。眼见天真烂漫的小堂弟生死不知地躺在那里,不由心生悔意。

  “四叔,侄儿打发人去请大夫了,您别着急……”沈玲没了素日的机灵,口气有些僵硬。

  乱糟糟的,又有婢子来报,四太太动了胎气。

  原来四太太有妊在身,听闻小儿子受伤,就有了流产之兆。

  二太太与三老爷、三太太得了消息,匆匆赶来,见得到就是四房这人心惶惶的凄惨境况。

  这次变故,成为了三房分家事件的分水岭。

  待老太爷得了消息过来,大夫也过来给十五哥做了诊治。

  十五哥虽醒过来,却受了惊骇,需要静养。四太太没有那么幸运,流掉了五个月的男胎。

  眼看着四老爷满脸毫不遮掩的恨意,其他几位老爷、太太神情也带了凄楚,老太爷心中叹了一口气,终于点头同意分家。

  不过具体怎么分,什么时候分,他没有说。毕竟二老爷沈涌现下不在松江,这分家大事,总要等他回来。

  沈湖夫妇虽对四太太之事略有不安,不过想到能“心想事成”,便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后悔的,明面上训丨斥了小大哥一番,私下里却叫人弄了不少吃食过去“犒劳”长孙。

  在他们夫妻看来,十五哥是受了伤不假,可那血糊糊的模样,也吓到了小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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