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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望族【作者:雁九】(10月29日更新至“第四百六十三章 回肠九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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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一章 春风得意(五)


  听沈瑞说想要明日出城,徐氏并不觉得意外;不过待听说想要同几个族兄弟一起去,徐氏不免沉吟,道:“可是珏哥那里也听了闲话?这是恼了?”

  沈瑞摇头道:“闲话听了,恼倒是称不上。只是侄儿想着如今春光明媚,大家去郊外转转也没有坏处。再说三叔这几日欢喜,也该让他松快两日,好好陪陪三婶。”

  徐氏是当家主母,这沈宅里发生的事情,只要她想知道,又哪里瞒得住?

  因此客院那里有人说闲话的事,沈瑞就没有否定。

  徐氏想了想道:“那就明日去,后个正式祭拜完就得回来……到底你大伯这里是升迁之喜,即便不请外人,姻亲好友也要请几桌,你们几个还需回来给我搭把手……”

  沈瑞自是点头应了。

  眼见徐氏没有其他交代,沈瑞心中不由诧异。

  难道这祭祀可以声张开了么?那之前徐氏要带他出门时怎么半遮半掩?

  他哪里晓得,徐氏要瞒的只有二太太一个。

  而在这个家里瞒住二太太,也不是什么难事,徐氏才没有交代沈瑞什么。

  二太太房里,二太太歪倒在榻上,看着窗外石榴树,神色惘然。

  旁边一个妈妈坐在小杌子上,拿着美人锤给二太太敲腿:“太太,真的打发赵家的去房山庄子?”

  二太太瞥了她一眼道:“还不知足?是谁让她去搬弄口舌?连带着我也跟着没脸。要不是看在妈妈情分上,我早就交了她们一家身契出去,任由大太太发卖”

  这妈妈陪着小心道:“赵家的也不过说了一句实话……三太太这不是有了么?同那些族中少爷相比,那才是二房亲生骨血。要是个姐儿还罢了,要是个哥儿,难保大老爷、大太太不后悔……那可是亲侄儿呢……”

  二太太冷哼道:“珞哥也是他们的亲侄儿,珞哥走了也没见他们哪个真心疼了,都是虚的……”

  她能说大老爷、大太太不是,那妈妈却是不敢接话。

  二太太看了她一眼,自是晓得她的顾忌。

  大老爷与大太太是当家老爷、当家太太,待下人向来苛严,这些人即便是在私下也不敢讲那两位的不是。

  只是三老爷、三太太成亲多年,都没有动静,怎么珞哥走了没多久,就有了喜了?

  二太太想到一个可能,觉得醍醐灌顶一般,眼泪已经涌出来。

  那妈妈是她的陪房,晓得自家太太是个爱伤怀的,忙劝道:“老爷不在,太太也当好生爱惜自己……”

  二太太抚着胸口,带了几分热切期盼,看着那妈妈道:“会不会是珞哥晓得我舍不得他,又回来投胎了?”

  “啊?”那妈妈闻言,不由目瞪口呆。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二太太说完这一句,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满脸懊恼:“都是我不好,我早些将老爷从书房拉回来,说不得珞哥就投胎到我肚子里了……”

  那妈妈脸上陪着笑,心里却是犯嘀咕。

  自家太太竟然还想要老蚌生珠?也不瞧瞧一把年纪,都四十好几的人,倒好意思当着旁人的面说拉男人睡觉的话。

  “定是珞哥回来,想要投胎到我肚子里,却是不能才去了北院……”二太太面上露出痛苦之色,眼泪跟珠子似的,一滴滴落下。

  那妈妈听着这话不对劲,可晓得自己太太素来主意正,听不得人劝的,只能奉承道:“大哥最是孝顺,定是舍不得太太……”

  二太太闻言,已经带了几分迫不及待,立时起身拭泪,道:“快去寻两棵好参、半斤燕窝,我要去探望三太太……”

  三房稍间,三太太与三老爷坐在一处,正专心致志地听郭妈妈讲孕妇注意事项。

  郭妈妈昨天中午就搬回沈宅,宽慰了三太太一下午,才劝得三太太下了炕

  说句不夸张的话,对于这个“意外之喜”,三太太不只是喜极而泣,而是患得患失地厉害,甚至连打喷嚏都不敢打,生怕一个不小心掉了孩子。

  郭妈妈见她如此,不免心忧,面上却丝毫不敢带出来,拍着胸脯道:“我养了三个哥儿,太太只管听我的……”

  三太太面对乳母,也跟有了主心骨似的,吃口饭、喝口茶的都要先要郭妈妈先看过。

  三老爷见妻子如此,也深受影响,围着郭妈妈问东问西。

  郭妈妈被这两人磨得没法子,只好在心里顺了顺条理,将自己晓得的产育事项都提了一遍。

  三老爷生怕哪里记落下,打发人取了笔墨,边听边记。

  看着这样认真的丈夫,三太太摸着自己的肚子,觉得人生最大的快活莫过于此。

  屋子里其乐融融,青荷进来禀道:“老爷、太太,二太太来了……”

  三太太闻言,连忙起身。

  三老爷吓了一跳,忙扶着她胳膊道:“慢点儿……”

  郭妈妈也从杌子上起来,站在三太太身后。

  二太太笑容满面地进来,可三太太还是看出她眼圈泛红,不由自主地往丈夫身后避了避。

  本没有什么可心虚的,可是想到沈珞走了不到一年,自己这边就怀上了,三太太到底有些不自在。

  幸好沈珞热孝时,大家心情都不好,没有敦伦,否则这孩子要在早怀上两月,可真是没脸见二老爷、二太太。

  “二嫂。”三老爷与三太太见过二太太。

  三老爷是小叔子,既见了礼,也该回避一二,却是不肯下去,笑嘻嘻地看着二太太身后婆子怀里的大包小包道:“嫂子这是送好东西过来了?”

  二太太拉着三太太的手在炕上坐了,白了三老爷一眼:“莫要馋嘴,都是给弟妹与我那小侄儿的,可没有你的份……”

  自打沈珞过世,二太太就阴阳怪气,何曾有过这般热络温煦的时候。

  三老爷与三太太对视一眼,两口子心中都有些拿不准她的来意。

  二太太却是直接跟三太太念叨:“害口了没有?可有甚想吃的?晓得你素来贤惠,可这个时候可不好亏嘴……当年我怀珞哥时就惦记吃野菜,寒冬腊月的,去哪里淘换野菜?后来还是你二哥央了人,寻了半框洞子菜来,叫厨房变着法的做给我吃,才勉强解了馋……”

  三太太摇头道:“不瞒嫂子,要不是昨日大夫说,我压根就没想到孩子身上……就是前些日子胃口不大好,没有甚想吃的,是什么都不想吃……”

  二太太看着三太太尚未显怀的肚子,一副过来人模样:“不想吃也得吃,如今你是一个人吃两个人补……可也不能吃的太多,要不然孩子大了生的时候大人遭罪……”

  三太太点头道:“妈妈方才也这般劝我来着……”

  二太太这才留意到三太太身后的郭妈妈,道:“妈妈回来了?三太太身边正需要经年老人服侍呢……有妈妈在,大太太与我也就放心了……”说罢,便吩咐人打赏。

  郭妈妈随着三太太在沈家呆了十几年,晓得这二太太最是清高之人,对于她们这些下人向来懒得搭理,如今这样委实让她受宠若惊。

  她本想要说一句“大太太已经赏过”,不过又怕得罪了二太太,只能闷声道:“服侍我们太太,都是老奴分内之事,不好当二太太的赏……”

  二太太依旧让人将荷包递给郭妈妈道:“妈妈尽管拿着……等我那侄儿落地,我再给妈妈预备厚赏”

  二太太这般关切模样,倒是看得三老爷、三太太没了底。

  二太太却无他话,拉着三太太唠叨了几句保胎养身的话,就带了妈妈、婢子回去。

  留下三老爷、三太太、郭妈妈几个面面相觑,郭妈妈咋舌道:“二太太向来跟仙女似的,眼睛看天,没想到也有说软话的时候……”

  事出反常必为妖。

  三太太想着二太太看着自己肚子的目光,不由得一哆嗦,一下子抓着三老爷的胳膊,焦急道:“老爷……二嫂、二嫂是不是等着过继咱们的孩子……”

  这话听得三老爷心头也一激灵,不过看到妻子的模样,哪里敢露出来?

  他笑了笑道:“胡思乱想甚?二房已经有了嗣子,哪里还会惦记咱们的孩子?”

  “可二嫂那眼神**辣的,恁地怕人”三太太抚着胸口,心有余悸道。

  三老爷摇头道:“这是二嫂的亲侄儿,正稀罕呢,能不多看两眼?昨日大嫂过来,不也是老盯着你的肚子瞧?”

  三太太听了丈夫的话,依旧有些不放心:“要是二嫂开口要咱们的孩子怎么办?”

  三老爷嗤笑一声道:“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凉拌你就将心放回到肚子里,且不说二嫂未必有这个意思,就是她真有妄想,咱们就任由她不成?上面还有大哥、大嫂在,你怕她作甚?”

  听到三老爷提及大老爷、大太太,三太太的心方安生些。

  她也不避讳乳母,拉着三老爷的手道:“老爷,为了这个孩子,咱们定要活得长长久久……”

  三老爷打小被病痛折磨,从没有敢奢望过自己长命百岁,眼下却是真心生出几分盼头,回握妻子的手,点头道:“好,都活的长长久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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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春风得意(五)

    沈珏同沈琴、沈宝都在九如居等着沈瑞的消息。

    等沈瑞回来,听到徐氏已经应允,几个人都有些雀跃。

    沈瑞看了看窗台上沙漏,道:“大家是不是忘了下午还有课?三叔那里可还没请假,这回总不能还让我上去顶缸吧?”

    沈琴拍着胸脯道:“走,咱们去那边,我同三叔说去”

    三老爷那里,舍不得离不开妻子,等到了时间,恋恋不舍地去了学堂。

    三太太见状,心里甜丝丝的,又有些不安,将婢子都打发下去,独留下郭妈妈道:“妈妈,是不是我错了?”

    郭妈妈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忙道:“太太这又是想到哪里去了?有了双身子就是如此,容易胡思乱想,太太且想好的。”

    三太太看着前院的方向,好半响方道:“若是我当年坚持给老爷纳妾,或许老爷膝下早有儿女……妈妈也瞧见了,老爷是盼着自己亲骨肉的……”

    当年的事情,郭妈妈都是尽知。

    三太太嫁过来后,三年无妊,愧疚难安,曾主动提及给三老爷纳良妾繁衍血脉,大太太却是没点头。

    大太太使人请了太医,瞒着三老爷,悄悄给三太太看过,确认她身子骨利利索索,并无宫寒难孕之症,这才劝住了三太太。

    因这不孕症许是在三老爷身上,三太太从此就闭口不提提儿女之事。

    时隔这么多年,她想起当年的事,就有些拿不准:“或许是我儿女福薄,才耽搁了老爷这么多年……”

    “我的好太太,可不敢这样想。老天爷有眼,您与三老爷都是好人,好人有好报,这都是上天的福祉……太太莫要想这些不开心的,仔细小少爷在肚子里也跟着恼了,还是想着欢喜的,让小少爷也跟着欢喜欢喜……”郭妈妈连声安抚道。

    三太太闻言,却是又添了心事:“阖家都盼着,要是生下哥儿还好,要是生下姐儿来,老爷不高兴可怎好?”

    郭妈妈只有耐着性子劝道:“谁说老爷不稀罕闺女?老爷这些年疼玉娘子也不亚于大哥呢……”

    三太太被她的话转移了注意力,念叨道:“自打瑞哥、珏哥他们几个在前院跟着老爷学习,玉姐倒是不好过来了……”

    前院课堂,沈琴按捺住性子,听三老爷讲完一小节课,便一下子蹿了过去:“三叔,三婶那里如何?给侄儿们讲书,会不会耽搁三叔去陪三婶?”

    三老爷白了他一眼:“好好走道都十几的人,没个稳重样即知道三叔我是舍了你们三婶出来的,你听课就用功些。说吧,到底什么事?让你跟着了尾巴似的坐不住”

    沈琴“嘿嘿”两声道:“三叔,这不是昨日大伯娘本要带了瑞哥出城祭扫么……后来三婶不舒服,大伯娘就没出门,安排瑞哥明日出城……我们几个族兄弟想着,那位既是瑞哥的长辈,也是我们的长辈,总不能让瑞哥一个人出去祭扫,就想要跟三叔告两日假,陪着瑞哥一起过去。”

    三老爷开始还笑着听着,到了最后,面上却带了几分郑重。

    “是了,后日就是三月二十五,孙太爷生祭。你大伯娘这回不去?”三老爷看着沈瑞道。

    沈瑞道:“伯娘说不去了,她在家里给外祖上香……”

    说到这里,沈瑞心力越发觉得怪异。

    大老爷夫妇受二房三太爷遗命,照看孙太爷的坟茔地,勉强还说得过去;可家里还供奉孙太爷的灵位不成?要是如此,怎么没有叫沈瑞这个外孙去灵位前见礼的意思?

    三老爷却是习以为常模样,点头道:“我也当去老爷子跟前敬一炷香……”说到这里,就有些犹豫:“要不明日我带你出城?”

    沈瑞闻言,吓了一跳,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三婶如今正是需要人陪着的时候,三叔您还是在家里陪三婶就好……”

    三老爷却不是心血来潮,而是真心感激孙太爷。

    对于幼年之事,他隐隐约约也记得些。

    孙太爷的年纪比自家老爹大十来岁,那个时候已经是年过花甲,却是真心疼爱自家兄弟几个。对于他的这个最小的侄子,更是常抱到膝上。

    还有跟在大太太身后的孙敏,三老爷也记得。毕竟孙敏离开的时候,他已经五、六岁,记事的年纪。

    等到孙太爷去世时,三老爷已经十来岁,跟着大哥、大嫂一起给孙太爷守灵。因这个,他还小病了一场。

    当时只晓得孙家太爷曾对自家太爷有过救命之恩,也隐隐约约地晓得自家二哥、二嫂被撵出去的原因,只是没想到孙家对沈家二房的照拂并不随着孙太爷的故去而终止,自己这条小命也是靠着孙家的银子来撑着的。

    三老爷心中除了感激,就只剩下羞愧。

    孙太爷待他们同子侄,可他们并没有视孙太爷唯一的骨血为姊妹。若不是大太太提起,三老爷早就忘了孙敏是哪一个。

    想到这里,三老爷看向沈瑞的目光越发柔和:“行了,这回我不随你们去就是……等你二伯回来,正式大祭时,我再去孙太爷墓前磕头……”

    话收到这里,三老爷也忘了他们“先斩后奏”之事,只嘱咐道:“你们几个小子出门,可不许淘气……要是让人操心的话,以后的旬假就不要想了……

    沈瑞等人都是老老实实地应了。

    一夜无话,等到次日,沈瑞、沈珏等人到大太太告别,由周妈妈领着到前院时,却是不由惊呆了。

    除了五辆马车之外,前面还有沈宅二管家关福与十三、四个牵马男仆。

    而跟着四子过去服侍的,除了周妈妈与另外三位妈妈之外,还有四个十三、四的婢子。

    再加上沈家四子与各自的长随、小厮,这一行人就是三十多人。

    沈琴、沈宝见状,觉得太劳师动众,不免迟疑,都目视沈瑞,等着他拿主

    沈瑞却什么也没有说,跟关福见了礼,就按照周妈妈的安排,同沈珏上了其中一辆马车。

    沈珏反应过来不对头来:“这出去祭扫又不是见不得人事,前两天大婶子为何用进香做幌子?”

    沈瑞摇摇头:“谁晓得,昨儿我想问来着,不过瞧着大伯娘没有要说的意思,就没开口……”

    沈珏撩开窗帘,看了看后边一车祭品,不解道:“之前需打幌子,如今怎么就不需了?”

    沈瑞依旧摇头:“我也想不到,要不珏哥帮我想想……”

    其实尽管徐氏没有说,可沈瑞从她的行迹中也猜测出来些。

    徐氏此举,定是要瞒着沈宅里的哪个,前几日才打算用进香做幌子带沈瑞出城。

    沈宅如今就五位长辈在,大老爷不用说,与徐氏夫妻一体;三老爷、三太太向来不管外头事,对沈瑞只有友善亲近;就剩下一个,压根就不用猜了。

    那一位是与孙家有仇呢,还是与孙氏有仇呢?

    沈瑞摸着下巴正寻思着,沈珏已经讶然道:“难道是为了瞒着二婶子不成

    显然,他也想到此处了。

    “二婶子年纪与源大婶子相仿,不会闺中小姊妹翻脸,早年有什么恩怨吧?”沈珏生出八卦之心。

    “多大的恩怨?要记三十年?”沈瑞皱眉道。

    他不喜欢这种遮遮掩掩的感觉,要是徐氏、大老爷觉得他的存在会引起二太太的强烈反应,影响家和万事兴,就不该强接了他进京。

    沈珏在旁摇头晃脑道:“天下大仇,摸过去夺妻之恨、杀父之仇……二婶子看着娇气得很,源大婶子又是良善人,让这两人拿刀子那是笑话……那剩下的,两个女子也无妻可夺……”

    说到这里,沈珏一下子愣住。

    接下来那句,说出来就不恭敬了。

    并非没有这种可能,二老爷的年岁只比孙氏年长一岁。

    沈瑞在旁,也傻眼了。

    这几个月,他都在琢磨孙家与沈家除了恩,还可能会有什么怨,却从没有往联姻上想。

    毕竟二房三太爷当年已经做到大九卿之位,孙家只是商贾之家。即便与二房关系再好,两家门第差的也太远,在世人眼中是门不当户不对。

    可是想想三太爷行事,就不是顾及世俗眼光的,自己思路反而被条条框框束缚了。

    如此一来,孙氏远嫁,又绝口不提二房,似乎也就说得通了。

    徐氏还不晓得,她之前一个进香的借口,就使得沈瑞、沈珏两个猜测到多年前的往事上,而且还猜了个**不离十。

    她正吩咐人将前院的事情瞒着二房那头。

    听说二太太昨日去了三房,又送了人参、燕窝等,徐氏并不觉得奇怪。

    或许二太太早年曾傲过,可为人妇多年,满身傲气也收敛的差不多。

    能主动到她这里请罪,又去何家给何太太赔不是,不管二太太是真心实意,还是做给二老爷看,毕竟肯做了。

    同三老爷、三太太那里,二太太虽从没有诉之与口,可这些年因嫡庶之别,对于三房向来疏离。

    三老爷虽记在嫡母名下,可能瞒得住旁人,却瞒不住三老太太的娘家乔家

    如今,二太太肯主动交好三房,徐氏只有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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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三章 利之所在(一)



  接下来的路上,沈瑞与沈珏都很沉默,实在是这猜测太令人意外。若是真如此,沈瑞的身份未免尴尬。

  沈珏看着沈瑞欲言又止,吱吱呜呜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瑞哥,要是真有此事怎么办?”

  怎么办?

  沈瑞虽醒来时,孙氏已经故去,并无一丝交集,谈不到母子之情去,不过他不能否认,这三年来平平安安地活在大明朝,做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都是托了孙氏余荫。

  就是如今这天上掉下来的嗣子之位,也是因孙家与二房的渊源。

  可是为了所谓“尊严”,放弃尚书府的衙内不做,继续去跟沈举人、张老安人扯皮,那也是开玩笑。

  要是不闻不问,装聋作哑,也枉为人子。

  一时之间,沈瑞还真的陷入两难之中。

  按照他的想法,管他二太太乐意不乐意,是婶娘又不是老娘。后世亲缘单薄,所谓家人,不过是上下直系血亲,叔伯都是亲戚;可现下是大明朝,同祖一家住在一起都算是一家人,更不要说大老爷、二老爷是同胞兄弟。

  徐氏即避讳二太太晓得沈瑞与孙太爷的关系,那就是晓得二太太肯定接受不了这个关系。

  然后,只要沈瑞入嗣二房,这段关系总要揭开。

  那就是他们抱着“生米煮成熟饭”的想法?

  沈瑞恶寒了一下,看了沈珏一眼道:“我也糊涂了……总觉得此事听起来有些荒唐,不过却不无可能。一时之间,我也不知当如何了??”

  沈珏拧着眉毛想了半响道:“总不能去问长辈吧?这没凭没据的,又牵扯到源大婶子,本不是咱们当琢磨的事。若是真有此事,沧大叔与大婶子总不会一直瞒着你,总有一日要与你说清楚……”

  沈瑞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当,摇头道:“总不能稀里糊涂下去,过两日看是不是能旁敲侧击问问大伯娘……”

  孙太爷福地在昌平,与沈家二房的福地挨着,这里还有个几十顷地的祭庄

  在江南几十顷的庄子不算什么,可在京畿之地,权贵云集,这样整的庄子就算是大庄。也就是因登记的是祭田,又有沈、孙两家的福地在,才没有人夺占。否则在三老爷去世后,以大老爷与二老爷当时的年岁与品级,未必能保下这个庄子。

  如今祭庄庄头,就是周妈妈的次子周二,三十出头,长着蒜头鼻子,看着面相倒是憨厚。这祭庄虽不是油水大的地方,家族墓地所在,这个周二能成为这里的庄头,肯定有周全仔细的地方。

  昨日徐氏已经打发人过来传话,周二夫妇将供沈瑞等人落脚的院子早已清理于净。

  与京城日益燥热不同,京郊的三月颇为凉爽。

  旁人尚可,沈琴下了马车,就欢喜不已:“总算看到满眼的绿色儿……”

  他们进京三月,除了在沈宅之外,也出去过几次。同松江相比,京城房子多、人多,可冬日于燥的气候,也使得他们这些江南生、江南长的少年不能适应。

  如今冬过去了,春也步入尾声,京城似乎才开始带了水汽,不再让人觉得那般于燥。

  这边庄子因是祭扫时歇脚的地方,并不算大,只有三进。就在山脚下,周围除了两个两进院住得是庄头管事等人之外,其他都是乡民佃户的屋子。

  沈瑞等人自然会不会大喇喇地去住正房,就在前院落脚。

  早上出城,在马车上坐了一个半时辰,这个时候也将中午。

  待沈瑞等人梳洗完毕,午饭已经准备得了。

  这个时候除了河鲜,山里的各色野菜也有了,很多都是南边不曾见或是少见的,倒是吃了族兄弟几个个个肚圆。

  虽说明日才是孙太爷生祭正日,可沈瑞还是叫了周二,提出先过去孙太爷墓前看看。

  周二虽是初次见沈瑞,却晓得这是大老爷这一房的嗣子,尚书府以后的当家人,哪里敢有丝毫怠慢,自然忙不跌地应了。

  沈珏、沈琴几个无事,便也张罗跟着去。

  因晓得二房太爷的墓与孙太爷的相邻,沈瑞便叫人将准备好的祭品分出一篮,使人提了,一起上山。

  孙沈两家的墓地,就在山南麓,相隔不过几丈远,一侧只有一个坟头,一侧则是散落着六、七个坟头。

  这两处墓地修整的十分于净整齐,坟头上半根杂草都没有。

  就是最爱说话的沈琴,此刻也闭上嘴巴。

  沈瑞先到孙太爷的墓前站了,就见墓碑上写着“亡兄孙公讳梦生之墓”,下边落款是“不肖弟沈君泣立”。

  同寻常墓碑相比,这里简单了些,没有生卒年。

  沈瑞少不得撩开衣襟,在墓前三叩首。

  再看沈家墓地,最上面的是二房老太爷与原配老太太的坟头,夫妻两个并未合葬。二房老太爷当年远走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不用说那立的是衣冠冢。

  下边,左侧是二房大太爷、二太爷的墓,这兄弟两人当年出事时一个十六岁,一个十四岁,一个为上殇,一个为中殇。

  右侧则是三房老太爷与三房老太爷的墓,夫妻两个也是各自坟头。这倒是怪了,当年二房老太爷与二房老太太没有合葬在一处还有情可缘,毕竟老太爷对邵氏在留手以及在听闻邵氏有子后心生反复,已是伤了夫妻父子情分;这三太爷与三老太太没有合葬,不知这其中有什么原委。

  三太爷坟头一次,还有一个小坟头,里面埋的是三太爷的长女,八岁时病夭,算是下殇;听说另外一个次女,年纪在二老爷与三老爷之间,不到八岁就夭了,连下殇也算不上,就没有治墓。

  再往下空着几处,才又有一坟头,不用说正是沈珞之墓。

  沈珞虽是十八岁去世,不足十九岁,可因民间习俗男子已定亲、女子已许嫁不为殇,因此,这坟头规制与两个伯祖父还不同。

  站在二房墓地,沈瑞不由惊悚。

  这子孙繁衍,多是一代比一代多,二房这里却是正好相反。

  要是没有松江本家在,二房连嗣子都没处寻去,可真是后继无人。

  沈琴、沈宝等人,看着这一个个坟头,想起年前传的沸沸扬扬的二房往事秘辛,心头也变得沉重。

  沈宝还罢,想到自家,若不是老爹能生,嫡子庶子一堆,八房嫡支的情况也比二房强不到哪里去。不管老爹能不能顺利考中进士,只血脉繁衍这里,算是对不起列祖列宗了。

  沈琴则是面上有些发烧,莫名生出几分羞愧。

  要是当年大太爷、二太爷没有出意外,早已娶妻生子,儿孙满堂,二房血脉怎么能这般单薄?

  归根结底,还是邵氏当年心肠太坏,害了大太爷、二太爷,又伤了三太爷的身子。

  三太爷碍于曾经母子名分,除了揭露邵氏害人之事,并未另行报复,已是不容易。

  可笑自己听了这段过往,也还觉得往事已矣,需看顾眼前人,还觉得沈琰、沈兄弟一脉也是二房子孙,回归沈家并无不可。他们想要求父祖骨灰入沈家祖坟,也不是什么过分之事,毕竟死者为大。

  只看了眼前这二房墓地,那一个个殇者的大小坟头,谁还能再说出死者为大的话?

  要是有一日沈琰、沈兄弟的父祖真的要入沈家祖坟,那三太爷不得气的从坟里爬出来?

  气氛变得有些沉重,不是正经祭日,沈瑞等人就在三太爷墓前简单拜了拜,就下山了。

  下山途中,还是沈琴忍不住开口道:“要是大太爷、二太爷在世,二房人丁定是不亚于宗房……”

  宗房族长太爷兄弟四人,子侄十数人,到了沈珏这一辈堂兄弟、从堂兄弟加起来更是几十个。

  二房这里,要是邵氏当年没有阴害两个继子,二房老太爷有前面的三个儿子,外加上沈琰、沈之祖,总共四小房,繁衍到今,自是不弱宗房,哪里会人丁凋零至此。

  若是二房没有人丁凋零,即便沈珞出意外,也不会发生从别的房头过继嗣子之事。

  “害人害己,可谓如是”沈珏冷哼道。

  尽管族中不少人同情沈琰、沈,觉得二房不应该与他们计较,应该让他们归宗,沈珏却不这样看。万事皆有因果,就像孙氏积德行善,福报应到沈瑞身上一样;沈琰、沈兄弟有族归不得,如无根浮萍,也是祖上长辈行恶的果报。

  难道邵氏害了两条人命,就白害了?只临死掉两滴眼泪,就能将之前的罪恶都消了?

  想到这里,想着沈瑞曾私下赞过沈琰,沈珏看着他道:“瑞哥,要是以后沈琰举业后想要归宗,你会不会帮他说话?”

  沈瑞摇头道:“我没资格也没立场帮他说话就是大伯父,有生之年,也不会点这个头”

  “娶妻娶贤,就是这个道理了一妇不贤,祸害了几代人”沈珏愤愤道

  沈琴、沈宝都出声附和,沈瑞则想起二房张老安人。

  即便沈瑾读书较同龄人出色,可有那样的祖母,还有沈举人这个虚伪败德之父,四房还真是难以撑起来。

  徐氏与二房的出现,对自己来说,也是一条解脱。可是该问的话,自己还是得要问出口……

  松江,沈举人宅。

  沈举人陪着贺五娘“回门”去了,家里只有张老安人与沈瑾在。

  沈瑾便过来,与张老安人提了想要月底启程去南京之事。

  张老安人诧异道:“乡试在八月,六月出发也不迟,这时候去是不是太早了?”

  沈瑾摇头道:“不早,前些日子科试过了,同窗中已经有人启程……南京书院多,名儒亦多,孙儿正好可以去寻师求教……”

  张老安人还是不放心:“这一去就要大半年……”说到这里,皱眉道:“可是贺氏或贺家的陪房怠慢了你?你才想要早早去南京?”

  沈瑾忙摆手道:“没有……孙儿早就想要与祖母开口,可前几日家里忙着喜事,孙儿才延到今儿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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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四章 利之所在(二)


  虽沈瑾说早有启程往南京的打算,并不于贺氏进门的事,可张老安人却不这么想。

  贺氏进门三日,待沈瑾客客气气,对张老安人恭恭敬敬,对沈举人柔柔顺顺,任是谁也挑不出不是来。可张老安人就是难自在,因为小贺氏的恭敬在她看来,不过面子情。

  敬茶当日,五更才起,让婆婆继子都等着,好个不知羞的妇人。

  若是真的恭顺,她怎么就敢对婆婆阳奉阴违?一句“老爷吩咐”,连站规矩都省了?

  可她背后有沈举人撑腰,儿子不孝顺,还能指望媳妇么?

  张老安人晓得,要是撕破脸,自己也占不得便宜,就只能也跟着装模作样,总不能让新媳妇看出来,自己在这个家里说话已经没分量,那样的话说不得那新媳妇以后连面子情都没了。

  想着是宗房大老爷保媒,张老安人心中暗恨。

  朝廷律法,民间宗族,只需五代而居,过了五代就要分宗。

  沈家如今名为一族,实际在内外房早不在五服之内,就是内四房,也该到了分宗的时候,宗房却依旧仗着是嫡长之一脉,对诸房家事指手画脚。

  又想到小贺氏身后是在松江声势不亚于沈家的贺家,想着孙氏那两家被占的年入千金的织厂,张老安人心中不由又咒骂贺家……

  贺家宗房,贺二太太看着笑颜如花的贺五娘,晓得自己准备的半肚子劝慰话都白准备了,这位并没有觉得委屈。

  想想沈举人的年纪,四十几岁,收拾得又儒雅,还真不怎么显老态。

  就是沈举人没有说贺五娘,从小门小户娶个黄花闺女也不是难事。

  只是想着丈夫说过那句沈举人“没种子”的话,贺二太太望向贺五娘的目光中就忍不住带了怜惜。

  贺五娘来宗房备嫁这半年,跟在贺二太太身边学习打理家务,姑嫂两个相处得甚好。

  贺二太太拉着贺五娘的手,带了几分真心道:“我晓得世人重嫡庶,可如今你们家老大已经有了功名,往后前程还不知到哪一步,且客客气气的,莫要想着假嫡非嫡就要慢待。只要你没错处,即便他以后官至一品,诰封也有你的一份。莫要起那等小气心思,寻思什么他有了我儿就少了的话。且不说你肚子里以后生的是男是女,即便是添了男丁,以后难道不要兄长照拂?还有你家老二,听说会过继出去,这嫡子出继,本不怎么合规矩,不管你心里到底欢喜不欢喜,要是族亲们过问时,也要露出几分不舍来。”

  这淳淳教导,贺五娘自能听出里面真情实意,不由红了眼圈:“谢谢嫂子教我,我一定好好的,不予贺家丢脸。”

  贺二太太想到张老安人,有些不放心:“你婆婆可难为你了?那可不是个善的,孙氏生前哪个不赞好,可你这个婆婆嚼用着媳妇的嫁妆,还闲媳妇肉割的少,恨不得直接要了性命去”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在贺五娘心中,沈家是她的家,贺家也是她的家。因为她晓得,她要是不将贺家当家了,那她在沈家也就没了立足根基。

  因此,贺五娘就如实道:“只是要立规矩,并不算什么为难。可我们老爷不许,只说她上了年岁需养,,只让我定省,不许我一日三遍的TI

  贺二太太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摇头道:“怪不得世人都说‘男子爱后妇,,他四、五十岁的人,得了你这样花朵似的妻子,自是晓得疼人。只是会不会太过了些?你这才进门呢,立几日规矩又能怎地?万不可留下把柄,需知口舌能吃人”

  贺五娘眉头微蹙:“我心里也觉得不安,可我家老爷性子刚愎,凡事都要自己拿主意,不是能听劝的。”

  贺二太太想了想,道:“女子出嫁从夫,你万事听夫君的也好,即便有了不是,也落不到你身上…只是人前面子情要做足,朝夕定省,衣食孝敬,孝心都要落在明处。即便你们老太太想要挑你的不是,你也莫要反驳强嘴,如此一来,苛待媳妇的是她,守足规矩的是你,谁也挑不出你不是来。孙氏那样贤良孝顺的媳妇她都不自足,挑剔你旁人也不意外。”

  贺五娘笑着应了,心情颇为微妙。

  自己这个二嫂不是长媳,却因贺大老爷为京官,松江贺家如今以二老爷、二太太为首,二太太颇为眼高,可是对孙氏却是如此褒赞,不知孙氏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她犹豫了一下,就问出了口:“二嫂见过孙氏?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贺二太太陷入沉思,好一会儿道:“一时我也形容不出,总之就不像是寻常举人娘子就是了……那行事气度,说起来丝毫不亚于大姑奶奶,甚至还略胜一筹……”

  贺五娘闻言,不由咋舌。

  自己那大族姐,可贺家宗房嫡长女,又嫁进沈家宗房为宗妇,两个大家族养出的气度,丝毫不亚于诰命夫人。

  “孙氏不是出身商贾么?”贺五娘开始有些没了底气。

  贺二太太道:“现下想想,即便孙家是商贾,可不是寻常商贾,否则怎么与沈家二房往来从密……”

  贺五娘才十几岁,那点小心思,贺二太太一眼看透,笑道:“她即便再强,如今也是黄土一抒,你怕个甚?你即晓得你家老爷性子刚愎,只管症下药,就是。莫要想着‘东施效颦,,反丢了自己长处……孙氏命不好,说不得就坏在她的好名声上。这世上男人,有几个能容了妻子比自己强的……”

  贺五娘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只是对于沈举人,她心里不免又添鄙视,一个男人连妻子都嫉妒,可见是个多小气的人……

  贺家客厅,沈举人的小气病又发作了。

  贺二老爷对于沈瑞要出继之事,自是十分不乐意。他折腾一回,陪送了几千两银子的嫁妆与一个庄子过去,就是想要平了之前的事,免得给兄长留下后患。

  事到如今,贺五娘嫁了,嫁妆送过去了,贺沈两家再结姻亲,本都妥妥当当的。可沈瑞出继,又出继到沈家如今运势最强的二房,这情况可就不好说。

  说到底他当初接手那两个织厂并不是沈家四房的产业,而是孙氏的嫁妆,本应归于沈瑞这个孙氏亲子的。

  最有资格记恨贺家的本不是沈举人,而是沈瑞。

  要是沈瑞记仇,借着二房嗣子的身份给贺家添堵,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贺二老爷将心比心,自然不希望沈瑞就这样出继下去。

  可这是沈家的事,贺二老爷不好直接反对,只能旁敲侧击道:“前日哥过来提及二房过继之事,听说竟然是挑了瑞哥?瑞哥是朝元元嫡之子,怎好过继旁人?是不是哪里传差了?”

  可惜的是贺二老爷少估算了沈举人的肚量,沈瑞未必惦记贺家早年这茬,沈举人却是念念不忘。

  听了贺二老爷这话,沈举人难得清明,心中冷笑不已。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是这个道理。

  沈瑞不过将贺家当路人,沈举人与贺二老爷却不约而同以为沈瑞定会深恨贺家,得了机会就会报仇。

  沈举人做无奈状,道:“到底是族人,兴灭继绝也是责任。我固然舍不得瑞哥,可又能如何?要是当年瑾哥没有记到孙氏名下,我还有借口推脱此事,如今竟是一个理由都没有了……”

  贺二老爷皱眉道:“到底瑞哥是正嫡……”

  沈举人叹气道:“可不是这个道理?只是瑾哥既已经在孙氏名下,上了族谱,不管是律法上还是宗族里,就是我这一房的嫡长子。瑞哥是嫡次子,二房想要过继,我哪里好拦着?宗房大哥素来疼宠嫡幼子,都狠心舍了出去,我还能说甚?”

  再说自己又不是傻子,舍个儿子去继承二房产业这样的好事,作甚要拒绝?这个贺二老爷,当人是傻子不成,还是见不得自己这一房的好?

  他将宗房大老爷都抬出来,贺二老爷还能说什么,只能心里懊恼。

  若是早知道沈瑞会出继,何苦要结亲?直接低了头,将两个织厂还到沈瑞手中,沈家二房只有领情的;如今结亲都结了,嫁妆也陪送了,再那样行事,倒好像贺家畏了沈家……

  沈家宗房,族长太爷处。

  “府学教授?”族长太爷闻言,不由皱眉:“虽说是微末小官,到底有品级,沈源未必当用,何必多此一举……”

  沈洲道:“并非侄儿多事,只是听大嫂的话,沈源这几年行事不甚稳当,他到底是瑞哥生父,真要污了名声,难免牵连到瑞哥身上。可又不好自曝家丑,去除了他的仕籍。与其让他做个无人拘束的自在士绅,还不如引他入了官场,自有人约束……”

  男人都有野心,教职升迁虽需满九年方许升转,可要是文风鼎盛的地方,每科乡试举人数目合了要求,这升转亦是铁板钉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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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五章 利之所在(三)


  听了沈洲的话,族长太爷有些不自在。

  沈举人的荒唐都传到京中二房耳中,这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可沈举人四十多岁,又是四房房长,难道自己还能整理日就着族侄的房中事耳提面授?

  孙氏刚去世时,自己不是没寻机会提点过他,可他哪里是能听得见去劝的

  “可要是闯出祸事来……”族长太爷不由迟疑。

  虽说朝廷有规定,为了防止口音有异碍于教学的缘故,教职可以就近府州县入职,可教授与学正、教谕、训丨导还不一样。后三种尽管也领俸,却是不入流,教授是从九品。

  同为教职,府学负责人为教授,州学为学正,县学为教谕,除了负责人之外,另有训丨导两到四名不等。

  训丨导考绩好可升级教谕、学正,教谕、学正考绩好可升教授,教授满九年,考绩合格可升转实职文官。

  穷乡避壤的教职,素来都是苦差事,总有空缺,因为地方读书人少,没有成绩,升转无望,谁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可江南地区的教职,则是热差事,不是谁都讨到手的。

  要不是南直隶如今的学政是沈洲的表弟兼内舅,他也不敢将这个拿出来当人情。

  沈洲道:“沈源为人,我也打听了。虽品行有瑕,并不是胆子大的。他年岁又在那里,入了官场只有往上奔的。要是这个也不稀罕,那只有以财动人,不过那毕竟难听……”

  族长太爷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就不再多说。

  沈洲这里与族长太爷商量完,就亲自写了帖子,使人送到二房,言明请沈源明日小聚。

  沈举人从贺家吃完回门酒,带了几分醉意回来,就听说沈洲使人送来帖子,立时去书房看了,面上露出几分得意来。

  他拿着帖子,坐下想了好久。要是让他主动开口同二房索要好处,实在拉不下脸,可平白舍一个嫡子出去,也不是他所愿。

  一时之间,实是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沈举人便将帖子丢到一边,决定看看二房这边表态再说。毕竟过嗣之事,二房着急,他这边可不急。

  至于沈瑞本身,到底乐意不乐意过继他房,沈举人却不会在意。

  父为子纲,有他这个老子在,哪里能轮到沈瑞自专?

  张老安人房内,贺氏站在那里,神色微变。

  张老安人见状,心中多了几分得意,没有好脸色道:“没听到我的话么?赶紧给大哥收拾行李,大哥明日动身去南京……”

  沈瑾之前只过来与张老安人说想要尽快出发去南京,并没有定在是哪一天

  张老安人之所以说的这般仓促,不过是见不得贺氏得意。

  不管贺氏怎么故做贤良,进门几日就逼走继子,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贺氏哪里想不到这一点,才不由地心急。

  她可是牢牢记得贺二太太的话,要做个外人挑不出错来的沈门主妇。

  她并没有想到这个是沈瑾自己的主意,只当张老安人故意为难自己。

  “老爷那里,并没有提此事……”贺氏柔柔地道。

  张老安人轻哼道:“瑾哥是我的孙子,我做不得他的主?家里乌七八糟的,耽搁了大哥读书怎么好?早早地去了南京,也得了清净,省的有人使坏,不让他好好读书”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拿眼睛瞥贺氏。

  贺氏不过十几岁,张老安人这话就差直接指着她的鼻子说她是恶毒后母。

  贺氏面上臊的通红,无心与张老安人分辨,只低眉顺眼道:“媳妇尊老安人吩咐,这就下去准备……”说完,福了福身子,就退了下去。

  张老安人难得有机会刺刺贺氏,还有半肚子酸话在肚子里,眼见贺氏这般自说自话就走了,压根没将自己放在眼中,不由火冒三丈。

  想着这几日沈举人与贺氏蜜里调油,将老母亲与儿子都撇在旁处,眼中只剩下这一个的模样,张老安人心中满是不愤。有心想从房里挑个婢子送过去分分贺氏的宠,可这几年家中稍后姿色的婢子都已经让沈举人淫遍。她这院子里四个出色的月,本是打算给孙子的,后来也都落到沈举人手中,剩下的都是平头正脸的。

  可是任由贺氏猖獗,在四房就这么站住脚,张老安人又不甘心。

  她想了一会儿,就使人叫了郝妈妈,吩咐道:“去寻个相熟的牙婆,就说家里要卖几个会唱曲弹琴的家伎,与我解闷……”

  郝妈妈迟疑道:“安人,有技艺傍身的伎子身价银子可不菲,老爷那里未必肯”

  张老安人咬牙道:“不用去知会他,用我的私房买人就是……”

  至于为何不买几个婢子,那是因人牙手上的婢子多是小婢,年长的也是粗使,实在出色的人才也不会混在婢子堆里典卖。

  况且,知子莫若母。

  只从沈举人养在外宅那个青楼里脱籍出来的窑姐三年还有来有往,而家中收用的婢子没有宠过半年的,就晓得他不爱那等老实乖巧的。

  再想想张四姐的爽利泼辣,张老安人心里就有谱了。

  想到不知所终的张三姐、张四姐,张老安人虽有些心疼,可更多的是担心。张三姐还罢,怯懦绵软的性子,并不担心有什么后患;张四姐却是素来刚性,定要记仇。

  到了如今,张老安人并不觉得郑氏处置的不对,反而觉得她的手段有些软了

  贺氏从张老安人房里出来,丝毫不遮掩,就开始掉眼泪,一路流泪到正房,心中恨得不行。

  她是新媳妇,如今婆母有命,自当遵从。可落到外人眼中,就是她迫不及待地打发继子出门,她怎么肯莫名其妙地背这个黑锅?

  她没进门前,那是无可奈何,让宗房大太太联合郭氏坑了一把;如今张老安人这个坑,她眼看着还要往里跳,那就是自己犯蠢。

  她本有心做个“孝顺”媳妇,可这老虔婆不给她机会,她也只能无可奈何

  想到这几日对沈举人的了解,贺氏晓得,此事只能“夫唱妇随”。

  回到房里,早有婢子奉上水,贺氏净了面,露出于于净净的小脸,又换下一身大红吉服,换上一身嫩粉色衣衫,看着就跟花骨朵似的。

  她正值妙龄,又是贺二老爷从族中专门挑出来的,即便不能说是姿色超凡,可也比寻常小娘子要娇弱秀美三分。否则也不会一下就入了沈举人的眼,与她如胶似漆起来。

  婢子见贺氏红着眼圈,少不得上前低声相劝,贺氏只微微摇头,依旧是流泪不止。

  沈举人回房,见的就是这幅美人垂泪的画面。

  沈举人立时黑了脸,带了几分心疼,上前道:“可是老安人又为难你了?

  贺氏闻言,不由微怔。

  怎么就“又为难”?说句实在话,除了今日这事之外,张老安人前几日虽不怎么待见她,可除了让她立规矩,也没有什么磋磨她的地方。

  说起来还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沈举人是想起孙氏当年进门后张老安人那“花样百出”的调教手段,连孩子都能折腾掉一个可见当时惨烈,这才对张老安人有了防备,生怕贺氏也遭了孙氏当年的罪。

  只是那时他还是不通世情的毛头小子,张老安人只苦口婆心地说,都是为了他好,不降服媳妇的性子,以后家里难免西风压倒东风。

  沈举人因妻子嫁妆丰厚,心里也隐隐自卑,就任由张老安人行事。

  孙氏又是不爱道苦的性子,一来二去,沈举人只当是小打小闹。

  后来孙氏掉了孩子,连族长太爷都惊动了,张老安人因此进了家庙。

  沈举人当时心里虽也埋怨张老安人,可也怪孙氏不小心,又羞愤“家丑外扬”,夫妻两个终情浓转淡,渐行渐远。

  直到孙氏去世,沈举人也看破张老安人的嘴脸,才明白过来,当初张老安人压制孙氏根本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自己。

  孙氏流掉的是男胎,可怜他那没落地的嫡长子,要是活着,如今已经年将而立,早已能支撑门户,哪里轮得着沈瑾张狂?连带他也被人冤枉成“宠妾灭妻”、“嫡庶不分”。

  贺氏这不言不语模样,落到沈举人眼中,就成了“默认”。

  他挨着贺氏坐了,伸手搭着她的肩膀,将她搂在怀里,哄着道:“到底她怎么为难你,说与老爷听,老爷与你做主?”

  贺氏晓得他这口气不对,并不像是对着妻子说话的口气,反而像似对着小辈,不过这几日私下里听了好多回,已经见怪不怪,便也柔柔弱弱拿出小女儿态,耳朵贴着沈举人耳朵道:“老爷,女儿遇到难处,可怎么好呢……”

  酒是色媒人,沈举人本有了酒意,这姣花软玉在怀里抱着,又听了这一声“女儿”,哪里还忍得住,立时双手托臀,将贺氏抱到腿上。

  贺氏身量娇小,被沈举人抱坐在腿上,倒真像是孩子了。

  “好女儿,快与爹说说,是不是这里为难了,让爹好好疼疼你……”沈举人上来淫性,一边说着淫话,一边还颠了颠腿,正好让那祸根对着贺氏私处研磨去。

  贺氏哪里受得住这个,早已羞得不敢抬头,心中犹疑不定,难道别的夫妻也是这般相处?这就是夫妻“闺戏”?为何这般叫人羞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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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六章 利之所在(四)

  外头虽是青天白日,可屋子里已经是娇喘声声。

  门口侍立的婢子眼观鼻、鼻观口,听得心跳面热,有机灵的少不得悄悄下去,吩咐小丫头备水。

  贺氏陪嫁中,没有乳母,有两个媳妇子,也没在内院服侍。剩下几个陪嫁婢子,都是黄花闺女,尽管晓得这时夫妻“敦伦”有些不妥当,可也没人敢去扫兴。

  至于沈家这边的婢子,则难免想到“白日宣淫”四字,对这新太太心生鄙视,要是妾室还罢了,不过是个玩意儿,老爷喜欢什么时候都能上床;一个当太太的,却是脸面都不要,还真是新鲜。不过,腹诽归腹诽,面上谁也不敢带出来。

  沈举人在孙氏病故后就住在书房,如今却是搬回主院,与新太太蜜里调油似的,大家面对贺氏时就不由自主地多了恭敬。

  贺氏也能察觉,这才越发奉承沈举人,明明带了羞涩,依旧任由他摆弄。

  屋里鸳鸯交颈,云收雨散,枕臂而眠。

  直到掌灯时分,沈举人方睁开眼。

  贺氏似察觉,跟着醒来,却是羞羞答答,不敢与沈举人对视。

  或许对旁人来说,沈举人不比少年郎英俊,眼角有了皱眉,身上也有赘肉;可对于贺氏这才出深闺的小娘子来说,平生只同这一个男人亲近过,又是名正言顺的夫主,除了曲意逢迎,也有三、两分真心在里头。

  沈举人见她娇艳欲滴模样,生出几分得意,在她怀里揉了一把:“现下知道羞了……方才哪个求我不要出来……”

  贺氏“嘤咛”一声,霞飞双颊,将小脑袋瓜子缩到沈举人怀里。

  沈举人摩挲着她的后背,直觉得心里痒痒的,却是体力有限,一时雄风难再,便道:“晚饭时辰都过了,五姐饿不饿?”

  贺氏知趣,娇声道:“回门都没吃好,正是饿着呢。”

  夫妻两人起床,要水收拾一番。

  等收拾完,饭桌已经摆上。

  看到自己面前一碗酸笋醒酒汤,沈举人心中一暖,望向贺氏时多了几分真

  酸笋汤清清爽爽,沈举人用完一碗,立时觉得胃里舒服许多。

  看着贺氏眼圈微肿,想起她方才流泪的事,沈举人道:“到底遇到甚难处了?你我夫妻一体,你有了难处,作甚要忍着?难道是信不过我会为你做主?

  贺氏闻言,不免迟疑。

  不管张老安人有多少不是,毕竟是沈举人亲娘,这哪里有对儿子说娘不是的道理?

  就是贺二太太那里,私下叮嘱的时候,也告诫她莫要犯了天下媳妇的通病,在沈举人面前不要直陈张老安人不是,要晓得疏不间亲。

  沈举人见她犹犹豫豫不爽利,不由皱眉。

  贺氏最会看人脸色,心下一颤,做出几分难过状,道:“就是老爷不问,我也要与老爷说的……若是单单涉及我一个,怎地我都忍了……可后头还牵着老爷名声,我万不敢自专……”

  沈举人闻言,面上带了几分郑重:“到底怎了?”

  贺氏轻叹一声,便将张老安人让她收拾沈瑾行李之事说了。

  沈举人立时黑了脸。

  贺氏说完,含泪道:“在外人眼中,我要成为容不下继子的狠毒后母……可安人怎么不为老爷想想?家事不宁,难道老爷就是那等昏聩之人么?说到底都是我不讨喜,要不然宗房大太太也不会不顾四房颜面,咄咄逼人;如今,安人又不喜我……”

  沈举人最爱的就是面子,偏生这几年将里外面子丢了再丢。

  眼见续娶了妆卤丰厚的娇妻,长子举业有望,次子出继高门,正是风光得意时,自己糊涂老娘却又要生事,不由大恨。

  沈举人连食欲也没了,立时起身道:“荒唐这是嫌四房名声还不够丑,非要闹出些笑话来此事你无须理会,我去与那老安人说去”

  贺氏自是跟着起身,柔柔顺顺地应了,亲送沈举人出来。

  站在廊下,借着灯光,看着院子里的石榴树,贺氏扶着自己的腰,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怪不得圣人说女子当“三从四德”,婆婆再麻烦又能如何?只要有丈夫在前面顶着,自己只管做个顺从“贤妻”即可。

  如今没什么再盼的,只希望早日得个一儿半女……贺氏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平平的小腹,心里多了几份甘甜与期待。

  张老安人房里,却是箭弩拔张。

  “儿子已经说了,请老安人安心荣养,等着儿子媳妇孝敬,作甚老安人还要生事?非要搅合得四房声名狼藉,族人笑话,老安人才安心?”沈举人一进屋子,就见老安人悠悠然地吃燕窝,心里越发着恼,毫不客气地道。

  有孝道在,自己已经将老娘供起来,只希望她不要再生事,可她却一次次与自己为难。

  张老安人听着这没头没脑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举人已经再次开口道:“还是老安人觉得家里不自在,想要往家庙里清净去?”

  张老安人闻言,浑身一颤。

  守着病夫弱子,张老安人能将四房支撑起来,早年也是极刚强的性子。可她平生最恨之事,就是当年孙氏过门后,自己被送到家庙中之事。

  四房子嗣单薄,孙氏流掉那个孩子是她的嫡长孙,她又怎么不心疼?

  只是孙氏可恶,惯会装模作样,又巴结宗房做靠山,她要是不调教媳妇,将媳妇的傲气压下去,四房以后就不知谁当家了。说到底,都是为了儿子。

  没想到过了这些年,沈举人却用这个来戳她的肺管子。

  张老安人火冒三丈,气得浑身直哆嗦,却依旧神思清明,指着沈举人道:“老婆子做了甚?让你喊打喊杀?那搅家精到底挑唆什么,让你连孝道都忘了

  “搅家精?”沈举人听了,不由冷笑:“难道是贺氏扯谎?老安人没吩咐她给沈瑾收拾行李?”

  当年孙氏进门后,对张老安人稍后不顺,张老安人就要闹一番,对孙氏也是一口一个“搅家精”。现下想想,孙氏温柔贤良,侍上恭顺,又哪里有半点错处?归根到底,张老安人当年进了家庙,也是自作自受。

  如今新妇进门,张老安人又来这一出。

  她没腻歪,沈举人却看腻歪了。

  到底哪个是“搅家精”,还有说么?

  张老安人见沈举人面色不善,哪里敢说是沈瑾自己张罗走,皱眉:“科试也考了,大哥早日启程去南京有甚不好?”

  沈举人嗤笑道:“然后呢?给贺氏扣个狠毒不贤的帽子,任由老安人拿捏?老安人难道不是四房人,这四房闹出笑话来,老安人脸上就添光彩?”

  张老安人嘴硬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是那搅家精自己心虚罢了。贺氏到底要作甚?她就存了黑心肠,见不得大哥好,想要闹得大哥没法安心读书……”

  张老安人巴拉巴拉说着,沈举人仿佛想起三十年前孙氏初进门时张老安人的日夜诋毁,只觉得心浮气躁,不耐烦道:“老安人要记得,如今儿子才是一家之主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是个女子就晓得大哥前程如何安排,贺氏如何调教,都是我的事,很不劳烦老安人操心依是那句话,请老安人养,四房这几年的笑话已经够多了,不用老安人再给大家添笑料”说罢,也不待老安人反应,立时甩袖而出。

  母子两个开始说话声音还是不大不小,后来都有了火气,恨不得吼起来。

  郝妈妈与几个婢子在门外侍立,听得战战兢兢,恨不得立时避开。

  沈举人到了院子里,夜风一吹,想起在宗房住着的沈洲,决定回去就叫管家打发几个仆妇到这里“服侍”,不能让张老安人再生是非。

  这时闹出笑话,他可没脸见二房人。

  至于沈瑾去南京之事,自然是扯淡。

  八月里乡试,七月出发都不迟,作甚要赶得这么紧?

  老安人越老越糊涂,只想着借此下新媳妇的面子,却忘了贺氏如今已经是沈门之妇,与沈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新太太下午从老安人屋子里哭着走的,正房里大白天就撵了婢子又叫了水,晚饭后老爷去老安人房里闹了一场。

  这一日下来,新闻一条接一条。

  四房世仆尽管背后说起贺氏都带了几分不屑,觉得养女就是养女,即便顶着千金小姐的名头,行事也太没规矩,比寻常小门小户里的小娘子还不知羞;不过心里却对贺氏颇为忌惮,这新太太年纪虽小,却肯放下身段收拢人,这才进门几日,就将老爷拢在身边,帮她出了几次头。

  沈瑾房里几个婢子,都是沈家家生子,自是也有消息门路。

  等到沈瑾撂下书本后,就有人上前低声禀了。

  当然,中间那条“叫水”的新闻隐下了,那不是婢子当说的,也没有儿子过问老子房事的道理。

  沈瑾并不晓得这些事都由他而起,不免皱眉。

  想着那新太太看着柔弱安分,并不像挑事的人,难道又是老安人故意为难

  沈瑾直觉得心乱如麻,脑子里立时成了浆糊,烦躁得不行。

  老安人到底怎么想的?家和万事兴,非要一家人闹得四分五裂才安生?

  还有自己那老爹,即便要替新太太撑腰,可也不当这般不留余地。这家里上下尊卑,真是乱了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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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七章 利之所在(五)

  次日,沈举人早早起了。

  想着沈洲那温文儒雅模样,他对着镜子,就觉得自己这一身装扮不顺眼起来。

  他身上穿着的,是为了成亲专门请人缝制的儒服,看着这簇新簇新的,总觉得带了村气。

  沈举人撂下镜子,就去了书房,将衣箱里的衣服都翻出来,寻了一件只下过一次水的八成新儒服换上,身上才自在些。又觉得头上儒巾颜色浅了,显得不稳重,有寻了深色的换上。

  他自然不会跟乡下老财主似的,带了金戒指或是金簪为饰,君子如玉,他就寻了块羊脂白玉的喜上眉梢牌,挂在腰带上。

  沈洲与他是同庚,不过大他几个月,可却是十六岁的举人、二十岁的进士,如今又是在顶顶清贵的翰林院任侍读学士;自己十六岁时也是秀才功名,第一次下场乡试,落地不说,接下来又连落第四回,年过而立才中了乡试;礼部会试,他不是没想过,也曾两次上京,可每次都名落孙山。到了第三次,他已经没有勇气上京。

  自己一事无成,面对功成名就的沈洲,沈举人心里如何能不唏嘘?

  想当年他少年时,十五岁过院试,曾被族人誉为少年才子。松江几个有名望的人家,也有人从中传过话,可是那些人狗眼看人低,因当时四房落魄寒薄,便只想要将旁枝庶房之女许给他。

  不管如何,他是四房小宗宗子,娶妻岂能马虎?

  后来族长太爷做媒,说了孙氏,即便是商籍,可嫁妆丰厚,行事稳妥,是没有一处不好的。

  孙氏性子温和柔顺,长得又好,自己当时真心欢喜……要是没有张老安人闹了一出又一出,使得他们夫妻决裂,也不会引得他心烦,不能专心在读书上

  想到这里,沈举人对张老安人的埋怨不禁又多了几分。

  这一日沈洲宴请沈举人所在,并不是在宗房老宅,也不是在外头酒楼茶馆,而是在宗房大老爷一处别院。

  宗房大老爷是沈家宗子,未来的族长,不会跟沈举人似的弄个脱籍妓女“金屋藏娇”,不过是个清净之所,偶尔有不方便在家招待的朋友,就到这里吃酒。

  沈洲之前跟宗房大老爷提要寻处幽静说话之地,宗房大老爷就提供了这处别院。

  沈举人早年同宗房走的近,与宗房大老爷交情亦深厚,倒是晓得这个地方,并不需要宗房这里安排人另行引路。

  帖子上约好的时间是巳正(上午十点),沈举人怕去得早了,让人小瞧;又怕去了迟了,显得没规矩。就估摸时间,巳初过了就到了,却没有立时进去,而是在街口寻了个茶馆,消磨了两刻钟才慢悠悠溜达过去。

  沈洲与宗房大老爷已经来了,坐在厅上吃着。

  茶汤清澈,味道香醇,正是今年明前龙井。

  宗房大老爷有一故交是茶商,这往来送礼的龙井茶都是专门私制的,同外边常见的龙井茶不可同日而语。

  沈洲是个爱茶的,慢慢品着,只觉得茶香沁入心扉。

  宗房大老爷见状笑道:“味道是不是极佳?要不要淘换块茶园给你?”

  沈洲笑着摇头道:“不过口舌之欲,可不费那个心”

  盐茶向来是重利,好的茶园哪里好容易弄到手的?

  这天下没有白吃的筵席,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即便有茶商想要借着宗房大老爷搭上沈家二房,沈洲也不想为兄长揽这个麻烦。

  自家又不差那几个银钱,何必去操那个心?

  自己兄长顺顺利利升到六部尚书位上,比什么都好;除非是不挪地方,否则升不了京官,除了去做从二品的布政使,可还有一种可能,去南京六部吃茶

  到了那时候,想要致仕养老都不容易。

  被发配南京六部的尚书、侍郎们,除了年纪尚轻等着机会的,其他的就盼着早日原品级致仕。回乡教导儿孙,也比在南京六部吃茶混日子强。

  宗房大老爷不过提了一嘴,沈洲不接话,就转了话题。

  两人正说这话,管事引着沈举人过来。

  族兄弟三人,重新见礼,再次入座。

  眼见沈洲老神自在,并不急着开口的模样,宗房大老爷知趣,便笑着说道:“庄子送来一些河鲜,我去看看,中午咱们添菜……两位弟弟且慢聊……”

  厅上只剩下两人,沈举人不由有些忐忑。

  他本以为沈洲前几日在人前温煦和气,这回又是“有求而来”,定会对自己十分亲近热络,不想自打他过来,沈洲神色十分冷淡。

  随着宗房大老爷的离去,沈洲的面色越发难看,屋子里的气氛越发凝重。

  沈举人额头直冒冷汗,仿佛回到年前面对二房大太太的情景。

  他突然想到来,二房不单单是他的族人,还算是孙氏半个娘家人。

  孙氏娘家只有一老父,当年却能得二房大太太亲自南下送嫁,两家交情不菲。

  可是孙氏……想着张老安人昨日对贺氏的“折腾”,再想起孙氏当年进门后入遭受的那些,沈举人莫名地有些心虚。

  难道二房不是“有求而来”,而是“兴师问罪”?

  沈举人咽下一口吐沫,心中有些慌乱,只能暗暗期待沈洲略过这一茬。

  沈洲看着沈举人脸上没了隐藏的得意,开口问道:“孙氏是怎么死的?”

  “自自然是病死的……”沈举人听是这个问题,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在沈洲的注视下,回答起来依旧有磕绊。

  “病死?真的是病死?听说孙氏‘头七,时,瑞哥也‘病,了,等到后来族人才晓得他是先挨了打,后来又冻饿,差点送了性命”沈洲声音里带了几许寒意。

  要说过去他对孙氏的愧疚只有五分,那待详细了解孙氏母子在四房的日子后,就成了十分。

  沈举人见沈洲不留余地,直接揭开旧事,只能硬着头皮道:“都是贱妾耍的手段,险些害了我家二哥”

  “贱妾?郑氏,你那长子沈瑾生母?既是以下犯上,那可是送了衙门?或是不好家丑外扬,送了家庙?”沈洲淡淡地道。

  沈举人面色僵硬,道:“如此恶妇妇人,沈家容不得她,我已经出妾”

  沈洲见沈举人大言不惭模样,不由好笑。

  以徐氏的性子,即已经存心要过继沈瑞,怎么会打无准备之仗?

  年前她虽带了沈族诸子离开松江,却留下两个管事,名义上是随宗房大老爷添置二房祭田,实际上就为了打听四房的事。

  偏生四房因没了主母约束,沈举人待下又一味苛严,使得下人怨声载道。即便没人敢故意出去宣扬主家不是,可对于四房丑事也没人会刻意隐瞒。

  关于沈举人包妓子、淫仆妇婢子,外头不过影影绰绰,二房管事这里却查了准信,连淫侄女这最紧要的都没落下。郑氏卖张家姊妹之事,也调查得清清楚楚。

  沈举人行事这般不堪,让沈洲对孙氏的内疚从十分成了十二分。

  要不是顾及沈瑞,沈洲恨不得立时写信给小舅子,除了沈举人功名;不过有沈瑞在,事情又不能这么处置,于是便想要给他套个绳子。

  只为了沈瑞,沈举人这个生父,就得好好的,否认外人哪里管你是肖父还是肖母,只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连带着沈瑞都会被人当成品行卑劣之人。

  不过为了防止沈举人“得陇望蜀”,以为可以凭借沈瑞本生父就对二房“任意索求”,沈洲少不得先敲打敲打他。

  沈举人将错处都推到已经离开的郑氏身上,心里多了几份底气。

  沈洲懒得与他做口舌之争,直接取了一个折纸,往沈举人身边的几上一丢

  那折纸看着单薄,沈举人却不敢去拿。

  “巧言令色你以为你做的好事能瞒了哪个?”沈洲冷哼道。

  沈举人并非白丁,亦是熟知《大明律》,自是晓得自己这几年行事有不周全的地方,如今也开始收敛了。

  听了沈洲的话,他心里打颤,一下子想到张四姐身上,又存了侥幸,取了折纸,打开看了,越看脸色越白……

  京城,昌平。

  孙太爷墓碑前,摆了祭桌。

  沈瑞身着素服,手捧祭酒,为孙太爷做了生祭。沈珏、沈琴、沈宝等人,在沈瑞祭拜完,也上前陪祭。

  看着沈家墓地那边子孙几代人的坟头,又看看孙家墓地这边孤零零一个,沈瑞叫了周二上前:“外祖没有近支族人,远支族人也没有么?”

  这个时候的人都讲究香火供奉,大老爷夫妇尊三太爷遗命供奉孙太爷香火,附和人情,可不和法理。毕竟大老爷夫妇是两姓旁人,孙太爷这样无嗣的,从孙氏族中寻一个男丁才承续香火才是正经。

  沈瑞问起此事,并非想要没事找事,给自己添个舅舅、表弟之类,而是想要探问探问孙家那边可有老人在京。

  即便相信徐氏人品,晓得她要是会告之陈年往事,就不会编瞎话骗人,可沈瑞还是想要听听孙家这边的人会怎么说。

  偏听则暗,兼听则明,不外如是。

  周二摇头道:“小人来祭庄小十年,并不曾听闻孙太爷那边还有族人……或许是在南边,不曾进京也说不定……”

  以三太爷与孙太爷的情谊,要是孙家真有族人在,定会安排嗣子嗣孙之事

  二房父子两代人都没提这一茬,可见孙太爷还真是天煞孤星似的人物,除了膝下一女,竟是半个族人也找不到。

  “外公旧仆,可有人来祭拜过?”沈瑞不死心地问道。

  周二摇头道:“这小人倒不曾听闻……孙太爷这边的祭祀向来都是老爷、太太亲自张罗,之前小人不晓得,小人在这里这些年,并没有见有人过来拜祭孙太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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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利之所在(六)

    等宗房大老爷吩咐人准备好席面,请沈洲与沈举人入席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府学教授虽是教职,又毕竟从九品品级在那里,半脚迈入官场。二房有心提挈,这对沈举人是好事,怎么还跟死了老子娘似的?沮丧中又有不愤?

    再看沈洲,依旧不热不冷温吞模样,倒是瞧不出有恼怒的地方。

    这是沈举人“狮子大开口”?

    要说从交情深厚上说,宗房大老爷与沈举人认识大半辈子,自然要比沈洲深;可真要论起亲疏远近,心里还是向着二房的。

    且不说长子在京需要二房长辈照拂,就是幼子以后也要在二房生活。

    对于二房小长房没有选沈珏,宗房大老爷虽有些遗憾,却也能理解。实在是沈珏与宗房关系太紧密,做了二房小宗宗子,以后宗房二房容易牵扯不清;选了沈瑞,则没有这个顾虑。

    想着沈瑞幼年经历坎坷,老成持重,与自己儿子感情又好,兄弟两个一动一静,往后在二房正好相互依靠扶持。

    因此,宗房大老爷是极不希望这过嗣之事有变动。

    他没有直接去敲打沈举人,不过在酒席之上,少不得将二房大老爷、二老爷赞了又赞,又将二房显赫姻亲提了几门。就差直白地表明,只要二房愿意,在京中权贵云集之地,或许弄不出什么动静,在松江一地却能翻手云覆手雨。

    沈举人原来心中还有些懊悔,不该在沈洲胁迫之下写了出继文书,现下听到宗房大老爷的话,想着沈洲那一句“张家姊妹在京中”,后悔就又变成了庆幸。

    就是为了沈瑞面上好看,二房也不会揭破此事。

    沈举人面色,反而变缓。

    沈洲见他一副认命模样,才开口说了府学教授之事。

    对于沈举人来说,本以为二房抓着自己小辫子,半点好处也落不到,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

    这一回,他真是喜形于色,对沈洲躬身道:“二族兄厚爱,弟定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不辜负二族兄这番提挈”

    之前满心的不平与比较,早就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这不仅仅是一个从九品,这也是二房一个姿态,二房乐意扶持四房。

    宗房大老爷在旁,却是有些傻眼。

    这才提府学教授的事?那这两人先前在客厅上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说的是甚?

    沈洲看着沈举人前倨后恭的模样,丝毫没有得意的地方。用沈举人的小辫子辖制沈举人,本是徐氏定下的策略,他只不过是临时加了个府学教授的饵在里头。

    至于那张家姊妹,谁晓得被卖的哪里去了,不过是拿这一句吓唬沈举人。

    正如徐氏所料,这一招对沈举人完全管用。

    可沈举人半句不问沈瑞在京状况,一点不舍嫡子的模样都没有,也让沈洲心寒。

    宗房这里是已经点头的,沈举人这里出继文书也写了,就差族谱更名,与迁沈瑞、沈珏的户籍。

    沈洲怕节外生枝,就与族长太爷商议后,次日开祖祠堂,为沈瑞、沈珏重填族谱……

    京城,安定门外,沈家马车缓缓而行,沈瑞一行人等从昌平回来。

    将到城门时,就听到后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骑马随行的管事见状,连忙叫车夫将马车往右边赶,让出中间的路。

    一骑呼啸而过。

    沈瑞探出头来,就见那人在城门前举着牌子喊了一句,就有门丁驱排队进城的百姓让路,让那甲士骑马进城。

    “这是兵部传信的甲士”骑马随行的管事见沈瑞面带好奇,策马过来道

    “是……蒙古人?”沈瑞问道:“蒙古人时常犯边么?”

    那管事点头道:“要是肯安分了那也不是鞑子了每年冬春时节都要闹腾两回,见怪不怪。”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当年永乐皇帝从南京迁都北平,就是为了防止蒙古人南下。

    蒙古人被汉人逼回塞外,一直没有死了南下之心,在“土木堡之变”后甚至还曾兵临城下。

    沈珏在马车里听了,也探出头来:“朝廷就容他们挑衅?”

    管事道:“哪能呢……朝廷也盯着这块,常遣人巡边……”

    到底是十几岁的少年,正是热血沸腾的年纪,沈珏摩拳擦掌,有些不甘地对沈瑞抱怨道:“为何朝廷重文轻武?要是文武并济,我真想就此投了军去

    并非是他世故,嫌弃武职前程不好,而是因一入军籍,子孙后代都要从军户。他即便有这个念头,也晓得沈家不会允他如此行事。

    军户虽不是贱籍,子孙都在兵部征兵名册上,除非考了功名,入了仕籍,否则就要吃兵粮。

    沈瑞笑着听了他的抱怨,没有接话。

    有明一朝,除了开国时与靖难时群英荟萃,出现不少出色的武官,剩下就是平定宁王之乱的王守仁,还有明中后期那几位抗倭名将。

    大明朝天子,防着武将权重,可是爱用太监做监军。

    谁敢出头,谁又能出头?

    就算有武将得了功劳,不是被抢了,也是被掩了。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正适合大明朝的边军。

    族兄弟四人进京,少不得先见徐氏,后去见三老爷消假。

    兴奋了几日后,三老爷心绪也逐渐平静下来,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教学生涯。不过因陪妻子的时间增多,对于东宅修建顾不上,就做了撒手掌柜,全部交给沈瑞去打理监看。

    沈瑞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对于这些事虽是初次接手,可有管事在,不懂的开口问就是了。

    只是看到花园本有一处半亩荷塘的规划,如今就要动工开挖,沈瑞仔细想想,觉得不妥当,就去寻了三老爷。

    “三叔,这处荷塘是不是改成旁的?牡丹园或是菊圃之类?”沈瑞问道。

    三老爷摇头道:“平白改了作甚?你大伯娘爱吃藕,你三婶娘也爱荷花…

    “可家里以后有幼儿,小孩子最是调皮……”沈瑞道。

    不是他防患于未然,实在是水火无情。

    南边的孩子,常听闻有溺死的。

    即便沈家这样的人家,小孩子落地前后定是奶妈、婢子的跟着,可总要以防万一的好。

    以三老爷的身体,说不得这个孩子就是他唯一的骨血,怎么重视都错不了

    三老爷这才明白沈瑞所指,不由脸色一白:“是我糊涂了……竟没想起这一茬……”说到这里,又有些不放心,叫人取了东宅图纸来,盯着看了半响。

    “要是你三婶给你添的是弟弟还好说,等稍大了随便分一处屋子就行……要是给你添个妹妹,可还得有闺房……”三老爷说着,对于这东宅之前的设计,就有些不满意起来。

    沈瑞笑道:“家里这么多屋子,还会少了地方住?三叔担心的忒早了”

    三老爷轻哼了一声道:“你是臭小子,晓得什么?女儿家最是矜贵,这闺房可不能设在随便地方……”

    不过他看了图纸半天,心里却拿不下主意。

    沈瑞怕他因此事耗神,少不得多嘴道:“不是有玉姐的例在……”

    三老爷想了想,点了点头,在图纸上划了一处地方,本是花园一处读书小轩:“那就在这里起个小三间的二层阁楼”

    他轻飘飘的交代一句,剩下还是沈瑞张罗。在已经定好的工程上,推翻原来的,也不是简单的事。就拿这木料、砖料来说,原来准备的,现下肯定不够用。

    还有花园拢共就那么大地方,此处屋子扩建,旁边就要跟着腾地方,需要修改的地方不是一处两处。

    冬喜见沈瑞从早忙到晚,读书的功夫都少了,少不得担心,私下道:“二哥,会不会耽搁了读书?要不要与太太说一声?”

    沈瑞摇头道:“不必。不过忙着两日,等都吩咐妥当了就好了。”

    三老爷将事情都推开他,徐氏也任由他安排,都是在给他立威。

    即便之前因三太太怀孕沈宅下人里有些动荡,可如今也都悄无声息。

    沈瑞本想要直接问徐氏孙沈两家事,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当,便请了周妈妈过来,旁敲侧击了几句。

    周妈妈是徐氏陪房,随着徐氏进沈家三十余年,当年的事情自然是晓得得真真的。

    只是主人们没说,她哪里敢多这个嘴?吱吱呜呜的岔开话,离了九如院,立时往正房去了。

    沈瑞要的,也是这个效果。

    不好直接问徐氏,可也不好稀里糊涂下去,否则就有为了富贵不顾生恩的嫌疑。

    到底告不告诉他,如何告诉他,还是让徐氏那边拿主意为好。

    听了周妈妈的话,徐氏沉默了半响,叹气道:“我晓得他是个聪明孩子……罢了,这事总要与他说的,去请瑞哥过来……”

    周妈妈闻言,不由迟疑:“太太,要不等过继后?要是瑞少爷受不住?”

    沈瑞进京三月,周妈妈虽没有投靠,可也示好了几回。

    同三房没落地的孩子相比,周妈妈自是希望沈瑞做长房嗣子。

    即便沈家对不起孙氏,可徐氏却对得起孙氏,有这份渊源在,沈瑞只有更孝顺徐氏的。

    徐氏摇头道:“他既是聪明孩子,就晓得怎么是对自己最好……如今问这一句,不过是不想当个糊涂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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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尘埃落定(一)

      徐氏打发婢子过来相请时,沈瑞微微有些意外。周妈妈才从九如居离开没一会儿,他本以为要等个三、两日。

    不过想想徐氏平素为人行事,似乎又在情理之中。不管孙沈两家不可言会的纠结是什么,总有告知沈瑞的一天,早一日、晚一日又有甚差别?

    正房里,徐氏从梳妆台下的一个妆匣里取出一封信,信纸早已发黄发脆,上面字迹也有些不太清晰,正是孙太爷当年将在京产业全部赠与她的手书。

    算下来,孙氏远嫁已经三十来年,孙太爷、三太爷等人也没了二十余年。

    即便现下想起,徐氏依旧心里沉甸甸的。当年连续两年,她们夫妻两个就在一场接着一场的丧事中,随后大老爷、二老爷守了六年孝,那个时候的艰难非同一般。

    等到沈瑞过来,徐氏招呼他上前坐了,吩咐婢子上了茶果。

    此事说来话长,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交代的事。又因涉及到二老爷与二太太,徐氏想了想,就挥挥手将其他婢子都打发下去,独留下知情的周妈妈在旁服侍。

    只是有些话能对沈瑞说,有些话却是不好说。

    徐氏心里转了一圈,就从沈孙两家太爷的交情讲起。

    三太爷既将孙太爷视为恩亲,那恩情指定不小,确实也是如此。

    当年三老爷与家人族人决裂,独自北上,出发没几日就病倒。

    船行运河之上,船家自然怕晦气,就将他们主仆撵下船。正赶上江匪作乱,上岸劫掠,三太爷几乎送了性命。恰逢孙太爷路过,救了三太爷一命。

    这就是两家交情之始。

    后来三太爷远离族人,立足京城,几次被人为难,还曾被官场对手挤出京,又是孙太爷屡次援手,出钱出力,为三太爷筹划,才使得三太爷得以重返京城,升了小九卿,后来又官至通政史,位列大九卿。

    三太爷与孙太爷相交四十余年,相比骨肉,后见孙太爷年逾古稀,后继无人,膝下只有一稚龄之女,就劝他到京中养老。

    孙太爷这才陆续结束南边生意,带女儿孙敏进京。

    因孙家是老父弱女,三太爷主动提及儿女亲事,为次子求娶孙敏,又接了孙敏进沈家教养。

    至于二老爷悔婚那段,徐氏也没有隐瞒:“等到你母亲将及笄,两家打算正式议亲。二老爷已经十六岁,中了举人,二太太是他与你大伯的姨表妹,表兄表妹的两下生出情愫来。先姑溺爱次子,便私下与乔家又订婚约……”

    而后三太爷要休妻、二老爷去太爷处“负荆请罪”,一直到孙氏远嫁、二老爷会试落第后成亲分家,徐氏都没有隐瞒,一件件是说了。

    最后说到孙太爷的暴毙与三太爷的抱憾而终……

    因沈瑞先前已经想到孙氏与二老爷婚约的可能性,所以对于婚约这段并不算意外,令他诧异的是孙太爷与三老爷感情之深厚,怎么有超越骨肉之情的意思?

    当年三太爷已经位列九卿,长媳又是相府千金,次媳出身也不当太差,却不顾门第之别,直接为次子定下商贾出身的孙氏。

    二老爷的悔婚与三老太太对次子的纵容,倒是更符合人之常情。

    两家到了这个地步,即便是几十年的交情,也该渐行渐远。

    可是孙太爷依旧信赖沈家,将独女婚嫁托到三太爷手上;即便不是儿女亲家,也将京城产业借答谢徐氏名义馈赠沈家。

    三太爷这里直接舍了二老爷这个儿子,后因孙太爷之死毁哀过甚,不到半年就死了;到死也没原谅三老太太,夫妻两个最后分葬。

    这两个老爷子倒是“有情有义”,可却是将这份“义”凌驾在在骨肉之情

    人都有私心,可这两个老爷子面对老友的时候,好像更是为对方着想的多

    沈瑞听了,莫名觉得古怪,忍不住开口道:“大伯娘,这两位老爷子是不是还有别的交情在?”

    徐氏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沈瑞一眼,道:“什么交情?”

    沈瑞道:“例如契兄弟之类的……”

    孙太爷籍贯温州府,闽浙之地向来男风盛行,民间私下结为契兄弟的男子并不少见。

    三太爷北上时,是弱冠少年;孙太爷年长十余岁,这个么……

    徐氏本想要斥责沈瑞言语轻浮,可是见他一面正经的模样,显然并不是说笑,而是真的在琢磨这个可能性,哭笑不得道:“莫要想七想八,没有这回事

    两人本是外姓人,即便有救命之恩在,可情逾骨肉,也曾引得人遐想,三老太太就是其中之一。

    可徐氏冷眼旁观,并不觉得这两位老爷子是好男风的。

    三太爷有妻有妾,孙太爷身边妾室侍婢也没断过,两人交往亲近归亲近,却不是那种关系。

    沈瑞听了徐氏的话,就将这个可能性划去。

    虽说为尊者讳,可徐氏连沈家悔婚这些事都说了,别的自然也不会特意瞒着。

    想了想孙太爷与三太爷的年纪,沈瑞不由想到昨日在昌平沈家墓地看到的二太爷衣冠冢。

    二房二太爷比三太爷大九岁,当年松江城外遇倭寇时,只知被砍杀,却并不曾找到尸首。

    这二太爷与三太爷差九岁,孙太爷与三老爷差十来岁,这似乎也能贴边。加上三太爷命长子、长媳为孙太爷充孝子孝妇,披麻戴孝。

    “伯娘,两位老爷子真不是亲生骨肉?”沈瑞想到这里,开口问道。

    后边的话,他本可以不问,然后心安理得地接受大老爷夫妇的照拂;不过那样的话,说不得多想的就是大老爷夫妇。他稍有不是处,就会被人看成是“携先辈恩情”任性。

    徐氏叹气道:“你大伯与我也这般问过先翁,先翁却不置可否,除了去了的先人,谁也不晓得答案到底是什么……”

    要是孙太爷就是当年的二太爷,为何不重回沈家?孙敏怎么能嫁回沈家?

    要是孙太爷不是二太爷,那除了大家熟知的“救命之恩”之外,还有什么大家不知晓的关系?

    沈瑞觉得自己没弄明白,反而越发糊涂了。

    不过逝者已矣,不管孙太爷到底是何身份、与三太爷到底是何关系,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沈瑞该如何面对二老爷、二太太。

    “二太太要是晓得我娘姓孙,可会反对我过继?”沈瑞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徐氏摇头道:“你是我们这一房的嗣子,我与你大伯的事还轮不到她插嘴

    “那大伯娘瞒着她……”沈瑞有些不解。

    徐氏道:“是二老爷私下恳求的……二太太不会与旁人闹,却会闹二老爷

    到底二老爷、二太太是沈瑞长辈,徐氏怕沈瑞心里不自在,道:“当年先翁在时,就给你大伯他们兄弟几个分了家,如今虽一块住着,却不用顾忌那许多……若是有一日,大家相处不好,搬离的也是他们……”

    徐氏将立场摆的足足的,已经有了取舍。

    二太太的偏执,沈瑞进京第一日就曾见过。

    想着这错综复杂的关系,沈瑞虽感动徐氏的取舍,可也不由头疼:“大伯娘,以后那边定是要看侄儿不顺眼的……”

    徐氏轻哼一声道:“那你就怕了?要知道你以后不单单是我与你大伯的嗣子,还是二房小宗宗子,需要应对的可不单单是二太太一个,会遇到的麻烦事也不会只有这一桩”

    徐氏的口气有激将之意,沈瑞心中叹息一声。

    同四房那两位“至亲长辈”相比,二太太这里委实没分量。

    四房张老安人与沈举人一个是他亲祖母、一个是他生父,只要心想,随时都可以一顿板子要了他性命;他要是不过继出来,以后的婚配与科举前程,他们也可以完全插手做主。

    二太太一个隔房婶子,不过是亲戚,顶天了是冷言冷语。

    “侄儿担心的并不是二太太,而是二老爷实不愿让大伯与伯娘为难……”沈瑞道。

    要是二老爷见他不自在,一来二去的,为难是只会是大老爷与大太太。

    大老爷对于二太太这个弟媳妇不假颜色,可同二老爷、三老爷之间兄弟之情却重。

    徐氏闻言,却是一怔。

    沈瑞年纪轻轻,在刚知道这般大事的情况下,还能想到长辈的立场与难处,难能可贵。

    她面上带了笑道:“你不用担心二老爷,当年的事情本就是二老爷有错在前,我冷眼瞧着,他早就悔了……要不是我与你大伯先订下你,怕是他都要惦记讨你做嗣子……”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道:“当年是是非非,毕竟是当年事。孙沈两家到底恩恩怨怨也掰扯不清楚,你晓得此事就好,没有必要去计较。要知你不单单是孙家外孙,还是沈家子弟。我与你大伯择你为嗣,有孙家这一段前缘的缘故,也因你是沈家子弟,可最主要的是舍你其谁?你是个勤勉好学、能支撑起门户的好孩子,在族兄弟之间最出色的……”

    一番毫不吝啬的褒赞,沈瑞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面上有些发烫。

    不过等出了主院,沈瑞就恢复了常态。

    九如居中,沈珏已经在等着。

    见了沈瑞回来,他立时迫不及待地问道:“瑞哥,你可是问大伯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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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尘埃落定(二)

        沈瑞白了沈珏一眼,道:“就这么想听秘辛?”

    沈珏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嗯,想听想听”

    沈瑞无奈地摇摇头,吩咐冬喜上了茶,将从徐氏那里听来的孙沈两家的渊源,给沈珏讲了一遍,不过却是有删减,那就是隐去了孙氏与二老爷的婚约,还有孙太爷对徐氏的馈赠。

    倒不是觉得这段婚约历史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毕竟从头到尾,孙太爷与孙氏都是被动,并非是有意高攀沈家,从婚约成立到悔婚都是三太爷与二老爷父子这边的决定。

    只是二老爷与二太太两人有不对的地方,这两人却要做沈珏嗣父母的。要是沈珏心中对这两人有成见,面上带出来,以后就难相处。

    至于馈赠那里,算是徐氏私事,不知徐氏怎么处理的那些产业,别人晓得不晓得,沈瑞便就不好多说。

    沈珏听得津津有味,不过最好奇的还是孙氏与二老爷是否有婚约。

    见没有这一段,他不免着急道:“都讲完了,没落下?”

    沈瑞轻哼一声道:“昨日险些被你带歪了三太爷当时是通政司通政史,正三品,你觉得他会给二老爷定下什么样的亲事?”

    沈珏一想,自己的猜测确实没谱。

    不管三太爷与孙太爷两人私交如何,联姻毕竟讲究门当户对。

    要是三太爷是个太平士绅,为了报恩的缘故与商贾联姻还有可能,即是三品官,定下商贾出身的媳妇就不恰当。

    他重重地松了一口气,道:“没有这茬就好,否则还真叫人为难……我都不晓得以后是站在瑞哥这边,还是站在那边了……”

    沈瑞想起三太爷与孙太爷之间的“情义”,问沈珏道:“珏哥,有朝一日你结交一个知己好友,会将他看得比妻儿重么?”

    此类男人之间的义气,书中常见,常常有令人动容之处。

    沈瑞在听了三太爷与孙太爷的故事之后,想到“契友”上,并不是因为他有个腐男之心,而是后世的朋友之交,鲜少有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大家为人行事,首先想的是自己,其次是家人,然后才是朋友。

    沈珏是地道的大明少年,沈瑞想要听一听他的看法。

    “那是自然不是有句老话,士为知己者死”沈珏拍着胸脯道:“大丈夫立世,遇到激昂处,何惜一死”

    沈瑞见状,不由失笑:“昨日谁念叨城外庄子没甜点来着?原来我眼前立着当世大丈夫”

    次日,沈瑞、沈珏等人依旧往三房,随三老爷读书。

    松江祖祠这里,却是九房齐聚,在族人的见证下,由宗房大老爷执笔,在族谱上添了几笔。

    宗房、四房名下沈珏、沈珏的名字并没有划去,而是在下边标注出嗣,同时二房大老爷、二老爷名下添上两人名字。

    昨日沈洲虽挟制沈举人写了出继文书,可并不是正式的。

    正式文书要详细的多,缘由,中人,见证。

    宗房大老爷署名时,手腕微微发抖,有几笔都写歪了;沈举人则是眼睛转了几圈,有些不甘心,却也没胆子再生事,接了毛笔就利索地书上自己大名。

    五房大老爷见了沈举人的反应,暗暗摇头。

    出继二房,对于沈瑞来说或许算是好事,可对四房来说绝对不算好事。

    四房有个记名嫡子的庶长子在,又有刚进门的贺氏,说不定什么时候再添丁。有沈瑞这个原配正嫡在,不管沈瑾如何出息,也不管后边贺氏再添几个儿女,都越不过沈瑞去。

    沈瑞要是不在,到底是该沈瑾承继四房,还是该贺氏的儿女承继?到时候,又是说不清。

    还有沈举人之前就有“宠妾灭妻”的嫌疑,如今更是将嫡子出继,以后士林名声不用要了。

    三房老太爷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在那里运气。

    如今二房择嗣之事尘埃落定,压根没有三房什么事。

    择了宗房的沈珏,三房老太爷无话可说,沈珏是嫡幼子,宗房与二房祖上又是一母同胞,血脉最近;四房血脉近是近,可沈瑞可是四房眼下唯一的嫡子

    四房血脉不繁,旁支庶房皆无。

    挑嗣子怎么会从四房挑?、

    三房也是内房,大家一个祖宗,如今又子孙繁茂,为何不从三房择人?

    要是没有沈珠之前的事,三房老太爷早就要起来发表“异议”,眼下却是不敢节外生枝,只能在心里生闷气。

    八房老太爷却是笑眯眯地望向族谱,看着那“沈瑞”二字,想起几次与沈瑞相见的情景。

    谁能想到,当初丧母后险些病夭的孩童会有这样的造化?

    沈瑞母丧先后的变化,也是有目共睹。

    世事都有因果,要是沈瑞没有母丧父不喜,二房即便与孙氏有旧,也不可能过继了孙氏独子过去。

    可见世事无常,今日是祸,明日未必不是福。

    八房老太爷抚摸着胡须,想到曾孙沈宝,没有被择为嗣子也未必就是坏事

    至于九房太爷,眼红嫉妒却又无可奈何。

    他虽也是族老之一,可三房老太爷不出头,他就不够看,说话也没分量。

    他同二房不熟,虽有些埋怨二房不会挑人,憨厚孝顺的沈琳不挑,挑了任性顽劣的沈瑞、沈珏去,可最怪的还是沈理。

    沈理是九房旁枝,沈琳是他的亲从堂弟,他没促成沈琳过继之事不说,还任由沈琳回松江。

    年前沈氏七子进京,如今旁人都留京,只有沈琳被送回来,这不是打九房的脸?

    沈全有胞兄在,沈珠有堂兄,沈琳不是也有从堂兄在京?

    可沈理对沈琳不闻不问不说,连沈琳回来,也没有说预备份孝敬送过来,哪里有半点做晚辈的样子?

    不管各房头作何想,沈瑞、沈珏在族人见证下,正式过继二房为嗣。

    接下来就是衙门那边改户帖,沈瑞、沈珏如今都没有应童子试,并没有学籍在,倒是少了一层麻烦。

    待到宗房大老爷出面,去华亭县衙里将沈瑞、沈珏两人的户籍名帖改了,沈家两子过继京城二房的消息,就传开来。

    贺二老爷听闻此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对妻子道:“此子有城府,不类寻常少年,我许是给贺家树立一个仇人”

    贺二太太道:“照我说,老爷也担心的过了……当年的事老爷虽做的不算厚道,可也是花了五万两银子,并不是平白占了孙氏产业。那样的价格,即便老爷不买,难道其他人就不买了?如今五姐成了四房太太,即便是继母,可在三父八母之母,沈瑞也是有服的……他要是为难贺家,将本生父母放在哪里?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即便成了高门嗣子,又能闹出多大动静?

    为了奉承嗣父母,与本生这边自然是越疏远越好;要是念念不忘孙氏,那叫嗣父母怎么看?

    贺二老爷摇头道:“你没见过沈瑞,所以不晓得……当年孙氏病故时,他才九岁,素以顽劣之名,可等到我见了,才晓得传言有误。半点孩气都没有,是个极有主意的人,拜在名师门下,读书又刻苦莫欺少年穷,我之所以张罗五姐这门亲事,就是为了消弭两家嫌隙,不想却又有过继之事……”

    贺二太太道:“就算他再出息,这科举之路不是一撮而就,总要一步步地考出来。即便中了进士又如何?不还是从微末小官熬起?等到他到了连大老爷都忌惮的时候,少说也得三、四十年……那时候谁还会记得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贺二老爷心忧的正是这点,沈家玉字辈出色子弟络绎不绝,进士就出了几个;贺家他们兄弟这一辈,只能算是勉强,到了小一辈,子侄不多,读书种子也少。

    如今在松江地界,贺家还能勉强与沈家并立,可二、三十年后,贺家却是定不及沈家。

    “沈家的运势来了……”贺二老爷无可奈何道。

    这个时候,他倒是盼着贺五娘能给沈举人添了一儿半女。要是能给沈瑞添了异母兄弟,那就更好了。等到沈瑞以后想要报复贺家的时候,也有了顾及。

    京城,李大学士府,花厅。

    听了李大学士的话,贺东盛立时苦了脸:“阁老,怎么是刑部?”

    “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说的就是当朝三阁老,太子少保、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太子少傅、太子太傅兼武英殿大学士刘健,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谢迁。

    贺东盛面前的李大学士,正是李东阳。

    李东阳幼年就有才名昭显,虽说现在不过知天命之年,却是历经四朝。

    他四岁时就会写,径尺大字,被京城人传为神童。顺天府将他当成“祥瑞”,推荐给景泰帝,得以在御前提笔,并且得了赏赐,后来还曾两次面君,又得景泰帝钦点,入顺天府官学。

    等到英宗时,李东阳中进士,殿试二甲传胪,选庶吉士,入翰林院;到了成化年,在翰林院一级级升到侍讲学士,辅太子诵读;到了弘治时,李东阳已经是三代老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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