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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望族【作者:雁九】(10月29日更新至“第四百六十三章 回肠九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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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章 天作之合(三)



  虽说对于杨家“文定”之喜带了几分好奇,不过太子也是三纲五常教导出来的,并没有冒昧地要提提见见“小师妹”之类的话,反而对旁边的少年颇为关注。

  杨慎长相与杨廷和肖似,太子便道:“这位就是前些日子从四川回来的师兄?”

  不得不说,杨慎的卖相极为讨喜,相貌俊秀,看着就是那种乖乖好孩子的模样。又因读书多的缘故,更添儒雅。

  十来岁的少年,都爱同大孩子玩。

  今上后宫只有皇后,还有几个没有封号的夫人,是皇后入宫前就在的宫女子,没有册封嫔妃。龙子龙女,都是中宫皇后所出。太子本有一同胞弟弟、一同胞妹,不过却是幼殇。如今宫中,天家只有太子这一血脉。

  要是杨慎是寻常少年,不知太子身份还能随意些;如今既猜到太子身份,一时不免有些拘谨,应对之间守了尊卑之礼,显得生疏不亲近。

  太子轻哼一声,露出几分不满,立时对杨慎没了兴趣,对杨廷和道:“先生有几子?”

  杨廷和道:“有四子。”

  太子眼睛一亮:“那其他人呢?”

  杨廷和忙目视杨廷仪,杨廷仪下去,少一时领了几个孩子进来。

  这是杨廷和庶出的三个儿子,年纪最大的二郎杨悍九岁,三郎杨忱七岁,四郎杨恒三岁。

  太子站起身来,打量了几个孩子一眼,回头对杨廷和道:“先生,这三个都是师弟……”

  杨廷和听了这话,加上太子方才的反应,只能硬着头皮吩咐几个孩子道:“这是你们师兄,快上前见过。”

  方才带几个孩子出来前,杨廷仪已经嘱咐他们要规矩老实。可他不敢对几个孩子说出太子身份,几个孩子便也没有对皇权的畏惧,除了年岁尚小的四郎之外,二郎、三郎眼中只有好奇与隐隐地亲近。

  多了一个师兄?哪里来的?

  这般天真烂漫模样,反而得了太子的心。

  太子“哈哈”笑了两声道:“既是初次见几个师弟,总要与份见面礼”说罢,便目视旁边侍立的白面中年内侍。

  那内侍乖觉,立时从袖子里摸出两个荷包来,双手奉上。

  太子笑嘻嘻接了,扫了杨家几兄弟一眼,也从自己身上拽下个荷包来,不过低头看了一眼,上面金线绣龙纹的图案若隐若现,怏怏地收回,又去看那内侍。

  那内侍陪着笑,咬着牙根在袖子里摸出枚一寸直径的碧玉环来,打着大红色络子。

  太子将那两个荷包给了三郎、四郎,将玉环给了二郎。

  几个孩子开始都不敢接,都是等到杨廷和点头后,才接了,跟着谢了“师兄”。

  几个孩子脆生生的话出来,即便没有多言,屋子里也一下子像是添了生气

  太子眉眼间阴郁散了些,不过看着旁边空着手的杨慎,想了想就从腰带上解下一枚羊脂玉平安如意牌来,递给杨慎道:“到底是初次见师兄,小小表记,还请师兄勿嫌轻薄。”

  太子的随身配饰赐下来,这是多么大的脸面。

  杨慎这里本当跪下谢恩,可既是太子不愿表明身份,便双手接过,道:“荣幸之至……”

  不过太子既摆着“师兄弟”的身份,杨慎这里也不好空手,就从荷包中取了一方田黄石印料,道:“我比师弟大,本当为师弟准备表礼,如今只能算是回礼……”

  他本比寻常少年聪敏,已经看出眼前太子不愿守“君臣之份”,有心与杨家亲近。自己最初的应对,是在规矩之内,却是违了太子的心意。

  方才太子给二郎兄弟“见面礼”时,杨慎心中也带了几分紧张。

  杨家内宅虽不至于嫡庶混乱、尊卑不分,可想到亡母郁郁而终,同父亲宠爱侧室不无关系,他对几个异母弟弟却真的亲近不起来。

  要是这几个弟弟入了太子的眼,杨慎不晓得自己会不会嫉妒。他想要自己保有君子德行,可也是寻常人,难免有心生怨愤之时。

  太子手中把玩着黄田石印料,面上笑容更盛三分:“谢谢师兄,小弟却之不恭了……”

  这还是他平生收到的第一份“回礼”。

  杨慎本就是性情率真,去了最初的拘谨,与太子应答也随意起来。

  太子就将几个小的撇在一边,只与杨慎说话,“师兄在哪里读书”、“学院里有武事么”、“操练什么拳脚功夫”。

  太子问题一个接一个,看得出来言谈之中比较爱武事,杨慎却是地道书生,应答起来就带了一个人出来:“父亲虽早就教导过我劳逸结合,可我染了读书人不爱动的习惯,还是听了毛迟的劝,方开始练习起拳来。”

  太子好奇道:“毛迟是哪个?他拳脚很好么?”

  “是我昔日同窗,他身体不好,沈瑞就将一套养生拳法教给了他,前些日子他又交给我……”杨慎道。

  这套拳法,毛迟倒不是私自做主,在传给杨慎时也是经过沈瑞同意的。当初的目的,是想要用这个来拉近杨慎与沈瑞的关系,不想要两人继续僵持下去

  太子听闻是“养生拳法”,带了几分不以为然:“不会是花拳绣腿的架子货吧?”

  虽说因沈瑞来“相看”时表现的不怎地,引得杨慎少年多有不满,可如今联姻之事尘埃落定,在杨慎心中,沈瑞这个未来妹婿就是亲人。甚至真要在心中论起亲疏来,因“爱屋及乌”的原因,沈瑞还要排在几个异母弟妹头里。

  杨慎带出拳法来,就是为了引出沈瑞,就道:“书生练起来或许是花拳绣腿,可沈瑞练起来可不是……他那老师就是文武双全之人,他身上功夫也不差

  太子聪敏好学,在朝野并不是新闻。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日听太子说话,倒像是更偏爱武事一些。

  在武事上,杨慎无长处,就想到沈瑞,就拐了个弯带出沈瑞来。

  他只当自己“婉转”,推荐人不着痕迹,可客厅上众长辈哪里看不出来,不免神色各异。

  “沈瑞?沈尚书之子?那岂不是我的小师妹……婿……”太子反应过来,越发好奇,四下里望了望道:“今日不是他与小师妹‘文定,之礼,他怎么不在?”

  杨慎道:“今日来过帖的是亲家尊亲长辈,并不用沈瑞出面。”

  太子有些泄气道:“还想要与他比比拳脚,看来要等下一回……”

  太子随侍来的内侍与近卫等,都在心里盼着这小祖宗早些回宫,不过却没人敢开口催促,只能用眼神示意杨廷和。

  杨廷和今日做了太子“先生”,已经是出了大风头。

  太子身边多少人盯着,什么风吹草动,或许能瞒住外朝,可宫中与詹士府是瞒不住的。

  想着宫中帝后将太子当成眼珠子似的,杨廷和便只能硬着头皮道:“天色不早,家中长辈要惦记,寿哥当回去了……”

  太子眉头一拧,瞪向杨廷和,不过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道:“如此,我就不再继续打扰先生……”说罢,也不同众人告辞,甩袖就走。

  杨廷和忙与众人告了声罪,带了杨廷仪、杨慎亲自送了出去。

  杨镇与沈三老爷对视一眼,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沈瑛则是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心。开始猜测到太子身份时,他虽有些紧张却无惧怕;不过待杨慎拐弯抹角地对太子提及沈瑞时,却惊出一身汗来。

  杨慎或许是无意,或许是好心,可“伴君如伴虎”,即便是储君也是小老虎。

  沈瑞虽比寻常孩子稳重些,可到底年岁阅历在这里摆着,提前在太子跟前挂号不知是福是祸。

  杨宅门口,太子正拉着杨慎,道:“这次没见着沈瑞,这次孤出来,师兄可要帮孤寻了来……”

  没有外人在,太子便也混着叫起来。

  杨慎不敢应,否则担了勾引太子出宫的嫌疑,传到宫中去可落不下好,便含糊道:“等有机会,定会带他给殿下请安……”

  旁边杨廷和已经暗暗扣了荷包,塞到那中年内侍手中,低声道:“那碧玉环定是刘中官心爱之物,本当归还,只是殿下既赐下,不好不恭,倒是叫刘中官破费……”

  那内侍捏了捏荷包,觉得轻飘飘的,面上带了笑道:“杨大人莫要嫌弃是杂家身上的就好,虽不算什么稀罕物,也是早年殿下赐下。”

  杨廷和小声道:“如今已经进了三九,寒冬腊月,殿下怎么会出宫来?”

  那内侍拿人手短,不好做蚌壳嘴,便微微一笑,低声道:“殿下今日心里不痛快,非要出宫来散散郁气。旁的地方杂家也不放心让殿下去,正好听闻杨大人家今日宴客,就只能叨扰杨大人,杨大人不会埋怨杂家多事吧?”

  杨廷和心中咒骂一声,面上却不动神色道:“殿下亲至,蓬户生晖,倒是借了刘中官的光……”

  太子骑马而来,除了方才跟着进宅的内侍与几个近身侍卫之外,门厅这里还停着十余人。

  待侍从将太子的马牵过来,那中年内侍亲自将太子扶上马,带了一于侍卫,簇拥着少年离开。

  杨廷和如何能放心,就吩咐杨廷仪带了几个长随,尾随而去。

  杨家所在坊街与皇城不远,直到目送太子一行人等进了皇城门,杨廷仪方回来。

  杨廷和这才将提了的心放下,回到客厅继续进行下一步,与杨镇两人交换了“龙凤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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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天作之合(四)



  喧嚣了一日,到了傍晚时分,宾客相继离去,沈宅又重新归于静寂。

  沈三老爷从前院书房出来,紧了紧身上氅衣,面上还带了几分担心,叹了一口气,回东院去了。

  三太太已经回来,哄睡了儿子,不时地望向门口。

  见丈夫回来,三太太忙迎上前,见他面带乏色,就露了几分心疼。

  不过三老爷是沈瑞亲叔叔,为侄儿的亲事出面天经地义。要是这点事三太太还唠叨,就是不懂事了。

  三老爷往西稍间望了望,小声道:“四哥睡了……”

  三太太点头道:“才哄着歇下……”

  三老爷去了大氅,站了站,待身上寒气散了,方蹑手蹑脚进了西稍间。

  四哥穿着小红袄,盖了被子,在摇篮里睡的正香。旁边两个养娘不住眼的看着,见三老爷进来,都起身避到一边。

  三老爷站在摇篮边,看了熟睡中的小婴儿,觉得心里软软乎乎的。

  站了好一会儿,三老爷方转身出来。

  大喜的日子,早上三老爷也是面带喜色的离家,晚上回来却不带喜色。

  三太太不由担心,服侍丈夫梳洗完,便道:“老爷怎么了?可是今日杨家那边不顺当?”

  三老爷沉默了好半响,方道:“我对不起大哥,也对不起瑞哥……瑞哥才十三岁,为了顶门立户,手不释卷,又早早定下亲事。这般急迫,不过是大哥上了年岁,沈家后继无人……要是我身体好些,承上启下,也不至于只让兄长侄儿受累……”

  三太太听着,心下黯然。

  她也是知廉耻之人,怎么不晓得他们夫妻两个不事生产拖累着兄嫂?

  要是丈夫身体无碍,她原意分家,即便吃糠咽菜也不会觉得苦;可是丈夫身体金贵,人参鹿茸不断流的调养着。她自己出身耕读人家,嫁妆有限。要是离了这个家,丈夫说不得就要送命。

  同性命攸关相比,廉耻清高就顾不得了。

  今日沈瑞定亲,三太太将儿子撇下,从早到晚跟在徐氏身边张罗,也是真心实意。尽管沈瑞没有成为三房嗣子,可三太太与丈夫惦记了三年,在感情上到底要比对沈珏亲近。

  不过三太太也不否认自己的私心,她是盼着沈瑞成器的。

  当初没怀孕之前,听到兄嫂说让沈瑞兼祧两房,她只是心里发酸;等生了儿子后,虽没有再想着兼祧的事,可在心里也觉得以后能依靠的是沈瑞。

  可丈夫说的对,沈瑞不过是十三岁,还是个孩子。他们夫妻两个,都该羞愧。

  三老爷对于参加会试的心思更盛,书房里大老爷与沈瑞也在说话。

  方才三老爷留在书房,就是专程对兄侄两个提及今日杨家见闻。东宫微服,对杨廷和以“先生”呼之,对杨家长子也多亲近之意。这些对于与杨家刚联姻的沈家是好事,可杨慎在太子前引出沈瑞来,则是福祸不定。

  当今东宫太子,身为正嫡,且又是独子,同历朝战战兢兢的皇子不一样,极受帝后宠爱。

  瞧着他今日做派,又是个随心所欲的,保不齐哪日想起来要见沈瑞。

  沈瑞这里,总要心中有数,早作准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若是真有机会见东宫,也要应对合宜,莫要触怒。

  大老爷听闻太子刚到杨家时脸上隐有愠色,不由蹙眉。沈瑞这里,则是满心好奇。

  待三老爷离开,父子两个就在书房说起当今太子来。

  “父亲,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太子身份贵重,怎能轻出宫阙?”沈瑞不解道。

  虽说后世官员正德的野史轶闻不计其数,可多是他登基后的事迹,登基前的事情并不多。

  “娘娘乐意让东宫与外家亲近,并不禁止东宫出宫”大老爷面上带了不赞同,道:“到底是妇人见识,幸好如今天下太平,否则稍后不慎,遗祸无穷”

  对于杨慎的“举荐”,大老爷与三老爷观点一样,并不觉得欢喜。

  沈瑞这里,却隐隐地存了期待。

  正德皇帝在历史上虽名声不算好,是贪玩好色的皇帝。可作为帝王来说,他对自己信赖的臣子算是厚道。

  要是能与这未来天子结一段少年之谊,对于沈瑞将来的仕途大有助力。

  只是这点隐晦的小心思,不好宣之于口,沈瑞便提及宗房大哥由贺家引荐亲近李阁老的消息。

  大老爷无奈道:“论起来,贺家是他的外家,说不得在他心里,那边比二房还要亲些。算了,左右以他的品级,一时半会儿的争端也到不了他头上,随他去。要是拦着,倒像是阻了他的富贵。”

  大老爷对宗房大哥的印象并不算好,之前觉得他世故喜钻营,这在官场上也是寻常,并不算什么,不过在二房正式选嗣子前,宗房大哥有意无意的推出沈珏,少了手足情分,这点令大老爷看不上。

  像五房那样不羡富贵,父慈子孝、兄弟齐心的人家,更容易得大老爷的敬重。今日专程让沈瑛随杨镇、三老爷去杨家,也是大老爷特意而为。

  如今已经是十二月,明年二月庶吉士散馆。沈瑛已经有了庶吉士的出身,算是在翰林院里熬过来,就没有必要死守着翰林院,能在散馆后入詹士府是最好的选择。

  到了那时,说不得正在杨廷和手下……

  回了九如院,沈瑞就没了精神。

  早早地起了,待了一天客,还真是熬人。这一日来,都在想着沈家之事,倒是没空正经想到杨恬来。

  想着那日惊鸿一瞥见过的白白嫩嫩的小姑娘,沈瑞想起源氏物语。不过他也晓得,这只是想象,在礼教森严的大明朝想要玩“养成”那是做梦。

  不过想想杨慎对杨恬的看重,还有他们兄妹两个如今的处境,沈瑞要是不闻不问,只等着几年后成亲也说不过去。

  想到这个,他就招呼冬喜与柳芽两个近前,问道:“十来岁的小娘子最喜欢什么?”

  沈瑞并不是地道大明人,可也听闻过“潘驴邓小闲”。

  潘安貌,虽没有,可相貌也不难看;驴这条,只能意会,暂且不适用;闲呢,又有礼教隔着,有功夫也没机会相处去。

  唯一能使用的就是“邓小”两条,要舍得掏银子,还要表现出小意温情来

  冬喜、柳芽闻言,脸上都带了笑。

  柳芽笑道:“二哥将来会是好郎君咧,这才定亲,就想着讨二娘欢喜……

  还是冬喜靠谱,道:“婢子小时候多吃两块麦芽糖都是欢喜的,得了姐姐们给了耳坠子、头花就觉得是世上顶好的东西……只是婢子们的喜好,哪里能与小娘子们的喜好相同?明儿婢子去大姐儿那边打听打听……”

  柳芽道:“婢子晓得大姐儿最爱什么。大姐儿擅刺绣,喜欢绣品,乔家大太太今日过来,还给大姐儿带了绣件过来……”

  沈瑞听了,皱眉道:“大姐儿现下还整日在绣房?”

  沈玉姐是庶女,性格像迎春与探春的结合体,有迎春的绵和却没有迎春的怯懦;有探春的好强,可没有探春的锋利,是个外圆内方的性子。

  对于这个堂妹,沈瑞还是很有好感,尤其是如今二房离京,玉姐留京,由徐氏教导,兄妹两个见的次数多了,也熟稔起来。

  玉姐待他也恭敬,鞋袜针线都没断过。

  沈瑞虽觉得玉姐的针线出色,也领这份情,也可心疼这个小姑娘。沈宅虽在二房离京后,剩下的主人就七口人,可玉姐哪里能只给堂兄一个人做针线?小堂弟、大伯、大伯母,这几个都是落不下的。有了这些人,就不好略了三老爷与三太太,如此算下来,玉姐可不是得针线不离手?

  毕竟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孝敬亲长的东西,也就只有亲手做的针线了。

  沈瑞看着心疼,就私下里与徐氏说了此事。徐氏借口教玉姐管家,整日里带她在身边,省的她整日里在房里做针线。

  柳芽犹豫了一下道:“这个婢子倒不知道了……”

  冬喜道:“太太前些日子给了大姐儿添了两个针线人,如今大姐儿整日里跟在太太身边,哪里有功夫在绣房……”

  沈瑞想着这次自己定亲,玉姐送了笔袋与荷包,自己还没有回礼,便道:“明儿我留长寿在家,你们去趟银楼,捡那时兴的样子去订几套金银首饰……玉姐那里,添个金项圈,在兑上一匣子银锞子,正好算是年礼……”

  柳芽听闻能去银楼,面上有了雀跃,冬喜犹豫道:“二哥,婢子们选的如何能入大姐儿的眼,也不恭敬,是不是二哥亲自走一遭?”

  沈瑞道:“金项圈玉姐那边并不缺,是母亲早年给的。你明日过去,只管挑重的选,算是给玉姐提前添私房……”

  冬喜领会了沈瑞的用意,玉姐转年就十三,也要议亲事。等到出阁时,沈瑞这个堂兄虽能添妆,却不好越过玉姐名义上的兄长沈珏去。

  如今私下里多给玉姐添些金银之物,师出有名,没有那么多说法。

  柳芽道:“那金银首饰也不是也要择重的?只是一口气送这许多,会不会太多了?”

  沈瑞摇头道:“那金银首饰不是给玉姐儿的,是给你们两个的,一人一套……金子的寻常戴不上,不用择样子;银子的,平素能用上,可着你们喜欢的挑……”说到这里,想起春燕她们,道:“除了你们两个金银首饰一人一套,再预备些钗环锞子之类的,年下里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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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天作之合(五)



  沈瑞这里,并不缺金银。笔下阁请使用访问本站。进京前沈举人给了一份,郭氏给了一份,连张老安人也意思了一份;进京后,徐氏这里除了去年年底给了一匣子银锞子之外,按月还有月钱。

  等到沈理、沈瑛过来看沈瑞,怕他手中银钱不够花,也给送来了不少。

  沈瑞花银子的地方不多,手中很有富裕。

  他让冬喜、柳芽两个去订金银首饰,除了投桃报李,给玉姐添点私房之外,就是为了给冬喜预备嫁妆。他已经与冬喜、长寿两个说过,等他考完院试就让两人成亲,如今算下来,也不过半年功夫。

  次日一早,沈瑞就带了长福一个去书院,将长寿留在家里,让他带两婢出门。徐氏那里,自然是报备过的。

  对于出门采购,冬喜与柳芽两个虽带了雀跃,可也没有因私忘公,真的去为自己定金银首饰,还是先完成沈瑞交代的差事,为玉姐挑金项圈。

  沈瑞想的简单,觉得玉姐既有常戴的金项圈,再送新的也不过是压箱子,分量越重越实惠。

  可他这个未来当家堂兄所赠之物,玉姐就是为了讨大老爷、大太太欢心,也不会束之高阁。

  因此,冬喜与柳芽到金楼后,并未只挑分量重的项圈,而是择中,既是实心分量足,又要精巧不粗苯。

  除了金项圈之外,她们两个商量着,又选了两挂金锁片,一对寿字簪,一对福字簪,一对蝙蝠纹手镯,一对菊花纹手镯,一对万字纹手镯。

  金银楼里的饰品,有直接售卖的,也有需订提前定制的。

  冬喜与柳芽择这几样并非镶宝嵌珠的,都有成品在。冬喜用拿来的金子添了工费,一下兑出四十六两金子去。总共带来五十两金子,除去这些,还剩下四两。

  两人便选了细手镯要了两对,剩下几钱金子添了两对金耳坠,两只金戒指,都是没花色的。

  银首饰有成套的,葫芦纹,缠枝莲纹的,钗环耳坠等齐全,一套下来重三、五两银子的,重十来两银子的也有。

  两人便细细挑了,挑了分量不轻不重的两套,又选那样式简单,工费低廉的戒指、细手镯选了几样。

  又兑了各色精巧银锞子一盘。

  用了半日功夫,装了几匣子。

  长寿结账的时候,不由咋舌:“两位姐姐也太实诚,带来的五十两金子竟是都花于净,半点没剩……”

  冬喜道:“难得出来一回,一次预备了也省心。”

  柳芽掐着手指头,将今日的开销算了遍,担忧道:“要是成了常例,二哥以后可怎么好?”

  冬喜笑道:“二哥晓得孝敬长辈们,长辈们就白收了东西不成?有来有往,亏不了二哥去。”

  长寿在旁听了,心下啐了自己一口,胡思乱想些什么,难道冬喜姐姐是贪财的?会仗着二哥的器重,就大喇喇地给自己预备私房?

  要是冬喜是那样的人品,也就不会得鸿大太太与二哥看重……

  等到沈瑞傍晚从书院回来,好奇冬喜、柳芽的采购内容,就张罗着要看。

  待两人取出来,沈瑞觉得不对劲。

  首饰分了两种,一种是做工精良,带了各色吉祥花纹,如项圈、钗、环等;一种是没有花纹的,细金手镯与耳坠、戒指之类,还有银饰。

  沈瑞看了看,不由皱眉道:“让你们买自己用的首饰,怎么添了这许多旁的?”

  冬喜笑道:“今日已经是初二,过了腊八各家就开始送年礼。不用说,到时老爷、太太定要让二哥出面,虽说太太会预备了礼单,不过二哥添了自己的孝敬,长辈们心里也服帖不是?加上因二哥定亲的事,长辈们多得受累,二哥趁着送年礼的时候谢过,也不失礼。”说罢,指了指那两对钗道:“这是孝敬太太与三太太的……”又指那两队手镯:“这是孝敬五房大太太、姑太太、姨太太……”又指剩下两挂金锁:“这是四哥与福姐的……”

  沈瑞之前压根没有想到这一茬,不由有些傻眼:“怎么都是女眷与孩子的?那老爷、三叔他们的呢?”

  冬喜道:“老爷、三老爷的孝敬哪里能在银楼里找?二哥那里上街,自己寻去,反正离过年还有些日子。”

  想到人情往来,沈瑞不由觉得头疼:“那嫂子们呢?族兄与侄儿们的呢?

  冬喜道:“不是还有太太,二哥只管求太太去……”

  沈瑞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他这里预备下长辈们的礼,是他的孝心;平辈与小辈那里,请徐氏帮忙准备就行,否则他色色齐全了,倒显得外道。

  不过这些东西,可是四十多两金子,小五百两银子,要是混在年礼里,成了常例可没地方哭去。

  沈瑞就让冬喜将那些金首饰装了一匣子,捧着去了正房。

  徐氏正吩咐婆子准备几样药材,明日三老爷要去何家探病。

  见沈瑞捧着个首饰匣来了,徐氏带了好奇道:“这是什么?专程捧了来…

  沈瑞将东西撂下,道:“这些日子为了我定亲之事,使得母亲与长辈们受累,孩儿无他孝敬,就想起这些俗物,今日就打发人去寻了来,到底是一点心意”

  九如居两个婢子今日出门,徐氏是知晓的,也知晓她们坐马车去了银楼,可本以为是沈瑞赏了银子让她们添嫁妆,没想到是为沈瑞采购。

  虽没看到东西,可沈瑞这般感恩知义,徐氏也觉得欣慰:“是什么好东西,快与我瞧瞧?”

  沈瑞将匣子打开,拢共四层,都是黄灿灿的金首饰。

  徐氏看了,不由傻眼。

  她们这样的人家,又不是乡下地主,即便头上戴了首饰,也都是镶金嵌宝。这样赤金首饰,寻常赏人用还行,真要往身上戴,沉甸甸的,除了年轻爱俏的小媳妇,没有几个爱的。

  “怎么这许多?”徐氏不解道。

  沈瑞将那对寿字钗取出,道:“这是孝敬母亲的……”又指出其他的,说了用途。

  徐氏听闻里面连小徐氏与杨镇继妻都有一份,笑着点头道:“何家与杨家是这门亲事的大媒,等到你成亲时,还有的让姑太太、姨太太操心的地方,是该好生孝敬……”

  东西预备的粗糙,却也是一片赤子之心。沈瑞自己的年纪在这里摆着,哪里能准备的色色齐全,不过是取这份心。

  徐氏便在心里算了下日子,道:“今年的年礼晚些送,到了十五你放假时就往各家走一遭,也说清了,是这次的谢礼与孝敬,不是常例……。”说着,将那两挂金锁片与项圈单独拿出来,道:“这几样先留一留,四哥的正好做百岁礼,玉姐与福姐的年跟前再送……”

  叔嫂之间,避讳颇多,沈瑞没有预备几位族嫂的,也算是守礼。至于这次为沈瑞定亲,出面帮忙的瑛大奶奶、琦二奶奶等人,等到年礼时徐氏这里多送一份尺头就是。

  进了腊月,京城的气温一日冷过一日。

  寒风凛冽,沈瑞换上直毛大氅,徐氏也不许他在骑马上学,换坐了乘车。

  松江沈氏族中与姻亲中的几个应试举人,经过千里跋涉,终于与腊八前抵京。

  七房沈渫,八房沈流,宗房旁枝沈玥,还有六房沈琪的内兄赵举人,总共进京四人。

  宗房这里早得了宗房大老爷的信,预备了客院。

  宗房大哥所居宅子,是沈度学士当年留下的宅子,即便不如二房如今的宅子大,可当年是御赐,到底意义不一样。提前预备客院,招待族中举子,也是宗孙分内之责。

  除了沈玥是初次进京之外,其他三位举人,早年都曾进京过,也是住在宗房老宅这里。

  沈玥是旁枝晚辈,赵举人是外姓人,沈渫与沈流却是一房之长。早年二房不与其他房头往来时,还能不理会,如今情形不同,自然也要走动起来。

  少不得在京的各房头排下来,轮流设宴,为几位族亲姻亲接风洗尘。

  二房长辈年岁最大,身份最尊,就有二房开始轮起。

  先是二房,随后是五房。大家本以为第三日该是沈理家,可没想到不单前两日沈理推脱,阖家没有露面,随后也没有出面为族叔、族弟接风的意思。

  宗房大哥虽觉得不自在,可也勉强不到状元郎头上去,第三日就由宗房设宴。

  三老爷因志在科举,应酬之间,对于几位举业的族兄、族侄也多了几份热络。

  沈渫之前考了三回,沈流考了两回,都落第不中。两人都是四十来许人,读了半辈子书。提起四书五经与时文来,都是滔滔不绝,可三老爷听着,就是觉得这两位少了几分灵气。

  反而是族侄沈玥,相貌寻常,可应答之间透出几分不寻常来。

  沈瑞便对三老爷提了沈玥所长,沈家子弟人才济济,可被成为“才子”,名扬南直隶士林的只有沈玥一个。

  三老爷本就醉心书法字画,待听闻沈玥擅丹青,不由心喜。

  两人虽差了辈分,可年岁相仿,聊起书丹青来,倒是伯牙遇子期。

  加上三老爷也是有心科举,只是如今放下书本的时间太多,对于该准备的课业早生疏,便对大老爷与徐氏提了,想要请沈玥来这边客居,也能相伴学习

  大老爷与徐氏无异议,宗房大哥虽心里不痛快,却也不好扣住人不放。

  沈玥因是才子的缘故,多少有些持才傲物,身为宗房旁枝子弟,与嫡房关系并不好。客居宗房老宅,本就不怎么情愿,如今能换地方,却是巴不得,不顾宗房大哥的明示暗示,带了书童,搬到二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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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三章 天作之合(六)




  沈玥搬到二房没几日,祝允明也到京。他原本打算与同乡住在苏州会馆,不过在过来拜见时,被徐氏教训丨了一番,还是住进沈家客院。

  自打二房南下,沈宅就冷清下来,徐氏巴不得家里热闹些,族侄都留了,更不要说是亲外甥祝允明。

  早在祝允明没到京前,徐氏就与大老爷提了此事,客院都是早预备好的。

  最高兴的还有三老爷,祝允明之前已经数次进京,与三老爷与相熟。

  现在再加上沈玥,三人说起话来,倒是投机。

  之前大家之前聊的都是丹青字画,如今三老爷有心继续走科举仕途,聊的就是时文、经书这些。

  沈瑞心中对于祝允明虽极为仰慕,可因要上学,早出晚归,见了两次,都是匆匆。加上进京后,历史名人见了一个又一个,状元见了几个了,未来的皇帝也见了,连未来权倾朝野的权阉也见了,不再像去年那样少见多怪。

  一直到腊月十五,书院里正式放年假,沈瑞才得了空。

  祝允明去年冬曾过去松江,与沈瑞也是认识的。

  从徐氏论起来,两人如今是表兄弟,祝允明待沈瑞也亲近几分。又因沈瑞拜在王守仁门下,要走科举仕途,祝允明对于沈瑞的功课也颇为关注。

  待晓得沈瑞已经通读四书,时文也做了两年,如今在京城最著名的春山读书读书,明年就要应童子试,祝允明感叹道:“后生可畏”

  沈瑞最关心的还是“四大才子”的消息,唐寅那倒霉孩子罢了,仕籍都除了,已经是民籍,没有资格再进行科举考试,那剩下的文征明与徐祯卿呢?文征明记得是科举不顺,一辈子连举人都没熬上,徐祯卿好像是中过进士的,只是不晓得是什么时候。

  “吴中四才子”在南直隶早已名声鹊起,常被人联在一处说起。

  沈瑞问起文、徐二人,也不算冒失。

  等祝允明说了,沈瑞才晓得,徐祯卿参加今年乡试,不过落第,所以都没有进京。至于文征明,则是因岁试没过的缘故,乡试就没有下场。

  文征明比祝允明小十岁,如今年过而立;徐祯卿比祝允明小十九岁,如今才二十出头。两人已经有了秀才功名,即便不是举人,在世人眼中看来,都还年轻。

  倒是祝允明,已经年过不惑,第四次进京应礼部试,因此压力很大。

  客院灯火,都要三更后才熄,天不亮又点起。

  徐氏听闻后,暗暗叹气,并没有去劝,只是叫人买了几筐白蜡,如同九如居书房那样,给客院添了几个烛台。又吩咐人取了人参,每晚客院这里,都送了人参茶。

  沈玥原本作息还寻常,不过后来被祝允明带的,也不好意不勤勉,开始手不释卷。

  等到沈瑞代表二房,送了一圈年礼后,衙门里也开始“封印”。

  腊月二十一,风和日丽,京城的年味越来越重。

  沈瑞早早起了,同玉姐、祝允明一道,随徐氏去了何学士家。

  何家正式嫁女的日子是明日,今日要送嫁妆。

  京城婚嫁奢华,前些日子沈瑞订婚礼,都热闹了一整日,更不要说正经娶亲。官宦人家,常要搭上五日喜棚、七日喜棚的。

  只是何、王两家联姻,与寻常男女做亲还不一样。

  王守仁是“病退”,又是续娶,亲事仓促,不好太热闹。

  何家这里,徐颍之丧了未婚夫,即便这次不算是再嫁,可也不好大张旗鼓

  如此一来,两家都没有宴请外客,请的就都是至亲好友。

  何家本是寒门,宗亲族人少,看起来就越发冷清。

  徐氏虽早早地给外甥女准备了丰厚的添妆礼,可看到门庭冷清模样,心里还是不好受。

  沈瑞随着何泉之、何泰之、祝允明一道,往王家送妆。

  王家这里,因王华门生众多的缘故,倒是比何家要热闹些。只是宾客虽多,正主却迟迟没有露面。

  王守仁之前即是“病退”,如今即便是续娶之喜,出来见客时依旧蜡黄脸,在人前匆匆露了一面,就以身体不好休息去。

  沈瑞昨日来过王家,晓得王守仁真正的身体状况,倒是没有什么担心。何泰之阴沉着脸,眼圈都红了;祝允明跟在何泉之身边,与王门弟子说话,可眼中也难掩忧色。

  他实不明白,为何疼爱女儿的姨母、姨父会给女儿寻这样的亲事,门第是清贵,新郎官也是才子,可这身子骨委实令人担心。

  只是这都要行大礼,他身为亲戚,都觉得糟心,也不想说什么给何家人添堵。

  何泰之却是憋不住话的,待王守仁下去,就将沈瑞拉倒一边,咬牙切齿道:“瑞表哥,你得告诉我实话,王守仁他他到底病的重不重……”

  沈瑞见他这般为姐姐难过,心里也为难。

  王守仁的情况,瞒着外人,却没有瞒着何学士夫妇。否则何学士夫妇即便希望女儿早些嫁人,走出沈珞去世的阴霾,可也不会舍得真的让女儿去做“冲喜新娘”。

  之所以没告诉何泰之,多半也是因他年小藏不住喜怒的缘故。

  沈瑞这一迟疑,何泰之的心就沉了下去,他跺脚道:“我爹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要给姐姐定下这样的亲事……万一……万一……可让姐姐怎么活……不行,我不能让姐姐嫁给这样的人……”

  沈珞坠马而亡,沈二太太大闹的何家,何颍之“命硬克夫”的流言早已传来。如今嫁给了“病秧子”,真要有万一,就是坐实了之前的流言蜚语,吐沫星子都能逼死她。

  沈瑞见他炸毛,忙一把拉住,道:“表弟不要着急,师公昨日还请了太医过来,老师身体无大碍,年后回乡休养两年就好了……”

  何泰之却是不信这个说辞,在他看来昨日还请了太医,那就是没有病愈。

  “不行,我要去寻王侍郎,这门亲事不能就这样结了……”何泰之很是激动,身子晃动,想要挣开沈瑞的手。

  两人本就角落里说话,可何泰之这声量一高,就引得旁人侧目。

  “噤声”沈瑞使劲一攥他胳膊,皱眉低声道:“难道只有你疼表姐,姨母、姨父都不疼……”

  何泰之抬起头,面上带了愤愤:“那是瑞表哥老师,瑞表哥到底算是哪边的?还是在瑞表哥眼中,老师亲近,我们这些表姐、表弟是外一路的……”

  虽说他已经十一岁,可姊弟情深,委屈愤怒之下,眼泪都出来了。

  这熊孩子。

  沈瑞被迁怒了,哭笑不得,想着何泰之这一年来对自己的亲近,便也不忍瞒他,低声道:“老师已经病愈……只是之前在官场上得罪了人,如今在避祸,不敢让人晓得,才露了一面就又回房休息的……”

  何泰之闻言,不由惊愕。

  他瞪了沈瑞半响,方醒过神来,小声道:“真的?”

  沈瑞白了他一眼:“骗你作甚?”

  “怪不得我爹我娘同意冲喜,,大哥也没有反对”何泰之后知后觉道:“好啊,只瞒了我一个,难道我就是信不过的么……”

  他越说越气,望向不远处坐着的何泉之,恨不得要上前理论的模样,到底知晓分寸,晓得不能闹出来,就气呼呼地看着沈瑞埋怨道:“我向来与瑞表哥好,瑞表哥却不提前知会我一声,害我担心了这许久……”

  沈瑞低声道:“是我错了,改日摆酒给表弟请罪。”

  何泰之见他老实认错,倒是不好再迁怒,有些怏怏:“旁人家的喜事办的恁地热闹,姐姐的亲事却这样,受了这些委屈……”

  沈瑞小声安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别的我不敢说什么,老师不仅学问好,人品也是顶好的……”说到这里,忍不住附耳小声道:“老师德行堪为君子,不二色……”

  这句话要是说给旁人听,是极有诱惑力的。毕竟如今这个世道,仕宦人家,除了公主下降之外,有几个女子能不与人分丈夫的。

  何泰之只有十一岁,即便读书读的好,可在男女之事上还是懵懵懂懂。

  加上何学士当年是“高娶”,夫妻感情又好,并未置妾室;沈大老爷与徐氏早年虽因求子置过妾室,后来子嗣没求成,也都散了妾。

  至于乡下何家那边的亲戚,倒是有置妾的,不过同灶上婢似的,花钱买人使唤,抬脚就能卖了的。

  因此何泰之对于内宅争斗,便也没有直观认识,只道:“这有什么可说的?不会是有病吧?”

  沈瑞翻了个白眼道:“反正是难得的人品,你回去说与姨母、表姐说,看她们欢喜不喜欢……”

  能名正言顺地置妾室通房的世代,像王守仁这样的操守,堪为“圣人”。更不要说王守仁原配已经去世三年半,他又是壮年。

  何泰之觉得被小瞧了,可也没有与沈瑞再就此事拌嘴。

  不过等到回家后,何泰之就悄悄与小徐氏说了。

  “若真是如此,那就是你姐姐的福气……”小徐氏听了这个消息,果然很高兴。

  不过待何泰之再去告诉何颍之,何颍之却没有什么反应。

  何泰之见姐姐人前带笑,人后怅然若失,心里只觉得酸酸的。

  虽晓得姐姐心里未必能忘得了青梅竹马的沈珞,可何泰之也晓得“逝者已矣”,便将沈瑞平素里赞王守仁的那些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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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四章 青云路始(一)



  等到王家与何家的喜事办完,除夕降至。

  同去年相比,今年沈宅添了不少生气。加上族人、姻亲在京的也多,各种宴请不断。祝允明与沈玥虽之前醉心备考,可到底是大年下,也出来应酬。

  沈家三个小辈,四哥还在襁褓中,就只有沈瑞与玉姐跟在徐氏身后,料理年节事物。

  玉姐话不多,可耳濡目染之下,行事有徐氏之风,是个很心中有丘壑的小姑娘。徐氏颇为欣慰,沈瑞对这个妹妹也多几分真心疼爱。

  之前买的金项圈与银锞子,沈瑞就在除夕前做了年礼,送了玉姐。

  玉姐这里,也早备了一套新衣服给堂兄做年礼。

  他们堂兄妹亲近,家中几位长辈都看在眼中,各有思量。

  在大老爷夫妇看来,沈瑞并不因二老爷、二太太与孙氏早年恩怨就疏远二房骨肉,是个心怀广阔的。

  说起来,玉姐只是庶女,又是堂妹,没两年就要出门子。以后只要沈瑞照拂的,没有什么能帮到沈瑞的地方。

  沈瑞能不考虑恩怨,不计较得失,真心对玉姐,尤为可贵。

  三老爷并不知晓沈瑞晓得三十年前的往事,只觉得沈瑞能善待堂妹,以后对四哥也错不了。毕竟他与三房长辈的关系,比二房要更亲近的多。

  三太太是女人,想的仔细些,对丈夫感概道:“送玉姐东西不算什么,瑞哥做哥哥的,与堂妹礼尚往来是应有的,难得是这份贴心……大伯与大嫂好眼光,瑞哥确实当得了长子……”

  沈瑞一口气散了五十两金子出去,也是心疼。原本除了给玉姐定个分量十足的项圈之外,剩下打算给冬喜、柳芽一人一本做嫁妆本。

  大明朝虽在服制上有要求,金玉饰品非诰命不得佩戴,可从成化帝宠爱万贵妃,宫中崇尚奢靡开始,上行下效,民间奢华之风也渐始。

  别说是仕宦人家女眷,金玉上头佩戴不再严遵律法;就是庶民商贾之家,披金戴银也是常事。

  不过沈瑞让冬喜、柳芽置办金饰,更多的是看重的金子的保值。

  没想到冬喜做主买了那么送礼的饰品,她与柳芽两个每人就挑了二两重的东西。

  一两金兑十三两银子,这算下来每人是二十六两银子,加上每人一套五、六两重的银首饰,每人也不过是三十两银子的东西。

  冬喜精心服侍了他一年多,嫁的又是长寿,两人都是孤儿,连个亲人都没有,沈瑞如此会小气?柳芽又坡脚,以后说亲时如何能不被嫌弃?

  只是冬喜晓得规矩,不贪心,沈瑞便也不再让她自己张罗。只是心里打定主意,等到冬喜成亲时,再私下贴补她与长寿两个。

  冬喜与长寿两个不管是之前,还是以后,都是他得用心腹。

  除夕一过,就是正月。

  除了沈家的姻亲族人之外,官场上的人情往来,比去年更盛一筹。

  沈瑞作为大老爷嗣子,沈家名正言顺的公子,也是片刻不得闲。或是在家招待亲友,或是随大老爷出门应酬,偶尔还要奉徐氏出行。

  又长了一岁,沈瑞已经十四岁,身量已经五尺三寸,俨然翩翩少年。

  不少人打听沈瑞的亲事,待晓得他年前订了杨大学士家的长女,都是叹惋不已。

  谁不知晓沈家早年千里良田一根米啊,去年沈珞落马夭折的消息,也不是秘密。如今沈家则了嗣子,沈大老爷高升,沈族子弟成才者众,一番繁华景象

  有心与沈家结亲的人家,就不是一家两家。

  四哥才过百日,当然不会有人问询,打听的就是小二房嗣子沈珏与庶女玉姐。

  沈珏入嗣二房后,虽在京待了大半年,不过因随着三老爷读书,鲜少出去应酬,见过沈珏的并不多。

  倒是玉姐,年前年后跟在徐氏身边,经常出门。

  加上她虽是庶出,可到底是四品官之女,尚书的亲侄女,就也有不少太太为自家庶子小辈打听玉姐。

  徐氏也透过话去,给侄女择人家,不挑门第,要对方不挑嫡庶的,还需是读书人家的子弟。

  这也是心疼玉姐,要是只为门当户对,选个二品、三品大员家的庶子、庶孙,极为容易,可是庶媳妇难做,上面两重婆婆,也难得家族助力,反而需做牛做马为嫡出兄弟做臂助。

  那种家中庶能压嫡的人家,即便来提亲,徐氏也不敢将侄女嫁进去。

  至于读书人家子弟,那也是为了沈家以后能多一门姻亲,沈瑞、沈珏兄弟以后多份助力。

  那些太太也知趣,将闭口不再提庶子,只提侄儿外甥之类。

  只是除了商户人家,又有几个不重嫡庶的?提出的几个人选,多是旁枝或是依附亲戚的落魄户,想要迎娶玉姐,为的还是尚书府的权势与玉姐的嫁妆。

  这样的人选,徐氏如何会考虑?

  虽说玉姐才十三岁,还有两年及笄,亲事并不急,可这试探之下,徐氏心中还是有些懊恼。

  她也是知天命的年纪,年前年后又操劳颇多,又在玉姐的亲事上受了憋闷,情绪就有些怏怏。

  大老爷见状,便道:“实是不行就给二弟去信,将玉姐记在乔氏名下……沈家这一代就这一个女孩儿,又是个孝顺懂事的,亲事上总不能含糊……”

  徐氏叹气道:“我之前也想过如此,可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等到结亲的时候,能糊弄得了谁去?真要挑嫡庶的人家,记名也无用。”

  大老爷想了想,道:“实在不行,就从寒门举人中择婿,当年太爷为三妹就是这样择女婿……”

  徐氏摇头道:“这世上像杨姑父这样念旧情的人有几个?再说,杨家当年只是家道中落,并非全无根基……”

  玉姐落地十三年,嫡母过问的时候少,反而是徐氏这个大伯娘过问的时候多。加上人上了年岁,就怕孤单冷清,大老爷每日往衙门去,沈瑞每日要上学,陪在徐氏身边就是玉姐,娘俩的感情倒是越来越深厚。

  等到看到玉姐真心敬爱沈瑞这个堂兄,沈瑞也能对堂妹看爱有加,徐氏就生出个念头来。沈家即便过了嗣子,小三房也生了四哥,可只有堂兄弟三人,还是单薄。

  沈珏读书资质不错,可上面还个不省心的嗣母,嗣父也不是明白人,能担当起二房的那一滩,不拖累沈瑞就是好的。三房那里,四哥才几个月,又是病弱的父亲所出,以后如何还都不好说,起码二十年之内,都要靠着长房过活。

  沈瑞身为长房嗣子,连个臂膀也考不上,以后太辛苦。

  要是玉姐成了长房的女儿,说一门妥当的亲事,沈瑞这里也能多个妹婿。而对玉姐来说,离了乔氏那样的嫡母,将长房当成依靠,也是好事。

  只因二老爷这有玉姐这一个亲女儿,徐氏即便因私心起了念头,也都压了下去。

  不过等到看到来打探亲事的“歪瓜裂枣”,徐氏压着去的念头又起来。

  她想了想,便道:“老爷,即便记嫡,正式结亲时难免论起嫡庶;要是过继过来,本生亲那边却是无需提及的……即便是说起来,也没人会去计较……

  大老爷闻言,不由迟疑。

  玉姐是他的亲侄女,为了说门好亲事,过继长房也不是大事,他也舍得为侄女预备一份嫁妆。可是对二房来说,沈珏是嗣子,玉姐却是亲女,二老爷未必舍得过继。

  徐氏也明白大老爷顾忌,并不想勉强,便道:“要不就给二叔去信问一句,听一听二叔的意见?小一辈只有玉姐姊妹一个,真要嫁给小门小户还真叫人舍不得……”

  即便有私心在内,可徐氏也不想勉强成事。

  毕竟玉姐过继长房,以后婚嫁聘娶就归了长房,说起来也费事。要是给她选的人是出息的,能做上沈瑞臂助;要是个平庸的,说不得以后还给沈瑞增加负担。

  还是两厢情愿的好。

  大老爷久在官场,晓得族人姻亲的重要。

  沈家二房庶女,与沈家长房嗣女,绝对不是一个分量。

  真那要按照徐氏建议,不管对玉姐还是对沈家都是好事。玉姐的亲事也不会再高不成低不就,叫人为难,就可以在名门仕宦人家择优秀子弟。

  大老爷点头道:“好,我与二弟去信。他即便再糊涂,也晓得怎么对玉姐才是好的……”

  徐氏闻言,心中的浊气终于散了不少。

  沈瑞这里,并不知晓徐氏与大老爷的打算,只晓得徐氏出门会带了玉姐,有相看人家的意思。

  虽说他心里觉得玉姐还是小姑娘,可也晓得这个时候姑娘十三、四议亲,十五、六出阁是常例,便也不去啰嗦。

  过了正月十五,衙门里开印,大兴县衙贴出了告示,今年的县试开始报名了。

  京城是顺天府,顺天府倚郭宛平县、大兴县。

  京城从正中间分开,左半拉隶属宛平县,右半拉隶属大兴县。

  沈家二房在京入籍大兴县,因此沈瑞就要应大兴县的县试。

  县试是二月里举行,由县令主考,主考地在县衙大堂。

  待县衙贴出告示后,学子就可以去县衙礼房报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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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五章 青云路始(二)



  从读书识字起,一个儒童经过十年寒窗苦读,到十六、七岁下场应童子试,有望成为秀才。笔下阁资质好的可要提前几年,资质差些的考到三十岁还过不了院试的大有人在。

  不过即便过不了院式,只要能过了县试、府试,就是文童,可称“童生”,就区别与“民”、“民人”,见官可要有座。不仅面上体面,屁股也变得金贵,即便是犯了事,公堂之上也多给几分颜面,轻易不会打板子。

  京城首善之地,勋贵官员多,百姓也比地方上殷实,报名县城的儒童多。

  沈瑞所在的春山书院,先生们是提倡早下场的,因此戊班京籍的考生,在弘治十五年春就纷纷报名应童子试。

  因考生籍贯在京府各县,应试地方不同,告假离书院的学生也多了起来。春山书院平日里请假不容易,可每逢考期却是很宽松。

  沈瑞籍贯在倚郭的大兴县,县衙就在京城东南,并不需要出城,可沈三老爷还是建议他请假,在家接受三老爷的“小灶”。

  沈瑞从谏如流,自然无异议,因此便也随大流在书院里告了长假。

  因今年是会试之年,京城士子云集,考试气氛很是浓烈。

  同会试相比,县试就显得不起眼。

  不过这是科举的第一步,沈瑞又是沈家的希望,长辈们对于此事依旧很关注。

  至于为什么是三老爷盯着沈瑞应试之事,而不是王守仁这个老师,那是因为过了二月二,王守仁就携了继妻何颍之回乡“养病”去了。

  沈瑞之前的课业,王守仁始终盯着,对于学生的水平心中有数,县试、府试都是无碍的,院试不出意外也能过,并不担心什么。

  倒是沈瑞自己,因身边人起点太高,不敢再像过去那样想着过线即可,对自己倒是越来越严厉。

  三老爷这些日子陪着沈瑞读书,看出他的要强,便也有心帮侄儿一二。

  只是沈瑞的功课尚可,县试又不是学政主考,都有县衙礼房出题,不好押题。至于使手段从县衙买题,又不至于也不屑如此。

  他思前想后,不担心侄儿的作文水平,倒是担心他不适应考试节奏。

  因此,他便根据县试水准,自己出了一套考题,打算设了个小考场,让沈瑞假装考一次。

  沈瑞听了,莫名惆怅,这不就是模拟考试么?上辈子高考时,每月考一次,大家都熟啊。

  因县试天不亮就点名,考生提篮子进场,三老爷便也知会徐氏,给沈瑞准备了提篮,里面出了文房用品,还有食物与水。

  二月初四这日,沈瑞丑时起床,穿戴整齐,用了早饭,而后就提了提篮去了东院模拟考。

  三老爷这里,完全按照县试的程序,天未亮点名进场。

  县试一共考五场,每天一场,关键是第一场“正场”,其他四场都是打酱油的。

  正场考卷内容除了四书五经里的填空题之外,就是时文两篇。县试的名次,取决于正场的发挥。

  偏生不管是死记硬背的经书题,还是时文,都是沈瑞的长项,倒是无需担

  沈瑞又是快手,从晨初(早上七点)开始答题,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就答完题,做完两篇花团锦簇的时文。

  只是县试考场,即便答完题,也不能直接出考生,要等交卷的考生满十人才放一次。

  三老爷就收了考卷去判卷,让沈瑞继续在“考场”里适应,一直让他坚持到申初(下午三点)。

  这期间,沈瑞可也吃自带吃食,也可以在考场“买水”,就是不能出去方便。

  沈瑞为了这个,早上就没有吃流食,倒是并不觉得难熬。

  等到了申时,三老爷才拿着看完的卷子,笑眯眯道:“如此文章,院试也无妨了……”

  沈瑞来大明朝已经四年半,除了读书就是读书,为的就是科举。

  听了三老爷的话,他也松了一口气,道:“三叔,那案首……”

  院试惯例,县试案首与府试案首都会取中,为的是顾全知县与知府颜面,也是儒林惯例。

  沈三老爷想了想,道:“要说瑞哥这火候是差不多,不过京县到底不同地方,书香门第多,知喜好不同,这名次倒是不好说,不过应在前十之列……”

  有科举以来几百年,连中六首的也就只有一人。至于那些中了小三元,乡试屡试不第的大有人在。

  沈瑞只是希望名次好看些,倒是并不苛求案首,之所以在“案首”这里问一句,也是对院试有些担心,盼着取巧罢了。根据三老爷所说,县试考题最简单,到了院试就与乡试差不多。

  如此一来,要是县试得了“案首”,就不担心院试了,也是好事。

  从初四考到初八,五场模拟县试下来,三老爷面上都带了乏色,沈瑞依旧精神头十足。这是沾了他每日练拳与练习吐纳功夫的好处,体力充沛。

  三老爷见状,只有羡慕的。

  三老爷不爱动,是个地道宅人,沈瑞劝了他两回,想要拉着他一起练拳,都让三老爷给推了。

  如今三老爷既有心继续科考,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身体。如今他有了儿子,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冒险。

  这回见沈瑞锻炼身体的好处,三老爷就主动提及与沈瑞一起练拳。

  不过他对沈瑞练习的大开大合的形意拳没兴趣,练一套道家流传甚广的“内家拳”。

  沈瑞瞧着有些眼熟,其中有太极拳的影子。待问了来源,来自武当张道人,就晓得这是后世太极拳的原形。

  沈瑞见状,心中后悔莫及。这太极拳从武当太极发展到陈氏太极再发展到杨氏太极,成了后世流传最广的、被世人推崇的健身拳法。

  偏生因他认识的长辈练习形意拳,并不怎么看上太极拳,连带着他对太极拳也只是一知半解。否则的话,演练出来,倒是最适合三老爷这样体弱之人练习。

  如今后悔也晚了,沈瑞就将王守仁传授的吐纳之法,传给三老爷,还有道家“辟谷”、“服气”等小法门,也与三老爷说知。

  三老爷博览全书,对于佛道两门都有涉猎,不过以往并不留心罢了。

  如今为了身体康健,他开始关注起道家的养生术。

  转眼到了二月十五,县试开考。

  沈瑞因月初模拟考的缘故,已经习惯晚睡早起,作息时间也倒了过来,便神采奕奕地去县衙考试。

  他是乘马车前往,带着的东西除了提篮之外,还有一套桌椅。

  县试不比府县、院试,有专门的考场,而是在县衙大堂临时设置,座椅就需考生自备。

  沈瑞所带的一套桌凳,是前两个月新制的,用的是南方榆木,分量比较轻便,桌子与条凳可也套在一起,拿着比较方便。桌凳的尺寸也是按照规定,不许超过三尺。

  县衙外,衙役与吏员全员出动。

  县衙前边,灯火通明。

  先到的考生已经在排了四列,正在由县衙安排的人手核对考生。在没有照片的大明朝,想要核对考生就要按照报考时礼房注明的体貌特征来唱名分辨,什么“面黑,颔下有痣”,还有“面阔眉浅”之类。到了沈瑞这里,是“身体修长,肤白,凤眼,无须”。

  这核对相貌不算什么,可“搜身”可让人不好受。

  为了防止考试作弊,考生不许穿带夹层的衣服,要求穿单衣、单裤、单鞋,不过穿几件不限。

  核对完相貌后,就要由吏员检查提篮,再次就是检查考生身上。

  衣服裤子都要解开,并不需要赤膊露体,可除了身上中衣之外,也要将外衣检查一遍。脚上鞋子也要去了,检查一下鞋底。头上带了帽巾的,也要除帽去巾。

  怪不得这边寅正(凌晨四点)就开始放人进场,这检查起来,确实很费事

  不过因县试年年有的缘故,报考的人数并不扎堆,否则县衙也坐不开这些考生。尽管如此,人数也比地方考生人数要多,沈瑞目测了一下,有二百多人

  县试录取比例,是按照当地户籍人数定的,大兴县是京县,录取人数比外县要多,不过每年录取人数也不过十几人。

  等进了县衙,由衙役领着,沈瑞自己提了桌椅进去。

  县衙大堂里,已经摆了大半桌椅,他的位置有些偏后。

  沈瑞将东西放好,后边的人陆陆续续进来。

  县衙大堂面阔五间,屋子里摆满桌椅后,其他的就摆在廊下。

  沈瑞回头看了一眼,不由庆幸。

  如今是早春二月,京城乍暖还寒,在廊下还真是难熬。

  如今天色刚刚放亮,屋子里还雾蒙蒙的,距离正是开考,还有将近一个时辰。

  考生入场后不能四下走动,沈瑞就闭目养神。

  等到考生们进场完毕,原本有些喧嚣的大堂开始肃静起来。

  随着外头的钟声响起,大兴县县令穿着官服,带了几个吏员上堂。

  官场上有句俚语,前生不善,今生知县;前生作恶,知县附郭;恶贯满盈,附郭省城。

  附郭省城都是让人如此深恶痛绝,更不要说是附郭京城。

  这大兴县的父母官四十来岁,就带了阴郁之气,坐在堂上,俯视众考生,目光烁烁仿佛是盯着贼人似的。

  沈瑞抬头看了一眼,就低了头。

  京城权贵云集,这县试是多好的施恩机会,大兴县令却摆出这个姿态,恁地不会做人。

  怪不得被安排了这个差事,看来也是于不长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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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六章 青云路始(三)



  大兴县是京县,正堂宽敞,足有半亩。不过前面县令带了吏员所在的座位占了一部分,考生与考生之间的过道也占了一部分,剩下地上挤了小二百人。

  之前没坐满时还不觉什么,如今考生都进了场,看着就挤的不行,味道也一下子多了起来。

  沈瑞因练了几年吐纳的缘故,五感比常人要敏锐些,可是遭了大罪。

  后边传来一股臭烘烘的油腻味,沈瑞实忍不住,回头一看,就见后头坐着一魁梧少年,满脸憨厚,十六、七岁年纪,那身子板比成年男子高大。他身上穿着洗得泛白的布衣,尽管淳朴,看着也于于净净。

  味道是他的桌子发出的,看着那说不出是红是黑的案板,上面都是一道道刀痕。

  那是做什么板子?这味太熏人了。那憨厚少年见沈瑞回头,还巴巴地露出几分笑。

  这憨厚少年本是长着一对牛眼,不笑的时候看着还想寻常人,这一笑起来就显得有些傻。

  沈瑞并无多少好奇心,对少年点点头,就回过头。

  就听到有人轻哼一声,道:“坐无坐样,斯文委地”

  沈瑞顺着声音望去,正是自己的左手边,过道对面座位上的考生,虽没有留须,不过看上去也三十来许。

  既然有五十岁依旧过不了院试的童生,那三十来岁来应县试儒生也不算稀奇。

  只是这人精神怕是不大好,否则在考场上也不会这般无聊地管人闲事。

  至于为何将下巴抬得高高的,对旁人不屑一顾的模样,估计是钱多烧的。就看他穿着打扮,虽是单衣,可用的却是平纹素缎,连脚上单鞋也是缎面的,手指上带了个金戒指,上面镶嵌着鸽卵大小的红宝石。

  再看这人用的桌椅,虽说也是泛红黑红色,可同沈瑞后头那少年用的柳木板子不同,泛着淡淡的檀香味,这用的是上好的檀木。

  真要论起来,眼前这人连童试都没过,还是“民”、“庶民”身份,这份穿着打扮已经是逾越。只是京城权贵云集,奢华成风,别说是良民,就是奴仆下人披金戴银也是寻常。

  同这人一对比,沈瑞这连漆都没有刷的原色榆木桌椅就显得寒酸。加上沈瑞穿着打扮,浑身下上半丝绫罗绸缎不见,用的都是细布,要是不看气度,就是寻常耕读人家少年的装扮。

  身后的少年乐意亲近他,旁边这位对他不屑一顾,也是因他们对沈瑞身份的定位。

  沈瑞扫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

  他是打定主意,要做两篇花团锦簇的文章出来,定要在前十名中。

  每场的前十名,在下一场就可以单独考试。

  等到了晨初,天色大亮,顺天府大兴县弘治十五年县试第一场开始。

  等考题与考纸发下来,沈瑞就拿起毛笔。

  那些填空题,自然一口气做完。就是时文这里,他也占了巧,其中有一个题目正好是之前曾经做过的,就默了下来。至于第二篇,因为要琢磨一会儿,他便暂时撂下笔。

  等着一抬头,沈瑞却是吓了一跳,就见一个短衫装扮的人手中提了提壶,站在一旁,对旁边那大龄青年小声道:“公子,要不要热水?”

  即便他之前已经听说考场上有人贩卖食物与水,也以为会在中午一阵,没想到这才开考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人开始叫卖。

  等四下眺望一下,沈瑞就发现这样的人不是一个,而是两、三个。

  有自己带了杯子的考生,就取了杯子买水;没有带杯子的也没事,卖水的伙计这里有备有的粗瓷杯子。

  旁边的大龄青年已经从提篮中取了青花瓷盖碗,又取了茶叶,等热水注入,便是茶香四溢。

  那卖水伙计手中捏着一小元宝,满脸红光道:“感谢公子惠顾”

  等他转过身,对着沈瑞时,沈瑞就从看戏人变成戏中人。

  视线在沈瑞身上转了一圈,这卖水伙计挺直了腰板,依旧带了和气,小声道:“这位小哥,要热水么?”

  这跑堂伙计最是火眼晶晶,沈瑞虽是穿着布衣,可这沉稳劲也不像庶民百姓出来。加上他年纪看着又轻,小伙计便也收了怠慢之心,好声好气地说起话来。毕竟,只有书香门第,家学渊源,子弟启蒙早,应童子试的也早。换做百姓人家,十来岁开始读书,小二十岁下场应童子试的大有人在。

  沈瑞点点头,从提篮中取了白瓷碗:“有劳”

  那伙计迟疑了一下,道:“小哥,一碗水五十文……”

  沈瑞从考篮中取出一个蓝布荷包,从里面抓了一把铜钱出来,数出五十枚,交到这伙计手中。

  小伙计接过,又数了一遍,方提着水壶给沈瑞倒了大半碗热水,顺着过道往后去了。

  沈瑞拿着荷包,却是若有所思。

  他这一套考试行头,都是徐氏亲自给预备的。

  昨晚就准备好了,沈瑞自己也检查了一遍。虽说不知徐氏为何给他准备的东西这样简朴,不过沈瑞也没有多问。出来是答题,又不是人际交际,只要笔墨纸砚都没问题其他都是小事。

  到了方才买水,沈瑞才隐隐地觉得不对劲。

  一杯热水,成本连一文都不到,却能卖五十文,与其说是买水,不如说是借着买水索拿。只是这是科考惯例,大家一代代传下来,也就约定俗成了。

  徐氏在考篮中装了两个粗布荷包,里面装了不少铜钱,为了就是此事。

  这会儿功夫,就听沈瑞身后有人道:“我就十文钱,十文钱中不?”

  接着是那伙计的声音:“呦呵,还想赖账不成?旁人都给了五十文,作甚你就要十文,你是宰相家的公子不成?”

  想着身后少年方才那憨厚一笑,沈瑞就忍不住回过头去。

  那憨厚少年手中捏着几个铜板,满脸惶恐,额头上已经急出汗来。

  沈瑞的眼风落在考桌上,就见一个粗瓷杯里倒满了热水。

  水汽寥寥,那伙计神情越来越冷冽,那憨厚少年急的眼圈都红了。

  就听那伙计道:“要是想赊欠,也并非不可,只是到了明日这茶水钱就…

  没等到他说,那憨厚少年已经看到沈瑞回头,立时跟抓了救命稻草似的,探出长胳膊抓了沈瑞肩膀:“大哥,借我四十文钱”

  这般不按牌出招,那伙计愣了,沈瑞也微怔。

  这憨厚少年见沈瑞没应答,嘴角一裂,豆大的眼泪就滚落下来。

  考生的座椅,除了过道之外,都是一个挨着一个。

  这块一有拉扯,周围的考生就都探头过来。

  那伙计的面上也有些兜不住,瞪着那憨厚少年运气。

  这也是索拿的常用手段,读书人家的考生,长辈进过考场晓得规矩的,会预备下散碎银子铜板之类,泥腿子人家出来的小子不知道规矩就要吓一吓,使得他服帖,明日带了银钱过来。

  不想着呆小子不按理出牌,这又是考场之上,索拿是索拿,可也不好公之于众。要是喧嚣起来,考生得不了好去,这伙计也会落不是。

  沈瑞被无辜牵连进来,心中生出几分不耐烦,可也不过是后悔自己多事。

  对于这憨厚少年,倒是并未有多少迁怒。

  能读得起书的人家,毕竟不是赤贫,要说凑不齐五十文钱也不至于,不过是这少年无人指点,才没有带银钱进考场。这伙计看着笑眯眯,却是个心黑的,越是这样百姓无根基的人家,越是想要捞上一笔,才故做刁难。

  即然这少年借钱,沈瑞便转身从荷包中摸出四十文,放到那少年的桌子上

  那少年正哭得伤心,见了铜钱,立时破涕为笑,连声道谢,“呵呵”两声,取了铜钱,递给伙计。

  那伙计虽脸色依旧不好看,却不敢再招惹这憨厚少年。

  这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的,明明是大傻子,还来考童子试?谁家爹娘这么不懂事,将这傻小子放出来了。

  至于前面掏铜板的少年,书香门第出来的,保不齐什么时候就鲤鱼跃龙门,可不是他一个伙计能得罪得起的。

  一场风波就这样过去,沈瑞静下心,在心里破了题。

  买来的热水放凉了,沈瑞一口也没有喝。

  他虽然答题快,可考场放人是十个一批,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出去,为了免得解手,还是不喝水的好。

  等到沈瑞在草稿上做完第二篇时文,又在答卷上抄写好后,已经又过去一个时辰。

  沈瑞这个时候可也交卷,但是他没有交,交了也是等着旁人,还不如等一等。

  卖水的伙计继续在过道里穿行,只是这回手中提的不是水壶,而是烧饼篮子,里面是一包包油纸包的烧饼。

  一杯水都卖五十文,这点心要是论起成本来,自然是热水的几倍,或许是考虑众考生随身带的银钱有数,加上当初的告示要考生自带食物,总算没有太离谱去。这回有了选择,夹牛肉的烧饼五十文,寻常的二十文,可买可不买。

  沈瑞没有要,后边的傻大个没钱买,两人吃的都是自带吃食。

  旁边的金戒指大龄青年,显然也看不上这粗糙吃食,不耐烦地摆手。

  那伙计却不肯走,只一位陪着笑。

  金戒指青年满脸烦躁,都已经开口撵人,可那伙计就是不肯走。最后还是他气鼓鼓地掏了一个小元宝出来,那伙计才留下几个油纸包,笑眯眯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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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七章 青云路始(四)



  隔壁的金戒指青年,显然被当成了冤大头。

  每过半个时辰,就有伙计过来卖水或吃食,那青年摆着一张臭脸,尽管不情不愿,可到底还是掏了银子。

  这样暴发户的装扮,应该是被伙计看透了,才有胆子过来索拿。

  沈瑞坐在旁边,只当看戏。早上丑时就起了,熬了这大半日下来,沈瑞也有些累,只盼着大家早交卷。

  这时就见前面的人荸荸的,似要起身的模样。

  沈瑞见了大喜,他不爱做出头鸟,引得众人侧目,才不肯头一个交卷子,想要跟在旁人身后交。

  不过这人从座位上起身后,并没有离开,而是蹲了下来。

  随即这人就脱了鞋子,沈瑞见状,不由皱眉。

  之前听沈全与何泰之所过,考场上有考生忍不住便意,偷着解手的。考官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管。毕竟关系到前程的大事,没有人愿意死得罪考生。

  沈瑞只当是笑话听。

  可眼前这人先是除鞋,再是脱袜,这鬼鬼祟祟模样,与传闻中往袜筒里解手的人很像。

  果然这个人下一个动作,就是撩开衣襟脱裤子。

  沈瑞直觉得头皮发麻,抬起头往前望去。

  县令不知何时已经退出去,只有两个小吏在闭目养神。

  四下里的考生,倒是有所察觉,望着那蹲着的人,都侧身往远避。

  就是沈瑞,也被恶心了,忍不住身子往后边靠。

  可是座位与座位之间,不过两尺宽的距离,沈瑞即便紧靠着后边桌子,里前面这人也不过是三、四尺的距离。

  “哗哗”的声音,传入耳中,接着就是一股尿骚味散开来。

  虽说不是大便,可沈瑞也被恶心住了,将面前的考卷整理一番,就起了身。考篮是之前就装好的,倒是不费事。

  至于桌子与凳子,倒是无需动。上面按照千字文贴了考号,等到五场考完时拿着考牌领回就行。

  这时就见前面隔了一排的一个考生也起身,提了考篮出来,正好走在沈瑞前头。

  瞧着他皱眉掩鼻的模样,定也是被身后这当众撒尿的小子恶心。

  做完考题,在座位上观望其他考生的不是一个两个。

  这边那考生与沈瑞一前一后往前走,前后就又几个考生相继起身。

  等到沈瑞等人走到前面时,后边跟着好几个人,廊下的考生也听到动静,开始有人起身交卷。

  不过因人数只有八人,没有凑齐十人,还不能放出场,这几人就由一衙役领着在出了大堂,在县衙门口一侧空厢房里候着。

  这第一批交卷的八人中,连上沈瑞竟然有四人出自春山书院。大家都是戊班的同窗,就凑到一起,小声说起这次的时文题目来,一个是“则我从先进”,一个是“执礼皆雅言也”。

  在书院中先生教过的时文类型中,这两种都属于好破题的,对于大家来说倒是不算难。

  几个少年面上笃定模样,都是心里有底的,只是做不得倨傲之态,嘴里亦谦虚些。

  少一时,又下来一个考生,正是沈瑞身后那憨厚少年。

  见到沈瑞,他满脸感激,咧嘴一笑:“大哥,太谢谢你了,我明儿带了钱还你。”

  沈瑞颇为意外,他起身走前往后边瞄了一眼,这憨厚少年的卷子都空着,可不像是要交卷的模样。

  只是萍水相逢,没必要多问,沈瑞便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还是要谢谢大哥,要不我怕哩,估计连一道题也答不出,怎么能答四道题,多亏大哥了……”那憨厚少年一边摸着后脑勺,一边说到。

  沈瑞在少年中算高挑的,这憨厚少年比沈瑞还高小半头,一口一个“大哥”,引得旁边的考生都侧目。

  等到这少年说完,大家面上疑惑不解,有个嘴快的问道:“答了四道题?只答四道就交卷?后边的时文呢?”

  那憨厚少年眨了眨眼道:“我背了先生给的十篇考题,题目都被对上,就空着了。”

  虽说各个书院私塾都有老师押题的,可像这少年这样诉之于口的还真没有

  沈瑞倒是觉得这少年实诚的可爱,只是不解他这样的水平为什么还要参加县试。县试虽是科举考试中录取率比较高,可在京城地区,竞争激烈,也是十几取一。

  这少年四书五经的填空只会三道,可见是个一知半解的。

  先交卷的考生,多是答完考卷的,算是考生中比较优秀的一批。

  眼见这憨厚少年不是读书种子,大家就收回注意力,不再理睬他。

  这憨厚少年凑到沈瑞跟前,道:“大哥贵姓,明早我给大哥送钱来……”

  沈瑞虽不缺那四十文钱,可这少年满脸真诚,便道:“免贵姓沈,明日碰上再说吧……”

  这憨厚少年对于应考之事,好像半点都不知道,听了沈瑞的话,就笑着说道:“好,座位没动呢,明儿我还坐大哥后头,到时候还给大哥……”

  沈瑞壳子里虽是不小,可顶着这小身板,被人一口一个“大哥”叫着,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便道:“我叫沈瑞,弘治二年生人,你叫我名字即可。”

  那少年瞪着牛眼,摇头道:“当叫大哥呢,我是弘治三年生的……”

  沈瑞听了,看着这少年好几眼。

  这是十三岁?这样的个头,这样的身板只有十三岁?这身高按照后世的论,一米八都多了。

  沈瑞那三个同窗,都是十二岁,只比这憨厚少年小一岁,身量比这憨厚少年矮了一头还不止。

  他带了好奇道:“你这么小怎么就来应童子试?再读几年书来也不急啊?

  憨厚少年苦着脸道:“我爹逼我读书哩,我实在记不劳,不想再读了,就来考个试,也让我爹死心……”

  旁边几个春山书院考生之前懒得搭理这憨厚少年,不过听说他才十三岁,又不想再读书,就有人不解道:“你才这丁点儿年纪,不读书做什么去?”

  这憨厚少年举了举胳膊道:“我跟我爹杀猪去,我现在就能按住两百斤的活猪,就是我爹不让呢……”

  这是屠夫的儿子,那几个春山书院考生都是翰林子弟,未免觉得此少年粗鄙,即便觉得他憨憨傻傻的挺有趣,可也或多或少地露出几分不屑。

  这时,又有个考生过来,正巧也是春山书院戊班的。

  前面那几个同窗不由欣喜:“终于凑齐十人,可也出去了……”

  随着那考生过来的,还有个吏员打扮的中年人,笑着招呼大家出了厢房。

  另一侧厢房,涌出几个衙役来,身上都披红绸,手中拿着却是锣鼓唢呐等物。

  县衙的大门缓缓推来,这边锣鼓等已经吹打起来。

  门外围了不少接考生的家属,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便跟着喧嚣起来。

  沈瑞等十人,就按照交卷顺序,排了一排,依次出了考场。

  这十人就是“出头牌”,后边还有“二牌”、“三牌”也都敲锣打鼓欢送。只有先交卷的前三十个考生有这种待遇,后边的人就没有了。

  尽管县试是科举考试中的第一步,可因沈瑞是沈家未来之主,上下都比较重视,过来接送沈瑞的除了他随身的小厮长寿、长福外,还有沈家二总管。

  见沈瑞出来,二总管便带了长寿、长福挤过来,将沈瑞簇拥而去。

  马车在不远处等着,上面茶水吃食都准备好。

  这里离沈宅并不远,沈瑞即便肚子里有些饿了,可看了于巴巴的点心也没有食欲,就吃了几口热茶。

  出场前,听那个吏员提了下时辰,未正二刻(下午二点半),还不到申时

  等沈瑞回到沈宅,三老爷已经在等着。

  不过见沈瑞面带乏色,三老爷就没有急着问他考生情形,而是叫他先回九如院更衣。

  沈瑞更衣后,先去见了徐氏,随后就回到前边书房见三老爷。

  沈瑞将时文默了一遍出来,三老爷看了不由颔首叫好。县试的时文题目本就浅显,沈瑞的时文当年却是沈理这个状元公手把手教导的,文章做的极为漂

  “虽不能为案首,可前十无碍了。”三老爷放下手中文章,道。

  虽说三老爷并没有应过童子试,可沈珞前几年是考过的。因大老爷、二老爷都是职官,就数三老爷清闲,所以沈珞应童子试时,都是三老爷跟着盯着,对于考题的难易倒是晓得。

  沈瑞听了,只有无奈。

  他原是惦记县试案首的,可知晓县试并不糊名后,就晓得机会渺茫。

  京城勋贵子弟多,寄籍的官宦子弟也多,考官为了不得罪人,当不会让高官显宦人家的子弟做案首。

  那样的话太着眼,其他没当上案首的勋贵官宦家说不得就要记仇了。

  多半是书香门第人家的子弟做案首,旁人即便有不满,可是也不好说什么

  沈瑞现在倒是有些盼府试。

  要说科举之路,会试时难度最大,除了四书五经的熟稔,经史子集涉猎,在时文上也不是花团锦簇就能过关的,还需要言之有物。

  只有在童子试这里,对于县试、府试两层,考的都是四书五经与时文,到了院试时涉及其他经史。

  府试开始“糊名”,要是府试过了,院试时则是直接取了,也能让人省心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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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八章 青云路始(五)



  一夜无话,次日沈瑞歇了一日,养足了精神,二月十七依旧是丑初就起了

  等到寅正(早上四点)到了大兴县衙外,这里已经来了不少人。笔下阁

  同昨日相比,今日不是“正场”,不过一应入场程序依旧按照昨日情形。唯一的区别时,在大家进场前,就由衙役抬了告示牌出来,上面贴了红纸,红纸上写了“正场”前十考生的名字。

  沈瑞在交卷时,排在第二位,不过在今日榜上排了第三。

  沈瑞见状,松了一口气。

  只要排在前十就好,再像昨日似的小两百人挤在一处考试真是令人头疼。

  再细看这十人名单,有几个都是熟悉的,昨日与沈瑞一道“头牌”交卷的四个同学都名列在上。

  第一第二的名字倒是头一回听闻。

  等到卯初,沈瑞随着队伍,进了考场。

  早有吏员等着,引着红榜上的前十去了偏厅。

  偏厅了摆了十套桌椅,五张桌子一排,总共摆了两排。正对着这些桌椅,有一行太师椅,中间用梅花几隔开。

  桌子上按照沈瑞等人的名字,贴了每人的考号,大家按号入座。

  沈瑞排在第三,就是头排正中间,距离左右桌子都有三尺空地,距离前面的太师椅却只有不到一丈距离。

  吏员将大家引进来后就出去了,外头天色才蒙蒙亮,屋子里还很幽暗。

  不过考官还没来,考试还没开始,大家便也随意些。

  一个春山书院的学生道:“果不出所料,那个屠家子不在前十中,要不然成了同榜岂不羞煞个人?”

  另一人道:“要是他在前十才令人诧异。不过听说偏远州县百姓不知学,县试、府试时常录不满。父母官为了应付差事,只有报名的就全部录取……什么时候京城也那样,大家就省心了……”

  虽说这些翰林子弟在同龄人中学问算是好的,可没有经过考试都不作数。即便是县试,没有出来结果前,大家还是会担心。

  不过正场考入前十,通常后边名次就差不多不会变了。

  不管今年大兴县录取儒童的数量是否有增减,排在前十的考生应都不会落榜。

  说完这两句闲话,几个春山书院的学生都望向第一与第二。

  这两人并不是春山书院的学生,那个排在第二的是昨日第一个交卷的少年,排在第一的穿着朴素,两人都是十六、七岁,气度儒雅有些相似。

  这第一、第二两个少年似是相熟,在春山书院学生聊天时,两人也在说话,话中也提及“书院”、“山长”这样的字眼。

  春山书院这边的五个考生中,除去沈瑞是十四之外,其他四人都是十二岁,都是正要强的岁数。加上家学渊源,父祖叔伯是翰林出身,便也惦记在科举上争个先。

  眼见第一旁落,第二、第三也没挤上,大家便都有些不自在。

  沈瑞还罢,到底是同窗,也是春山书院出身,沈家书香传家不是寻常人家,可前面那两个小子,看着不过寻常人,怎么就占了先?要是真是才子,也不会熬到十六、七才开始应县试。

  要知道,春山书院的师兄们,十六、七多过了院试,成绩好的乡试都下场了。

  带了不忿,就有个小学生开口问道:“两位竟然是同窗么?出自京城哪家书院?”

  第一那人笑着没有应答,第二少年扬着下巴道:“我们出自南城书院……

  问话的那小学生听了,面上讪讪,立时熄了声。

  南城书院不是无名书院,每年顺天府一地的县试、府试案首,常有南城书院的学生。因县试、府试案首在院试时不落第,南城书院的院试过关率便也高。这一点,并不亚于春山书院。

  沈瑞闻言,眼睛却是一亮。

  南城书院不就是田家书院么?虽早就晓得南城书院在平民书院中是翘楚,可沈瑞也没想到他们成绩会这么好。

  不过真要论起来,南城书院的考生也占了两个便宜。那边的书院要求学生十六岁下场,同春山书院的小学生相比,他们多读了几年书;另外就是南城书院的生源,多来自京城低品官吏家与寻常耕读人家,在县试案首竞争这里,就比春山书院子弟有竞争优势。

  南城书院传了几代人,桃李满天下,在北方士林极有人望。

  要是三老爷真的专心教育,开创书院,就可以按照田家的模式走。

  不过现在三老爷有心开始求仕途,开书院之事倒是不了了之,说起来还真是可惜了。

  虽说知晓那两个少年是南城书院学生,与自家有渊源,不过沈瑞也没有去攀扯关系,依旧闭目养神,心中在思量这十个考生。

  从穿着打扮来看,除了第一、第二那两个之外,其他人都是仕宦子弟。寒门子弟,想要鲤鱼跃龙门谈何容易。

  怪不得后世提及科举时,将考籍分为“热籍”与“冷籍”。

  祖上三代之内,有科举功名的人家被成为“热籍”,三代民人的人家或是其他匠人、商户人家则是“冷籍”。

  清末状元张謇就是“冷籍”出身,冒了同县同姓人家的“热籍”应考。

  大家都是早起,旁人见了沈瑞如此,便也纷纷效仿,偏厅里倒是一下子静了下来。

  等沈瑞打了个盹,外头关闭考场的钟声的也响了起来。

  外头已经大亮了。

  又等了有一刻钟,县令领着四个吏员进来。

  开篇是县令几句劝勉鼓励的训丨导,随即才将考卷发了下来,依旧是几页四书五经的填空题,还有两篇时文。

  沈瑞因座位在正中间的缘故,正对着县令。

  距离县令近了,看的也真切了,便见他眉心是深深地川字纹,紧绷着脸,倒是颇为官威的模样。不惑之年,还是区区县令,在仕途前程也上有限。

  今日与昨日不同,昨日大堂内外二百多考生,县令一眼望过去都是人头。

  现下这偏厅总共就十个考生,县令自然也一一打量。

  沈瑞见过的品官好几个,嗣父就是二品京堂,倒是没什么怯场的,加上他晓得案首没戏,没了患得患失之心,反而淡定下来。

  因县试不糊名,前十名的三代履历县令也心中有数。

  他心中虽不愿担了巴结高官显爵的嫌疑,不过对于沈瑞却没有刻意往后压。只因沈瑞这三代履历漂亮,祖父、父亲都是进士。

  他心中最厌恶的,反而是翰林院子弟。有的不过一腐儒,可入了翰林就金贵起来,眼睛长在头顶上。虽没有刻意打压,不过他也没有抬举那几个翰林子弟就是。

  世人皆有“仇富”之心,二甲、三甲出身的进士,则是“仇”翰林官。

  说到底,还是羡慕嫉妒恨。

  至于择了普通书香门第家的子弟做了第一名、第二名,则是世情由此,县令不过是随大流。

  尽管前面五个人盯着,沈瑞也浑不在意,开始专心答起题来。

  他之前只当自己是快手,为自己的作文速度颇为自傲,经过昨天“正场”,就发现自己自大了,“才思泉涌”的人不是他一个。

  等答完填空的几张考卷,时间才过去两刻钟。

  有个衙役提了茶杯与茶壶进来,给十个考生倒了茶水。

  沈瑞想了想昨日的交卷时间,就端起茶杯,吃了两口茶,接着开始破题。

  今日没有昨日的好运气,两个题目都是头一回听说,不过因不是正场的缘故,这题目出的比昨日还浅显。

  只是时文制式,从构思到遣词用句,到底是费时间。

  等到沈瑞在心里构思完全,在草纸上将两道时文都做出来,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

  他手有些酸,便撂下毛笔,揉了揉手腕。

  眼前一片黑影,沈瑞抬起头,就见县令大人走到座位前,拿起一张草纸看

  “真是一笔好字……”县令大人面上神色渐缓,倒不像开始时那般严厉。

  虽说昨日前十的考卷县令也看过,觉得沈姓考生的字不错,可是字不对人

  眼前人名与真人对上,看着沈瑞衣着朴素,做起文章时也行文流水,肚子里有墨水,便对他印象好了几分。

  沈瑞不好应答,便垂首做腼腆状。

  身为大兴县父母官,县令大人的消息要比寻常人灵通的多。

  沈尚书家断嗣又择嗣的消息,虽已经不是新闻,可昨日圈了前十后,就有幕僚说与县令,私下里提了旁的。

  区区嗣子,有个尚书嗣父,还有个詹士府的大学士做岳父,眼前这少年的运气好的令人嫉妒。

  县令压下自己的酸涩,想起昨日心腹幕僚的提议,不由有些心动。

  他仔细将沈瑞做完的时文的看了一遍,越看眼睛越亮,面上隐隐地露出喜色来。

  沈瑞因低着头,没有看到县令大人的神情变化。

  将两篇时文都看完,县令就撂下草纸,踱步出去。

  不仅沈瑞松了一口气,其他考生也都松了一口气,不过望向沈瑞的目光就有些复杂,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其他。

  沈瑞没想那么多,又歇了一刻钟,手腕不酸了,就抄了一篇时文。

  将午时,有衙役提了食盒进来,里面取了食盘进来,每个考生桌子上放了一盘,里面是四枚夹牛肉烧饼,一枚有小儿拳头大小。

  除了考生,那四个监考的吏员也是每人一盘夹肉烧饼。

  衙役又给大家续了热茶,大家便都撂了笔,开始吃午饭。

  这里的吃食,都是免费供应,也是前十名的福利了。

  不少人从考篮中另取了吃食点心出来,沈瑞因爱洁,本也不爱吃外头东西,不过想到方才县令的异样,他莫名心中一动,就没有去动考篮,而是与第一、第二的两个少年一样,直接拿了夹肉烧饼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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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九章 褎然举首(一)



  整个大兴县衙随着县试的开场在考试日封闭,这些夹肉烧饼自然也是前一就备好的。

  不过因陪着县令大人的监考的吏员也用这烧饼,或许是照顾自己人,上来时倒不是凉的,而是热过的。不过因热的马虎,并没有热透,外头软了,里面还略有些硬。

  就着茶水用,有些噎得慌,入口勉强。

  沈瑞是凌晨用的早饭,肚子里真饿了,一口气吃了三枚烧饼,才用茶水漱漱口,吞咽完毕。

  他用眼风扫了扫其他人,除了第一、第二两人面上带了几分虔诚吃着夹肉烧饼之外,其他考生都拿了考篮中自备的吃食。即便有一、二人对县衙这准备的吃食略有兴趣的,试吃了一口也撂下。

  并非都是因娇生惯养,吃不惯外头吃食,有的人则是带了谨慎,怕吃了荤食肠胃不调,影响接下来的考试,宁愿吃自己带的馒首或素烧饼。

  等到未初(下午一点),离场大半个时辰的县令大人才踱步回来。

  他的视线在每个考上桌上的碟子上打了个转,看到沈瑞右手边时,眼神就有些冷。

  那是春山书院的小学生,咬了一口夹肉烧饼又吐了出来,吐出的半口烧饼牙就搁在碟子里。

  第一的考生用了两枚、第二的考生用了一枚烧饼,到沈瑞这里用了三枚。

  知县的视线在沈瑞的桌子上顿了顿,眉毛动了动、

  沈瑞已经开始动笔,抄写第二篇时文。

  等到撂下笔,他一抬头,正与知县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知县对沈瑞点了点头,沈瑞连忙颔首回礼。

  虽告诉自己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沈瑞还是忍不住想的多了些。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先交卷,右手座位的小同窗已经起身,随即身后也有动静。

  看来被南城书院的学生抢了先,春山书院这边的学生都不甘,今日要强先交卷。

  沈瑞见状,便也收了笔墨纸砚,跟在两个小同窗身后,成了第三个交卷的考生。

  依旧由吏员引着,同窗三人去了昨日等着开门的厢房中。

  一个小同窗道:“不知明日排名是否有变动?”

  另一人接道:“县尊应该会抡才排名才是,否则要是一场定胜负,何必还要考五场?”

  前边那人闻言,带了期盼道:“希望能此”说到这里,带了不忿道:“不过是仗着比我等年长几岁罢了,我们要是也熬到十六、七才下场,哪里还能轮得着他们占头里?”

  他话未说完,旁边那人已经开始咳上,瞄了眼沈瑞,不停给这少年使眼色

  这小少年却没明白同窗的用意,继续说道:“师兄们这个年纪都准备秋闱了”

  沈瑞只做没听见,这小少年后知后觉自己失言。

  他说的是第一、第二两考生的年岁,却将比同学年长两岁的沈瑞也说进去。他向来傲气,对于沈瑞这个第三的排名也未必就心服,便扭了过头去的,只当不知自己失礼。

  “首场”排在前十的,都是已经遴选出来的出色考生。

  没一会儿,就又有两个考生出来,就是那排在第一、第二的两个考生。

  五人分属两个书院,道不同不相为谋,彼此都无话。

  不过幸而后边的几个考生答题时间都不慢,等了两刻钟,剩下的五个考生也都出来。

  今日“出头牌”,就是昨日首场的前十名。

  算算时间,现在才未正,比昨日“出头牌”早了半个时辰。

  依旧是披红的衙役吹吹打打,鼓乐齐鸣地将十个考生欢送出考场。

  沈瑞上了自家马车之后,便琢磨起这大兴县县令来。

  大兴县因是京县的缘故,是正六品衙门。大兴县父母官虽称县令,却不是正七品,而是正六品。

  既然是正六品官,就不可能是考了进士后直接栓选,多半是外放知县任满考评卓异部推上来的。

  能对推为京县知县,定是之前真有政绩的,不过肯定是没有靠山,才被安排在这容易背黑锅的位置上。

  同样是父母官,京尹是热缺,京县则是避之不及的冷缺。

  就算京中权贵拉关系、卖人情,走的也是顺天府衙门,而不是两个京县衙门。

  沈瑞有心想要叫人打听打听这大兴知县的行事做派,不过想到京城人多眼杂,自己如今又正是考生身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熄了念头。

  且看下一场,沈瑞心中暗暗对自己道。

  回到家中,三老爷虽也过问两句,却没有同昨日似的让沈瑞默文章。沈瑞即“头场”进了前十,这次县试应无碍。

  倒是徐氏那里,早听管事回报,晓得沈瑞是“首场”前十,笑着道:“看来要准备红包了,明儿儿会有人上门贺喜呢……”

  沈瑞对于此风俗先前也有耳闻,每场前十名的考生,县衙会安排人手去考生住处“贺喜”。

  沈瑞道:“一碗热水五十文茶水费,二百多的考生一一收到,算下来就是十多贯钱,这还不算考场中叫卖的点心吃食…不知今日还是不是如此?又有这‘贺喜,红包,县衙考试一回,倒是收益不少……”

  徐氏道:“习俗如此,县试年年有,每次一旬功夫,要是没有丁点儿油水,县衙的人也不乐意……真要有赤贫子弟,他们也多睁一眼闭一眼,不敢太勒索……”

  沈瑞想着那屠家少年没带银钱,差点被逼着欠债,就晓得徐氏是高估了那些人的操守。

  那少年是个实诚的,一心惦记还他那四十文钱。

  沈瑞虽对那少年没有轻视之心,可也会真的有功夫在考场外等那少年还钱

  次日一早,大老爷才上衙门不久,县衙“贺喜”的队伍就到了。

  就是前两次送沈瑞等人“出头牌”的那些人,看着穿着打扮,正职应是县衙衙役,客串鼓乐手。

  他们一路吹吹打打的进了仁寿坊,后边就跟了不少看热闹的帮闲与顽童。

  等到了沈宅这条胡同,鼓乐声响得越发厉害,街坊邻居都惊动了。

  三老爷带了沈瑞出面,谢了大家的“贺喜”,又送上“茶钱”。

  即便来的是尚书府,众衙役屏气凝声的,可在收“茶钱”的时候却没有手软,收了一次后又鼓乐齐鸣了一番,直到三老爷又送了一回“茶钱”,领头的才满嘴吉祥话,带了众衙役去往下一家。

  被这队衙役闹腾的,仁寿坊中家家都晓得沈尚书家公子今年应县试且中了红榜。

  大老爷为人宽和,徐氏行事素来周道,这两口子当家,街坊邻里之间就没有红脸的。

  之前不知道还罢,如今既晓得沈瑞应试,各家女眷便纷纷上门道贺。

  如今县试都还没完,徐氏哪里好大喇喇地受大家的祝贺?一家一家的劝回去,只道如今孩子才应考,还瞧不出什么,不好饶了邻里,等过几个月若是顺当,再请大家来吃酒。

  大家闻言,心中有数,这说的是院试了,便也都知趣,只说等徐氏帖子。

  当年沈珞在时,县试也是“红榜”上,沈家也是在院试后摆的酒。

  如今沈家后继有人,不免有人想起已经夭折的沈珞,对比起兄弟两个。当年沈珞英气勃发,是个不错的孩子,可到底是侄子不是儿子,行事并不与沈尚书与徐氏相似。

  如今这位嗣公子,行事倒是随了沈尚书,人前虽寡言少语,可看着彬彬有礼,倒像是随了沈尚书的宽和性子。

  就是徐氏,也因县衙报喜的队伍想起沈珞当年,情绪有些低沉。

  等到晚上,大老爷落衙回来见老妻神色有异,叹了口气,道:“可是想起珞哥了?”

  沈珞是弘治十年参加的童子试,县试时第二,府试、院试都是“案首”。

  即便不喜二老爷与二太太行事为人,可沈珞却不愧为沈家子孙。

  徐氏沉默了一会儿道:“今天二月十七,要是珞哥还在,也考完会试了……都是命数,如今颍姐也南下了,只盼着孩子们都好……”

  夫妻两人虽为沈瑞的好学自强欣慰,可想想如今这才是科举仕途第一步,也隐隐地有些心急。

  旁人不晓得,只有夫妻两个心中有数,大老爷去年高升尚书,对沈家虽是喜事。可掌印尚书不比之前的侍郎,公务也繁重。偏生刑部虽在六部之中排在倒数第二,可所有的案卷案宗都涉及律法人命,不得轻忽,大老爷又是个极重责之人。

  就算是寻常人,到了知天命之年体力都会不支,更不要说大老爷身子骨本就比寻常人弱些。

  这半年下来,大老爷委实累的够呛,去年入冬后就病了两回。

  “瑞哥是个要强的孩子,逼自己逼的紧,用不了几年就就能撑门户……”大老爷安慰妻子道。

  徐氏虽心疼丈夫,可也晓得如今的沈家二老爷外放出京,子侄尚幼,全凭大老爷支撑着,叫大老爷致仕休养是妄想,便也不再啰嗦。只是心中酸涩得不行,可在丈夫面前又不愿露出来,便转过头去,低声道:“幸而选的是瑞哥…

  虽说她心疼沈瑞,可时不我待,却不能不逼着沈瑞快点成长了。

  否则的话,怕是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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