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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望族【作者:雁九】(10月29日更新至“第四百六十三章 回肠九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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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一章 未雨绸缪(五)



  京城,春山院。

  就沈瑞同大老爷提过杨廷和不久,还不知大老爷那边与杨廷和是否搭上,这边他就见到了未来状元,杨廷和儿子杨慎。

  这个杨慎,除了以状元身份青史留名之外,还有许多脍炙人口诗词流传后世,著名就是《三国演义》开篇《临江仙》。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不过,此时杨慎,不过是个十三岁少年。

  他虽是四川人,却是生京城,之前早有才名,九岁就入了春山院,与毛迟做了两年同窗,彼此交好。弘治十二年丧母,他打击颇大。杨春爱重这个孙子,就致仕还乡,想要回乡教导孙子。没想到回乡途中,杨春之妻得了疾病故去。

  杨慎就随叔叔杨廷仪回乡守制,如今守制完才回京城。

  只是这次回来,杨慎虽回了春山院,却不戊班。他去年四川老家过了院试,如今已经是秀才。只因他年纪小,长辈们觉得他应该继续学习,今年乡试就没有叫他下场,而是让他随叔父杨廷仪进京。

  杨廷仪是弘治十二年二甲进士,与沈瑛是同年,中榜后就赶上母丧,因此并未参加庶常考试,也没有选官。

  杨慎个子不算高,不过容貌清俊,满身香气,是个儒雅少年。

  听闻他回院,毛迟就拉了沈瑞去了乙班。

  杨慎迎了出来。

  一个是老友,一个是朋,毛迟先给二人做了介绍。

  对于沈瑞来说,这真是意外之喜。

  他之前只想着让大老爷去结交杨廷和,压根没有想到杨慎这里。

  打听过杨廷和家情况后,他还以为杨慎会留四川,代父孝,等过了乡试才回京,没想到现下就回来了。

  杨慎听了沈瑞身份,倒是还算亲切,不过言谈中可也看得出,他看重并非是“尚之子”,而是“状元族弟”,口气之中对于沈家祖上沈度学士与现下沈理都极为推崇。

  毛迟道:“眼看到了月底,等到假日,我与沈二弟做东给你接风洗尘。”

  杨慎这个年岁,也是极看重朋友,早年是活泼性子,这两年因丧母打击才沉寂下来。

  听毛迟这般说,他便点头应了。

  不过他对于沈瑞这么迟入学,多少有些奇怪,私下里问了毛迟。毛迟与他说了沈瑞嗣子身份,又提了沈瑞丧母之事,杨慎不免生出几同病相怜来。

  到了十一月初一,春山院假日。

  就由毛迟与沈瑞做东,成贤街一个酒楼订了席面,为杨慎接风洗尘。除了杨慎这个主之外,还拉了沈全与何泰之做陪。

  杨廷和与何学士是同年,都是成化十四年进士,两家也有往来,因此何泰之与杨慎也认识。

  至于沈全这里,沈瑛与杨廷仪是同年,也能说起渊源。

  这些日子,沈瑞算是耳濡目染,知晓了些大明朝官场习俗,那就是想要攀关系,“同乡”、“同年”、“同窗”这就是结成一个大网。同时,除了姻亲之外,只要是同姓,不拘天南海北,还可也“连宗”。

  松江沈氏出自吴兴沈氏,吴兴沈氏如今也有人出仕,与沈家二房就是连了宗。不过这倒不是谁攀扯谁,而是论起祖宗来,确实能论上来。

  沈全是初次见杨慎,倒是并不觉得生疏。

  一顿饭吃完,他看了看杨慎,又看了看沈瑞道:“杨世兄与瑞哥倒像是双生兄弟……虽长相不相似,谈吐却仿佛……”

  毛迟看了看二人,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当初见了沈二弟就觉得亲近不生疏,确实是这个缘故……”

  何泰之轻哼道:“都做大人态倒是真”

  沈瑞只是浅笑,他是壳子里魂是大人,是“伪”少年老成;杨慎可不是,他确比十几岁少年老成持重。

  杨慎看着面带浅笑也矜持难开怀沈瑞一眼,却是心有戚戚然。

  他也曾如毛迟、沈全等人似,活开心自,可丧母之后,天却榻了一半。

  如今那个家里,有父亲、有继母、有庶母,有庶出弟弟们,他要是不长大,如何能护住自己与胞妹。

  想到这里,他看了沈瑞一眼,又看了一眼何泰之。

  杨家与旁人家不同,他父母就是定娃娃亲,他也是周岁就有婚约身。如今他胞妹虽才九岁,可他进京前,已经同祖父商议过妹妹亲事。是将妹妹嫁到京城,还是嫁回四川,祖孙两个都拿不定主意。

  嫁到京中话,杨家父子总有致仕回乡时候;嫁回四川话,要是父兄一直做京官,两下里离又太远。

  大家吃吃喝喝,年岁又相仿,院里赶上大讲时便也凑到一处,彼此倒是越来越熟稔。

  沈瑞是有心交好,杨慎因是少年才子,博览群,难得碰一个对脾气,倒是感情真挚,两人相交倒是有“后来上”之意,超过了杨慎与毛迟之间交情。

  毛迟虽背后与沈瑞抱怨了两句,可到底不是小肚鸡肠人,不会计较这些。只是读越发勤奋,沈瑞读勤勉,都他眼中,可想而知,等到明年童子试,沈瑞定会一路县试、府试、院试地考下去。

  杨慎有才,沈瑞也不俗,要是自己落后太多,只会被好友落下。

  这边沈瑞与杨慎相交,那边大老爷已经是不动神色地留心着杨廷和其人。

  随着李东阳收杨慎为学生,使得大老爷拿下了主意,请何学士为媒人,打算为沈瑞聘杨廷和嫡长女杨恬为妻。

  此之前,徐氏出门交际时,已经见过杨恬。

  蜀地出美女,杨恬虽只有九岁,可已经是个小美人坯子,不亚于江南闺秀

  别说徐氏受大老爷所托,对杨家长女多有留心;就是小徐氏,也颇喜欢杨恬。只是因杨恬已经失了生母,怕其少了教导,何泰之年纪有小,才没有想到亲事上。

  听到姐姐为沈瑞挑中了杨恬,小徐氏心中也有些泛酸。

  大老爷之所以这么就有了决断,除了沈瑞之前话之外,还因李东阳。

  三位阁老中,李东阳行事圆滑,连他都不动神色地拉拢杨廷和,可见沈瑞目光没错。另外,样李东阳才收了杨慎做学生,这个时候与杨家结亲,外人眼中,也算是有亲近李派意思,淡化谢派痕迹,一举双得。

  杨廷和对于沈家提亲,颇为意外与不解。

  京中官宦人家并不流行娃娃亲,小儿难养,礼法森严,要是对方有了闪失,岂不是耽搁儿女?

  而像沈家这样子嗣艰难,选了嗣子承祧香火,多半会早婚。沈瑞与杨恬差了四岁,等到杨恬及笄时,沈瑞已经十九岁。

  何学士道:“内大兄关心不过是瑞哥学业,瑞哥虽拜伯安名下,可伯安身体不好,明年开春就要回乡……瑞哥不好另拜他人,内大兄只能为他寻一个岳父以作教导,到底是慈父心肠……”

  杨廷和并不曾见过沈瑞,不过却晓得沈家是沈度学士之后,沈大老爷与已故太爷都是九卿,论起门第来,比杨家高了几头去,能使人向杨家提亲,有些受宠若惊。

  要知道,杨廷和祖上是赘婿,高祖父、曾祖父都是白身,祖父是贡士,家族才成了读人家。他自己先与其父中了进士,而后其父中进士,父子出仕,才晋身仕宦人家。

  不过即便受宠若惊,杨廷和也没有一口答应。

  不管沈大老爷官声清正,徐氏如何有贤名,沈瑞到底是嗣子,不是两人亲生子。对于沈瑞人品,杨廷和还想要“眼见为实”。

  两家做亲,这“相看”也是应有之意。

  何学士传话回沈家,大老爷与徐氏自然无异议。

  等到沈瑞下学回来,被叫到正房,就得了这个消息。

  沈瑞对于沈杨两家结亲并不意外,官场之上后结盟手段,就是联姻。只是没想到自己身上,原本以为会是玉姐对杨慎庶弟。

  毕竟他是承嗣子,多半要早婚,而他年纪与杨家嫡女年纪相差又大了

  听说过两日就要随大太太往杨家赴宴,沈瑞心里直抽抽。

  他是想要借杨家光,让沈家正德年间不翻船,可没有打算彻底上杨家船。

  杨廷和固然做了两朝首辅,可下场并不好,晚景凄凉。

  可是这门亲事,既已经托人传了话,到了“相看”时候,就轮不到沈瑞再说什么……

  南京,乔宅。

  沈洲一行到了南京,因乔三老爷南京任上多年,姊弟之年数年未见,少不得也暂留几日,骨肉团聚。

  乔三老爷因惦记庶长女亲事,就对姐夫提了沈琰之事。

  沈洲这里,因有宗房大老爷曾经说了好话,对于沈琰并无恶感:“祖上事情都过去数十年了,倒是无人会与之计较。不过因祖父早年有遗命,不许这一支归宗,我们身为晚辈也不好忤逆……小舅子要是不挑家世,只看人品,定就定下吧……”

  乔三老爷自己品级不高,长女又是庶出,不管是江南,还是京城,庶女都不好寻人家。犹豫了一下,到底看重沈琰人品,加上沈洲话中并无反对之意,还是决定定下这门亲事。

  乔三太太看了便宜外甥沈珏,觉得他性子爽朗,相貌也好,比沈珞当年还强一些,就私下与乔三老爷商量,想要亲上加亲。

  乔三老爷道:“还是莫要自取其辱,当年老太太开口,都被姐姐拒了,何必讨这没意思……”

  乔三太太想想大姑子脾气秉性,叹了叹气,就也死了这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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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二章 金风玉露(一)



  两辈子头一回相亲,对方是个九岁的小妹妹?怎么破?

  沈瑞面上做镇定,心中却是哭笑不得,这叫什么?在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不指望两情相悦,可的这同预期的婚姻也差太多了。

  可是,对比他现下的岁数,说个小四岁的未婚妻,虽让人觉得有些意外,倒是也并不算什么稀奇事。

  等再次在春山书院,见到杨慎时,沈瑞就觉得他眼睛里能射刀子。

  好友相交没什么,对方的人品这些日子的往来也是看在眼中的。可两家真要论起亲事来,最挑剔的就是杨慎。

  他盯着沈瑞,只觉得处处不顺眼,恨不得在沈瑞身上挑出十个八个毛病来

  沈瑞之前的长处,如今都成了短处。安静少语成了木讷无趣,博览群书成了读书不专心,待人宽和、喜怒不形于色成了城府深。

  要是将胞妹嫁到寻常人家,杨家父子总能为其后盾。

  沈家门第高于杨家,沈瑞在读书上又勤勉,科举仕途可期,杨慎便觉得心里没底。

  对于这门亲事,杨慎听父亲提过后,就满心纠结,一边觉得沈瑞在同龄人中算是翘楚,比那些黄口小儿要强上许多;一边又觉得朋友变妹婿不对味,之前他心中虽有过小小念头,可也只是想想罢了。

  他这样七情上面,对沈瑞一下子冷淡下来,毛迟见状,不由疑惑,私下问沈瑞道:“你们这是吵架了,昨日大讲上不还好好的?”

  沈杨两家亲事还没定下,沈瑞不好多说,便道:“谁晓得,许我无意得罪了他……”

  毛迟性子宽厚,少不得还安慰沈瑞道:“或许是有旁人的事情翻新,并非因你之缘故……”

  不管沈瑞心里作何想,终于到了十一月初十,杨廷和休沐之日。

  徐氏收到的帖子,也正是这一日。

  这一日,大老爷也是休沐。只是他如今是堂官身份,不好轻动,杨家才邀请的是徐氏,而不是大老爷。

  不过显然对于嫡长女的亲事,杨廷和并不打算交给继室俞氏,而是要亲自相看,才定在他休沐这一日让沈瑞过去。

  为了这次“相看”,徐氏提前使人去春山书院请了假。

  沈瑞是长房长子,未来的当家人,他的亲事当然不是小事。

  三老爷、三太太都已经听闻,知晓对方是杨家女儿,三老爷倒是觉得还算门当户对,不过听说对方比沈瑞小四岁,则有些不太乐意。

  徐氏年过五十,近年来体力不支,他还盼着侄媳早日进门,为长嫂分忧。

  只是见徐氏张罗,三老爷不好当面泼冷水,只对妻子抱怨道:“定是大哥那边拿的主意,真是太不体恤大嫂……毛丫头一个,等到能进门,还有那些年,到时候受累的还是大嫂……”

  三太太道:“瞧着二哥的劲头,埋头读书的,或许大伯与嫂子不想让二哥早分心,才定了个年岁小的……”

  三老爷摇头道:“那也小太多,依照我说,小个一两岁正好……谢三郎的独生女比二哥小一岁,要是从谢阁老论起,也算匹配……”

  三太太道:“听说是何学士做媒人,老爷就莫要再开口,省的大嫂为难…

  三老爷看着襁褓中的儿子,两个月的孩子,已经大了一圈。

  白白嫩嫩的,看着结实许多。

  三老爷并不记得自己襁褓时的情景,不过见儿子落地时虽细弱,可两个月来并没有生病,就安心许多。他神色柔和,轻声道:“如今二哥要说亲,还不知我家四哥以后的娘子落地了没有……”

  九如居中,冬喜已经得了吩咐,为沈瑞提前预备了出去见客的衣裳。

  不像平素上学那样穿的素淡,可也并不是簇新簇新的,八成新的素缎夹丝袍,外头是潞绸面的毛皮大氅,还有一块编了红色络子的墨玉平安无事牌、一只用银线提花的荷包做配饰。

  沈瑞穿戴上,不显奢华,可也透着几分不俗,趁着他唇红齿白好相貌。

  服侍他收拾完,冬喜赞道:“谁家的小郎君这么俊?别说是学士家的小娘子,就是公侯家的小娘子,这般模样,也匹配得上了。”

  柳芽道:“太太一年四季地给二哥添新衣裳,二哥只捡素淡颜色的,如今这好颜色的也衬二哥哩。往后到底当穿一穿……”

  沈瑞看了看冬喜与柳芽,柳芽还罢,只有十六岁,冬喜却已经十九岁。

  虽说在他看来,十九岁还小,可在大明朝这已经是老姑娘。这般一个温温柔柔的妙龄少女在身边服侍,要说心中没有绮念那是假话,不过也只是想一想罢了。

  他不是真正的毛头小子,冬喜也不是那种轻浮之人,倒是成不了宝玉与袭

  他低头紧了紧腰带,对冬喜道:“今年就剩下一个半月,到底是外聘,还想要留在家里,或是回五房婶子那里去,你心里也要拿个主意。要是这里府里有看上眼的,你也与我说,我为你做主。”

  冬喜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满脸通红,素来大方爽朗的性子,倒是露出几分手足无措来。

  柳芽在旁,捂了嘴巴,吃吃地笑。

  沈瑞心中莫名地有些酸,生出几分舍不得。

  他要是个姑娘,冬喜出嫁后已经可以以媳妇子的身份服侍他;可他是少爷,男女有别,冬喜要是嫁人为新妇,就没有继续在他身边服侍的道理。

  冬喜、柳芽两个虽都服侍他,可因年岁的缘故,多半还是冬喜照顾他的时候多。

  不过一个女子的年华有限,冬喜既对他忠心服侍,他也要为冬喜安排给出身。

  他本以为这等婚姻大事,不管是走是留,冬喜总要考虑些日子,没想到她寻思了没一会儿,就红着脸道:“婢子当年是从牙行卖进五房,并不知晓外头父母亲人,同孤魂野鬼似的没两样。婢子不想外聘,也不想回五房,还想要留在这边服侍二哥……”

  听到这里,沈瑞的心莫名地提了起来。

  不过想想自己的年岁,还有徐氏的心情,自己想要“红袖添香”是做梦。

  就听冬喜接着说道:“旁人婢子也见的少,往常见的不过长寿与柳成两个……柳家小弟不必说,只不知长寿小哥那里……”

  冬喜涨红着脸磕磕绊绊地说完,沈瑞的心里就跟做了过山车似的。

  方才还夸他长得好?怎么就有眼无珠?

  竟然看上了长寿,都没有看上他这个少爷?

  沈瑞不知该松了一口气,还是该恼了,瞥了冬喜一眼道:“要是旁人,我能直接成全了你。长寿到底是老师身边的旧仆,我不好直接为他拿主意,总要他点头……”

  冬喜点头道:“那是自然……”

  她的神色之间有羞涩,却也忐忑。

  沈瑞莫名地有些意兴阑珊,倒不是真的看上冬喜,而是隐隐地有些失望。原以为冬喜全部心思都放在他这个小主人身上,可眼见她神色,对于长寿并非一厢情愿地事。

  先去书房见了大老爷,随后沈瑞才去了正房,随着徐氏一起出门。

  虽说是寒冬腊月,可他到底年长了一岁,并没有与徐氏坐车,而是骑马,长寿与长福两人也是骑马随行。

  平素看着长寿,觉得他机灵有眼色,今日沈瑞却瞧他有些不顺眼。

  原想着长寿与柳芽年岁相仿,平素相处见他也没有嫌弃柳芽坡脚的意思,以后就成全这两人,没想到长寿这猴崽子盯上了冬喜。

  长寿跟在沈瑞身边三年半了,自然一眼就瞧出他脸色难看,带了几分担忧,就勒马近前小声道:“二哥可是担心杨家小娘子长得丑,且放心,都说蜀中出美女呢……”

  看他满脸关切不作伪,沈瑞倒是不好意思自己的小心眼。

  他斥了一声道:“嚼什么舌头?叫太太知晓,小心板子……”

  长寿讪笑两声,侧身望了眼马车。

  徐氏重规矩,连带着沈瑞都循规蹈矩,他身边的人对于徐氏更是多了敬畏

  见长寿嬉皮笑脸的模样,沈瑞就替冬喜委屈。

  就算这两人看对眼,要是长寿是个有担当的,也当由他来开口,而不是冬

  “等到十五我要去给鸿大婶子请安,到时会问问婶子冬喜的终身怎么安置……”沈瑞道。

  长寿闻言,神色立时僵住,忙道:“冬喜姐姐的身契鸿大太太不是早给了二哥?怎么还是那边安置冬喜姐姐?”

  沈瑞漫不经心道:“鸿大婶子是旧主,本就是借了人与使,我怎么好越过那边去……”

  长寿面上露出几分急切,沈瑞却无心再说,回头对长福道:“大管家这些日子好些了没有?”

  沈宅大管家是长福之祖父,是沈大老爷的乳兄弟,上个月的中风卧床,如今正在养病中。如今沈家外院琐事,已经交由二管家暂时代理。

  长福面带忧色道:“倒是能起身了,不过却没好利索,如今半拉身子都是麻的,说话也不利索……”

  沈瑞听了,心中也多了几分沉重。大管家是大老爷的乳兄,比大老爷大五、六岁,还不到六十岁。

  徐氏与大老爷年过五十,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暮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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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三章 金风玉露(二)



  杨廷和,十二岁中举人,十九岁中进士,今年四十二岁,正值盛年,现为左春坊大学士。

  早在沈瑞随徐氏出门前,沈瑞在心里就将杨廷和的履历记了一遍,却是不能不佩服。虽说如今他还没有下场应童子试,可身边族兄弟多有应试者。沈瑾十四岁过院试,都被族人称赞,被对方学官认为前途可期,杨廷和可是十二岁过的乡试,往前推一年,那就是十一岁过的院试。

  所谓神童,这就这样了。

  成名需趁早,这话就是有道理。

  等杨廷和过礼部会试时,只是在三甲,年纪在十九岁。即便算是少年进士,可多了一个“同”字,含金量就低了。可是因他是明朝开国来最小的举人,早已经在御前备过案的,所以得以以同进士身份入庶常院,而后入翰林。

  有这样的能人比照着,沈瑞就在心里盘算自己应试的时间。

  明年十四岁,应童子试;大后年十六岁应乡试,顺利的话十七岁第一次应会试。

  杨廷和十二岁中举,十九岁却才过会试,可见会试难度之大。

  沈家族人中,水字辈,宗房大老爷、沈举人、五房大老爷、七房二老爷、八房大老爷都是举人,其中沈举人还是少年举人,可是全部都会试落第。

  想想会试的概率问题,沈瑞只觉得头皮发麻,不过身在这个时代,却没有选择的机会。

  杨家坐落在照明坊,离沈宅所在的仁寿坊就隔了一条街。

  杨廷和的继室俞氏,论起来与徐氏还有远亲,只是要拐了几个弯,比较远了。

  到了沈瑞这里,则要称俞氏一声“表姨”。

  因是随徐氏过来做客,又是以俞氏亲戚的缘故,因此到了杨宅后,沈瑞先见到的是俞氏。

  大明朝礼制,父丧母丧都是守三年。

  不过父亲在世的话,母丧只需守一年。

  当年沈瑞在西山寺居三年,前一年曰守孝,后两年对外也称是养生。

  这也是为何杨廷和弘治十二年丧母,不及两年新妇就能进门的原因,因为已经出了服。

  俞氏十七、八岁年纪,进门不足一年,此时还是新妇,言行之间还有些腼腆。

  见了徐氏,她亲近中带了恭敬。倒不是因诰命等级的缘故,而是徐氏虽与她同辈,可年岁应该比她父母还年长。

  沈瑞虽身高不低,可到底是少年身材,面上带了稚嫩,嗓子还没有过变音期。

  俞氏与他对答几句,就去了拘谨,对徐氏道:“瑞哥与我那兄弟年岁差不多,见了他倒是想起我那兄弟来。”

  俞氏之父本是京中小官,今年“京察”评为上等,外放知州了。

  徐氏笑着道:“他们甥舅年岁相仿,往后总有亲近的时候……”

  俞氏笑道:“表姐说的是,正是这个道理。难得表姐过来,我家那几个姐儿、哥儿也该过来与表姐请安……”说罢,便吩咐婢子去传人。

  稍一时,就随婢子进来几个孩子,年岁从三、四岁到十二、三岁不等。

  令沈瑞意外的是,杨慎也是其中。

  两人对视一眼,都瞪圆了眼睛,随即立时移开视线。

  从高到矮六个萝卜头,除了先太太所出的长子杨慎,长女杨恬之外,剩下杨家二哥、三哥、四哥与二姐儿都是杨廷和侧室蒋氏所出。

  这个时代,士大夫有妻有妾算不得什么,只是让沈瑞觉得不自在的是杨二虽也是九岁,可年纪比杨恬大半岁。

  虽说现下见礼,杨二老老实实地管沈瑞叫“沈表哥”;可要是两家亲事真成了,这就是他的内兄了。

  徐氏依次给了几个孩子见面礼,不得不说,杨家这几个孩子长得十分体面,尤其是蒋氏所出的四兄弟,容貌比杨慎、杨恬兄妹更胜一筹。由子及母,可见其生母的相貌定是不俗。

  杨廷和先头太太黄氏除了嫡长子、嫡长女之外,再无所出,剩下的孩子由侧室包圆了。即便没有“宠妾灭妻”的风声传出去,可谁也不是傻子,这几个萝卜头就是证据。

  想到这点,徐氏对于杨廷和难免腹诽,对于杨慎、杨恬兄妹就生出几分怜惜。

  徐氏是为了杨恬来的,自然将杨恬拉到跟前,仔细问起平素喜好。

  杨恬虽父母都是蜀中人氏,可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倒是一口官话,应答起来脆生生的,是个极爽利的小姑娘,并无扭捏之态。

  虽说她的相貌,比不上庶出妹妹,可也比寻常人强出许多。

  何太太赞她水秀,比美江南闺秀,不无道理。

  徐氏自己就是端庄大气的性子,自然见不得那种羞羞答答的小娘子。杨恬这性子,倒是正合了她的胃口。

  加上杨恬虽才九岁,可是底子好,头发如墨,趁着皮肤雪白,鹅蛋脸,柳叶眉,已经是小美人坯子。徐氏虽是盼着沈瑞早日成亲,不乐意给他定个小媳妇,可既是丈夫交代了,便也只能往好的方面想。

  沈瑞在旁,只能无语了。

  徐氏看杨恬是丽质天生,沈瑞看她则是大号娃娃。

  九岁的未婚妻,只要想想,就觉得一阵恶寒。

  孩子们都在跟前,徐氏虽亲近杨恬,可也没有冷落其他人,对待杨恬的胞兄杨慎,尤为关注几分。

  待听说杨慎已经过了院试,如今也在春山书院,徐氏的笑容就更真挚几分:“我家二哥也在那里读书,往后在课业上遇到难处,倒是可以请教他表兄。

  这也能看出徐氏的豁达,换做其他人家,一辈子没儿子,选了嗣子定要当成眼珠子似的盯着。

  加上沈瑞身边的两个小厮,其中长福正是沈家家生子。要是徐氏想要知晓沈瑞在书院的往来与交友情况,并非难事,可是徐氏却从不如此。

  她虽也过问沈瑞的交友情况,可并不将沈瑞拴在眼跟前,因此还不知沈瑞刚交了新朋友。

  沈瑞满心不自在,杨慎也不好受。

  他今日是主动留在家里的,即便妹妹的亲事他不能做主,可是他还是不放心。慈母故去,如今他们兄妹相依为命,是最亲的人。

  之前他知晓这门亲事后,对沈瑞虽不假颜色,可心中也是隐隐窃喜。

  毕竟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换做妹妹许了旁人家,他还要担心妹婿人品;到了沈瑞这里,起码心就放下一半。

  他留在家里,并不是等着见沈瑞的,而是为了见见徐氏。

  徐氏是沈瑞嗣母,非亲生母亲,要是脾气不好,往后做了亲家,相处起来更是轻不得重不得叫人为难。

  待见了徐氏,杨慎就彻底心安了。

  相由心生,徐氏说话爽利,目光清正,面上也端庄,并未尖刻之气。

  俞氏对杨慎这个才归家不久的继子,心中颇为在意。

  对于这门亲事,她心中并不乐意。她知晓自己身份,小户人家出来的继妻,前面有发妻留下的嫡子女,后边有宠妾的四个庶子女,都不是她能左右的,就乐得做个甩手掌柜,并无心插手继子女婚配。

  左右都交给自己老爷做主,好坏也怨不到她身上。

  谁想到,如今谈婚论嫁的,却是她这边的远亲。

  以后要是有个不好,阖家都要埋怨到她头上。

  可是如今何学士为媒,老爷这里没摇头,两家开始相看上,俞氏就只能盼着结果好了。

  眼见杨慎神色稍缓,对这门亲事没有抵触之意,俞氏不由暗暗地松了一口气,道:“正巧我们老爷今日休沐,瑞哥就随我们大哥去见见我们老爷……”

  徐氏点头道:“正该如此呢……”

  俞氏就嘱咐杨慎带沈瑞去前院书房,而后又吩咐养娘带了其他孩子下去。

  待屋子里清净了,俞氏紧绷着的神色才松弛下来。

  后娘难为,徐氏见她如此,也不禁怜惜道:“这样的人家,你爹娘也是心狠的……”

  俞氏轻声道:“是我命薄,本以为要青灯古佛一世,如今这样的结果,已经是不敢想了……”

  她同何家小娘子一样,都是早年订了亲,未等成亲就死了未婚妻。等到再说人家,就难说门当户对的亲事,除了远嫁,就只能给人做继妻。

  徐氏想到自家外甥女,虽也是与人做继室,可同俞氏跟前这儿女成行相比,到底算是好些……

  沈瑞与杨慎出了正院,杨慎就哼了一声,狠瞪了沈瑞一眼。

  沈瑞面上讪讪,心里羞愧。要不是他跟大老爷说那些话,又点出杨廷和,大老爷也不会想到联姻上。自己活了两辈子,还要借着那点“先知”,用婚姻为手段来巴结未来的权贵,这不能说是正道。

  要是杨廷和的女儿,如今是个妙龄少女,那沈瑞即便心中羞愧,也是乐意顺水推舟。

  可面对的对象,是个九岁女童,沈瑞只觉得难堪。

  杨慎本想刺沈瑞几句,不过见沈瑞神色有异,就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他与沈瑞同龄,又因聪敏的缘故,从不将自己当孩子看。如今十三岁,虽专心读书,可也不是木头疙瘩,对于男女之事多少晓得些,将心比心地想一想,自己会看上一个九岁的孩子么?答案是否。

  这般想着,杨慎心中反而生出几分忐忑。

  他沉默了一会儿,便别别扭扭对沈瑞说起杨廷和的喜好来。

  沈瑞见杨慎“放水”,心中大奇,不过也仔细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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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四章 金风玉露(三)


  就凭杨家那几个孩子,杨廷和的长相也不会是歪瓜裂枣。沈瑞在见到真人前,由子推父也猜测过杨廷和的外貌,不过见到真人的时候,依旧是大吃一惊

  有王华、王守仁父子的儒雅俊秀在前,杨廷和的外貌再好,也不至于让沈瑞吃惊的地步。他吃惊的是,这未来的权臣,周身气质让人熟稔,就像是他大学时的班导。

  杨廷和已经年过不惑,不过看着如同三十来许人。要不是留着短须,将他与王守仁放在一处,说年纪相仿也差不离,可实际上两人差了一旬。

  这种年轻,不单单是相貌的年轻,而是给人的感觉。

  久在官场的人,身上总是不自觉地带了官威与阴郁,然而杨廷和身上尽显温文儒雅。

  他穿着半新不旧的儒衫,看上去像个夫子,而不像是官员,这种感觉十分温煦可亲。

  王华、王守仁父子气度也儒雅,可却有高山白雪的感觉,让人仰视,同杨廷和这种邻家夫子的感觉截然不同。

  沈瑞在观察杨廷和的时候,杨廷和也望着眼前少年。他尽管面上如沐春风,可双眼烁烁,心中也有了计较。

  作为十一岁过院试、十二岁举与乡的牛人,杨廷和的少年时期就不同与常人。因此,对于沈瑞的内敛与稳重,杨廷和丝毫不觉得不妥,反而觉得此子行事不轻浮。

  不用与旁人比较,只同自己儿子在一处,就将傲气难掩的杨慎超了一头去

  杨廷和心里虽有些不是滋味,可也不得不承认,与沈瑞的内敛相比,自家长子尽管也绷着脸,可像个装大人的孩子。

  沈瑞这样内敛性情,颇对杨廷和的胃口,可杨廷和自身才学不俗,待与沈瑞彼此见过后第一件事便也是考校沈瑞的学问。

  沈瑞重生大明已经整四年,除了守灵的那一个多月,其他时间全部思都在四书五经上,自然不会被杨廷和问住。

  不过这些四书五经里死记硬背的东西,实不算什么。杨廷和就指了指书案,随口出了一个题目,让沈瑞写一首试帖诗。

  沈瑞面上不动声色,嘴里却有些发苦。

  这几年他在时文上使劲,算是摸清了八股的规律,不管是要花团锦簇的,还是要平时有务的,都能提笔而就。可是试帖诗这里,只能说勉强,却说不上好了。毕竟作诗需要灵气,沈瑞只能算是个读书人,并不是诗人。

  他自己动手磨了墨,沉思了一盏茶的功夫,而后提笔请了一首五言试帖诗,而后撂下毛笔,对杨廷和躬身,面带羞愧道:“小子露怯,先姨父教正。”

  杨廷和接了诗稿,入眼便是笔走龙蛇,只觉得是一手好字,不过再品内容,就有些面上发僵。

  这试帖诗的内容,只能算是平平。或许对于一个十三岁少年来说,一刻钟一首试帖诗,这样的急才算是不俗,可沈瑞不是一般人,他有个名誉京城的老师。

  就算他学文时间短,比不得王守仁,可就诗才来说,比杨慎还差了一等,就有些说不过去。

  杨廷和心中,隐隐地有些失望。

  沈瑞知晓自己不足之处,见了杨廷和如此反应,就有些讪讪。

  杨慎满心好奇,挪到杨廷和身后,去探看诗稿上的内容。

  杨廷和已是神色恢复如常,将诗稿撂下,道:“文字用的正,字甚雅”

  对于诗文内容,他却没有评判,而是问道:“听何学士云,你师从王伯安,何时入王伯安门下?”

  沈瑞老实回道:“小子弘治十年腊月,拜在老师门下,与老师读书。”

  王守仁是弘治十二年进士,杨廷和在心中算了算时间,沈瑞同王守仁学习的时间,最多大半年,就心下稍安。

  王守仁少年时,就因才学卓越誉满京城,只是因性子轻浮狂妄,才在仕途上不如意。如今沈瑞言行稳重,杨廷和倒不怕他步其师后尘,就怕其读书资质不足。

  杨廷和自己科举出身,如今兄弟子侄都是读书为业,他自然也希望以后的女婿走科举仕途。

  毕竟在读书人眼中,科举入仕才是正途。

  杨廷和之所以考虑这门亲事,不单单因沈瑞是尚书之子,还因他是王华的徒孙。

  杨廷和年岁虽比王华小,可实际上比他还先入仕,只是一个是同进士,一个是状元,境遇不同。

  与朝中阁老对王华的忌惮与压制不同,杨廷和本人是极敬重王华。

  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在读书人眼中,能中状元的人,还是有才学过人之处。

  杨廷和在这里与沈瑞闲话家常,杨慎在旁边,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书案上,看着看着眉头紧锁。

  沈瑞这试帖诗,他在心里默念了几遍,都觉得平平,并无出彩处。

  名师高徒,沈瑞平素言行亦不俗,为何做了这勉强尚可的诗文?

  是一时文思不畅,还是故意中庸?

  杨慎心中不由生出怒意,望向沈瑞的目光就有些不善,以为他是因不满意这门亲事才如此。

  即便有了功名,到底年岁在这里,才有这样的猜测。

  婚姻结两姓之好,即便两家还没有正式过帖,可既已经到了“相看”的时候,哪里是小儿一句话就能否了的。

  杨廷和那里,已经聊到弘治十二年春闱之事。话里话外,不过是想要知道王守仁既在京城,那尚未进京的沈瑞随谁读书?

  杨廷和虽没有表现出来,不过沈瑞也感觉到了他对于读书举业的重视。

  不管沈瑞是谁家公子、是谁的学生,要是科举无望的话,这门亲事应该都会不了了之。

  谁让大明官场之上,勋贵荫官都是摆设,只有正牌子科举出身的,才能青云直上。杨廷和这也是爱女之心,看得不是当下。

  沈瑞虽对着九岁的杨恬儿会觉得恶寒,可心里却是乐意结这门亲的。

  说现实也好,识实务也好,与杨家结亲,使得沈家站在东宫党人这一边,未来二十年无忧。至于二十年后,沈瑞正值壮年,就不会像现下这样被动。

  因此,沈瑞就没有谦虚,直接将沈理搬了出来。

  要说杨廷和给人感觉温煦平和,那沈瑞的假面就是“少年持重”、“质朴纯良”。

  沈瑞带了几分腼腆道:“小子幼时顽劣,九岁始读书,有幸拜在老师门下……老师当年返乡后,小子从六族兄习文,而后三年。只是小子资质鲁钝,不及六族兄万一……”

  杨廷和听到这里,心下一动:“你口中六族兄,可是前几年丁内艰的沈学士?

  沈瑞点头道:“正是六族兄……”

  杨慎在旁听着,心中酸的直冒泡了。

  杨廷和望向沈瑞的神色柔和下来,他与初见沈瑞时的毛澄一样,在失望过后又觉得惊讶。

  读书人家子弟,三、四岁启蒙都有的,读书十年应童子试是寻常。可沈瑞九岁开始读书,四年的时间有如今这样的成绩,足以证明读书资质远超常人。

  就是杨廷和自己,要是也同沈瑞这样只读四年书,也不能说自己会比沈瑞强。

  对于沈瑞的科举仕途,杨廷和不再担心。

  沈家大老爷、二老爷都是进士,沈瑞的族兄是状元、师公是状元,这样群策群力之下,还供不出一个进士来?

  只是既然有沈理的教导在前,沈家之前提前的理由就有些站不住脚。

  杨廷和能历经四朝、为两朝首辅,自然是比于心窍。

  稍一思量,他便悟出沈尚书不欲嗣子继续从沈理读书的缘由,不过是避讳谢阁老。

  他望向沈瑞,目光中到了多了几份趣味。

  都说名师出高徒,沈瑞有那样的老师、那样的堂兄,会走到哪一步,他心中也有些好奇。

  他又看了眼杨慎,决定以后对长子的课业督促的更严些。虽说现下杨慎先一步过了院试,可再过几年乡试上未必能强过沈瑞去……

  沈瑞与徐氏用了午饭才从杨家回来,大老爷已经等得有些急了。

  虽说他有心结亲,可也晓得“家有贤妻男人不遭横事”的道理,对于未来儿媳妇的品格,大老爷还是颇为关注。

  沈瑞先对大老爷、徐氏回禀了与杨廷和对答的细节,随即就回九如院去了

  这次与杨廷和的见面,他面上没什么,可还是很伤自尊。之前的毛澄,现下的杨廷和,都是如此。

  现下沈瑞年岁还小,还能用读书时间短来应付旁人,也能用这个借口自欺欺人,再过两年可没脸再用读书时间短来遮羞。

  拿着《四书集注》,沈瑞咬牙切齿。

  对于后世应试教育小二十年熬出来的人,沈瑞对于自己的科举之路计划的好好的。十五岁之前应童子试,二十岁之前中举人,三十岁之前,中二甲进士入仕途。

  可是现下,顶着个名师弟子的名头,压力很大。要是他这样按部就班走下去,在旁人眼中就沦为庸才了……

  沈瑞终于明白毛迟的感觉……

  正房,大老爷迫不及待地问道:“杨家大娘子人才如何?”

  “十分相貌,言谈也爽利,是个大方的小娘子,配得起二哥……”说到这里,徐氏有些踌躇:“只是杨家庶子女太多,三子一女都是同母所出,其中庶次子比杨家大娘子还年长半岁。”

  大老爷皱眉想了想:“杨介夫行事周全,不会乱了嫡庶,即便有内宠,也不过是小节。”

  徐氏道:“杨家大哥带了傲气,不过十三岁能过院试,足以自傲……”

  大老爷淡笑道:“其他人家要是有这样出色子弟,早已宣扬开来,杨家老大却是外头不显,杨介夫是个明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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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五章 金风玉露(三)



  沈瑞重新做了一张科举计较表,明年应童子试,参加岁考、科考,取得乡试资格,参加乡试。乡试不像会试鼎甲、二甲、三甲功名有天差地别,只要榜上有名,即便是最后一名也是成功。

  二房三太爷当年十五岁中举,二老爷是十六岁中举,沈珞也是十六岁中举,祖孙三代都是少年举人。

  沈瑞十五岁那年可下场,即便落第一次也不怕,留出一科余地。

  要是运气好,十八岁中举,那就停一科,参加四年后的会试,二十二岁。到时就看功课扎实与否,还有主考官的“脉络”能不能摸准,要是心中有底就下场,否则就再等一科到二十五岁下场。

  弘治十四年就要过去,剩下十一年。

  沈瑞做完计划表,心中哀叹一声,可也无可奈何。自己之前想的太简单,不说旁的,就是大老爷的年纪在这里摆着,也不容他慢腾腾的。

  大明朝官场之上,可不兴那种七、八十岁还恋着权利不放,除了被圣人倚重的阁臣之外,其他官员多是在六十岁就有致仕的。

  沈瑞要是入仕晚,借不上大老爷的光,在官场上就要艰难。

  今是请了一天假,如今还有小半日空闲,沈瑞就去上房打了招呼,带了长寿、长福去了王家。

  王守仁从江北回来后,在刑部交接完差事就告了“病养”。

  按照规矩,官员生病,可以请病假三月,三月满了需要再请,否则的话职位就要出缺。王守仁这里,并不是请假三月,而是直接因病出缺。

  王守仁的确是大病了一场,不过没有外人猜测的那般严重。只是他在江北查旧狱,一下子得罪太多人,朝堂上风声有些不对,如此退避一步,也是为了保全父子两个。

  只是有些委屈何颍之,因订婚仓促,婚期又在腊月里,倒是被不少人看成是王家在“冲喜”。

  其实婚期之所以定的仓促,是因王守仁年后就要回乡“养病”。

  沈瑞到的时候,王守仁正临窗而坐,手中握着一卷书。经过将两月的休养,他早已病体痊愈,只是因之前生病掉的分量一直没回来。加上这些日子不怎么出屋子,皮肤有些泛白,看着就有些单薄。

  沈瑞没有换衣裳,依旧是早上那身外出做客的装扮,王守仁撂下手中书,招呼他近前坐了,笑道:“收拾得这般郑重,这是往杨家去了?”

  沈杨两家联姻的事,即便没有宣扬开来,可王守仁是知晓的。

  对于这门亲事,他也是颇为赞同。

  杨家书香门第,与沈家算是门当户对。

  要知道现下三位阁老,当年都是在詹士府任职过,是今上任太子时的故人

  如今朝中三阁老互相别苗头,沈大老爷身为尚书,无论倾斜哪一方都不妥当。沈瑞的亲事,一个不妥当,就会将沈家拉入党争。如今跳出三党外,即便杨家根基薄些,也不无好处。杨廷和出身虽不是三鼎甲,可也是翰林院出身,又是东宫任上,以后入阁可期。

  沈瑞想到上午杨廷和那隐带失望的眼神,讪讪道:“弟子又给老师丢人了

  王守仁坐直了身子,道:“怎么回事?”

  沈瑞苦笑着将上午试帖诗的事情说了,王守仁摇头道:“那是你的弱处,我早嘱咐你除了读诗词选集,还要勤作诗……这两个月我这里事情多,你那边书院课业又重,倒是忘了这一茬……”说到这里,面上带了几分遗憾道:“杨大学士不知你有急才,否则考一篇时文,即便得不了褒奖,也能上了台面。”

  沈瑞道:“之前弟子并不着急,即便知晓自己所短,也想着循序渐进,如今却是有些急了……想要在此处有进步并非一朝一夕之事。离明年县试就剩下几个月,弟子真有些摸不准。”

  并非是担心童子试过不去,而是怕成绩太低,叫杨家人轻视。

  杨家父子搁在后世,就是学霸类型的人物,沈瑞不想差不多。

  王守仁想了想,道:“只要走科举仕途,试帖诗就绕不过去,从童试开始,入了翰林也要照旧。你若是不将此处补足,院试还罢,乡试、会试都希望飘渺。”

  沈瑞听了,只觉得头疼。

  时文是定式文章,大家水平高低,除了自身解题的水准之外,还取决于主考官的喜好,可以有迹可循;试帖诗文字更少,可要求更高,一不小心就流俗

  沈瑞目前不是做不出,而是没灵气。在低等考试时,可也勉强过关;到了乡试、会试,同其他人一比,就成了不足。

  王守仁看着弟子愁眉苦脸的模样,不由一笑:“你也是呆了,先前学时文时的机灵劲都哪里去了?说到底,试帖诗同时文,都是限定题目,限定格式,只是字数多寡不同罢了。只要你能做出花团锦簇模样,谁会去与你扣字眼,领会诗意?”

  沈瑞听了,眼睛一亮:“老师的意思是,弟子之前那种‘总结试,的法子,也可以应用到试帖诗上?”

  王守仁点头道:“有何不可?你要是哪一日做试帖诗,也同做时文一样花团锦簇,那也就能蒙人……”

  沈瑞之前一叶障目,总觉得诗词好坏需要诗才,如今才反应过来,自己只是为了应试,并不是为了在士林扬名,只针对考官就是了。

  他站起身来,对王守仁躬身道:“谢老师指点。”

  王守仁无奈道:“不过是取巧,到底不是好事……你既在这里是短处,就要扬长补短,否则即便科举顺利,以后士林交友难免为人所轻。诗画不分家,有沈家三老爷在,你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以后每日再加练十张大字,丹青这里闲暇也用用心,只要有所展长,旁处短处便也能掩了……”

  认识四年,王守仁也看出,自己这个弟子即便读书勤勉,天资出众,可也做不了文魁。

  沈瑞垂手听了,老实应了。

  想着王守仁明年就要返乡,沈瑞带了遗憾道:“可惜弟子明年要应童子试,不能随侍老师身边……”

  王守仁白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不回京,作甚小儿女态?等过两年,一切安生,我会奉祖母进京……”

  沈家与杨家既已经“相看”过来,两家有了默契,沈瑞要订婚的消息就也在亲族中传开来。

  即便沈大老爷与徐氏是嗣父母,完全可以做主,却也不好略过对沈瑞关爱有佳的沈理与郭氏去。沈理那里,就由沈大老爷告知;郭氏这里,徐氏则使人送了帖子,亲自过去走一趟。

  郭氏闻言沈瑞议亲,并不意外。

  毕竟沈瑞是嗣子,传承香火为要,现下议亲,明年定亲,十五、六成亲也不算早。

  不过听闻对方只有九岁时,且只是五品官家的小姐时,郭氏面上没露什么,心中却是吃惊的。

  毕竟女子与男子还不一样,男子十三、四岁能知人事,女子年纪太小不能产育。她本以为,二房即着急为沈瑞说亲,就算不找个比沈瑞大的媳妇,也是年岁与沈瑞差不多的,没想到竟然小上这许多。

  另外就是这杨家只是五品官,同沈家大老爷相差太多,即便是“低门娶妇”,以沈大老爷如今的二品官身,选择的余地也很多。

  不过徐氏与沈大老爷就沈杨联姻之事,早已统一说辞,那就是为了沈瑞的学业。

  郭氏听了这话,倒是没有生疑,且暗暗为沈瑞欢喜。

  不以子嗣传承为念,一心只顾沈瑞学业,联姻也是也是以沈瑞前程为重,就是亲生爹娘,也就如此了。

  等徐氏离开,郭氏与鸿大老爷提及这门亲事时,依旧是感概不已,只说大老爷与徐氏厚道。

  鸿大老爷到底是男子,眼界宽些,道:“沧大哥上了年岁,开始为瑞哥铺后路了……”

  倒是沈全,从父母口中得知此消息,意外之后多了不愤道:“这个瑞哥,倒是嘴巴严,之前一点风声都没露……”

  次日到了书院里,沈全寻了沈瑞,拉到无人处,劈头盖脸地训丨了一段。

  沈瑞连连告饶道:“三哥就饶了我这一遭,倒不是成心瞒着三哥,只是之前还没准信,不好声张……”

  沈全嗤道:“尽是哄我杨家又不是显贵人家,难道还会挑剔你不成?”

  沈全向来护短,沈瑞也不好说自己被杨廷和挑剔功课,只道:“一家女、百家求,选女婿的人家总要慎重……”

  沈全自己才订婚不久,立时反应过来:“前几日你请假那日,是去相看,了?”

  沈瑞点头,沈全想着自己“相看”前也没有大肆声张,轻哼了一声,算是饶过沈瑞一遭。

  倒是毛迟,见杨慎依旧对沈瑞不给好脸色,沈瑞这里却一味容让,难免不平。他先前已经劝了两回,杨慎却我行我素模样。

  毛迟忍无可忍,对杨慎抱怨道:“要是实是脾气不相投,就不要往一堆凑,何苦这样没意思。沈瑞到底犯了过错,使得你这般不待见?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介绍你们做朋友……又不是小孩子,说翻脸就翻脸……”

  杨慎没有应答,不知是不是听见去了,不再往戊班来。

  毛迟反而有些不忍心,对沈瑞道:“是不是我先前的话说过了?”

  毛迟一心为友,沈瑞不好再瞒他,就说了两家议亲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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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六章 金风玉露(四)



  郭氏这里,感念大老爷与徐氏的厚道;沈理这里,得知二房的议亲对象,为沈瑞高兴的同时,也暗暗感叹不已。

  身在官场,他如何看不出沈大老爷的避讳之处?

  只是谢迁是他老师,又是他岳父,他年纪轻轻跃居高位,都是因谢家婿的身份。他即便晓得几位阁老如今风头太盛,却也无可奈何。

  幸而当今圣人仁厚,几位阁老都是真正的栋梁之才,并不因明争暗斗影响国事。同成化年间动则抄家流放的阁臣之争,如今几位阁老这些争斗堪为“君子”。

  只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等三位阁老权势越来越大,说不得倾轧也跟着升级。

  这次的“京察”就出来多少纷争,沈理身在局中,看着也胆颤心惊。

  沈家二房抽身事外,沈理心中虽有些别扭,可还是理解大老爷的做法。

  如今沈家二房是松江沈氏在官场的主心骨,没有必要让沈家成为谢家的附庸。

  只是看明白大老爷的决心,沈理晓得自己这里也要有决断。即便他真心亲近沈瑞,以后族兄弟之间也不好往来过密。

  沈瑞是尚书府嗣子,一言一行并不单单代表自己,自己这个铁杆“谢党”与他亲近,对他并无好处。

  不过在疏远之前,他还是想要为沈瑞做点什么。

  他在书房坐了半响,俯身拉开抽屉的门,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匣子来,转身离了书房。

  内宅,上房,灯火通明。

  谢氏梳洗完毕,放下头发,歪坐在稍间炕上,看着手中请帖,面上带了不忿,对身边婢子抱怨道:“这是什么意思?我前些日子才透了话过去,那边就定了旁人家?”

  那婢子道:“或许那边早就有了打算。”

  “这般匆匆忙忙定亲,还以为高攀了什么人家,不过是五品官之女……到底不是亲生的,门当户对的媳妇不要,非要说个低门的,不过是怕嗣子媳妇以后不服帖,弹压不住,却连沈瑞的前程都不顾……”谢氏将帖子往炕桌上一摔,道。

  婢子道:“到底辜负了太太的好心。尚书府的小姐,别说是许到那边,就是公侯人家也嫁得了。”

  谢氏蹙眉道:“没个得力姻亲,往后那边不还是得靠我们老爷,真是没完没了,偏我们老爷厚道,几两银子的人情,念了这些年……”

  话音未落,就见帘子挑开,沈理大步进来。

  谢氏面上一僵,连忙起身迎上前,一边弹落沈理肩膀雪花,一边娇嗔道:“外头落雪呢,老爷也不披个斗篷,就这么回来……”

  沈理道:“不过几步路,懒得费事……”

  那婢子乖觉,晓得老爷在时谢氏不爱她们在上前服侍,忙退到一边。

  谢氏瞟了一眼,依旧觉得碍眼,道:“还不去热了姜茶来……”

  那婢子应声退下,沈理在炕边坐了,将手中匣子放在炕桌上道:“明日你往沧大叔那边走一遭,将这个给大婶子送去……”

  谢氏给丈夫奉了茶,坐到炕桌另一侧。

  请贴上的日子是五日后,作甚明日还要专门前往?

  谢氏带了几分好奇,笑着拿了匣子道:“这是什么?”

  说话间,她手中已经抽了匣子,里面只有几张房契、地契。

  房子是内城的房子,在京城西南,与沈瑛家不远,是一个三进院,是官府登记过的红契,上面直接用的是沈瑞的名字。另有一张地契,同样是记的沈瑞之名,是通州的一处小庄,八十亩地。

  谢氏只觉得面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心里的火苗直蹿腾,勉强道:“老爷,这……这……”

  沈理虽是出身松江大户的沈家,可只是九房旁枝,并无什么祖产。入仕十来年,除了回乡丁内艰那三年,一直在翰林院任职。

  翰林院虽清贵,可到底不像六部衙门那样热门,能得的冰炭敬也少。

  沈理除了俸禄之外,其他所得也不过是松江籍外官进京时的“乡仪”,与一些润笔之资。其中一部分交到谢氏手中,一部分留在书房小账上,沈理有时爱买些文玩古玉,就用这笔银子。

  今年“京察”,不少京官落马,变卖京中产业。

  谢氏早已使人盯着,趁机置办了几处产业,沈理前些日子从账房支用了一大笔银子之事,她是知晓的,本还当丈夫淘换了什么金贵东西,小账房的银子不够。如今看了这几张地契、房契,哪里不晓得缘故?

  这是给沈瑞置产去了。

  这恩情要还到什么时候?难道自己儿女长大要喝西北风去?

  且不说孙氏留下的半幅嫁妆,就是尚书府那里,只有沈瑞这一个嗣子,往后还能亏了他去?

  谢氏咬着牙根,只觉得眼睛里要冒出火来。

  沈理端起茶盏,吃了一口,淡淡道:“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五岁丧父,叔祖父以我们这支没有成丁为由,将家中几十亩地占了去,舅家又没有人出面做主鸿大婶子心慈,知晓此事,每月三两银子一石米的救济,直到我中举,又送银子叫我上京……或许在娘子眼中,这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人情,与我却是再生之恩,万不敢忘……”

  谢氏哪里还坐得住,涨红了脸,起身惴惴道:“老爷,我……我不是忘了婶娘恩德……”

  沈理轻嗤道:“我晓得,你不过是见不得我对瑞哥好……”

  谢氏忙摇头道:“老爷误会我了……”

  沈理抬起头,望向妻子,眼神冰冷。

  谢氏的声音越来越小,低着头道:“我只是为林哥委屈……老爷教导瑞哥比林哥还精心……”

  沈理定定地看了妻子半响,道:“是我的错。我承的恩,当我来还情,不该拖了你……”

  听了这话,谢氏心中只剩下惊慌,哪里还顾得上去恼火,连声道:“我是一时犯了小心眼,老爷莫要恼我,你我夫妻一体,我心里也是感念婶娘恩德…

  尚书府与这边这一年的疏离,不单单是因谢阁老的缘故。沈瑞进京将一年,沈理这边也尚书府也走动,可谢氏却是越来越应付。沈理念叨了两遭,谢氏都是应得好好的,回头依旧是不冷不热地对沈瑞。

  这一处宅子,一处小庄,沈理不是没想过私下给沈瑞,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当过了明路。

  他虽是状元,如今又是侍读学士位上,可家底寒薄。除了新置办的这两处产业之外,也不过早年置的一处小庄与一处宅子。其他家中产业,不是谢氏嫁妆,就是谢氏用嫁产出息后添置的产业。

  可以说这一宅一庄,占了沈理真正家底的一半。对于沈瑞来说,这虽不过是“锦上添花”,对于沈理来说,却是倾力而为。

  这么一大笔银钱开支,谢氏总要问的,与其让她过后心里不痛快,沈理还是想要提前告知,没想到却听到了了妻子的“真心话”。

  见丈夫冷着脸,谢氏急的眼泪都出来了:“老爷……”

  沈理叹了一口气道:“莫要哭了,只这一回,等瑞哥订了亲,往后那边就不要走动……平素应酬,能推就推了吧……”

  谢氏听得愣住:“这是什么话……”

  “只当寻常族亲吧……”沈理垂下眼帘道。

  谢氏用帕子拭了泪,心中不知是该快慰,还是该疑惑,小声道:“哪里就到这个地步?让外人看了,还以为老爷忘恩负义……”

  “与我有恩的是鸿大婶子,不是沧大叔、沧大婶子,以后瑞哥由那边教养,我再多事反而不知趣……”沈理道。

  恩情不用挂着嘴上,等到沈瑞需要他时,他自然会为沈瑞出头。只是这些无需告知谢氏,她一个后宅女子,眼睛里能看到的只有这个小家。

  谢氏心中稍安,之前的不舍都抛到脑后。

  倒不是她黑心肝,忘恩负义,只是头上顶着天大的恩情,看着丈夫对沈瑞比自家骨肉还亲,她委实大度不起来。

  要是用银钱能偿还恩情,她早就掏银钱了。

  如今即便送了房产小庄,可能买丈夫心安,谢氏就没有之前的舍不得,反而觉得有些拿不出手,道:“是不是太薄了?前一阵子叫管家添的庄子也有一处在通州,一百五十亩,要不将那处也添上?”

  沈理摇头道:“不必。这样就行……”

  沈宅,九如居,书房。

  即便书房的烛台同时点了五根蜡,沈瑞也不敢太费眼睛。这个时候没有近视镜,与其弄出近视眼后四处寻水晶磨镜片,还不如好好养护眼睛。

  读书不是朝夕之事,因此到了晚上沈瑞就不看书,除了练大字之外,就默写白日背过的文章。

  直到今日课业都写完,大字也写满二十张,沈瑞才吹了蜡,离了书房。

  冬喜与柳芽听到动静,忙叫了热水,服侍沈瑞梳洗。

  书院里到底不比自家暖和,因此沈瑞每晚都要用高腰木盆泡脚。

  等他净了面上后,就坐了炕边泡脚。

  柳芽笑道:“二哥,过几日太太去杨家插戴,能不能带了冬喜姐姐?”

  沈瑞睁开眼睛,望向冬喜,见她面上也是意外神色,便晓得是柳芽自作主张。只是柳芽因腿疾的缘故,并不爱出去,才将冬喜推出来。

  沈瑞不与她计较,点头道:“好,明日我与太太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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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六章 金风玉露(五)


      郭氏这里,感念大老爷与徐氏的厚道;沈理这里,得知二房的议亲对象,为沈瑞高兴的同时,也暗暗感叹不已。

      身在官场,他如何看不出沈大老爷的避讳之处?

      只是谢迁是他老师,又是他岳父,他年纪轻轻跃居高位,都是因谢家婿的身份。他即便晓得几位阁老如今风头太盛,却也无可奈何。

      幸而当今圣人仁厚,几位阁老都是真正的栋梁之才,并不因明争暗斗影响国事。同成化年间动则抄家流放的阁臣之争,如今几位阁老这些争斗堪为“君子”。

      只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等三位阁老权势越来越大,说不得倾轧也跟着升级。

      这次的“京察”就出来多少纷争,沈理身在局中,看着也胆颤心惊。

      沈家二房抽身事外,沈理心中虽有些别扭,可还是理解大老爷的做法。

      如今沈家二房是松江沈氏在官场的主心骨,没有必要让沈家成为谢家的附庸。

      只是看明白大老爷的决心,沈理晓得自己这里也要有决断。即便他真心亲近沈瑞,以后族兄弟之间也不好往来过密。

      沈瑞是尚书府嗣子,一言一行并不单单代表自己,自己这个铁杆“谢党”与他亲近,对他并无好处。

      不过在疏远之前,他还是想要为沈瑞做点什么。

      他在书房坐了半响,俯身拉开抽屉的门,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匣子来,转身离了书房。

      内宅,上房,灯火通明。

      谢氏梳洗完毕,放下头发,歪坐在稍间炕上,看着手中请帖,面上带了不忿,对身边婢子抱怨道:“这是什么意思?我前些日子才透了话过去,那边就定了旁人家?”

      那婢子道:“或许那边早就有了打算。”

      “这般匆匆忙忙定亲,还以为高攀了什么人家,不过是五品官之女……到底不是亲生的,门当户对的媳妇不要,非要说个低门的,不过是怕嗣子媳妇以后不服帖,弹压不住,却连沈瑞的前程都不顾……”谢氏将帖子往炕桌上一摔,道。

      婢子道:“到底辜负了太太的好心。尚书府的小姐,别说是许到那边,就是公侯人家也嫁得了。”

      谢氏蹙眉道:“没个得力姻亲,往后那边不还是得靠我们老爷,真是没完没了,偏我们老爷厚道,几两银子的人情,念了这些年……”

      话音未落,就见帘子挑开,沈理大步进来。

      谢氏面上一僵,连忙起身迎上前,一边弹落沈理肩膀雪花,一边娇嗔道:“外头落雪呢,老爷也不披个斗篷,就这么回来……”

      沈理道:“不过几步路,懒得费事……”

      那婢子乖觉,晓得老爷在时谢氏不爱她们在上前服侍,忙退到一边。

      谢氏瞟了一眼,依旧觉得碍眼,道:“还不去热了姜茶来……”

      那婢子应声退下,沈理在炕边坐了,将手中匣子放在炕桌上道:“明日你往沧大叔那边走一遭,将这个给大婶子送去……”

      谢氏给丈夫奉了茶,坐到炕桌另一侧。

      请贴上的日子是五日后,作甚明日还要专门前往?

      谢氏带了几分好奇,笑着拿了匣子道:“这是什么?”

      说话间,她手中已经抽了匣子,里面只有几张房契、地契。

      房子是内城的房子,在京城西南,与沈瑛家不远,是一个三进院,是官府登记过的红契,上面直接用的是沈瑞的名字。另有一张地契,同样是记的沈瑞之名,是通州的一处小庄,八十亩地。

      谢氏只觉得面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心里的火苗直蹿腾,勉强道:“老爷,这……这……”

      沈理虽是出身松江大户的沈家,可只是九房旁枝,并无什么祖产。入仕十来年,除了回乡丁内艰那三年,一直在翰林院任职。

      翰林院虽清贵,可到底不像六部衙门那样热门,能得的冰炭敬也少。

      沈理除了俸禄之外,其他所得也不过是松江籍外官进京时的“乡仪”,与一些润笔之资。其中一部分交到谢氏手中,一部分留在书房小账上,沈理有时爱买些文玩古玉,就用这笔银子。

      今年“京察”,不少京官落马,变卖京中产业。

      谢氏早已使人盯着,趁机置办了几处产业,沈理前些日子从账房支用了一大笔银子之事,她是知晓的,本还当丈夫淘换了什么金贵东西,小账房的银子不够。如今看了这几张地契、房契,哪里不晓得缘故?

      这是给沈瑞置产去了。

      这恩情要还到什么时候?难道自己儿女长大要喝西北风去?

      且不说孙氏留下的半幅嫁妆,就是尚书府那里,只有沈瑞这一个嗣子,往后还能亏了他去?

      谢氏咬着牙根,只觉得眼睛里要冒出火来。

      沈理端起茶盏,吃了一口,淡淡道:“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五岁丧父,叔祖父以我们这支没有成丁为由,将家中几十亩地占了去,舅家又没有人出面做主鸿大婶子心慈,知晓此事,每月三两银子一石米的救济,直到我中举,又送银子叫我上京……或许在娘子眼中,这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人情,与我却是再生之恩,万不敢忘……”

      谢氏哪里还坐得住,涨红了脸,起身惴惴道:“老爷,我……我不是忘了婶娘恩德……”

      沈理轻嗤道:“我晓得,你不过是见不得我对瑞哥好……”

      谢氏忙摇头道:“老爷误会我了……”

      沈理抬起头,望向妻子,眼神冰冷。

      谢氏的声音越来越小,低着头道:“我只是为林哥委屈……老爷教导瑞哥比林哥还精心……”

      沈理定定地看了妻子半响,道:“是我的错。我承的恩,当我来还情,不该拖了你……”

      听了这话,谢氏心中只剩下惊慌,哪里还顾得上去恼火,连声道:“我是一时犯了小心眼,老爷莫要恼我,你我夫妻一体,我心里也是感念婶娘恩德…

      尚书府与这边这一年的疏离,不单单是因谢阁老的缘故。沈瑞进京将一年,沈理这边也尚书府也走动,可谢氏却是越来越应付。沈理念叨了两遭,谢氏都是应得好好的,回头依旧是不冷不热地对沈瑞。

      这一处宅子,一处小庄,沈理不是没想过私下给沈瑞,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当过了明路。

      他虽是状元,如今又是侍读学士位上,可家底寒薄。除了新置办的这两处产业之外,也不过早年置的一处小庄与一处宅子。其他家中产业,不是谢氏嫁妆,就是谢氏用嫁产出息后添置的产业。

      可以说这一宅一庄,占了沈理真正家底的一半。对于沈瑞来说,这虽不过是“锦上添花”,对于沈理来说,却是倾力而为。

      这么一大笔银钱开支,谢氏总要问的,与其让她过后心里不痛快,沈理还是想要提前告知,没想到却听到了了妻子的“真心话”。

      见丈夫冷着脸,谢氏急的眼泪都出来了:“老爷……”

      沈理叹了一口气道:“莫要哭了,只这一回,等瑞哥订了亲,往后那边就不要走动……平素应酬,能推就推了吧……”

      谢氏听得愣住:“这是什么话……”

      “只当寻常族亲吧……”沈理垂下眼帘道。

      谢氏用帕子拭了泪,心中不知是该快慰,还是该疑惑,小声道:“哪里就到这个地步?让外人看了,还以为老爷忘恩负义……”

      “与我有恩的是鸿大婶子,不是沧大叔、沧大婶子,以后瑞哥由那边教养,我再多事反而不知趣……”沈理道。

      恩情不用挂着嘴上,等到沈瑞需要他时,他自然会为沈瑞出头。只是这些无需告知谢氏,她一个后宅女子,眼睛里能看到的只有这个小家。

      谢氏心中稍安,之前的不舍都抛到脑后。

      倒不是她黑心肝,忘恩负义,只是头上顶着天大的恩情,看着丈夫对沈瑞比自家骨肉还亲,她委实大度不起来。

      要是用银钱能偿还恩情,她早就掏银钱了。

      如今即便送了房产小庄,可能买丈夫心安,谢氏就没有之前的舍不得,反而觉得有些拿不出手,道:“是不是太薄了?前一阵子叫管家添的庄子也有一处在通州,一百五十亩,要不将那处也添上?”

      沈理摇头道:“不必。这样就行……”

      沈宅,九如居,书房。

      即便书房的烛台同时点了五根蜡,沈瑞也不敢太费眼睛。这个时候没有近视镜,与其弄出近视眼后四处寻水晶磨镜片,还不如好好养护眼睛。

      读书不是朝夕之事,因此到了晚上沈瑞就不看书,除了练大字之外,就默写白日背过的文章。

      直到今日课业都写完,大字也写满二十张,沈瑞才吹了蜡,离了书房。

      冬喜与柳芽听到动静,忙叫了热水,服侍沈瑞梳洗。

      书院里到底不比自家暖和,因此沈瑞每晚都要用高腰木盆泡脚。

      等他净了面上后,就坐了炕边泡脚。

      柳芽笑道:“二哥,过几日太太去杨家插戴,能不能带了冬喜姐姐?”

      沈瑞睁开眼睛,望向冬喜,见她面上也是意外神色,便晓得是柳芽自作主张。只是柳芽因腿疾的缘故,并不爱出去,才将冬喜推出来。

      沈瑞不与她计较,点头道:“好,明日我与太太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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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六章 金风玉露(六)


      订婚虽比不得结婚,可也不是小事,即便不如结婚那样大张旗鼓地操办,也要设宴,至亲好友还是要通知到的。笔下阁

      郭氏欣慰,谢氏不忿,到了乔老太太这里,则是恼羞成怒。

      偏生沈二太太如今离京,徐氏这个外甥媳妇与乔家向来不亲近,乔老太太除了自己憋气,也别无法子。

      不早不晚,就在收到沈家请帖次日,乔三老爷的家书到京,其中说了庶长女定亲之事。

      乔老太太知晓,又是一阵气闷。

      之前不好端着长辈架子,直接与沈沧与徐氏提联姻的事,就是因三房嫡孙女上边还有个未议亲的庶姐。再看信中人选,只是新举人,并非官宦人家,乔老太太与乔大老爷对这门亲事就没了兴致。

      乔大老爷这里,对弟弟还生了不满:“老三真是读书读迂了,即便侄女是庶出,也不当这样草率…真是不识好人心,我之前寻的那两家人家哪里就差了”

      乔老太太白了儿子一眼,没有接那个话茬。

      乔大老爷自己品级就不高,能给庶出侄女寻什么妥当亲事?除了鳏夫续弦,就身体有残不好说人家的亲事。

      他不疼侄女,乔三老爷却是个疼女儿的。

      乔三老爷将儿子留京,带了该说亲的女儿去任上,就是表明不愿让兄长插手儿女亲事。

      乔老太太想到这里,只觉得心里发苦,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自家家道中落,偏生儿子们还不能齐心。就算沈沧两口子不给她这姨母脸面,为了儿孙以后前程,她也不能远了那边……

      沈洲的家书,与乔家家书差不多同时到京。

      虽说沈沧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可看了二老爷的来信,还是不由皱眉。

      沈琰,沈清之子,邵氏子之孙,邵氏曾孙,今科乡试中举,被乔三老爷择为庶长女之婿。

      去年徐氏从松江回来,曾对丈夫提过沈琰兄弟。虽说徐氏没有亲自见沈琰兄弟,可能得宗房大老爷看重并说情,这兄弟两也有可取的地方。

      当年邵氏虽作恶,可沈琰兄弟到底留着沈家的血,宗房大老爷有心说和,也并不令人意外。

      只是有二房老太爷当年遗命在,二房不点头让沈琰一支归宗,其他房头也没资格多说。

      要是沈珞依在,沈琰兄弟人品无暇的话,以庶支归宗,对于嫡支也无妨碍;如今嫡支小一辈,两个是别房头过来的嗣子,一个襁褓中又体弱,就不宜再多事端。否则的话,等到老一辈过去,说不得又起纷争。

      即便无心让沈琰兄弟归宗,沈沧也做不到去伸手打压,不过是两下里不相于罢了。

      可偏生沈琰过了乡试,又成了乔家女婿,即便今年没有进京,也总要进京应试。

      沈沧不由有些恼,并非恼乔家。两家即便是亲戚,可到底是两家人,没有乔家人择女婿还要沈家人点头的道理;他恼的是二老爷,既然这门亲事乔三老爷问了二老爷,有顾及沈家之意,二老爷就不该点头。

      如此一来,倒像是沈家认可了乔三老爷所为,以后说不得要眼见心烦。

      大老爷心里烦闷,就回了后院,将二老爷的家书给了徐氏。

      徐氏看了家书,也是摇头:“二叔向来心肠软,怕是生了不忍之心。”

      乔三老爷既然打听到两家恩怨,又主动问二老爷,那就是将这门亲事的选择权交给了沈家。要是二老爷反对,乔三老爷绝对不会接这门亲,否则就是与沈家二房生嫌隙了。

      二老爷要是明白人,就不该点头,给自家找麻烦。

      毕竟乔家是几位老爷的姨母家,母族长辈在京的只有这一家,平素里是避不开的。

      二老爷点头的同时,也是变相地对沈琰兄弟的接纳。

      要是沈琰兄弟以后借着这门亲戚关系,顺杆儿爬,膈应的还是这边。

      不过这都是小事,除非沈琰有惊天之才,否则别说中了举人,即便现下进士及第也有得熬,还没资格让大老爷与徐氏忌惮。

      见微知著,大老爷与徐氏担心的,根本不是沈琰兄弟,而是二老爷的性情

      “哎,我也不知点头让他外放是对是错…原以为他能主动要求出京,就是懂事了,没想到处事还是这般优柔寡断,这点小事都应对不好……”大老爷叹气道。

      即便大老爷与二老爷兄弟年纪只差五岁,可长兄如父,大老爷对于这个弟弟即便多有不满,可到底还是牵挂。

      徐氏知晓丈夫心忧,劝慰道:“二叔是辅官,又有老爷在京,出不了什么篓子。真要是官场上的事,不是还有老爷给寻的两个师爷在……”

      大老爷道:“现下人都过去,后悔也晚了,且看看吧,要是还这样不争气,三年后就想法调他回来……就算在京里混年岁,只要安安生生的,也能少叫人操心……”

      之前对弟弟抱了多少期望,眼下大老爷就生出多少失望。

      想着沈瑞、沈珏的年纪,再想想襁褓中的四哥,大老爷叹气道:“是我奢望了,老二已经四十望五的年岁,我还指望他改了性子,不是白日做梦是什么

      几日匆匆而过,转眼到了十一月三十,次日就是沈杨两家文定的日子。

      沈氏族人,乔、何等几家姻亲都收了帖子,也给了回复,明日会过来吃酒

      杨慎这里,在两家亲事尘埃落定后,也终于回复了正常,不在阴阳怪气地对沈瑞,倒是比之前还要亲近几分。

      要说毛迟之前还曾不忿过这两人的亲近,如今也没话说了,毕竟这两人成了大舅子与妹婿。他只能感叹,自己没个妹子,要不然沈瑞这样的品格,确实是令人放心的。

      沈瑞记得柳芽先前提的事,之前一直没顾得上提起,从书院回来后就直接去了正房。

      三太太也在,正在与徐氏商量次日摆酒的事。

      见沈瑞过来,三太太笑道:“二哥明日就要定亲了,欢喜不欢喜?”

      徐氏在旁,亦是笑眯眯地看着沈瑞,似是在等他回答。

      沈瑞看着徐氏面上隐带乏色,点了点头道:“欢喜。”

      只是杨家大姐年岁太小了,要是十五、六就好了,进门就能协理家务,沈瑞倒是不怕“早婚”。

      他一本正经的应答,三太太倒是不好再逗他,只掩口而笑。

      见他连衣服都没换就过来,显然是有事,三太太便起身告了辞。

      沈瑞亲自将三太太送到门口,方转身回来,与徐氏说道:“母亲明日过去,能不能带了冬喜过去,让她与红云姐姐她们一道……”

      徐氏挑眉道:“是她与你说的,想要跟着去杨家?”

      沈瑞摇头道:“冬喜是鸿大婶子调教出来的,最重规矩,哪里会提这个?是我想要她跟过去瞧瞧。兼听则明,除了在客人跟前之外,也想要打听打听下人这边的口碑……要是有所不妥处,总要露了行迹在外头……”

      徐氏闻言一愣,随即苦笑道:“你这般谨慎虽不是坏事,可这个时候才想起这茬来也未免太晚了……明日就要定亲,就是发现了不是处,还能反悔不成

      沈瑞讪讪道:“倒是没想过反悔的事,不过是想要心中有数。若是那边真有不足之处,还有这好几年,能想法子补全了自然是好的,省的以后劳烦母亲跟着操心……”

      听沈瑞这样说,徐氏也跟着担心起来。

      杨恬看着爽利,可生母已故,继母又年轻,到底少了管教。

      只是这些话,不好在沈瑞跟前说,否则在他心中留了不足,以后也影响小两口感情。

      徐氏便道:“这些都有我呢,哪里用得着二哥操心?你这两日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读书太辛苦?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上进是好事,也当爱惜身体。”

      沈瑞道:“之前孩儿之前读书太懈怠。杨慎与我同庚,已经过了院试……

      徐氏见他好强,倒是不拦着他,只道:“科举这条路长着,你心里要有成算,不是一年两年的事……”

      因沈瑞提及冬喜,徐氏道:“冬喜那丫头转年就二十,她既服侍你精心,又是你鸿大婶子给的人,你当好生安置……”

      长寿那里,沈瑞已经问过,瞧着那模样,对冬喜也是有意的。

      沈瑞已经决定成全他们两个,原本打算忙过这段再同徐氏说,话赶话说到这里,就道:“我身边的长寿十六,在我身边三、四年了,我想着等过了年,就将冬喜配了他。”

      徐氏听了,面上带了不赞同:“你能想到他们的亲事是好事,可不当这样胡乱配……他们是你身边的近身人,管事们都盯着,要是分别指了更妥当……

      就像官场上需要联姻一样,家生子中也要需要联姻。

      长寿与柳芽两个,虽是外头来的,且无父无母孤身一个在沈宅,可如今却是下人眼中的“新贵”。一个是沈瑞身边得用小厮,一个是沈瑞院子里的掌事姑娘。

      两人又到了婚配年纪,内外多少管事盯着,早有人求到徐氏跟前。

      徐氏晓得沈瑞是个自己有主意的,便不想插手管这些事。如今看来,沈瑞聪明是聪明,可年岁在这里,又是男子,想事情到底不周全。

      沈瑞听出徐氏话中未尽之意,可却不想改变主意,只是有些懊悔,自己不该越过徐氏去。幸而徐氏是大度的人,否则自己这样直接做主,也太不讨喜。

      沈瑞便道:“是我想的不周全,只是想着冬喜照看人精心,长寿是老师给的,前几年在禅院时是他陪着我,以后得了冬喜做媳妇,也是他的大福气……

      依旧没有改口,徐氏有些意外,看了沈瑞一眼,却也松了一口气,不是担心沈瑞去“收服”家中管事,而是担心他身不得冬喜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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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天作之合(一)



  同沈宅三路五进相比,杨宅要小的多,不过是四进院。

  说起来,杨家根基浅,算上杨廷和家族中出不过是两代为官,沈家从沈度兄弟算起来,已经六代累世出仕,到底不一样。

  朝中文官中,南人占主流,北人稍弱之,出身蜀地的并不多。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蜀地出身的官员“乡谊”更加深厚,在京的蜀籍官员更加抱团,蜀地官员彼此结亲的也多。

  想要与杨家结亲的人家不是一个两个,今日到杨宅来吃酒的人家,就有杨家姻亲。盯着杨家长女,想要亲上加亲的,不是一家两家。

  只是因杨恬年纪又小,前几年杨家又没有主母,加上大家品级都不高,才没有人开口。没想到,杨家会同沈家联姻。

  即便有人不忿,也不得不承认,杨家这门亲事极好,不是他们能比得上的

  这日,是沈杨两家定亲的日子,杨宅里热闹非常。

  京械是“首善之地”,定婚彩礼的多寡,都是持之以礼,并不像江南地区那样“彩礼”变“财礼”,双方还需要讨价还价,财礼的轻重都成为议亲的条件甚至首要条件。

  不过彩礼是放大定的时候过,定亲的时候是放小定,主要是互换“龙凤贴

  出面去杨家给杨恬插戴的是徐氏,随之过来的女眷是郭氏与瑛大奶奶、械大奶奶;过来换帖的男性尊亲是三老爷与杨镇。

  冬喜穿着与红云同样式的青色小袄,手中托了锦盒,随侍在徐氏身后。

  一于人等到了沈家,三老爷与杨镇被迎到前厅,女眷则都迎到二门。

  俞氏带了几个妇人,亲自在二门相迎,将徐氏等人迎进内宅。

  到了上房,俞氏便给大家做了介绍。杨廷和虽兄弟侄儿不少,可都在蜀地读书,在京的只有弘治十二年中进士的杨廷仪一家。今日过来的女眷,就有杨廷仪之妻,还有俞氏的娘家亲眷,剩下就是近亲的“同乡”、“同年”家的女眷,品级都不算高。

  徐氏是尚书夫人,身份最高,又是杨恬的准婆婆,被请到上座,大家自然众星捧月一般。

  徐氏客客气气地应对了一会儿,就到了吉时,穿戴一心的杨恬被养娘、婢子簇拥出来。

  又有婢子出来,在徐氏面前摆了锦垫。

  俞氏起身,迎上前去,亲自扶了杨恬过来。

  杨恬对着徐氏行了叩拜之礼,徐氏含笑受了,起身扶了杨恬起身。

  冬喜在旁开了锦盒,里面是今日“插戴”用的首饰,共有四样,衔珠钗一对,金镶羊脂玉手镯一对,掐丝金白玉葫芦耳坠一对,同心金指环一对。

  冬喜神色不变在侍立在旁,看着徐氏给杨恬插戴,心中却是惊讶不已。

  杨恬身量不高,看着更像是七、八岁大的女童。

  虽说之前冬喜就晓得杨家小娘子比自家二哥要小四岁,可也没想到她会长得这么小。不说同京中少女相比,就是与同龄的江南女子相比,杨家小娘子都要显得秀气。

  跟个孩子似的。

  冬喜心中,隐隐地有些失望。

  沈瑞已经跟她透了话,让她开始预备嫁妆,年后就寻个好日子,让她与长寿成亲。到时她就卸了九如居的差事,去徐氏身边做管事媳妇。

  冬喜本以为沈瑞同意柳芽的胡闹,是因上次来杨家没看到杨恬,借着她的眼镜仔细看看的。

  她本想着杨恬即便年岁小,可身为长女,肯定与同自家二哥似的“少年老成”,可这看起来与寻常女童并无什么不同。

  想到这里,她又看了眼徐氏。

  在她心中,最佩服的人本是郭氏,后来进京,就成了徐氏。她本以为徐氏亲自挑的媳妇,肯定品格也像徐氏,可这看起来却不像,真让人不放心……

  沈宅,客厅。

  大老爷是职官,即便是今日这样的好日子,需要去衙门点了卯再回来。三老爷又去了杨家,现下随沈瑞招呼客人的是几位族兄,除了随三老爷去了杨家的沈瑛,沈械与沈琦、沈全都在。

  沈理虽也携妻而至,却只是坐在客人堆里,没有同沈瑞一道待客。

  沈瑞穿着新衣服,接受着众人的恭喜,心里却半点不欢喜。

  虽说对于二房与沈理“分道扬镳”之事,他早有准备,可没想到来的这么早,而且又是沈理一方主动提及。

  他进京之前,虽受沈理与郭氏照顾,可因守孝的缘故,实际上还是在沈理身边的时间长。

  因他壳子里是成人,对于沈理这位族兄做不得敬若“父兄”;可实际上,沈理对他是掏心窝子的好,当成亲弟弟似的待,关爱教导起来,连亲生骨肉都靠后。

  若非如此,也不会引得谢氏不满。

  沈瑞受了谢氏的脸色,却没有想着还回去,也是因这个缘故。对于沈理对他的关爱,他在享受的同时,也觉得心虚。

  对于那一庄一宅,沈瑞心里并不打算要,可还是收下来,并非是因贪财,而是想要让沈理心安些。

  沈家几房出仕子弟,除了沈理之外,都以二房为主心骨。

  沈理决定疏远二房,以后与其他房头也不会再亲近,说不得还要被人误解。就是御史,闻风而动,说不得也会盯上沈理。等到各位阁老争斗升级时,说不得沈理与沈瑞的关系还要被人拿出来说嘴。

  沈瑞收下这份“重礼”,沈理身上也扯不到“忘恩负义之类的话。

  到了巳时(上午十点),大老爷从衙门回来,换了官服,就来前厅陪客。

  沈全同沈瑞最熟,跟在沈瑞身边一早上,虽不晓得沈理为何摆出“客人”模样,却察觉到沈瑞情绪低沉。

  见大老爷回来,沈全便悄悄对沈瑞道:“瑞哥有没有空?陪三哥去吃杯茶去吧,站了一早上,腿都直了。”

  他年纪最小,沈械与沈琦在客厅陪客,他却要随着沈瑞迎来送往。

  沈瑞笑了一上午,也觉得脸上发僵,就去大老爷身边告诉了一声,带了沈全去偏厅小歇。

  “瑞哥,六族兄怎么了?今儿怎么瞧着怪怪的?”沈全进了屋子,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沈瑞叹了一口气,将谢氏前几日过来送“贺礼”的事情说了。

  沈全听完,面上带了疑惑:“他这是什么意思?谁稀罕他的东西不成?要是舍不得就别送,送了又撂脸子算什么?”

  “偿还了恩情,以后要远了。毕竟论起来,两下里都出了五服,如今往来也太密。六哥是谢门女婿,有自己的立场,父亲这里却是不打算站队的。再继续往来下去,两下里都为难,这样分开也好。”沈瑞道。

  沈全虽没出仕,可到底十八岁,常与同窗论时政,对于时事并非完全不晓得。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瑞哥,前几日我听大哥说,械大哥那边,如今与贺家走动越来越亲近。”

  沈瑞皱眉道:“真不知他想什么,他能居郎中位,已经是机缘巧合,总要熬上几年才有资历再升迁,如今这般迫不及待……”

  沈械之前面上站在二房这边,并没有借着贺家投靠到李阁老门下;不过等今年“京察”后,沈械与贺家的往来就多了起来。他虽没有表现出来对二房的不满,可对于自己无缘升迁还是有所怨愤,却不想想他的资历在那里摆着,之前已经是幸进,哪里能每次好事都赶上。

  说到这里,沈瑞与沈全对视一眼,都觉得无奈。

  随着沈家小一辈族兄弟在仕途上越走越远,沈家不再是铁板一块,家族分崩离析之日不远。

  大老爷虽摆出要“中立”的姿态,可其他子侄都有自己盘算。能跟在二房身后不变的,也只有在官场上别无牵扯的五房。

  内宅花厅,因徐氏往杨家下定,就由三太太带了琦二奶奶招待各女眷。

  沈理在前厅神色冷淡,谢氏的笑容却比每次都的真诚,神态上也颇为殷勤

  虽说前几日她遵从丈夫的意思,过来送了“贺礼”,二房这里也接了礼过去,可她欣喜之余更多的是不安。

  想着丈夫这几日郁郁寡欢模样,谢氏心里莫名地生出几分悔。

  只做寻常族亲?就这样让丈夫与族人远了,好么?

  沈家族人可不是打秋风的穷亲戚,二房有尚书,宗房、五房有进士,说出去谁不说沈家书香望族,不愧为沈度学士后裔。子孙如此成器。

  她记得清楚,丈夫早年与沈氏族人鲜少往来,即便中了状元,可在旁人眼中也不过是乡下小子。就是她娘家的亲戚中,也不乏有说酸话的。

  直到丈夫与族人开始往来,这几年沈家各房在京的人越来越多,提起沈理来,除了状元身份外,旁人也会想到“松江沈氏”。

  就是她的几个儿女,论起家族来,也是与有荣焉。

  自己之前的小肚鸡肠,是不是错了?

  谢氏越来越后悔,今日这般殷勤,也有想要弥补关系之意。

  三太太与琦二奶奶虽觉得谢氏反常,不过却也没有多想,只当她自己想明白了。

  谢氏之前对丈夫的族亲端着架子,对沈瑞不冷不热的,本就不妥当。没有当年孙氏恩惠,就没有状元沈理,最应该感激孙氏的就是谢氏。要是聪明人,早当“爱屋及乌”好生笼着沈瑞,也能得丈夫一份感激,她却犯了女子左性,对沈瑞不冷不热的,沈理能高兴才怪。

  只是她端着“阁老之女”的身份,与大家都是面上情,大家即便看出她行事不妥当,也没有人“忠言逆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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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天作之合(二)



  长女“文定”之礼,杨廷和这个当家人自然也不会缺席,在詹士府打了个照面回来后,他带了三弟杨廷仪与长子杨慎招待客人。

  说起来也巧,杨镇虽比杨廷和年长,不过两人是同年举人;沈三老爷与杨廷仪同年举人,沈瑛与杨廷仪是弘治十二年的同年进士。

  宾客之间过去虽无什么往来,可眼下叙起关系来,倒是去了生疏,多了几分亲近。

  沈三老爷虽是沈瑞亲叔,可杨镇这个“姑父”年长,且位尊,今日就做了主宾。身为大媒的何学士因这几日犯了旧疾,在家养病,并没有过来。

  沈家姑奶奶虽病逝,可杨镇这姑父依旧当的理直气壮,待晓得何学士生病之事,替内侄来过婚书之事便当仁不让地抢了过来。

  杨廷和与杨慎虽是同姓,可一个在京城人士,一个来自蜀地新都,倒是八竿子扯不上关系。不过到底同朝为官,两人也认识,便在一处说话。

  杨廷仪带了侄儿杨慎在旁招待沈三老爷与沈瑛。

  杨廷仪对沈瑛笑道:“看来以后要占玉华便宜,当一回世叔了。”

  两人因是同年,本是平辈论交。不过如今结了亲,就差了辈分。

  沈瑛道:“既为婚姻,本当如此。”说罢,就重新给杨廷仪见礼。

  杨廷仪连忙扶起,对沈三老爷道:“真是羡慕姻兄,有这样出色的侄儿…

  杨家这几代人丁也稠密,杨廷仪的同母兄弟就有十人、庶弟两人,其中序齿六人。如今除了杨廷和与杨廷仪已出仕外,序齿第四的杨廷宣是今年乡试新科举人。

  在新都一地,杨门父子三进士,已成美名。

  不过同沈家这样累世宦门的人家相比,就有些不够看。

  杨家父子杨春是在正五品上致仕,杨廷和现在是正五品,杨家的姻亲品级也不高。

  可沈家这里,除了当家人是二品尚书之外,连姻亲都是九卿,剩下族中子弟在京做官的好几个,还出过状元。

  杨廷仪年岁与三老爷年纪相仿,未及而立之年的沈瑛同他们相比,则是“年轻有为”。在官场上,沈瑛也算是“少进士”,又是庶吉士出身,以后的前程也比旁人容易的走的多。

  沈三老爷指了指旁边的杨慎,赞道:“舞勺之年既为新秀才,有这样侄儿在,三老爷何须羡慕旁人……”

  杨廷仪谦道:“不过是早下场的缘故,我已经听家兄说了,瑞哥学问也不差,明年童子试应无碍的……”

  沈三老爷道:“不过是勤勉,论起天分来,到底不比世侄。”

  杨廷和与杨镇这会儿已经寒暄完,正一边吃茶,一边听厅上其他人说话。

  杨镇看着少年儒雅的杨慎,再想想沈家的沈瑞、沈珏兄弟,对比自家只晓得淘气的小儿子,真是羡慕嫉妒恨。要是能选择,他宁愿小儿子是个闺女,嫁回沈家,亲上加亲。

  谁让次子是个小子,家中虽有闺女,却是庶出。他即便有心与沈家亲近,也没脸用庶女提亲。

  杨廷和却是在关注沈瑛,二甲进士出身,又能入翰林院为庶吉士,是弘治十二年进士中的出色人物。

  再有几个月,这科庶吉士就要散馆,最好的出路当然是“留馆”。可对于沈瑛来说,留在翰林院却未必是好事。

  谁让翰林院有个沈理在,族兄弟两个年岁相差不过几岁。以沈理的资历与年岁,极可能就是下一任翰林学士,为了避嫌,倒是不好提拔沈瑛。

  沈瑛随着三老爷过来下礼,并没有想自己的前程。

  他更多的是感叹杨家父子的不俗,十二岁举人,十二岁过院试,这父子足以令大多数读书人羞愧。

  再想想杨家老太爷与大老爷、三老爷三进士,沈家即便传承几代人,也只有二房一家达到这个地步。

  如今已经是十二月,外地举人已经陆续抵京,准备明年礼部会试。

  沈琦也会参加下一科,不过却是心里没底。沈琦读书资质中平,乡试时成绩就不高,会试这里更是没底。

  按照沈瑛的打算,沈琦毕竟年轻,考个三、四科下来,也不过三十来岁。到时实在不行,再另选出路。

  沈琦这里,却是不想继续考下去,已经有了主意,要是今科依旧落第,就去考教职。

  后院徐氏“插戴”完,前院杨镇看着时间,打算要正式过贴。

  这时,就见管家匆匆而来,在杨廷和身边低声禀了一句。

  杨廷和闻言,眉头蹙起,连忙起身,对众人道:“家中有急事,先容我告退下,稍后就回来”说罢,又吩咐杨廷仪好生待客,就大踏步随管家下去。

  客厅上其余人等,都是面面相觑。

  如今已经是腊月,杨廷和却觉得额头渗出汗来。

  转过影壁,就见一着狐皮大氅小少年站在那里,正满脸兴致勃勃地看着影壁上的图案。旁边侍立一白面无须的中年男仆,后边还站了几个健壮侍卫。

  看到杨廷和过来,那小少年露出一白牙:“先生”

  杨廷和疾行了几步,就要屈身下拜。

  小少年忙扶了杨廷和的胳膊道:“先生莫要多礼,孤不告而来,做了不速之客,还请先生勿怪

  杨廷和见他白龙鱼服,不由心忧,小声道:“殿下怎么出宫了?”

  “听闻师妹今日‘文定,,孤便过来讨先生一杯酒吃”少年含笑道。

  杨廷和却丝毫不觉欣喜,侍奉这位殿下几年,对于这位殿下脾气秉性他也知晓。眼前这人虽挂着笑模样,可眉眼间满是阴郁。瞧着这样子,心里是带了

  杨廷和暗暗头疼,生怕这位小祖宗闹出点什么事来,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只恭恭敬敬道:“能得殿下亲至,臣不胜欣喜,外头天寒,还请殿下移步。

  少年见他并不啰嗦“千金之子做不垂堂”这些话,面上就好看几分,带了几分好奇道:“瞧着前头停了不少马车,这是沈尚书家的人?今日来的大媒是哪个?”

  杨廷和今日早退,为的是长女“文定”之事,少年自然也得了消息,晓得杨沈两家联姻之事,才这样问。

  “今日过来送帖大媒人是沈尚书妹婿杨镇杨大人……”杨廷和道。

  “杨镇……孤听着倒是耳熟……”小少年沉吟着道。

  那白面无须的内侍近前道:“是今年才上来的大理寺卿。”

  “原来是他呀,他家那个胖儿子,孤前些日子见过,与张家那个外孙交好,倒是个有趣的”小少年嘻嘻笑了两声,道。

  说话功夫,杨廷和已经引着少年到前院书房。

  小少年却停下脚步,四下里望了望道:“宾客在哪儿?先生今日是主家,也不好轻离,孤还是随先生过去那边。”

  杨廷和露出几分不赞同:“殿下……”

  小少年扬了扬下巴道:“先生,今日来的是上门给先生贺喜的学生,哪里有什么殿下?”说到这里,顿了顿道:“孤……我……姓朱名寿,学生就是朱寿”

  外人不知晓,当今太子乳名“寿哥”。

  眼前这小少年,正是当今皇上嫡长子,二岁被立为东宫的太子殿下。

  杨廷和还要劝阻,太子的眼风已经扫过来。即便面上依旧带了笑意,可眼神却阴沉的怕人。

  宫廷之中,又哪里有真正的孩子。

  杨廷和晓得太子的脾气,真要在自家发作起来,自己可吃不起。到时候皇上与娘娘才不会去想谁是谁非,落不是的还是他这个臣子。

  他便在心中哀叹一声,道:“既是如此,寿哥就随我去客厅上见客。”

  太子见他知趣,连称呼都换了,笑着点头道:“好,正也要见见老师家人

  他因好武事,看着倒是比同龄的孩子身量高些,可到底只有十岁,不过到杨廷和胸前,随着杨廷和进客厅,引得大家不由侧目。

  大家虽猜测杨廷和匆匆出去或许是有客至,可没想到客人是个孩子。

  旁人还在疑惑,杨镇却是坐不住,“腾”地一下子起身。

  杨廷和虽将太子带过来,可到底不敢真的将太子当成晚辈,否则传到宫里去,可都是他的不是。

  因此,他便先对太子一一介绍众人身份。

  按照规矩,要介绍人时,像位尊者先介绍。他这样一来,众人哪里还能不晓得眼前这小少年不是一般人。

  加上杨镇之前的反应,大家便也不由自主地带了恭敬。

  太子向来被恭敬惯了的,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虽口中依旧自称“学生”,可却大喇喇地坐了上座。

  其实,杨廷仪与沈瑛也参加过大朝会,可因位卑,远远地站在后头。对于曾出现在大朝上的太子,即便见过,也瞧不真切。

  不过京城的权贵虽多,能对杨廷和称“先生”,让杨镇诚惶诚恐的,又是这个年纪,还有能哪个?

  杨廷仪是提心吊胆,太子微服,来的又是杨家,要是有半点闪失,杨家老少都是死罪。

  沈瑛则是心中讶然不已,杨廷和虽是詹士府大学士,可只是正五品,除了同品级的左春坊大学士之外,上面还有正三品的詹士、正四品的少詹士。看着眼前少年对杨廷和,却很是礼遇与信赖。

  二房沧大伯给沈瑞挑了这门亲事,单单是让沈瑞拜在杨廷和门下学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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