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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望族【作者:雁九】(10月29日更新至“第四百六十三章 回肠九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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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一章 贞元会合(五)



  同地方上相比,京城应试读书人更多,竞争更激烈。。

  毛迟之前就与沈瑞提过,打算明年年底回乡,参加后年的童子试。

  沈瑞看了看前面的萝卜头,迟疑道:“即是这里按照学生功名分班,那先生在这里讲授的会不会太浅显,世兄也不怕被耽搁了?”

  毛迟笑道:“院试与乡试有什么区别呢?会试与乡试也是,考的都是四书集注与时文,不过是考试地方不同,主考不同……相对于其他班,这里讲的四书是浅白些,时文的破题也是刚入门,不过等到逢十日驻讲,大课堂讲课,不拘班级,可以去旁听……”

  沈瑞听了,默然,莫名地觉得熟悉,这就是公共课呀……

  运河上,某渡口。

  看着二老爷满脸铁青地看着自己,二太太不由哆嗦了一下,随即却是直了直腰,面带恳求道:“老爷,就让妾身回京吧?”

  二老爷冷着脸道:“我早就对你说过,死了那个心思。四哥是三弟的儿子,你这样闹腾是要害死三弟么?”

  二太太含泪道:“老爷即便不信我的话,不当那个孩子是珞哥,那也是老爷亲侄儿……是义庆堂的嫡支血脉,我只是想要回京,多看看那孩子……”

  二老爷摇头道:“侄儿就是侄儿,太太有那心思,多关心关心三哥。”

  二太太眼睛闪了闪,犹豫了一下道:“当初过继嗣子,是因义庆堂血脉断绝,如今三叔有了四哥,为何不能跟当初珞哥在时似的兼祧三房……”

  不待她说完,二老爷已经皱眉:“兴灭继绝是何等大事?岂有反复的道理?别说三弟这一房得了儿子,即便是大哥、大嫂添了儿子,也没有这样行事的道理”

  二太太还要再说,二老爷已经不耐烦,站起身道:“这样的心思赶紧灭了,要是在三哥跟前露出一星半点,母子生嫌,那也没人再为你周转”

  二太太在出京当日醒过来后,就一直闹着要下船。。

  这几天来,要不然二老爷始终叫人盯着,说不得真就让她在码头下了船。

  二老爷该说的也说了,该劝的也劝了,二太太却依旧自说自话。

  曾经二老爷是极喜欢妻子这天真烂漫的性子,只觉得性子真、不作伪,如今却是瞧出来。二太太的“天真”,只会按照自己的心思“天真”,这种“天真”有的时候对于旁人则十分残忍。

  二老爷对二太太耐心用尽,可不敢再放任,只能安排人狠盯着。

  之前二老爷还盼着出京后,二太太会与沈珏相处出情分来,毕竟以后小二房要依靠沈珏。三太爷不到花甲之年就没了,他们三兄弟之中,他身体虽比大老爷、三老爷强些,可也并不觉得自己能高寿。

  即便二太太有再多不足,到底做了他三十年的妻子,他希望二太太老有所依,其他书友正在看:。先前在京中,这嗣母子两个相处的太客气了,不像是一家人。

  如今二太太既起了后悔过继的心思,即便她主动往沈珏身边凑,二老爷也不放心了。

  他只觉得心中憋闷的不行,一刻也待不下去,大踏步地出了舱室,对门外侍立的两个仆妇正色道:“好生训芋太太,要是再让太太有个疏忽,就不是一顿板子了事”

  二太太身边老人,之前被徐氏发落过一些;这次出京,二老爷将其他人送到庄子上,一个也没留。就是晓得妻子耳根子软,怕被撺掇了闹事。

  出京后二太太身边服侍的人,都是二老爷安排的。不过被二太太连哄带吓的,还是服了软,给二太太提供便宜。要不是二老爷另安排人盯着二太太这边,说不得真让二太太下了船。

  二老爷气的不行,直接叫人打了板子。

  门口这两个仆妇战战兢兢应了,心中都觉得稀奇。

  虽早听过各种“宠妾灭妻”的传闻,可沈家家教严,几位老爷重规矩,没有那种尊卑不分的时候。。

  瞧着二老爷软禁二太太的模样,不像是恩爱夫妻的模样。可随行各色人等中,并无姨娘,这两口子反目是为了哪般?

  他们乘坐的这艘官船是大船,除了二老爷夫妻之外,沈珏与沈琴、沈宝等人也在这船上。

  刚离京时,沈珏是忐忑中带了激动,船行数日后则平静下来。

  这离松江还有一个多月的水路,现下激动也太早了。

  如今秋高气爽,他又不是头一回坐船,倒是比去年上京时要自在许多。

  想着沈瑞、沈琴等人都是明年参加童子试,只有自己是三年后,沈珏也不敢再懈怠,很自觉地拿了书本看。

  只是行船上看书,到底费眼,沈珏就常跑到甲板上,坐在条凳上眺望江景

  这日,沈琴、沈宝两个也是在甲板上找到他。

  看着他怡然自得的模样,沈琴带了担心道:“二伯娘可是‘病,了这几日,珏哥这样不管不顾的好么?”

  沈珏让出大半拉条凳,请沈琴、沈宝坐了,道:“我也想去‘侍疾,,老爷不是没让么……”

  沈琴犹豫了一下,道:“二伯娘一直没露面,到底是不是真病了?今儿在码头上可是有些乱,洲二伯向来好脾气,这次还罚了人……”

  沈珏白了他一眼道:“我都不操心这个,琴二哥也忒爱操心……”

  沈琴气结,捶了他一拳道:“你这没良心的家伙,我这般操心是为了谁?先前在京里是沧大伯娘当家,洲二伯娘这里你不过是客客气气请个安就完事;到了外头,你可是要在洲二伯娘手下生活……你这样不管不顾的,以后吃了亏怎好?”

  沈珏虽嘴硬,心里却是领沈琴的情的,笑嘻嘻道:“即便到了外头,家主也是老爷,不是太太,我心里有数,琴二哥就放心吧……”

  沈琴摇头道:“男主外,女主内。京里也是沧大伯是当家人,可平素里主持家务的不还是沧大伯娘?”

  沈珏想了想,道:“在外头还真不一定是太太当家,太太身边的老人一个没带出来,老爷那边想必早有安排。”

  沈琴在沈宅住了大半年,对于各房体面婢子婆子也多见过,只是先前没往这方面想,好看的小说:。

  听了沈珏的话,他瞪大了眼睛,道:“还真是如此,那几个紫字辈的大姐竟是一个没见……”说到这里,带了几分好奇道:“到底因何缘故,珏哥这里可晓得?”

  沈珏迟疑道:“不晓得。不过太太是打重阳节后开始‘告病,的……”

  沈宝听了这一会儿,见两人要细究此事,觉得不妥,开口道:“长辈行事,那里是我等晚辈能说嘴的?琴二哥与珏哥还是换了话,莫要再继续说这个…

  沈琴讪笑两声道:“那说甚哩?涌二叔与珠九哥六月末走的,中秋前就该到松江了,不知三房分家分好了没有……”

  沈珏撇撇嘴道:“好好的,提那一房作甚,没得败兴?倒是南京那边,龙虎榜出了有些日子,什么酒宴也都吃的差不多,新举人是不是该启程进京了?

  沈琴不由自主地想起沈琰、沈兄弟,一时之间说不好是希望沈琰榜上有名,早日进京;还是希望沈琰落第,远离京城。

  沈宝脸上的笑容则是浅了,袖子里的拳头握着紧紧的。

  他父亲是老举人,落第数次也依旧每科上京。想到每次沈流看着他时眼中的嫌弃,沈宝长吁了一口气,觉得这个时候出京真是太好了。

  即便在运河上相遇,也不过是擦船而过,不用打照面。

  南京,乔宅。

  乔三老爷看着眼前的新举人,满意地点点头。

  他只是学政,并非乡试主考,可却主持过院试。年初科试时,他还曾到过松江府。对于松江府的年轻生员,他早就留意,只因松江大姓沈家,是他姐夫沈洲的本家。

  三月里沈洲南下祭祖,还曾绕道南京,姐夫与小舅子两个见过面。

  松江沈家,对于京城权贵来说,不过是乡下土财主似的人物,可只有乔三老爷这样的学政官,才能看出沈家的底蕴与不凡来。

  老爷一辈还罢,并不明显,除了京城二房外,本家只有几个举人,并无什么出色人物;到了小一辈,却是了不得,进士、举人、生员加起来十来个。

  书香望族,不外如是。

  想着乔家后继无人,沈家却满地读书种子,乔三老爷十分羡慕。

  只是读书人清高,前两年连京城沈家与本家都鲜少往来,他这个姻亲自然也没有主动凑过去的道理。

  如今却是不同,京城沈家从松江本家过继嗣子,恢复了往来,乔三老爷便也可以将沈家当成姻亲走动。

  他之前看重的人,并不是眼前的沈琰,而是弘治十年的“小三元”沈瑾。沈瑾读书资质高,性子纯良,乔三老爷有一庶女,已到及笄之年,在亲事上高不成低不就,先前就相中了沈瑾,有心等着今年乡试后择婿。之前痛快地答应姐夫保举沈举人为教授,也是因这个缘故。

  没想到沈瑾没有参加这一科乡试,而且在嫡出兄弟出继之外,身份也从记名嫡子成为家中的支撑门户的独子。

  乡试之前,沈举人曾拿着沈洲的名帖来拜见乔三老爷,乔三老爷对他的印象并不好。再想想之前听过的那些沈家四房“宠妾灭妻”的传闻,乔三老爷就熄了与他做亲家的心思。

  反而是沈琰,先前连廪生都不是,如今乡试却是榜上有名,乔三老爷对他印象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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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二章 久闻大名(一)



  因之前留意的是沈瑾,并不是沈琰,所以乔三老爷对于沈琰知晓的并不多,只晓得他早年失父,之前在松江,今年乡试前带了寡母与胞弟寓居南京。

  今日,他将沈琰叫过来,就是想要问问沈琰到底是沈家哪个房头的。

  这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白氏寡居,乔家不好直接与白氏提此事,就想要从沈家找个能做主的族亲长辈出来。

  至于沈琰不是沈家族人之事,乔三老爷想也没有想过,毕竟沈琰的仕籍上,写了曾、祖、父三代,曾祖年岁太久远不好说,这祖父从名字上却是与乔三老爷的姨父同辈,父沈清又与沈沧、沈洲兄弟一样从水字旁,沈琰与他弟弟沈则是与沈珞一样从斜王旁。即便是巧合,也不可能三代人都巧合。

  “听闻松江沈氏分了九房,不知松贞所在是第几房?”乔三老爷开门见山问道。

  至于沈琰尚未婚配之事,他早已经打听清楚。即便看重沈琰,也是在沈琰没有婚约的情况下。

  这本不是什么阴私话题,可对于沈琰来说,还真是不好回答。

  他要考科举,学籍上就要注明祖上三代。可是他曾祖父当年发话,不许他们这一支子弟入族谱。

  他迟疑了一下,答道:“学生虽姓沈,确实是沈大学士五世孙,可是学生祖父这一支没有入族谱……”

  乔三老爷闻言,不由皱眉。

  他想过沈琰可能是沈家的偏支庶房,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他之前想要择沈琰为婿,除了沈琰人品资质不错之外,只要也是看沈琰出自沈家,是书香门第。

  沈琰的学籍上,父为举人,祖父为生员,曾祖父亦为举人。即便没有一个出仕做官的,可也不是百姓人家。

  没有入族谱,用途入了族谱再除族还不同。

  入了族谱再除族,那肯定有犯了族规家法的地方,被家族所弃;没有入族谱,多半是出身有瑕。

  可沈家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沈琰这一支几代人都是读书为业,这般有上进心的族人,为何不让回归家族?

  不过想着在乡试前,沈家宗房派了沈琦来南京,曾带了几个生员过来拜访他,其中并没有沈琰。

  之前乔三老爷还以为是沈琰如今住在南京的缘故,现下看来这其中还有说法。

  “沈家那里,可提了你们这一支归宗之事?”乔三老爷问道。

  沈琰摇摇头,不想说太多。

  他并不知乔三老爷与沈家二房的渊源,对于学政大人关心自家事,心中颇为古怪。隐隐察觉到什么,可想到自己**之事,也欢喜不起来。

  乔三老爷好奇的不行,沈琰祖上到底是什么出身?不过这其中定有不好对人言处,乔三老爷见沈琰不愿意提,也不会直接问起,就问了沈琰几句进京的事,就叫人上了汤。

  待沈琰离开后,乔三老爷吩咐人传了管家过来,打发他去打听沈琰的身世

  松江是大府,松江来参加乡试的学子如今还有不少滞留南京。沈家是松江望族,说不得有什么蛛丝马迹打听出来。

  乔三老爷即便晓得沈琰身世有异,依旧没有死心。

  在他看来,沈家不许沈琰祖父入籍,多半沈琰祖父是外室子。沈琰的曾祖母是再醮之妇或是妓子,不为书香门第入接纳,连带着儿孙也都上不了族谱。

  自打宋后,儒家信奉程朱理学,对于女子贞洁要求尤为苛刻,不许纳妓或是再醮妇进门的人家,并不是一个两个。

  即便不被宗族接纳,沈琰的祖父依旧读书为业,有了功名;沈琰之父这里,又更进一步;再看沈琰的为人行事,家教这里是无需担心的。

  乔三老爷的庶长女,不过是婢生女,才在亲事上被人百般挑剔,高不成低不就。因此对于沈琰的出身,乔三老爷并不是很挑剔,只是想要弄个明白罢了

  等到管家打探一圈,得到的消息,却是令乔三老爷拿不定主意。

  沈琰来南京之前在松江沈家族学任教,其胞弟也在沈家族学读书,沈琰家在松江时住在沈家坊。这明显是被沈家接纳的意思,那为何沈琦来南京没有带沈琰在身边交际?而沈琰这里,提及松江沈家时,也没有想要归宗的意思。

  南京距离松江并不算近,不过乔三老爷还是打发人前往松江打听。至于沈琰这里,瞧着他有为尊者讳的意思。沈琰的胞弟,年岁不大,未必晓得家族私密,唯一能打听的就是沈琰之母白氏。

  乔三老爷就与妻子说了,让她寻个由子见见白氏。

  乔三太太有个嫡女今年十二岁,巴不得将前头的庶女早嫁了,好专心为女儿准备嫁妆,对于丈夫的吩咐就痛快应了。

  白氏是举人之妻、举人之母,并非寻常民妇,乔三太太给她下帖子,也不算太**份。

  白氏收到学政太太的请帖,真是又惊又喜。不过她一个内宅妇人,倒是不敢自专,就叫来长子商量。

  沈琰看着帖子,想起前两日在学政家的对话,若有所悟,道:“即请了娘去,娘就去吧……要是学政太太问及曾祖母之事,也不必瞒着……”

  白氏惊恐道:“她作甚要问及这个?莫不是发现大哥学籍不妥?还是沈家人要害了大哥?”

  沈族并不认下沈琰这一支,可沈琰既要进学,学籍上曾祖父之名总不能空着,添的还是二房老太爷的名字。真要计较起来,这样并不妥当。要是沈氏族人到学政处上告,就能告沈琰一个“伪籍”。

  白氏对沈家再不满,也不敢闹事,顾及的就是沈琰的学籍。

  沈琰忙道:“娘别担心了,不于学籍之事,多半是要问儿的亲事……”

  白氏闻言,立时转惊为喜:“阿弥陀佛,真是老天开眼,莫不是学政大人要招大哥为婿?”

  沈琰摇头道:“或许是为了旁人家保媒,除了说亲之外,也没有什么可探问到祖上的道理。”

  白氏犹豫道:“家丑不可外扬,这些事实话实说好么?要不先看看那边人选如何?要是人选好,是不是当瞒一瞒?”

  沈琰皱眉道:“不可婚姻结两姓之好,要是有所隐瞒,那不成了骗婚?娘还是实话实说吧。不管学政大人为何人保媒,门第当在我家之上,要是因此得罪人,反而给儿子平添一个仇人。”

  白氏恨恨道:“都怪二房大太太,恁地心狠的女人……要不然去年归了宗,也不会让我儿到了现下这般尴尬境地……”

  沈琰忙道:“这般抱怨的话,娘在家里说说就罢,到了外人跟前可莫要提起……二房大老爷升了尚书,要是娘在外头也这般抱怨,让人误以为我兄弟两人对二房心存怨尤,不用二房嫡支发话,就有人为了巴结二房大老爷发作我们,说不得前程就要断送了……”

  倒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是世情如此。只是未必就这么严重,沈琰晓得母亲秉性,不愿她在外头乱说,才故意说的严重几分。

  白氏白了脸,忙捂了嘴道:“这也未免太霸道,连抱怨两句都不行么?”

  沈琰道:“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嫡支这些年没有寻祖父与父亲不是,多少也因离的远的缘故。如今儿子就要上京,若是纠缠当年往事,惹恼了那边,儿子可是扛不住……”

  被沈琰连吓带哄了一顿,白氏去赴乔三太太的约时,就谨言慎行起来。

  乔三太太看到她这般容貌,心中讶然不已。要不是她之前见过沈琰,这母子两个容貌确实有相似的地方,她都要怀疑白氏是不是后母了。

  不过论起年齿,晓得白氏比自己还年长一岁,乔三太太就只有羡慕白氏保养好的。

  白氏到底是士子之妻、士人之母,言谈中即便带了几分小家子气,也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乔三太太看出她的软糯脾气,不是难相处的,对于这门亲事就更热络几分

  她素来想的开,不怕庶女嫁的好,只怕庶女嫁的不好。乔三老爷心肠软,要是晓得庶女嫁的不好,往后怕是多有操心的地方。

  乔三太太对白氏满意了,就旁敲侧击问起沈琰兄弟的身世。

  白氏因得了长子吩咐,并无隐瞒的,倒是痛痛快快说了。又因长子的警告,白氏一句抱怨沈家人的话都没提。

  乔三太太闻言,沈琰的祖父竟是出自沈家二房,不由有些傻眼。沈琰这身世,可是比他们夫妻两个之前想的截然不同,倒是说不好是更好还是更坏。

  不过因白氏这般坦荡,她对白氏的好感就又升了几分,言谈上依旧亲切,并无变化。

  白氏眼见乔三太太并不因自家是出妇子后代就生鄙视,倒是十分感动。

  等到乔三太太叫人上汤时,白氏已经当乔三太太是个贴心人了。

  乔三太太这里送了客,却是收了笑。

  等乔三老爷回来,乔三太太就将白氏那里打听的消息说了。

  乔三老爷闻言,亦是讶然:“竟然不是外室子,而是嫡支……”

  乔三太太皱眉道:“老爷可莫要这样说,姐夫家才是沈家二房嫡支……”

  乔三老爷叹气道:“要我说,姨父的性情实是太刚烈……换做旁人家,即便后母不贤,也没有不认弟弟的道理,竟任由血亲遗留在家族之外……”

  乔三太太犹豫道:“老爷,这门亲事还是罢了……沈琰是不错,可沈家那边在择嗣的时候都没认回他们,想来也无心让他们归宗……”

  乔三老爷想了半响,道:“前些日子看邸报,姐夫外放江西,倒是说不得会路过南京,且看看姐夫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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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三章 久闻大名(二)



  京城,春山书院。

  夫子留下一篇时文题目,就吩咐学生们散学。

  饶是两世为人,想到明日就是望朔假期,沈瑞心中都生出几分欢喜。

  不是他想要偷懒,实在是春山书院的课时安排太密集了,卯正(早上六点)开始,到酉正(下午六点)结束,每天在学堂里六个时辰。

  真是起早赶晚的,怪不得沈全与何泰之开学会都鲜少见人影。

  每个月只初一十五才能休息,自然是人人盼着。

  不管沈瑞之前在松江族学,还是在沈家三老爷的小私塾里,课程安排都没有这么紧,一时还真有些适应不良。

  待出了课堂,就见沈全在外头站着。

  “三哥在等我?”沈瑞迎上前去。

  沈全看了看沈瑞身边的毛迟,还有随后出来的一堆小少年,扶着沈瑞肩膀小声道:“是不是幸好有毛贤弟在?”

  沈瑞左右看了两眼,已经淡定。之前同窗们看他是比较侧目,不过待晓得他年纪只有十三岁后,隔膜也就没那么深。毕竟他们的年纪十一、二岁,与沈瑞也小不到哪里去。而且因沈瑞身量高挑的缘故,他们还十分羡慕。

  倒是沈瑞,入学院小半月,熟悉了这里的升级机制与学习氛围,有些担心道:“我还好,三哥那里呢?”

  这书院里十来岁的学生,夫子就撵着下童子试,十六、七时大多数院试都过了。沈全的年纪,已经十八岁,就是搁在丙班,也不算小了。

  沈全笑道:“不过是开始时被当成不开窍的傻瓜,格外‘关照,了些时日,不过对我来说到底是有好处;即便是族学时,也没得过师长这般重视。”

  沈瑞见他眼神清澈,面上并无阴霾,可见是真的适应了春山书院的教学节奏,这才放下心来。

  毛迟本与沈瑞结伴而行,眼见沈全过来寻沈瑞,就先带了书童离去。

  沈全道:“自打瑞哥上学,我娘就开始念叨,不放心你呢……明日休沐,瑞哥可有什么安排?要是得空,就过去坐坐。”

  沈瑞点头道:“当然有空,我本也要过去给婶子请安的。”

  沈全笑道:“那明天我可能借瑞哥的光打吃好的,前几日松江那边来人,送了不少食材过来。我娘留了大半,就惦记叫瑞哥过去。”

  至于送到尚书府,以郭氏素来行事,是不会那么做的。尽管沈瑞与她亲近,她也是真心疼沈瑞,不过这份亲近却不在人前显露。

  以前沈瑞是娘不在爹不疼的可怜孩子,她这个婶子愿意将沈瑞拉倒五房羽翼下,护着他疼他。如今沈瑞已经是二房嗣子,她要是再摆出只有婶子最疼你的姿态,只会让沈瑞难做。

  就是之前帮沈瑞料理的庄田账册,郭氏进京后,也痛痛快快地交到徐氏手中。

  沈瑞笑道:“那感情好,倒是惦记南边的吃食了。”

  族兄弟两人说笑着出了书院,到了仁寿坊两人就作别,沈瑞进了胡同,沈全继续回家之路。不过在临别前,两人约好,明日沈瑞过去探望郭氏与福姐。

  回到尚书宅,沈瑞先回九如居换了家常衣裳,并没有直接叫晚饭,而是先去正房。

  大老爷也在,与大太太之前不知在说什么,夫妻两个面色都有些沉重。

  沈瑞先给二人请了安,随即说了明日想要去沈瑛家探望五房长辈之事。

  徐氏在心里算了算日子,点头道:“二哥也有些日子没过去,是当过去请个安。”又道:“你鸿大叔、鸿大婶子是头一年在京城过冬,怕是受不得这边的寒,福姐年纪又幼小,正好这几日家里收拾皮子,我叫人挑几块出来,明日二哥带过去。”

  沈瑞应了,就听大老爷道:“打发人去瑛哥那里一趟,将拜会的时间改成下午……王伯安回京了,身子不大好,你当先去那边问疾。”

  倒不是王守仁这个老师当排在前面,而是探病避讳下午过去,多在中午之

  王守仁如今是刑部主事,二月里出京去安徽清查旧狱,算下来出京已经大半年。

  沈瑞不由动容:“老师什么病?”

  王守仁可不是单纯的文人,打小习武健体,这要是病了肯定不是小病。

  大老爷沉默了一会儿道:“估计是累着了,加上心病他南下这半年成果斐然,可也得罪了好些人……”

  沈瑞听了,仔细一想,就明白过来。

  这种清查旧狱的差事,真要成绩好,可不是得得罪人么?要是将已经定罪的案子翻过来,不仅要得罪当初审案的地方官,还有按察使司,乃至刑部,一层层的官员。

  当初王守仁出京前,沈瑞就想到此处。可王守仁一心为国为民,沈瑞身为弟子,虽婉转规劝,可也不能拦着,而且也拦不住。

  “可是得罪了了不得的人物?”沈瑞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

  大老爷自己如今就是刑部掌印官,刑部这里应该是不怕的。至于地方官,王守仁之父王华虽没有升级,可依旧是正三品侍郎,难道还庇护不了儿子?

  大老爷看了沈瑞一眼,很是欣慰他的通透:“并非是得罪一人两人,而是他犯了官场忌讳……王华这次虽无升无降,可位置未必就安稳了,盯着他位置的人还是大有人在……王伯安这次南下,固然有功,不过随即的弹劾也少不了,就怕这个时候有人落井下石……要是牵扯到王华身上,恐父子都难保全……

  沈瑞大惊:“父亲,师公他不是圣眷优容么?”

  大老爷道:“去年卷入会试舞弊案的程敏政,圣眷并不在王华之下。”

  沈瑞进京大半年,也常旁听大老爷说些朝廷上的事,对于现下朝廷格局心中有数。

  如今的格局是皇权与文臣和平共处,勋贵武将打酱油。

  文臣这里,因三阁老的缘故,又分了派别。“谢党”、“刘党”、“李党”,还有如大老爷与王华这样的中立人士。

  在这次“京察”中,三阁老相争的苗头就越老越明显。

  王华无党无派,又有希望入阁,三阁老即便不会直接对付王华,可下边人要是盯着王华的礼部左侍郎位,想要将他弄下来,也不会拦着。

  想到此处,沈瑞不由皱眉道:“父亲,他们是不是太嚣张?这次对付师公,那下回瞄准哪个?父亲与姑父也不是党人,他们会不会也对父亲与姑父出手

  大老爷抚着胡须,欣慰道:“二哥能想到此处,甚好、甚好……为父之心忧,亦在此处……朝廷是圣人的朝廷,不是阁老的朝廷……几位阁老在高位上久了,越来越听不得其他声音,时而久之,难免陷入意气之争。最好的法子,就是保持朝廷现下格局,勿要让几位阁老的势力再膨胀。”

  “要是他们想要借着老师这次清查旧狱‘隔山打牛,,那为了免除后患,是不是当‘釜底抽薪,?”沈瑞想了想道。

  大老爷脸上笑意更盛:“二哥说来听听……”

  “先生既‘病,了,就当好好歇一阵子……”沈瑞道。

  王华父子在朝虽没有什么靠山,不过因王华是状元出身,为人方正,在士林中口碑甚好。又因之前在翰林院,如今在礼部,王华的门生故旧也很多。不过多是品级低,在朝廷上说不上话。

  大老爷点头道:“要是真如此,也可解王华忧患,只是王守仁性情桀骜,未必肯退这一步。”

  沈瑞并没有在大老爷面前保证什么,心里却是下定主意,要劝住王守仁。

  从正院出来,沈瑞并没有回九如居,而是去叫了长福,吩咐他立时往沈瑛宅走一趟。

  王宅那边,距离尚书宅这么近,沈瑞恨不得立时就过去。不过想想规矩与避讳,到底忍了,只是打发长寿过去打听一二。

  等沈瑞回了九如居,用了晚饭,长寿也从王宅回来。

  “没见大爷,只见了五宣哥。大爷这半年日夜辛劳,又因在外,饮食不调,肠胃就有些不好,听说清减许多;又在差事的缘故,得罪了不少地方官吏,受了不少刁难,最过分的是,大爷回京时,那边的人在船上使坏,沉了大爷所搭乘的座船……大爷与五宣哥知水性,虽没事,可随着大爷南下的两位文书遇难了……”说到最后,长寿带了几分沉重。

  他是王家旧仆,早年也跟在王守仁身边,对于旧主自然关切。

  沈瑞听了,终于明白大老爷为何让王守仁暂时隐退。

  官场之上的争斗,虽说凶险,可多在律法许可之内行事,像这样摆明旗鼓,连谋害性命都出来了的,可见这其中有无法化解的仇怨,使得对方连规矩都不讲了。而对方敢这样肆意,定也有所倚仗。

  王守仁父子两个如今都在官场,可实际上除了圣眷之外,并无什么得用的官场助力。

  原本他打算带冬喜一起去沈瑛家,与郭氏商量商量冬喜的婚配之事的,毕竟冬喜今年十九岁,年纪已经不小。

  可晓得王守仁的事,沈瑞也没了心情。

  辗转反侧,到了次日一早,沈瑞用了早饭,就匆匆前往王宅侍疾。

  他是王华的徒孙,王守仁的学生,春节前后时常来王家的,倒是无人拦着

  到了王守仁的居所外,沈瑞就听到一阵阵的咳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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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四章 久闻大名(三)


  王守仁院子里服侍的人不多,沈瑞走到房外,正好有个婢子出来,认出是沈瑞,忙屈膝道:“瑞少爷……”

  沈瑞点点头,直接挑了帘子进去。

  王守仁倚坐在炕上,正弯腰咳个不停。旁边有个婢子,手中捧了痰盂。

  听到外头动静,王守仁抬起头来,道:“是瑞哥来了。”

  沈瑞先见了礼,而后亲自倒茶奉上:“老师先吃口茶压一压……”

  王守仁接了茶,吃了几口,咳的果然轻些。

  沈瑞看着王守仁清减的模样,还有刚才不住声的空咳声,不由有些担心,附身去看痰盂里的痰。虽说他不是学医的,可自己当年却是得过肺炎,当时的状态与咳出的痰的颜色,都与王守仁现下相仿。

  “老师这是在下水后受凉引得咳症?”沈瑞担忧道。

  这个时候可没有抗生素,肺炎严重了也能要命。这是感冒引发的肺炎?

  王守仁淡笑道:“瑞哥不用太担心,我这是老毛病……前几年一次伤寒坐下的病根,这次又发了,这几日已是见好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可说话之间都带了喘声。

  他吩咐婢子拿了椅子,让沈瑞坐了,问起他上学的事。

  知道沈瑞进了春山书院,王守仁点头道:“那边授课的都是翰林院的老儒,莫要因他们上了年岁就轻视他们。他们都是一层层考上来的,没谁比他们更熟悉科举章程。”

  沈瑞也这么认为,这半月来学习的很用心。不过也晓得,有些科举窍门,则是子孙相传,没人会往外传授。幸而沈家有几位老爷在,外头还有王守仁这个老师,并不需要其他人指导。

  要说八个月前的王守仁是阳光青年,那现下这阳光青年的脸上有了阴霾。

  天子君亲师,就如沈瑞这个学生能不请自来,直接登堂入室,王守仁在学生面前也没有掩饰他的沮丧与迷茫。

  说到底,王守仁再有才,也不过刚到而立之年。

  这次江南之行,定是让他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东西。

  沈瑞上辈子来自信息世界,网络上各种负面消息铺天盖地。

  就是不问王守仁,他也能猜到王守仁的遭遇。

  王守仁是真正地忧国忧民,算起来也是热血青年。

  沈瑞不说话,王守仁却长吁了口气,道:“瑞哥,你我都应该庆幸,生养与仕宦人家……这世上,小民艰难……”

  沈瑞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国家有律法,可官场之上更重视人情”

  所以小民受冤,并不稀奇。地方官为了政绩,命案肯定是要破的。这个时代,又不像后世那样有健全的刑侦手段,肯定是疑罪从有。刑法之下,什么口供求不出来。冤假错案,定是不可胜数。

  至于地方官为了荷包,侵占乡绅商户财产之类,也不罕见。

  古往今来,官欺民的手段多是大同小异。

  这次“清查旧狱”,肯定让王守仁长了“见识”。而且他的反应肯定也很强烈,才会引得对方铤而走险。

  沈瑞过来之前,想了一肚子劝解的话,眼前却有些难开口。

  同王守仁的忧国忧民相比,自己这“明泽保身”的想法是不是太自私?

  不过无论如何,他是不想看着王守仁父子走上历史上的旧路。

  看着沈瑞欲言又止的模样,王守仁揉了揉眉心,道:“瑞哥到底想要说甚,犹犹豫豫的?”

  “老师,父亲昨日与我说,最近京中风声不对”沈瑞迟疑了一下,道

  王守仁正色道:“怎么了?”

  沈瑞看了王守仁一眼,道:“都察院那边盯上老师了……”

  王守仁嘴边露出讥讽道:“意料之中,要是朝廷没有倚仗,他们也不敢无法无天,在地方作威作福。”

  沈瑞沉默,面上尽是忧色。

  王守仁笑了笑道:“瑞哥不要担心我,最多不过是罢官免职……”

  沈瑞抬头道:“要是单单算计老师,学生并不怕,只有师公在朝,老师总有起复时……可是父亲说,这个时候怕是有人会落井下石,对准师公……”

  王守仁闻言一愣,随即面色沉重起来。

  连进京不到一年的沈瑞都明白朝廷格局,他哪里又不明白?今年这次“京察”,六部九卿衙门变动很大。王华要不是为人方正,没有明显的小辫子露在外头,这个礼部左侍郎的位置说不得早就抢了。

  沈瑞一个半大孩子,沈沧专门与他说这些,不过是给自己传话。

  王守仁觉得胸口里塞了一团棉花,堵着自己喘不上气来。

  沈瑞却是没有再说旁的,他与王守仁相识这几年,晓得王守仁的脾气秉性。要是劝王守仁退一步保全自己,王守仁是连考虑都不会考虑的。只有抬出孝道来,才有希望。

  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要在王华那边使劲,沈瑞就从王家告辞出来。

  王华今日在衙门,并不在家中,想要见王华只能等王华落衙或休沐的时候

  沈瑞就先回了尚书宅,叫人带了礼物,前往沈瑛家。

  沈瑛、沈琦兄弟都不在,沈瑞先见了鸿大老爷夫妇。

  听说沈瑞带了一车皮子,郭氏犹豫了一下,就叫瑛大奶奶收下。

  徐氏昨天说是给沈鸿夫妇与福姐几张皮子,可哪里好落下五房其他人。自然人人有份,就弄了一车。

  尽管五房日子富庶,可这一车皮子价值也不是小数,郭氏心里已经想着给如何还礼了。

  不过眼前最关心的还是沈瑞,虽说之前沈全将春山书院说的千好百好,可郭氏不亲自问问沈瑞,心里还是不放心。毕竟沈全十八岁,沈瑞只有十三。两人不在一个班上,要是沈瑞挨了欺负怎么办?

  听着郭氏满含关心的探问,沈瑞道:“婶娘放心,同窗们都友好,没有那等欺负人的。”

  沈全在旁,听了此话,不由失笑道:“娘,就瑞哥这年岁、这身量,不欺负旁人就行了,哪里会挨欺负?”

  郭氏轻哼了一声道:“瑞哥就算个子高些,岁数在这里,又是才去,说不得就有人欺生。”

  沈全想着沈瑞班上那群萝卜头,笑道:“娘,您就将心放回到肚子里吧……瑞哥没考童子试,如今进了的初级班,学生都是十来岁,瑞哥的年岁都算是大的。”

  郭氏先是一喜,随即一忧道:“都是小学生,那夫子讲课是不是也是容易的?会不会耽搁了瑞哥功课?”

  沈全之前倒是没想到这点,点头道:“娘顾及的也有道理,可是书院里升级卡的紧,都是随着科举功名走,并无例外……”

  沈瑞道:“婶子,我们那里逢十日有大讲,学生都可以去听的,并不会耽搁什么。”

  郭氏这才放心,才问起沈瑞探病之事。

  沈瑞将王守仁咳的厉害之事说了,郭氏因“爱屋及乌”,便也颇为关切,说了几个治咳症的食补方子,让沈瑞下次探病时告之。

  福姐坐在郭氏旁边,早已经等着不耐烦。

  见郭氏说完话,她便下了炕,跑到沈瑞跟前,拉着他的袖子道:“二哥,球球……”

  沈瑞道:“福姐想要球球?二哥这次没带来,下次给福姐带来……”

  福姐却拉着沈瑞的袖子不放手,用另外一只小胖手指着外头。

  沈全笑着说道:“福姐是让你带她去踢球呢,我前些日子做了个皮球给她

  福姐满脸期待模样,沈瑞看着心里软软的,起身道:“鸿大叔,婶子,我与三哥带福姐去玩……”

  郭氏叫人给福姐带了帽子,又吩咐沈全与沈瑞道:“一两刻钟就屋里来,别冻着了福姐……”

  外头虽是阳光明媚,可到底已经入冬。

  沈瑞与沈全带了福姐在庭院里玩了一会儿,就哄着她去了书房。

  沈瑞要了纸笔,在纸上化了几个卡通小人给福姐玩。

  福姐拿着那张纸,十分喜欢模样,指着上面的小人“大哥”、“二哥”、“大嫂”、“二嫂”地叫了起来,看着沈瑞与沈全直乐。

  福姐转过头来,望向沈全:“三哥,三嫂呢……”

  沈全一愣,随即一把抱过福姐,面色有些古怪道:“福姐是听谁说‘三嫂,?”

  “爹,娘”福姐脆生生地答道。

  沈全有些傻眼,沈瑞笑道:“是不是鸿大叔与婶子要给三哥选三嫂了?”

  沈全已经十八岁,旁人这个年纪早已经成亲。只是他不是长子,没有传嗣压力,功名上又卡在院试,才一直没有想到亲事上。

  不过沈鸿与郭氏作为父母,肯定不会疏忽儿子的婚姻大事。

  沈全有些忐忑,又有些好奇的:“如今到底是寓居京城,爹娘怎么好好的想起我的亲事来?”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全不好直接去探问,沈瑞这里却是没什么顾忌的。

  等用了午饭,沈瑞就问起郭氏。

  郭氏道:“是你大哥的一个同年,如今也是庶常,苏州府人士,父亲已故,接了家眷来京,家中有一幼妹,正在寻人家。可又不想嫁到京中,怕以后致仕回乡后两下分离。他来过家里,见过三哥,知晓三哥还没定亲,就有心结亲

  沈瑞道:“论起来,倒是门当户对,却不知那女孩品貌如何,婶子可见过

  其实沈瑞说“门当户对”并不妥当,“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即便那女孩家是寒门出身,有个庶吉士兄长,也是不愁嫁的。

  郭氏摇头道:“闺中女儿,哪里是那么好见的?我与你叔父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总要心里有了主意,再定下相看不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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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五章 久闻大名(四)


  等沈瑞将从郭氏这里探听的消息告诉沈全后,沈全虽强做镇定,不过眉眼间依旧带了几分期盼。不过年纪多大,只有成家,在旁人眼中才不是孩子。

  沈瑞道:“苏杭出美女,三哥好福气。要是婚事成了,三哥可要多谢瑛大哥”

  五房在松江虽是富户,可在权贵云集的京城则不算什么。

  沈全目前连秀才都不是,论起门第来,不过是举人之子。这样一门亲事,对沈全将来大有好处。即便目前那边不过是庶吉士,可庶吉士又称“储相”,往后在前程上错不了。等到沈全一层层的考下去,考出头的时候,也能借上大舅哥的光了。

  而沈瑛多这样的姻亲,往后也能互为臂助。

  同在松江找个门当户对家的小娘子相比,这门亲事好上太多。

  若是没有沈瑛这个大哥在,对方即便想要在找临近苏州府的亲家,也不会选中沈家。

  沈全白了沈瑞一眼:“瑞哥真是的,大哥是我亲兄长,要是说谢不是外道

  提及“兄长”,沈瑞莫名地想到沈瑾。

  谁会想到沈瑾准备了这些年,竟然错过今年乡试,只能说沈瑾的运气真的不好。要是孙氏没有故去,他三年前就参加乡试,十五岁的举人,前途似锦。如今不仅错过了十五岁那科,连十八岁这科也错过。三年之后,说不得就泯灭众人了。

  沈全也因自己的亲事,想到沈瑾身上:“瑾哥与我同庚,如今乡试没有下场,是不是该说亲了……”

  他不过是念叨这一句,沈瑞对松江沈家的后续消息知道的并不多,只有沉默。

  难得休息一日,沈瑞还有其他安排,就没有在沈瑛家多待,用了午饭后就回家。

  王守仁如今在受打击后有些颓废,诱之以孝道,说不定会愿意暂时隐退;可王华那里也要通通气,否则王华刚硬起来,不许儿子暂退呢?

  王华的性子,实在清高的过了。

  其实,他是谢迁任同考官时过的会试,两人同为余姚人,又有半师之谊,就痛快地站到“谢党”去又能如何?

  谢迁可是历史上有命的“贤相”,并无恶名。

  王华就算他不站队,可刘阁老与李阁老还是会将他当成亲近“谢党”的人。而谢阁老那里,因怎么拉拢都拉拢不过来,对他也会心存不满。结果就是孤立无援,身如浮萍。

  回到沈宅,沈瑞先去正院见徐氏。

  徐氏看了他的打扮一眼,道:“你三叔那里来客人了,刚才还打发人过来叫你去陪客,你先莫要换衣裳,先去见了客人……”

  三老爷虽没出仕,不过少有才名,儒林中也交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沈瑞应了,就往东宅去。

  三老爷正在前厅待客,见沈瑞过来,十分欢喜,忙招呼他上前。

  客座上坐了两人,一人年纪与三老爷差不多,一人是弱冠年纪,这两人相貌有些相仿。

  “于吉,以中,这是我二侄儿瑞哥……”三老爷先对那两人介绍沈瑞,随即对沈瑞道:“瑞哥,这是叔叔的好友,他在家行三,你唤‘谢三叔,就是……”说罢,又指了指那年轻人道:“这是你谢三叔的侄儿,今年顺天府的解元

  沈瑞按照三老爷的吩咐,口中叫着“谢三叔”、“世兄”,躬身给两人见礼。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惊讶不已。

  今年顺天府的解元,可不是寻常举人,而是国子监生谢丕。龙虎榜一出来,就传的沸沸扬扬,除了解元年轻之外,最主要是的今科解元不是旁人,而是三阁老之人的谢迁之侄谢丕。

  余姚谢氏是当地大姓,分了十八个房头,论起传承来追溯到东晋谢安。松江沈氏与余姚谢氏相比,还真是小巫见大巫。

  谢阁老这个侄子,名为侄儿,实是他嫡亲儿子。因他弟弟谢选早逝无子,谢阁老在得了这个嫡次子后,就奉父母之命,将他过继到已故长弟谢选名下。

  既然这叔侄二人,侄儿是谢阁老的儿子,那这“谢三叔”就不是旁人,而是谢阁老的弟弟谢迪。

  沈瑞虽没有见过其人,却听过其名,谢迪与沈瑛、王守仁都是弘治十二年的二甲进士,王守仁虽与他没甚往来,不过两人是同乡,王守仁在与朋友的交往中曾提及过谢迪之名。

  谢迪今日过来,是来贺三老爷生子之喜的。

  他中了进士后,入兵部为主事,之前去西北公于去了,近日才回京。

  至于谢丕同来,那是因除了谢迪与三老爷是之交好友之外,谢丕与三老爷也有渊源。他入国子监之前,在南城书院读书,拜在田老太爷门下,论起来是三太太的师弟。

  不过既有三老爷与谢迪的交情在前,谢丕就不好与三老爷平辈论交,只能做侄辈。

  等谢氏叔侄告辞离去,沈瑞从三老爷口中知晓这两人与沈家的渊源,不由无语。

  方才他还担心王华,现下看来沈家的处境,未必好过王华。

  大老爷与谢迁是同年,三老爷与谢迪是好友至交,沈家族侄沈理是谢迁之婿,这怎么看都是“谢党”啊。

  王家与谢家并无往来,沈家与谢家却不禁往来,这落到旁人眼中,哪里能掰扯的清楚?

  三老爷没有入仕,对于朝廷官场之事也向来不留心,说完谢迪叔侄与自家的渊源后,还不忘对沈瑞道:“今日你既与谢丕打了照面,往后也多多往来……他的学问功课向来不错,之前与珞哥也常在一处顽……”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以后瑞哥大些,还是当入国子监……国子监里,也有不少才俊……”

  沈瑞想到在通州码头看过的徐五,道:“三叔,国子监生不是有要求要二十岁?那为杨表哥也张罗入监?还有致使礼部尚书徐琼,也留了一子在京,比杨表哥大不了多少,听说也要入监。”

  三老爷道:“国子监早年年纪卡的死,那时候人也多……如今将恩荫品级定在三品官之上,官生都是勋贵子弟,有不服父母管束的,就被送到国子监坐监……倒是并不卡死在二十岁,过了十五岁也有请旨送过去,不过算是恩旨入监读书,不为常例……”

  三太太还在做月子,三老爷却惦记着儿子,方才已经带了好友与世侄去显摆一遭,如今见了沈瑞,也不忘道:“瑞哥要不要见见四哥?四哥又胖了”

  沈瑞笑着道:“前些日子早出晚归,好些日子没过来,正想要看看四哥…

  三老爷比划道:“已经这么大了,我昨儿用软尺量了,已经一尺八寸,以后定也能同瑞哥似的,长大个儿……”

  沈瑞笑着听了,莫名地想起沈珏那晚的呓语。

  总觉得那句话不像是沈珏的性子能说的。

  想到这里,沈瑞还真有些想念沈珏了。

  春山书院功课紧,每天上完一整天课后,还有作业,真是早晚不得闲,使得沈瑞无心他顾。

  现下想想沈珏那句话,意思太微妙。叫沈瑞离四哥远些,为何要远了?

  是三房这里有什么防备落在他眼中?还是二房那里有闲话让他听见?

  如今二房除了看院子的粗婢,剩下的都随二老爷南下。

  沈瑞留心三老爷这边,可是三老爷这样的性子,真要防备侄儿亲近儿子,也不会主动带沈瑞去见四哥?

  沈瑞与三老爷去时,奶娘才喂完四哥,将襁褓方才炕上,四哥正醒着。

  三老爷见状大喜,摸了摸四哥的小手道:“四哥,爹带你二哥来看你了…

  尚不满月的婴儿,听到声音,就望了过来。四哥还没有满月,不过看上去大了一圈,脸上有肉,没有刚落地时那样孱弱。

  三老爷笑的开怀:“瑞哥,快来瞧,四哥在冲我笑呢……”

  沈瑞站在三老爷身后,看着襁褓中的婴儿,怎么也看不出那是在笑。娇娇嫩嫩的小婴儿,嘴角闪亮,明明是在流口水。

  三老爷感叹道:“有了四哥,我与你婶子这辈子也就知足了……方才瑞哥不在,你没瞧见,谢三郎看到四哥时眼里的稀罕劲……他只比我小一岁,今年三十五了,妻妾几房,膝下只有一女……”

  沈瑞看着的小小的四哥,心里盼着他能平平安安地养大。

  之前一直没有希望,三老爷夫妻日子也过得;如今有了牵系,再有万一,这两口子谁也受不住。

  不过瞧着三老爷如今这慈父模样,不知还记不记得之前要办书院的事,怕是一时半会顾不上那个。

  从正房出来,三老爷并没有放沈瑞离开,而是直接带他到书房,道:“瑞哥那套拳,真的能养生么?”

  沈瑞点头道,道:“侄儿觉得能养生,强身健体,外邪不侵……”

  三老爷道:“明早我与瑞哥一起练拳吧……”

  “三叔之前不是看不上这个么?怎么改了主意?”沈瑞好奇道。

  三老爷道:“方才我与谢三郎提了,我打算重捡书本,参加会试……幸好这大半年给你们几个小子讲书,倒是将丢下的四书五经又捡起来……要不是怕身子受不住,本当参加明春这一科。只是如今四哥年幼,我宁愿晚一科,也不愿去冒险……”

  沈瑞闻言,不由动容。

  后世有句话叫“无恒产者无恒心”,眼前三老爷这里明显是“有了儿子有恒心”。

  要是只是他们夫妻两人过日子,夫妻两个都是心态平和,不好名利之人,自然怎么过都过的。

  如今有了四哥,三老爷要开始发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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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六章 久闻大名(五)


  对于大老爷不愿站队的想法,沈瑞能理解。毕竟大老爷与王华还不一样,王华即便中了状元,也不过是乡绅之子,起步虽高,却是没家族可依。

  大老爷是出自仕宦之门,不乏高品的姻亲故旧,真要是叙起父祖家世来,并不亚于谢迁。而他与谢迁年岁相仿,又是同科进士,让他低头去依附谢迁太过为难。

  如今这样,在保持中立的基础上,交好谢派人士,是大老爷的策略么?

  可在外人眼中,这与站队又有什么区别?

  沈瑞见过谢迪、谢丕叔侄后,有些拿不准大老爷的用意。

  沈瑞带了疑惑,回了九如居。

  今天的九如居,与往日不一样。

  前些日子生的炭盆都撤了,不过屋子却比之前暖和。方才去正房时,沈瑞也觉得屋子里暖和,只是因与徐氏说话,没想到别的。

  “生地龙了?”沈瑞问道。

  冬喜、柳芽两个正服侍沈瑞更衣,冬喜道:“前几日就通了灰,将底下的炭灰都清尽了,今早二哥一走,这边就点了火,就怕驱不散潮气,晚上住不得人……烧了一整日,开着窗子晾的,这屋子里半点潮气都没了……”

  柳芽道:“去年就觉得这边屋子好,外头比南北冷,可这屋子里还真暖和呢”

  主仆仨人都是去年年底进的京,在京城过过冬,对于北方的寒冷倒不会一惊一乍。

  沈瑞净了面,想起这一日来,有些心累。

  他倒是有些羡慕五老爷一家,沈瑛即便散馆,也不过是从六品、七品做起,即便朝廷党争,也轮不到他们做炮灰,正是安安生生往上爬的时候。

  如今已经是弘治十四年,听闻太子今年已经十来岁。他对于弘治、正德这段历史记得并不多,可谁叫正德皇帝“鼎鼎大名”,流传后世的消息不可胜数,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八虎”、“豹房”、“宁王之乱”等。

  “八虎”之首刘瑾,可是被称为“立皇帝”。

  刘瑾当势,王华父子被贬谪,沈大老爷能幸免么?

  怎么才能拦下刘瑾当势?

  冬喜向来心细,见沈瑞闷闷不乐,小声道:“二哥这是怎么了?可是担心王先生?还是鸿大老爷那边有糟心事?”

  沈瑞摇摇头道:“就是有些乏了……”

  冬喜见他不想说,也没多问,让沈瑞歪了身子,拿了美人捶来给他捶肩。

  屋子里暖呼呼的,后背又捶得舒服,沈瑞直觉得眼皮子发沉,侧卧在炕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再睁眼时,已经睡掌灯时分。

  沈瑞是被冬喜推醒的:“二哥快醒醒,再睡下去晚上走了困……”

  沈瑞翻身坐起,看了看点着的灯,道:“我睡了多久?”

  “将一个时辰了……”冬喜回道。

  柳芽已经提了食盒进屋,正带了春燕摆饭,看到沈瑞醒了,冲着他直乐。

  沈瑞被笑得莫名其妙,往脸上摸了两把道:“可是压了印子?”

  柳芽笑道:“二哥方才打鼾了,原只当二哥是个神仙人,这才见接了地气

  沈瑞哭笑不得,冬喜怕他窘,忙道:“可见二哥是真累了……”

  这两人都是在他九岁时就曾服侍过他的,晓得他与寻常孩童不同,并不因他年纪小而失了恭敬。尤其是柳芽,对于沈瑞更是心有畏惧。

  谁家九岁的孩子,能跟沈瑞似的,算计自己老爹与一杆子白胡子老头,而且还能算计成了的?

  而沈瑞在人前孩子气,可在她面前,压根不像个孩子,就跟壳子里头是大人似的。

  旁人不知道沈瑞曾昏迷过数日未醒,柳芽随着王妈妈看顾沈瑞,却是记得清清楚楚。沈瑞迷迷糊糊中,并不是安安静静的,而是哭闹着叫爹叫娘叫祖母

  王妈妈心肠软,当时就受不住,跟着流泪。后来实是见沈瑞哭的可怜,还曾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哄劝。沈瑞迷迷糊糊的,除了叫人,就是骂人,骂沈瑾骂郑姨娘,看着又淘气又可怜。

  柳芽这里想到自己没了的亲娘,也心里发酸。

  谁会想到沈瑞醒来后,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神色淡淡的,对于家里的事似乎都迷糊了,还故意与她话家常,从她嘴里套话。

  柳芽只是看着笨拙些,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十二岁又是已经懂事的年纪,自然是看出沈瑞蹊跷。

  连柳芽都瞧出来,更不要说活了大半辈子的王妈妈。

  王妈妈私下与她说:“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瑞哥这里是太太保佑,才叫他开了心窍,变了性子……要是再像先前一样莽撞天真,在这个家里怕是难立住。这是常有的事,你勿要大惊小怪,咱们好生服侍瑞哥,说不得也沾沾瑞哥的福气……”

  柳芽晓得,这是王妈妈让她闭嘴呢。

  她本也没有要四处吵嚷去,她一个粗使小婢,即便对旁人说瑞哥古怪,旁人也不会信。

  沈瑞拿供她弟弟读书的事来哄她做事,柳芽虽是怕,可还是做了。并非单单是因沈瑞的许诺,还因怜惜他同自己一样,都是个没娘的孩子。

  王妈妈说的话成真,自己确实沾了瑞哥的福气,可王妈妈却没熬过去。

  瑞哥这里也不知晓,有个老妈妈受了老安人几十板子,也没有将他的“古怪”说出来。

  过后她与柳芽被发卖,被沈理安排人买回。

  柳芽只是伤了腿脚,王妈妈却是熬过伤,最后送了命。沈理夫妇怕吓到沈瑞,就瞒得死死的,只说安排王妈妈荣养。

  每想到这里,柳芽心中都不由黯然。

  柳芽虽晓得沈瑞待自己亲近,也晓得自己能有现下的日子都靠沈瑞,可对沈瑞依旧畏大于敬。

  如今沈瑞也有发愁的时候,睡觉也能跟孩子似的打着小呼噜,柳芽心里的畏惧不由就减了几分。

  沈瑞倒是没有计较柳芽的直言,只是有些纳闷,问道:“我真打鼾了?”

  柳芽笑道:“这也不是甚稀奇事,作甚骗二哥?婢子乏的时候,也常常打鼾呢……”

  沈瑞平素不习惯留人在上房值夜,冬喜、柳芽也不知他晚上睡觉如何。

  见沈瑞有些清减,冬喜心里已经惦记如何去回郭氏,给沈瑞补身了。

  沈瑞伸了个懒腰,要是自己真是十三岁就好了,哪里会惦记这些糟心事?做个纨绔的尚书公子多自在?

  待用罢晚饭,沈瑞就去了书房,却不是温习功课,而是取了一张白纸,画了几个圈,圈里是一寸来高的卡通小人。

  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位阁老,彼此对立,可对外又是统一的。大圈套小圈,他们代表的是文官势力,与他们相对的正是君权,至于外戚、勋贵、武将等几个圈都是在旁边打酱油的。还有有明一来一直参合朝政的阉人,也画了一个小圈。

  文官势力既辅佐君权,又制约君权,眼前正是一种微妙的平衡。

  落在世人眼中,就是君臣相亲、政通人和的景象。

  至于大老爷、王华等“无党派”人士,要是归类,自然也是归在文官势力范围。他们与阁老党人的矛盾,论起来也算是内部矛盾。

  文官集团与君权的圈是等同大小的,外戚、勋贵、武将的圈要小的多,阉人的圈也不大而且依附君权。

  沈瑞画完这张图,又取了一张。

  一方依旧是刘健、李东阳、谢迁代表的文官势力,君权一方的圈却变小了。不过在君权的圈旁边,外戚的圈变大。勋贵与武将的圈没有变,阉人的圈也变大了,并且跑到君权的圈前面,对文官集团的圈对峙。

  在君权旁边,又出现一个新圈。

  画完这张图,沈瑞不由愣住了。

  他并不相信大明朝活的最肆意的皇帝,会真的被宦官操纵在手上。

  大明朝的宦官虽与汉、唐一样,名宦辈出,也常参合到朝政中。同汉、唐可废立皇帝的官宦相比,大明朝的宦官更像是寺庙里的菩萨,看似威风八面,实际上却是泥塑木雕。

  大明宦官的威风,都是依附与君权。即便牛叉叉如“九千岁”魏忠贤那样的,也是“狐假虎威”罢了。换个老虎,不待见他了,依旧能“呜嗷”一口吞了他。

  刘瑾是正德皇帝小时身边的大伴太监不假,可皇宫里出生、皇宫里长大的少年天子,真的允许身边的一条狗做“立皇帝”?

  后世历史也好、野史也罢,都过分渲染了刘瑾的嚣张跋扈,可也拉低了正德皇帝的智商。

  沈瑞脑子里似乎找到什么,有些激动,抓了那两张纸,大踏步出了屋子,就往前院书房去。

  这个时候,大老爷通常在前院书房。

  见沈瑞过来,大老爷以为他是要说王家父子的事,并不意外。

  “王伯安状况如何?”大老爷问道。

  沈瑞将王守仁的情况说了,除了咳症复发之外,重点讲了下他的精神状态

  大老爷抚着胡须道:“看来王伯安打击不小,这个时候即便没病,他怕是都想要歇一歇……”

  沈瑞闻言,倒是意外。

  实在是王守仁后世名声太大,加上他向来对自己要求严格,沈瑞真的担心他太刚烈,还想着怎么“双管齐下”呢?

  大老爷看着沈瑞神色,摇头道:“你也太小看你老师了,连你都能看出如今不是硬碰硬的时候,难道他三十来岁,还会一味蛮于不成?”

  沈瑞讪笑两声道:“可是老师去清查旧狱时,不是就没有变通么……”

  大老爷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眼见不平事,还能无动于衷的,就不是王伯安,如今将旧案都捅出来,已经轮不到他决断,他怕是要思量思量这‘圣人,还到底要不要做下去……官场之上可没有‘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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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七章 未雨绸缪(一)


  “这是什么?”大老爷看着沈瑞递上来的两张画纸,颇为好奇地问道。

  沈瑞没有立时回答,只是伸手指了指圈中小人身上的标字。

  大老爷看着看着,神色开始凝重起来。

  放下第一张时,他看了沈瑞一眼,接着看向第二张。

  那看到第二张中的标注为“上”的那个圈变小,里面的人也矮了半截时,大老爷不由瞪大眼睛,变了脸色。

  他“腾”的一下起身,皱眉望向沈瑞。

  沈瑞并不觉得自己这么直白的标注能瞒过大老爷,可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大老爷长吁了口气,道:“随我到里面说话……”

  大老爷的书房,分外内外间。外间是书柜书桌,里面是暖阁,并没有明窗,四周墙壁上用的是毡子。这屋子暖和,而且隔音好。

  “好好的,二哥怎么想起琢磨这个?”大老爷与徐氏从不将沈瑞视为孩童,这回便也直接问道。

  沈瑞将谢迪、谢丕叔侄来访的事情说了,而后道:“父亲虽君子不党,可在世人眼中,沈家与谢阁老却是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三位老爷之间内斗,不过是高低争锋,尚且涉及不到生死,沈家勉强可做壁上观,要是有朝一日,同外边斗起来,孩儿担心沈家受了池鱼之殃……”

  大老爷拿着第二张图纸,沉默了半响,低声道:“二哥怎就想起兴衰之事

  有一句话,大老爷没有直接诉之与口,那就是如今皇帝正值盛年啊。即便是未雨绸缪,也太早了些。

  沈瑞想了想道:“听闻弘治初年,宫中曾驱除僧道这几年却有复起之事……”

  他自然不能说正德皇帝少年即位,只能托词。

  大老爷神色颇为复杂:“二哥见微知著,能想到此处,旁人如何能想不到呢?只是即便到了那日,三位阁老也是托孤之臣……”

  沈瑞躬身道:“自古以来,托孤之臣又有几个好下场的……”

  大老爷看着第二张图纸,道:“为何二哥会觉得更替之时,阉宦会兴起?

  沈瑞道:“我朝宫中后妃出自民间,有外戚之名,却无外戚之权,文臣勋贵又向来防范外戚阉宦之流,背靠厂卫,要是在默许之下,却与文臣有一争之力……”

  大老爷皱眉,道:“二哥可再试一图……”

  后续的历史,沈瑞知晓的详情并不多,不过刘瑾下台之事却是记得清楚的。这也并不意外,“狡兔死,走狗烹”,这是帝王常用手段。先是推出一把刀来,打出个局面来,然后再将这把刀交出去,平息众怒。

  沈瑞就取了纸笔,在炕几上画了第三张图。

  第三张图中,“上”的那个圈变大,没有其他圈能与之比肩,宦官那个圈变小,回到“上”圈身后。代表三阁老的三个圈,都大大缩水,且“刘”圈,“谢”圈离开文臣圈,跑到图纸边上,只剩下“李”在。

  而原本在“上”全身边的“詹”圈,变大,并入文臣圈,与“李”圈对峙

  要说前两张图是沈瑞知晓的朝局,那第三张就是猜测了。

  三阁老之中,要是全部驱逐,朝廷就剩下新人,那变数太大,也无人制衡东宫旧人;要是留下两人,联合起来,就能对峙君权,肯定不是新皇愿意看到的;剩下最大的可能,就是驱二留一。

  三位阁老中,刘健年岁最大,又是首辅。新帝要是想要不当傀儡,第一个换的就是他。剩下谢迁与李东阳二人中,根据沈瑞听来的传闻,谢迁方正,李东阳温润。

  真到了刘瑾弄权的时候,谢迁与李东阳中,能退一步的应该只有李东阳。

  如此,等到刘瑾下台,朝局就是新帝乾坤独断,新旧文臣对峙的局面。

  沈瑞的想法并非天马行空,正切合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之意。

  而且他提出的新帝会以阉宦对抗老臣,也早有先例。英宗复辟后,清算景泰旧臣时,用的就是这个手段。就说当今弘治皇帝,刚上台时,也有权阉“弄权”之时。

  先前不过是以为今上性子仁和,才会在即位伊始被宦官所欺,如今看来,不过是帝王手段。

  沈大老爷看完这第三张图纸,撂下来,问道:“二哥能想到此处,可想到自保之道?”

  沈瑞指了指那“詹”圈道:“数年之后,能立在堂上的是这些人……儿子觉得,沈家与其亲近谢家,还不若在东宫属臣中,择一人为同盟……”

  大老爷见沈瑞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由笑道:“二哥心中可有了人选……”

  “左春坊大学士杨廷和……”沈瑞道。

  他晓得言多必失的道理,本不想表现的太精怪,可也担心沈大老爷压错宝。詹士府属员众多,多是朝官兼任,可前程最好,贯穿整个正德朝,以首辅之名名传千古的,就是杨廷和了。至于嘉靖朝,那太遥远,暂时不作考虑。

  大老爷自然不会晓得沈瑞是“知古今事”,只当他真的聪敏,欣慰道:“二哥能从几位阁老身上,想到此处,很是不易……

  沈瑞闻言,不动声色,心中却有些疑惑,待仔细想了想三位阁老的履历,恍然大悟。这三位阁老都是成化年间的东宫旧属,任过詹士府官职,做过弘治皇帝为太子时的东宫讲师。

  大老爷与沈瑞都没有提外放的二老爷,虽说求人不如求己,结好东宫属官,不如成为东宫属官,可二老爷资历太高,去了詹士府,被品级高的官员忌惮,未必是好事,说不得还被东宫属官排挤。

  再说,二老爷已经外放,后悔无益。

  大老爷没有再追问该如何与杨廷和结盟,而是想到沈瑛,道:“明年是会试之年,亦是庶常院散馆之时,瑛哥行事倒是老成稳重……”

  沈瑞问道大喜道:“儿子倒忘了此处……”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有了默契。

  沈瑞并没有再多嘴的意思,同大老爷告辞出来,心里踏实许多。

  同大老爷相比,他那点算计实不算什么。如今将大方向点给大老爷,以大老爷入仕三十年的见识来说,当不会让沈家走弯路。

  不过想到王家,沈瑞的脚步就又沉重下来。

  他敢在大老爷面前夸夸其谈,却不敢去王华跟前放肆。

  而且即便他在王华跟前说了同样的话,也未必会改变王华的决断。

  入冬以来,天气一日冷似一日。

  沈瑞不放心王守仁那边,就常打发长寿过去。

  没等到十五休息,王守仁尚未病愈,沈全那边就有了消息,沈全的亲事正式定下来。

  沈瑞是从徐氏这里听说的,就是那位苏州翰林的妹子。

  沈瑞闻言,很是为沈全欢喜。

  不过听到徐氏道“这是门好亲事,五房在官场上也多了一门臂助”时,沈瑞如醍醐灌顶一般,一下子想到王守仁头上。

  王华已经续了第三房妻子,是小官之女,只有借光王家的,不能给王家什么奥援;王守仁如今正是丧妻,并未续娶。

  王守仁姿容俊美,仪表堂堂,二甲进士,如今是正六品官,家里又是侍郎门第,即便是续娶,也可也精挑细选。

  沈瑞想的再好,也不能去跟王守仁说“老师,你老爹靠不住了,找个靠谱的岳父”,便凑到徐氏跟前,跟徐氏道:“老师卧病,儿心不安……老师而立之年,孤零零一人,看着委实可怜……”

  徐氏听沈瑞提及王守仁,倒是并不意外,将他叫到跟前,笑着道:“二哥小小的,怎想起这个来?”

  沈瑞道:“老师身边连个近婢都没有,除了粗使婢子,就是小厮,笨手笨脚的,哪里是能服侍人的……”

  徐氏面上笑意更盛,道:“二哥不用担心这个……你们老师的亲事要定下了”

  沈瑞闻言,不由吃惊:“这……这……并不曾听老师提及啊……”

  徐氏笑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有徐侍郎做主……”

  沈瑞满心好奇:“不知我那师母出自哪一家?”

  徐氏轻叹了一口气,道:“二哥也见过,就是你何家表姐……”

  沈瑞这回可真是大吃一惊,徐氏口中的“何家表姐”就是何泰之之姊,沈珞的前未婚妻。

  沈珞去世之后,二太太虽去何家大闹一场,可二老爷随后却退还了何家小娘子的庚帖,算是解除了两家婚约。

  徐氏见沈瑞愣神,不由皱眉:“二哥觉得颍之不该再议亲事?”

  沈瑞忙摇头道:“何表姐正值妙龄,谈婚论嫁自是天经地义之事,儿子惊讶只是因之前先何表弟提及何表姐要外嫁,没想到如今在京中议亲……”

  何颍之已经十六岁,如今议亲已经不早了。

  即便沈何两家名义上退了亲事,可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何学士与小徐氏夫妇也默许何颍之为沈珞守一年孝。

  如今沈珞周年已过,何家为何颍之说亲,便也不稀奇。

  想到何学士算是刘阁老一系,沈瑞就觉得嘴巴里直发苦。

  徐氏见沈瑞神色有异,道:“二哥不看好这门亲事?”

  连徐氏都已经知晓之事,那何王两家差不多都订下来,沈瑞再说旁的又有什么意思?

  他便苦笑道:“表姐要是做了师母,那以后怎么称呼?表弟怕是要得意了

  徐氏笑道:“你这孩子,真是实诚,自然是各论各的……”

  徐氏虽没有追问,可也没有信了沈瑞的说辞,只是心中暗暗生疑。何家与王家也算是门当户对,这门亲事哪里有不妥当之处让瑞哥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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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百二十八章 未雨绸缪(二)


  “母亲。海大伯娘……”

  清脆的童音已经不在,少年的声音有些黯哑。

  宗房大太太坐在那里,只觉得身子已经僵住,这一年多的思念,汹涌而出

  眼前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可是她那十几年做了什么?自怨自艾,因丈夫的变心,迁怒到幼子身上,没有朝打暮骂,可做的比那个还过分。在他小时候闹着要娘时,一次一次地将他推开,直到“娘”变成了“母亲”,“母亲”变成“太太”,直到满眼孺慕成了冷淡疏离。

  对于一个母亲最大的报复,就是儿子在眼前,却已经不属于她。

  “海大伯娘”,这称呼就跟刀子似的,在扎她的心。

  乔氏被丈夫软禁了一路,早已经憋了一肚子火,对于这种“认亲”意兴阑珊。因想着京城里的四哥,乔氏连丈夫都埋怨上了,对于沈珏也懒得亲近。

  不过见了宗房大太太这反应,乔氏才醒过味来。

  沈珏是出身宗房,眼前这个就是本生母。

  看着宗房大太太红了眼圈,乔氏心中生出几分不屑,真要心疼儿子,怎么舍得给人做嗣子?如今将儿子给人做嗣子了,还这般作态,是想要谋什么好处?只是这样明晃晃的不避人,是不是太过了?她这个嗣母,可就在边上坐着。

  原本看着宗房大太太行事说话与徐氏相类,一看就是脾气不好相与的刻板妇人,乔氏心里就不自在,不愿与之寒暄。

  等沈珞进来请安,宗房大太太如此动容,乔氏隐隐生出几分快意。

  即便是宗妇又如何,即便儿孙满堂又如何,养大的儿子如今不还是归了她

  乔氏望向沈珏,面色慈爱:“三哥可见了族长太爷与海大老爷?”

  “见过了。”沈珏低声回道。

  乔氏笑道:“那就坐下说话,让你海大伯娘好好看看你……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到底生养了你一场,以后即便再见不着,亦不可忘了生恩……”

  沈珏站在那里,抬头望了宗房大太太一眼,随即就听从乔氏吩咐,在乔氏下首坐了。

  宗房大太太长吁了口气,面色已经平静下来,对沈珏道:“洲二老爷进士出身,又在翰林多年,珞哥以后当见贤思齐要好生读书……”

  沈珏起身听了,低声应了一声。

  乔氏虽不喜宗房大太太这说教口气,可因她话中赞了自家丈夫,倒是不好说什么,只道:“三哥读书资质甚好,我们老爷也赞过的……南下这一路上,也是我们老爷督促三哥读书……”

  她说话向来柔声细语,这回在“三哥”两个字上却是加了重音,看来是不满宗房大太太对沈珞的称呼。

  沈珏神色有些木然,没有与亲人久别重逢的欢喜。

  宗房大太太行事向来端庄大气,眼下却有些神思不属。

  乔氏低下头,心中嗤笑一声……

  前院,客厅。

  族长太爷与宗房大老爷、沈,父子三代人都在,沈洲是第二次来松江,与宗房诸人都是相熟的,眼下倒是不见陌生。

  宗房大老爷喜形于色,族长太爷神色也温煦许多。

  虽说沈洲上半年过来时,说过并不隔绝沈珏与本生家的往来,可好话谁都会说,松江距离京城两千多里,要是宗房长辈专门上京去探看已经出继的子孙,那也太不知趣。

  没想到峰回路转,沈洲会外放出京,沈珏也随之南下。

  族长太爷孙子五个,重孙子也有了,可亲自带大的只有沈珏一个。本以为有生之年见不到小孙子了,如今却是骨肉得以相见,族长太爷如何不欣慰?

  沈身为晚辈,敬陪末座,本没有开口的余地,不过见祖父与父亲,不是问起沈珏,就是提及京城的沈瑞,压根不提别的,心里很是犹豫。

  要是沈琰没中举还罢了,不会去京中碍眼;可如今沈琰已经中举,说不得已经启程进京应礼部试去了,是不是当知会二房一声?

  沈洲看到沈的异样,笑道:“如今秋闱已经过了将两月,还没有问哥,今年族中子弟可有登榜者?”

  这却是将沈问住了。

  这沈琰到底算不算族中子弟?

  沈洲见他没有喜色,颇为意外:“四房沈瑾岁科考试是一等,秋闱竟然没在榜上?”

  五房进京,会将四房的八卦告诉沈瑞,却不会专程与沈洲讲。

  沈瑾受伤是在沈洲四月里即将离开松江之前,宗房的下人也不像四房的小人那般嘴碎,因此沈洲并不知晓这个消息。

  沈苦笑道:“瑾哥四月里摔伤,错过了这科乡试……虽有四位族叔、叔兄弟下场,结果颗粒无收……”

  他虽想要提一提沈琰,为沈琰兄弟求求情,可在祖父、父亲面前还是不敢放肆。

  沈洲道:“旁的人家,一代能有一、两个读书种子都是好的,我们沈家玉字辈已经出了三个进士,两个举人,生员数人,已经当得起书香门第,不必计较一科两科……”

  沈道:“洲二叔说的是。”

  知子莫若父,儿子吞吞吐吐的,旁人看不出,宗房大老爷哪里还看不出?

  虽说邵氏之事是二房阴私,可沈琰有了举人功名,除非放弃科举,永远不进京,否则这件事总要再揭开说。

  要说过去宗房大老爷心里同情沈琰、沈兄弟,希望他们能归宗,如今却变了想法。

  二房虽无祖产可争,沈琰、沈兄弟即便归宗,也影响不到沈瑞、沈珏兄弟两个的地位,可谁晓得他们兄弟两个心中对沈家是不是有怨?

  要是他们因父祖飘零在外,怨恨族人的话,那恨意就要落在二房身上。让他们兄弟两个借着沈家的势起来,回头再报复沈家,那可是大笑话。

  到底是将沈琰兄弟用家法族规约束住,还是放任兄弟二人在外,宗房大老爷与沈还专程商量过此事。

  其实,为除后患的话,还是将兄弟两个束缚在族中好。否则的话,虽不会让他们借了沈家的势,同样沈氏宗族也没资格管教约束他们兄弟。

  不过因徐氏去年已经发过话,宗房总不能越过二房代二房做主,至于父子两人还没有章程。

  宗房大老爷想到这里,就打发沈下去预备酒席,随即才对沈洲提了沈琰中举之事。

  沈洲并不是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字,上半年过来时,虽没有见过沈琰兄弟,可也听说过邵氏留下的这一脉子孙。

  “二十岁的举人,算是难得了……”沈洲赞道。

  他对于邵氏子孙,无怨也无憎,实是隔了几代人,恩恩怨怨年代又太久远

  他听着沈琰兄弟的事,与陌生人的事差不多。

  宗房大老爷道:“沈琰虽不在沈家族谱上,可仕籍上依旧标注了已故老太爷之名……”

  沈洲自己是一步一步考出来的,自然晓得怎么回事,摆摆手道:“这也是没法子之事,考生需填三代姓名,曾祖父一栏总不能空着。”

  宗房大老爷犹豫了一下道:“去年大太太来松江省亲时,沈琰胞弟沈请人传话想要以庶支身份归宗,被大太太所拒……如今沈琰这样进京应礼部试,恐大太太听闻不喜……”

  沈洲不以为然道:“家嫂向来宽和,哪里会与一个孩子计较?京城那么大,只要他不往二房身边凑就是了……”

  族长太爷在旁听着,见沈洲如此“大度”,不由皱眉。

  二房昔日变故,对于宗房大老爷、沈洲来说,太过遥远,族长太爷却是亲身体会。

  当年二房大老爷已经订了亲事,二老爷也十四、五了。兄弟两人要是没有出意外,早就儿孙满堂。

  既然二房老太爷留下话,不许邵氏子归宗,那二房晚辈遵从也是应有之义。徐氏待沈琰兄弟的不假颜色,才是为人子女的道理;像沈洲这样不痛不痒的,叫人看了有些碍眼。

  要说族长太爷之前对沈琰、沈兄弟有过一丝心软,可在听说沈自诩为“二房嫡裔”时也没了。

  当年的时候,已经过去六、七十年,知情人都死的差不多。

  连水字辈知晓这些事的都不多,更不要说玉字辈。

  沈这“二房嫡裔”的话,总不是一个孩子自己臆测出来的。邵氏子与邵氏孙,要是对于先人过错真有悔过之心,又哪里会这般自诩?

  沈洲脾气这般绵软,看着可不像是当官的料啊?族长太爷莫名了担忧起来

  南京,乔宅。

  “如今已经是十月中旬,再不动身,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乔三老爷皱眉道。

  他的面前,站着一儒服青年,回道:“学生多有不足,能入乙榜,已是侥幸,哪里还敢奢望甲榜?与其往返白折腾一趟,还不若安心再读三年书。”

  看着眼前温文儒雅的年轻人,乔三老爷不由生出几分佩服。不是谁都有这样的自知自明,觉得自己功课尚不足,就放弃一科礼部会试,而且还能放下身段主动去塾学求聘。

  乔三老爷生在官宦之家,即便家道中落,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往来的朋友也多是官宦人家子弟;即便偶有寒门子弟,也多是清高孤傲。

  沈琰的人品行事,却是从容坦荡,令人欣喜。

  即便沈琰的身份有些尴尬,可乔三老爷还是不想要放弃这个女婿人选,只能在心里盼着姐夫姐夫早日到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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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九章 未雨绸缪(三)


  随着沈洲一家抵达松江,二房二老爷外放从四品参议的消息,也立时在族中传开。

  最开心的莫过于四房沈举人,自打乡试结束,他就掐着手指头算教职交替的时间。即便沈洲之前答应的好好的,可他还是忍不住生了小人之心,怕有什么变更。

  没想到,沈洲外放,路过松江。

  沈举人之前也曾两次进京,不过都名落孙山,本绝了仕途之心。如今被勾起来,这股念头却是越烧越旺。

  自打孙氏故去,四房波折不断,沈举人也算见识了世态炎凉。

  即便是族人,为何大家都乐意去奉承二房,不过是“权势”二字。

  贺家人丁本不敌沈家,这些年为何隐隐有与沈家抗衡之意,不过是贺家大老爷中了进士,做了京官;而沈家宗房两位老爷都落第,到了玉字辈才有人出仕。

  沈举人连一天也等不得,得了消息,立时准备了拜帖,前往宗房。

  沈洲虽不喜沈举人,可也没有毁诺之意。见了沈举人之后,对于沈举人得寸进尺想要随他一起动身之事也应了。

  沈举人心里这才踏实了,再三道谢,忙不迭地回家准备行囊去了。

  沈洲毕竟是上任途中,即便路过松江,也不好久留,休整个三、两天后就要再次启程。

  因地方教职考核是按照乡试成绩论的,所以乡试结果出来,各级教职的考评结果也就出来,满九年是升还是降都有了说法,新旧更替时间就在年底。

  沈洲之前给沈举人谋的位置,是扬州府府学教授。那里的教授上了年岁,今年满职要退的,沈洲就拖了乔三老爷“内订”了这个教职。

  在平头百姓眼中,府学教授也是官身,实际上在官场之上,真正有门路的都不稀罕这个。因此,运作起来,十分容易。

  沈举人留心教授的事,如何安排家里的事情,心中早有了决断。

  张老安人行事越老越左性,乔氏那般温顺腼腆,她却能狠下心来刁难,闹得家里不安生。即便是生身之母,沈举人心中也只剩下怨愤。

  要是可以选择,他自然想要将张老安人抛在松江,自己也得了清净。不过想着过了半年穷日子,又开始不安分的张家人,沈举人可不敢将张老安人留在家里。

  否则,她是老主母的身份,行事无人制约,说不得就要将四房都搬回张家去。

  松江这边的事情,可也交给沈瑾。

  沈瑾在先前的岁试、科试上虽是一等,有乡试资格,可到底是错过了。想要参加下一科乡试,就不能离开松江,还要参加每年的岁考科考。

  即便没有岁科考试,沈举人也不打算带沈瑾。

  沈瑾与乔氏两人虽为母子,可年岁相仿,这小半年来因沈瑾居家养病,一个家里住着,总有打照面的时候。

  沈举人自己行事有了参差,看着旁人就也心下存疑,很是防着沈瑾。同时,也是担心与沈瑾这个少年相比,乔氏会嫌弃他老了。

  疑神疑鬼的,沈举人的心火就越来越燥。要不是乔氏温柔小意,沈瑾向来又孝顺恭敬,他早就要发作起来。

  如今能隔开乔氏与沈瑾,沈举人心里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宗房,族长太爷房里。

  与沈洲叙完话,宗房大老爷就来寻族长太爷。

  沈洲提出想要带两个族侄去南昌,请族长太爷与宗房大老爷选两个妥当的

  沈洲外任,除了幕僚管事等人之外,乐意提挈族中晚辈,这对沈家来说也是好处。同样,沈洲此举,也是为二房培养助力。

  族长太爷与宗房大老爷闻言,自然也是愿意。

  族中各房子弟,除了三房从商之外,其他各房头多是读书为业,可科举仕途,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不是谁都能考出来的。

  跟在沈洲身边,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三哥被屈氏娇惯坏了,四哥又太怯懦提不起,宗房这里最妥当的就是二哥。二哥读书虽不成,可接人待物是不差,可偏偏家里离不开他……”宗房大老爷感叹道。

  族长太爷道:“宗房不当参合,没得叫珏哥为难其他房头,科举无望的子弟,可也选两个出来,不怕他笨,本分为上……”说到这里,顿了顿道:“拖家带口的就算了,从没成亲的人里选。”

  宗房大老爷听了这话,心下一思量,就明白族长太爷的用意。

  官场之上,最常见的结盟手段就是结亲。沈洲即便没有带女儿南下,就是摆明了不会将女儿嫁到京外。沈珞只有十三岁,现下议亲还早。要是带两个没定亲的族侄南下,到了地方上,可也借结亲,拉下两个盟友。

  宗房大老爷想了想道:“四房不用说了,如今只剩下沈瑾一个,又是一心科举……五房嫡支都在京城,沈瑛如今前程正好,要是拉扯五房的人,以后多半也会同那边亲近六房向来不顶事,嫡支不行,旁枝子弟也没有出挑;七房、八房家教好,可七房子弟年纪小,八房沈流怕是舍不得儿子们不读书……剩下九房,沈琳倒是个忠厚性子,可连县试都过不去,脑子太笨了些……”

  原觉得族中子弟众多,可真挨个房头论起来,宗房大老爷为难了。

  即要跟在沈洲身边,做些跑腿传话的差事,那年岁不能小了。可又要没成亲定亲的,那年纪稍大些的都不行。

  这个年岁,资质稍好些的都会读书。

  数来数去,宗房大老爷竟然挑不出人来了。

  “笨拙不怕,性子本分是好事,沈琳算一个,再挑个机灵的与他互补也就够了……”族长太爷想了想,道。

  宗房要避嫌,四房无人,五房如今嫡支兴旺,二房培养助力就要从剩下的房头选。

  “三房……”父子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三房。

  即便他们对三房老太爷不喜,可大家毕竟是同族,总不能看着三房真的败落下去。的

  前两个月沈涌与沈珠叔侄回乡后,三房已经正式分家。

  三房的产业被分作两份,一份被老太爷归于“祭产”,不可分割,由三房大房继承;另外一份分了五分,三房大老爷一份,三房大哥身为长子嫡孙,又分了一份,剩下三份,三位老爷一人一份。

  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操劳了十几二十年,兄弟齐心,为三房赚下万贯家业,结果每家只分得十分之一家产,如何能服?

  二老爷还在默默,二太太却不于了,联合三老爷、四老爷,求到宗房来,求族中做主。几房的子孙,更是摩擦不断,见面就恨不得问候对方祖宗,却忘了大家都是一个祖宗。

  眼见三房的火药味越来越浓,纷争越来越严重。

  族长太爷无法,只好出面调解。

  三房老太爷虽恨几个孙子忤逆,可对比着三房祖产的单子,也晓得这个分家方式不公。

  可他偏心长孙一系惯了,也不肯答应均分家产。

  在他看来,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既学会了买卖手段,即便少分些家产,以后也能赚回来;大房一系的子孙,多是读书为业,不会商贾事,正需要殷实家业供着读书。

  等到沈珠他们出息了,自然不会忘记其他房头的叔叔们。

  如今几位老爷先是置私产在前,后又闹分家在后,实是太没良心了。

  他将分家的条件定的这般苛刻,未尝没有给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一个台阶下的道理,顶好是不分家。

  三位老爷在生意上精明,平素也不是笨的,这些年忍下种种不公,不过是孝顺友恭那套支撑着。他们看出老太爷的手段,就也有了决断。

  家,是一定要分的,可又不想便宜了长房。

  事情就扯皮起来,直到长房小大哥“意外”掉到池子里,差点没送命,随后长房与四房连主子带下人发生械斗,放到了四、五个。

  三房老太爷才终于死心,退了一步,重新分配家产。将其中五成分给大老爷,剩下五成,四成均分给二老爷、四老爷,剩下一成分给三老爷。

  这是他的底线,长房一系的产业不能少于五成。

  三位老爷虽不情不愿,可也没法子。

  三房分家,折腾了大半年,大家都已经身心俱疲。

  三房老太爷偏心长孙,固然被当成老糊涂,可他们这些死活要分家的孙子,名声也落不下好。

  父母早亡,祖父抚养他们兄弟四人长大,闹到如今这样也不是他们心中所愿。

  最后几位老爷点头,答应给大老爷五成家产,不过二老爷与四老爷对剩下五成家产的分配提出异议。那就是要三房均分,并不因嫡庶之分,就让三老爷吃了大亏。

  这场分家之争中,二老爷因之前在京中,不在松江,台面上一直是大老爷与四老爷争斗。同胞兄弟,几成生死仇人的模样,甚至刀锋相见。

  不管是沈家族人,还是其他人家,都在看三房的笑话。

  觉得他们简直不配为读书人家,不仅行商贾事,为了争利,连礼法规矩都不讲了。

  谁会想到,分家争产,分到最后,争到最后,二老爷与四老爷会主动让产

  三老爷当时痛哭流涕,二老爷、四老爷想着兄弟三人几十年的奔波辛苦,却落到如今这个下场,也是黯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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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章 未雨绸缪(四)



  因沈洲一行在松江休整的时间短暂,族长太爷与宗房大老爷商量一番后,就在各房子弟中,拟了个名单出来。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具体定下哪几个,就请沈洲自己拿主意。

  沈洲看了名单,见了沈琳与沈玲都在上面,心下就有思量。

  二月里回南时,他与沈琳、沈玲两人同行,大家同船共度一个多月,彼此颇为相熟。

  沈琳虽读书笨拙,为人行事也不圆滑,可待人真挚、性子质朴,倒是颇对沈洲的脾气。他少年得意,在翰林院混了二十来年,见的多是聪明人,像沈琳这样天真烂漫的人倒是少见。

  还有沈玲,年岁不大,为人行事却极为周全。不仅做人有眼色,而且还有上进心。

  其他的人名,沈洲看着也略眼熟,当时春日时来松江时曾给他请安见礼过,却没有多大印象。

  在见了几个年轻人后,沈洲还是觉得沈琳、沈玲两个最和眼缘。加上他们与沈珏也相熟,以后族兄弟之间也好相处。

  不过,在做正式决定前,他寻宗房大老爷仔细打听了三房的事。

  三房闹分家,是在他上次来松江时就闹开来的,实在是闹得不像话。

  沈玲是小一辈,分家的事涉及不到他什么,可沈洲还是想要打听打听其父沈涌的人品。

  宗房大老爷叹气道:“三房里,只有老二沈涌是个实在人。上敬兄长,下抚兄弟,不是长兄,胜似长兄……要是没有老二,三房也没有今日,就是太厚道了,难免自己吃亏,分家的时候,整个三房只有他一个顾及着骨肉之情,不想分家,幸而二太太是个精明的,站了出来,要不然说不得分家还有的磨……

  沈洲是见过沈涌的,对这位族弟的印象倒是平平,因沈涌行商贾事,还有些不入眼。

  不过听了宗房大老爷的话,知晓他并不是锱铢必较的性子,在分家不公道时,也没有与祖父、长兄闹腾,甚至还将自己稀薄的产业再分给庶弟,沈洲觉得沈涌堪为君子。

  “那沈玲呢?虽是庶出,行事周全却无小家子气,又有上进心,怎就耽搁了读书?”沈洲接着问道。

  宗房大老爷道:“玲哥是涌老二长子,早年涌二太太无子,将他当儿子养在身边的……等到玲哥八、九岁,那边添了嫡子,境遇就变了。换做旁的孩子,这般大起大落,心性说不得就歪了,玲哥却是肖父,是个孝顺宽厚的,就听从父母之命去学做买卖。说到底还是被耽搁了,要是碰上孙氏那样的嫡母,说不得早就有了功名。涌老二不是不疼这个长子,只是到底重视嫡子些。”

  沈洲与沈玲同船将两月,也曾指点过他几次,哪里看不出他是爱读书的?

  旁人家这个年纪的少年,都是读书为业,沈玲却十来岁就从族学出来,沈洲不由生出几分同情来。

  “就沈玲与沈琳两个吧,他们与珏哥相熟,彼此也能做个伴……只是这两人以后婚姻与前程,到底如何安排,是不是需提前说一声?”沈洲道。

  宗房大老爷笑道:“那是自然,这两个孩子是好孩子,可也要防着这两家给洲二弟添麻烦……你带了族侄在身边教导,本是他们的大福运,要是因此多了麻烦也让人恼……”

  由宗房大老爷出面,沈涌这里自然是无二话。

  三房分家后,沈涌一家就搬了出来。分到的那些产业,都被二太太拢在手中。二太太本是商贾出身,在三房忍气吞声了二十年,终于一展所长,自然是攥得死死的。

  沈涌因委屈了妻儿二十来年,对于妻子有愧,倒是无心计较。

  虽晓得妻子此举,未尝没有防着沈玲的缘故,可沈涌想着十来岁大的嫡子,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暗中拿了私房贴补沈玲。

  不过因沈玲已经二十岁,二太太依旧不开口提亲事,沈涌也有些忍不住,正想要求到宗房大老爷处,请宗房大太太帮忙相看媳妇人选。

  如今沈洲能看上沈玲,想要带沈玲赴任,对于沈涌来说真是天降之喜。

  对于宗房大老爷所说,沈玲婚姻前程都归于沈洲安排之事,沈涌更是无异

  沈洲是从四品官,即便沈玲在他身边只是族侄的身份,也足以与官宦人家结亲。说不得历练几年,还能靠着二房安排,补个官。

  因此,沈涌痛快地写了文书,白字黑字的写清楚,将沈玲托付给沈洲,沈玲娶亲、前程等事悉听安排,旁人不得插手。

  到了九房那里,九房太爷则闹起幺蛾子。

  “怎么看中了琳哥?他笨笨蠢蠢的,哪里会服侍人?还是让璐哥去,璐哥老成,又是监生,行事也便宜哩”九房太爷振振有词道。

  宗房大老爷心里冷哼一声,道:“璐哥拖家带口不便宜,洲二弟那边要选没成亲的晚辈……”

  这半年来三房“好戏连台”,九房也有笑话。

  沈琳从京城回来时,带了几口箱子的东西,不仅都被兄嫂占了去,连身上的衣裳也没落下,被改小了穿在侄子身上。旁人问起,璐大奶奶只说是从娘家得来的好料子。

  旁人不知晓,沈琴、沈宝两个见过衣服料子的,却是晓得。

  沈琳都这般老实了,偏生他那侄子是个没规矩的,压根不能这个叔叔当长辈,当面就“傻子”、“傻子”的叫,被沈琴、沈宝碰了正着。

  沈琴抱不平,就嚷了出来,大家才晓得九房得得那些东西都是二房大太太赏给沈琳的,同九房其他人并无于系。

  其实不仅九房,就是沈琴、沈宝两人从京城带回来的东西,两家太太也是看着眼热。

  五个手指头有长有短,当爹娘的心也是偏的。

  七房渫二太太还好,不过与沈琴好商好量,让沈琴匀出些东西给兄弟姊妹;沈琴不是小气人,就也痛快给了。

  八房流大太太,却是直接将沈宝带回来的行李“整理”了一遍,将东西都收刮的差不多。还是八房老太爷出头,将东西讨了回来,可到底伤了母子情分。连带着同母几个嫡出兄弟,对于沈宝都有了埋怨。

  沈宝也不计较,只专心跟在八房老太爷身边读书。

  他不计较,沈琴却替他委屈。只是八房长辈再不妥当,没有他去发话的道理,就在心里憋气。真要闹起来,伤了两家情分,爹娘也饶不得他。

  碰到沈琳这样的事,沈琴就故意大闹了一场,使得人人都晓得九房兄嫂不慈,夺了沈琳的东西;九房小大哥跋扈,待亲叔叔不恭敬。

  九房被闹得灰头土脸,沈琴也没得了好去,到底挨了二十板子。

  旁人不知道沈琴为何这般闹,渫二老爷如何不知道?

  七房、八房两个房头比邻而居,流大太太因夺了沈宝的东西被老太爷夺了管家权,对外人是秘密,对七房来说却不知秘密。

  沈琴闹了这一出,明面上折腾的是九房,实际上也给了流大太太一个耳光

  就连渫二老爷与渫二太太,想着自己也从儿子那里讨了东西,心里也生了不自在。

  要是九房太爷是个明白人,闹出这样笑话,就当好好教训丨沈璐夫妇,好生安抚沈琳才是。偏生他是个糊涂的,不仅不怪沈璐夫妇,反而埋怨到沈琳身上,觉得他是多事,带累了兄嫂与侄儿的名声。

  既是厌恶,怎么会愿意让他跟着沈洲去南昌混前程?

  “若闲璐哥大,还有我们小大哥呢……我们小大哥聪明,以后说不得进士及第,光耀门楣……”九房太爷道。

  宗房大老爷嗤笑道:“叔父莫要闹混了,洲二弟要族侄在跟前跑腿传话,可不是要带孩子?你们小大哥才十来岁,就是跟着做小厮,年岁也小了些……

  九房太爷讪讪道:“小点怎么了?正好与珏哥做个伴,省的珏哥孤单呢…

  宗房大老爷摇头道:“还是算了。你们小大哥可不是一般人,对着亲叔叔能骂傻子,,对着族叔能挥拳头,我可怕珏哥受欺负……”

  九房太爷虽是不甘心,还要磨牙,可宗房大老爷却不耐烦与他再啰嗦,直接提了二房对沈琳馈赠之事:“叔父也想想,要是洲二弟追究此事,可有沈璐两口子的好?”

  九房太爷到底心虚,又有不甘,就挺着脖子道:“若要带走琳哥也行,那琳哥就要放弃这边家产,以后婚娶之事也不碍这边……左右他跟着沈洲吃香的喝辣的,比家里过的好呢……”

  宗房大老爷被气的笑了:“家产一分不给琳哥?”

  九房太爷哭穷道:“九房又不比三房,不过是几亩薄田罢了,家里嚼用都不够,璐哥又是承重孙……”

  宗房大老爷想了想,道:“那就提前分家,将文书立了,以后两下里不相于。”

  九房太爷想要点头,觉得不对,抬了抬眉毛道:“那怎么行?他们爹娘虽没有了,还有我这个祖父在,琳哥总要养我,与我养老送终……”

  宗房大老爷道:“沈璐既是承重孙,又要占全部家产,难道还不给长辈养老?”

  九房太爷厚着面皮道:“我也是古稀之年,等到咽气时,也不能只拖累璐哥一个……”

  宗房大老爷摆摆手道:“既然如此,那沈琳还是留在松江吧……”

  九房太爷只是一时贪心发作,见宗房大老爷如此,反而服了软。

  次日,沈家九房兄弟分家,沈琳“净身出户”。

  得了消息的人家,没来不及为沈琳抱不平,就得了消息,沈琳与三房沈玲已经离开松江,随二房二老爷赴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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