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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明宦 【作者:谅言】(6月13日更新至“第二百六十九章 前门献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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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心求死

  “恵王被五城兵马司给救下了。”,李凤翔低着头,不敢去看郑贵妃的眼睛。

  “铛……”的一声脆响,脚下的冰盆,被郑贵妃一脚踢到了角落。

  “都是些废物! ”,郑贵妃剌耳的叫喊声,在殿内响起:“说什么天子亲卫,什么内廷爪牙,都是些废物.”

  “娘娘,娘娘……”,李凤翔拼命的向着郑贵妃打着手势,想让他平静一些:“娘娘,外头还……娘娘小心人心不稳……”

  “还说什么人心,还有何事可惧怕。”,郑贵妃的声音,反倒是更加高了几分:“可惜本宫苦心经营数十年……”

  “娘娘稍安。”,这时候,李凤翔也顾不得规矩了,直接拿手指着床上:“皇……皇上还在……”

  “对,皇上还在。”,郑贵妃仿佛已经进入了一种癲狂状态:“皇上还在,赶快替皇上拟旨,传位福王……快……快拟旨。”

  “娘娘,玉玺乃归尚宝监所掌。”,李凤翔的脸上,现出几分尴尬。

  “派他们去抢。”,郑贵妃一指殿门外:“杀不了人,抢个东西总是能做的。”

  “这……”,李凤翔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且不说这玉玺到底好不好抢。这弘德殿的外头,就还环绕着数百名五城兵马司的兵卒 ,如果把这些番卒都派出去,说不定他们立刻就会再上演一次夺门。

  况且再把话说回来,就算抢到了玉玺,用了印之后,能不能算数,还是个问题。

  “为何卢公公能做,你却做不得? ”,郑贵妃瞪大了眼睛,怒视着李凤翔。

  “老贼当是藏有皇上的私印。”,李凤翔只略想了一下,就猜到了大概的原因。

  “去让他交出来。”,到了这个时候,郑贵妃似乎看什么东西都觉得不顺眼。

  “奴婢这就去。”,李凤翔一时间也慌了神,急急忙忙的的朝着殿后奔去。

  只是刚奔到一半,便看见一名小火者也慌慌张张的朝着前面跑来,一边跑着一边还在口里喊着:

  “公公,公公,老贼自尽了。”

  “什么? ”顿时间,李凤翔如遭雷击一般,呆立在当场。

  “他被捆住了手脚,又被勒住了口齿,如何自尽得了? ”,李凤翔的双眼,一下子变得通红:“是不是你们里头,混入了奸细?

    “公公去看了便知道了。”,小火者也不敢多做分辨,只是低头回道。

  “带我去看看。”,李凤翔跺了跺脚,仍然有些不肯相信:“捆住了手脚也使不出力气,若是撞墙柱,兴许只是假死罢了. ”

  弘德殿只是一座偏殿,算不得大,只是紧走一程,便到了殿后。

  “掌灯。”,等到了殿后,李凤翔见四周并没有点灯,都是黒漆漆的一片,连忙向左右吩咐。

  墙角的烛火,很快就被点亮,李凤翔看了一眼同样被捆绑住手脚,勒住口齿,正拿双眼狠狠的瞪着自己的太子朱常洛,便径直向着卢受所躺的位置走去。

  刚走近几步,便闻见一股甜膩的腥气味,不停的向着自己鼻中涌来。而自己的脚下,突然间也感到了几分湿润滑腻。

  李凤翔睑色一阵发白,向着地上看去,只见自己的脚下,正踩在一滩血迹当中,血迹尚未干透,让脚下又生出一股黏糊糊的感觉。

  卢受的身体,正俯面朝下,趴伏在地上。李凤翔皱了皱眉头,伸手摸了摸卢受的手腕间,只感觉冰凉一片,脉上更是没有丝毫搏动的迹象。

  李凤翔又抓住卢受的肩膀,猛然一使劲,将卢受的身体翻了过来,只看了一眼,便被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

  刚才卢受的身体,是朝下趴伏着的。面孔上也沾满了血迹。更骇人的是,卢受虽然已经没了气,可是双眼却还是大大的圆瞪着, 直直的看着前方。

  李凤翔站在面前,只感觉卢受看的仿佛就是自己,连带着脊梁骨上也是一阵阵发凉。

  作为提督东厂太监,李凤翔对刑罚之事当然并不陌生,若用唐大人的话来说,算是半个生理学家,但是看来看去,也不明白这卢受是怎么死的。

  “太子殿下可是知晓? ”,转来转去,李凤翔还是走到了太子朱常洛的身边。在朱常洛来之前,卢受还是好好的,朱常洛一来他就死了,怎么也筲是个“犯罪嫌疑人”。

  朱常洛口齿间被勒着布条,也说不得话,只能是冷哼一声,转过了头。

  “帮太子殿下把勒布解开。”,李凤翔微微的叹了口气,向着左右挥了挥手。一边的小火者立刻上前解开朱常洛口中的布条,顺便把朱常洛从地上扶了起来。

  朱常洛被扶起来之后,仍是不说话,只是看了眼窗沿。

  李凤翔顺着朱常洛的目光看去,看见窗沿的边角上果然也沾着一抹血迹。再伸手去摸,竟然发现窗沿下的边角竟有几分尖利.

  李凤翔心里猛然一动,再强忍着心里的寒意,吩咐左右将蜡烛拿近一些,向着卢受的面孔上看去,只见他头颅右边的太阳穴上, 竟然有一道大大的豁口。

  “这老贼果然厉害。”,李凤翔顿时又是一阵目瞪口呆。

  那窗沿下的边角,虽然有几分锋利,可是却须得要从下往上撞,才能撞出这般的伤口。若只是行走间碰上,并不会受伤。

  这卢受为了求死,居然肯蹲在地上,把脑袋贴着墙朝上撞。看这窗沿下的斑驳血迹,明显还撞了不止一次,这简直就不是常人能对自个做出来的事情。求死之心,竟如此急切。

  “李公公,如何? ”,李凤翔在后殿里折腾的时间明显有点长,在寝殿里等候的郑贵妃已经是亟不可待,也跟着寻了过来。

  刚刚走近几步,也闻到了一阵甜膩的腥气味,顿时喉头一阵作呕,连连向后退了一下。

  “娘娘,老贼的性命……”,其实不需要李凤翔再多说,郑贵妃看了眼前这一幕情景,多少也已经明白了过来。

  郑贵妃也没有再说话,只是跌跌撞撞的往回走了过去,李凤翔的神色也变得更加灰败起来。

  “伺候好太子殿下。”,李凤翔又朝左右摆了几下手,两条腿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在地上拖动着。

  “李凤翔,你误我母子……”,刚刚走回到寝殿,李凤翔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看见郑贵妃瞪着血红的双眼,像疯了一般朝自己扑来。

  “这是娘娘自家决断,与凤翔何干? ”,李凤翔的手上,脖子上,脸上,立刻就被抓出了一道道血痕。一边奋力抵抗着,一边向着门边退去,郑贵妃却是在身后穷追不舍。

  “快,快拿住这个疯婆子。”,眼看再退就要退到殿外去了,李凤翔终于站出了脚,向着左右喝道。

  旁边的小火者们,也正是看得目瞪口呆,一直到听到李凤翔的喊声,方才醒过来一般,上前拖住郑贵妃。

  “郑氏今日即便就是死,也绝不放过你这廝。”,郑贵妃虽然被拿住,仍然在大声的嘶吼着。

  “瑞王殿下,恵王殿下,方阁老,英国公及诸位大人,前来求见圣上。”

  突然间,弘德殿外又是一阵脚步轻响,唐旭的声音,远远的从殿门外传了进来。

  李凤翔和郑贵妃,都像是受了惊一般,惊恐的朝着紧闭的殿门看去。

  “儿臣瑞亲王朱常浩,儿臣惠亲王朱常润。”

  “微臣东阁大学士内阁大臣挂礼部尚书衔方从哲,微臣钦赐英国公后军都督府左都督张惟贤。”

  “微臣吏部尚书周嘉谟,微臣户部尚书李汝华,微臣兵部尚书黄嘉善,微臣署刑部事摁督仓场尚书张问达,微臣署工部事协理戎政尚书黄克缵……”

  “儿臣桂王妃吕氏”

  “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像是一道山洪海啸一般的声浪,齐声在弘德殿外响起,直直的向着殿门压了过来。

  门外的东厂番卒虽然人数仍然不少,可是一瞬间也是变得战战兢兢,甚至有的开始慢慢向着养心殿的方向移去。

  “微臣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骆思恭,求见吾皇万岁。”又是一道声音姗姗来迟,不过总算赶上场了。

  “微臣后军都督府经历官五城兵马司东城司指挥唐旭,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当最后一道声音响起的时候,弘德殿的门里门外,顿时都响起一阵窃窃私笑。

  就连一向看起来最严肃的吏部尚书周嘉谟,也是拼命的鼓着腮帮,低了下脑袋,肩膀微微的麵抖着。

  可是当事人唐大人,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仿佛是在干一件再正式不过的事情。

  虽然身边的窃窃私笑,无可避免的传入了耳中。虽然在这一串骇人的头衔后面,一个小小的东城司指挥是显得多么渺小。

  好吧,也许是真的很可笑。可是我并不是在说你们听的,如果那个人还可以听见的话。

  虽然你曾经高高在上,虽然我如尘土一样渺小,可是我们却都是一样,都有一颗向往自由的心。

  “好嘛,好嘛。”,李凤翔的脸色一阵发白之后,抬头看了一眼郑贵妃,竟然慢慢恢复了红润。

  “娘娘想要咱家死,咱家倒是想要看看,到底谁会死在前头。”,李凤翔定了定神,居然“吃吃”的笑出声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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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山陵倾崩

  “他们不是要见皇上嘛,咱家就让他们见好了。”,李凤翔揉了揉太阳穴,好像感觉到有些头疼,可是忽得又想到卢受尸体上, 那道太阳穴上深深的伤痕,连忙又撤下了手。

  “皇上可以见,但是有的人,却是见不得。”,李凤翔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已经被捆绑住的郑贵妃,又朝殿后的方向扫了一眼。

  “公公……”,身边的小火者,似乎猜测到了李凤翔想做些什么,顿时禁不住全身一抖。

  “他们若是不死,咱们也再不得活。”,李凤翔朝着左右恶狠狠的瞪了一眼。

  “郑妃与卢受合谋杀害太子,咱家激于义愤,领你们手刃二贼。”,李凤翔一边说着,嘴角上也一边溢出一丝得意的笑颜。

  “妙啊,妙啊,如此一来,我等皆是有功之人。”

  郑贵妃也听到了李凤翔口中说出的话,拼命在地上挣扎着,想要挣脱绳索。可是捆绑的绳索足足有一指粗细,又打了死结,哪里是这么容易挣脱开来的。

  “妙啊,妙啊,李公公果然妙计。”,李凤翔话音刚落,忽然间,殿内也跟着响起了一声赞叹。

  李凤翔听到有人赞叹,心里正有些自得,忽得却又生出几分古怪。自己身边的内侍们的声音,自己都是熟悉,却没有一个是听起来是这样的。而且听声音,竟然是从殿后的方向传来的。

  这道声音,好似刚才自己也曾经听到过,就在弘德殿门前。

  李凤翔猛然间醒悟过来,抬头向前望去,只见弘德殿后的方向,正从帷帐后面缓缓走出几个人来,一直走到了自己面前,才停住了脚步。

  “李公公有这般的智谋,多年来却屈居卢公公之下,实在是有些屈才。”,来人一边在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一边拿目光朝着李凤翔身上打量着。

  “先使皇贵妃囚太子,再遣番卒杀三王。成则诛太子而拥福王,败则灭众人之口而求自保,李公公进退有秩,果然谋划得一条上好妙计。”

  “唐……唐……”,像是所有的心思部被一下子猜中,刚才还在谈笑风生的李凤翔,陡然间也变得口吃起来。

  “在下唐旭。”,唐旭睑上洋溢着暖暖的笑意,目不转睛的看着李凤翔。

  “你……你……你如何进来的? ”,李凤翔清楚的记得,弘德殿后殿的窗户,是被自己亲手销扣住的。

  “是卢公公放唐某进来的。”,唐旭仍然笑眯眯的慢慢移动着目光。

  “啊……”,李凤翔惊恐的惊叫一声,慌乱的环视着左右。

  “卢公公,你为何伏在李公公背上。”,像是在故意耍逗一般,唐旭突然朝着李凤翔身后喊了一声,引得李凤翔又是一声惊呼, 全身也和筛棟一般颤抖不止。

  唐旭讪笑一声,摇了摇头。这李凤翔乃是提督东厂太监,折损在他手下的人命也不知道有多少了。不知为何,却只怕这卢受。

  唐旭虽然对鬼神之事多少也有点信,但是更相信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只要问心无愧了,那么也就算是“我命在我不在鬼神了”。

  不过唐旭能乘着混乱摸进后殿,确实是因为卢受的功劳。弘德殿后殿里的窗户是被扣住了不错。但是之前卢受一心求死,一番猛撞之下,居然是把窗顶上的销扣也撞的松了开来。

  刚才弘德殿前的阵势,把那些东厂番卒吓得胆寒,纷纷逃到了养心殿去“避祸”,原本留在殿后的番子也跑的没了影。

  于是周宣臣到殿后察看的时候,只是轻轻一拉就拉了开来。虽然唐大人觉得这弘德殿未免也进的太容易了,但是不管怎么说,有效就行。

  尤其是刚才听到李凤翔的那一段妙计,唐旭更是感觉从汗毛孔渗出一阵阵寒意。如果自己迟到一步,如果不是窗户上的销扣正好被一心求死的卢受撞松,只怕太子朱常洛真的可能会报销在这里。

  “打开殿门,迎诸位王爷和大人入内。”,向着身边的周宣臣点了点头。周宣臣立刻领命,几步走到门前,拉开殿门。

  当弘德殿的大门被拉开的那一瞬间,原本还有些闹哄哄的殿外,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

  紧接着,瑞王,恵王,方从哲,张惟贤等一个个王公大臣鱼贯而入,一起向着床榻前走去。

  最后一个进来的,是脸色灰败的福王朱常洵,与之前的其他人不同。朱常洵没有直接走到榻前,而是奔到了郑贵妃身边,用力的帮她解着身上的绳索。

  “王爷保重”,唐旭深深的叹了口气,竟然伸出了手,轻轻的在朱常洵的肩头拍了几下。吩咐左右押起李凤翔,向着门外走去。

  虽然唐旭自己也知道,这一回自己算是有功之臣。但是这里毕竟还不是自己呆的地方,于是等别人赶自己走,不如自己觉悟高一点的好。下面的事情,就不是自己管的了,自己也不想管。

  东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天色渐渐的亮了。

  唐旭这还是第一次在紫禁城里看日出,不过貌似和在自家小院里看到的没有什么不同。

  人嘛,只要做的是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在哪里不都是一样么。

  东城司里的兵马,已经被遣骹了回去。这些兵将跟着唐旭在京城里闹腾了整整一夜,几乎偌大一个京师闹翻了天,到了这个时候 也已经是有些乏了。下面这段时间里,估计京城里的事情还会有不少,唐旭也不舍得让他们太累着。

  不过唐旭却是被太子朱常洛留了下来,如今万历帝人事不省,太子临时摄政监国自然也是顺理成章。

  再加上卢受身死,李凤翔被擒,东厂一帮番卒正是群龙无首。于是按照太子的意思,因为五城兵马司东城司和东厂衙门就在隔壁 ,离的最近,所以唐大人这两天里暂时统率东厂番卒,还好后面没有太监二字。

  听到这个任命,虽然只是临时的,唐大人当场就强烈反对。提督东厂,那是太监才干的事儿,岂是自己堂堂七尺男儿能做的?

  况且就算卢受死了,李凤翔和冉登一干人等都被扫了,可是司礼监里的人还没死绝啊。就算都死绝了,不是还有马谦,王安,邹义么,凭什么让自己来干。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唐大人的名声和清白还要不要了?

  再说了,东厂的这些番子,自己昨天晚上才刚刚砍过他们几通,现在就让自己去管看他们,万一他们一时间赌气,不配合工作怎么办?

  为此,太子殿下倒是在私下颇有些耐心的和唐大人细致解释了一番。他这个叫临时统率东厂番卒,不是提督东厂,和提督太监更是大大不同,日常的事务也不用管,只要约束教导好这帮番子就行。而且东厂里头的番卒,内侍只占少部分,绝大部分还是有卵子的。

  至于不配合工作的人,对付起来也很简单,直接让他们卷铺盖回家:。唐旭看得出,太子殿下恐怕很有故意要“借刀赶人”念头^。

  唐旭说自己未免“提拔”太快,方阁老和张国公却都表示自己管不了。东厂是皇帝自家园子里的一亩二分地,让谁干厂公或者厂统,这是监国太子自己的事情,朱太子要是愿意,让东厂关门打烊都行。

  唐旭又说这是抢别人的饭碗,可王安和邹义,看起来也没意见。他们揣的心思,唐旭当然明白。朱常洛让自己临时统率东厂,分明就是让自己帮这几个先占着坑,回头好东西还是他们的。

  还有那个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虽然是初次见面,居然笑眯眯的称了自己一声“厂督大人”,气得唐大人直翻白眼。

  大明万历四十八年,七月二十二日,巳时中。

  地安门边的钟鼓楼,忽然间再次钟声大作,满朝文武大臣,满城商贾百姓纷纷惊起。四月间皇后大丧的记忆犹新,如今却又闻哀声再起。

  内城四大城门,外城九大城门,同时大门紧闭。

  东厂,锦衣卫,五城兵马司,三大京营,顿时间营门打开,无数兵卒涌上街头,四处警戒。

  是日,大明万历皇帝崩,谥号范天合道哲肃致简光文章武安仁止孝显皇帝,庙号神宗,归葬定陵。

  没有意外,没有惊喜,没有回光返照,只是七月二十二日,比起唐旭记忆里的日子,晚了一天。

  承天门前,长安街上,扬起一片片白幡,京中各寺庙宫观,鸣钟三万响。

  “朕以冲龄缵承大统,君临海内四十八载,于兹享国最长夫复何憾……皇太子聪明仁孝,睿德夙成,宜嗣皇帝位……皇长孙宜及时册立进学,瑞王、恵王各择善地,令早就藩封。大小臣工务协恭和衷,辅理嗣君,保乂王室……”

  后军都督府经历官五城兵马司东城司指挥兼统率东厂唐旭唐大人,静静的站在承天门下,听着内阁首辅方从哲大声的念着所谓的皇帝遗诏。

  唐大人也是知道,这一类东西,其实就是内阁,实际上也就是方阁老自己写出来的。不过其中貌似也是吸取了万历朝四十八年以来的教训和经验,比如早立太子,亲王之国等等,都被写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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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一章 家财万贯

  其他诸如废除榷税(商税),矿税,增加辽饷之类,更是在暗地里引得一片惊喜。

  只不过唐大人究竟是有点不理解,经商和开矿的不交税,或者少交税,却把税赋的重担完全积压到普通的农民百姓身上,这个真的合理吗?

  偏偏一直到了四百年后,还有大批的人把这一项视为万历帝昏庸的罪证之一。对此,唐大人只能送上一句,屁股决定脑袋好歹还算是有个脑袋,若是没脑袋才是真的不妙。

  当然了,唐大人其实也想少交税,能不交税更好。

  远远望看承天门下,正跪伏在人群最前端的皇太子朱常洛,唐旭的心里更是泛出几丝异样的念头。

  如果历史仍然是按照原来的那段轨迹继续发展下去,那么这位即将登基的新君的王朝,将只有短短的一个月时间。

  其实在唐旭看来,这段历史已经改变的够多了。

  努-尔-哈-赤没有能取下北关及叶赫,建州女真仍然处在被两面包围中。

  原本应该生下南明最后一个皇帝朱由榔的桂亲王朱常瀛,在前天夜里被李凤翔所谋,身死人亡,当然唐大人不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

  原本应该继续在乾清宫和一干文武大臣继续跳脚骂街的皇贵妃郑氏,也已经没了半条命,该如何处置恐怕应该等到新皇登基以后再算,这一条唐旭倒是觉得自己有功。

  唐大人清楚的记得,朱常洛只做了一个月皇帝,多少和传说中的“红丸案”有关系。如今郑贵妃已经没了力气再继续挣扎,那么兴许“红丸案”也就没有了吧。

  没了 “红丸案”,朱常洛还会只能再活一个月吗?虽然唐大人也不敢肯定,可是多少觉得会有点出现转机的指望。

  就连万历帝朱翊钧,也比原本的历史上多活了一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全聚德”的菜式的功劳。

  标点符号,就是新句读了,也已经在整个大明朝流行起来。据说很有可能会在大明朝的下一次会试里被采用。会试所录的,就是进士了。虽然说新句读这东西,到了如今也不是人人皆通,但是作为选拔朝廷最高端人才的会试,做点高要求也不过分。

  如今朝廷里的行文和奏疏,都要求用上新句读,若是连这个都不会,那么还来考什么进士。

  总之,这个世界真的开始在变了。唐旭也不知道,这对自己来说,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好的方面是,这个世界正在朝着自己所理想的方向去行走。不好的方面是,恐怕以后自己能“未卜先知”的机会会越来越少。

  让唐大人最感到不满的是,原本说好只做两天的统率东厂,居然一直到了月底,监国皇太子殿下还丝毫没有把唐大人“撤职”的打算,唐大人深深的感觉到,自己是被忽悠了,新皇帝是个骗子。

  与皇后驾崩时候的丧期一样,京城里暂时禁绝了饮宴嫁娶,所以“全聚德”的生意也跟看一落千丈,几乎都只靠着送“外卖”过日子。

  好在唐大人似乎并不太在意这一点,因为唐大人发财了,这回是真的发财了。

  京城里头,不管好事坏事,传播起来就只有一个不变的特点,那就是“快”。

  自从七月二十一日,唐家在花市街的小院里,往来的人几乎就没有断绝过。唐大人丝毫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吴亮嗣门前那种排队送礼的情景会出现在自家门前。

  其中的绝大部分人,唐旭都是第一次见到,其中甚至有的只见了唐旭,立刻就口称“厂督”,让唐旭恨不得给他小鞋穿。

  一开始唐旭还要不停的解释,自己只是个东城司的指挥,这个统率东厂其实没什么权力而且很快就要被“撤职”了。到后来,见的人越来越多,唐旭也就懒得解释了。

  唐旭说自己只是个小人物,众人点头;说自己很快就要被“撤职”,众人还是相信,毕竟东宫的潜邸里头,还有王安和邹义,以及一大帮内侍们在,提督东厂这个位子,总归还是要交给他们的。

  但是话听完了,该送礼的还是要送,此人如今还只是个东城司的指挥,居然就敗领着队伍在皇帝的家门口动刀砍人,砍的还是堂堂东厂番子和司礼监的公公,若是官职再大一点,岂不是更不得了。

  寻常的人这么干,命早就没了一大半了,不出意外的话,基本上等于预定了死刑,偏偏这位唐大人,砍人之后前程却貌似是一片似锦。烧香烧头香,送礼要乘早,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不是。

  按道理说,在国丧期间,是不准串门送礼的,但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不让串门,我路过这里,口渴了进门讨碗水吃还不准么?不止是唐大人这里,据说礼部侍郎孙如游,督察院御史左光斗,太子伴读王安,甚至就连国子监监生汪文言家里,也都被人踏破了 门槛。

  况且唐大人如今可是统率东厂,等于手握大明朝的最高纪检部门,虽然是临时的,但也是做过“厂统”不是。

  但是,让人注意的是,就算同样被踏破了门槛的那一大帮热门人物,他们也都是不约而同的干了同一件事情。那就是去踏破唐大人家的门槛。

  从万历十四年到如今的万历四十八年,整整三十四年里,朝野间无数士人百姓为之奋斗的国本之争,几乎在一夜间就功亏一篑。 而最后力挽狂澜,一锤定音的,居然只是一位小小的东城司指挥。

  东林党虽然自认高洁,可是好在唐大人的名声也不坏。要是运气好,没准明年还能混个举人做做,如果能考上也算是知识分子了。
  要是考不上,那也没事,汪文言不就只是个监生。咱们东林党人选拔人才,向来都是有原则的嘛。这个原则就是,只要看你顺眼就成。

  “说你好就好,不好也好;说你不好就不好,好也不好。”如此而已。

  从七月二十一到八月初一,短短的十天之内,不算去东城司衙门里叙交情的,前往花市街唐家拜访的官员商贾,足足有数百人之 多,基本上一天要有几十个。每个人只见上一面,寒暄上几句,就算每个人只见五分钟,十二个人下来就得半个时辰一小时的,一天里光在家陪人喝荼聊天,唐大人就得花上四五个小时的时间。

  而这十天里,唐大人收到的仪呈粗算下来已经接近了一万两。

  “全聚德”那样的店铺,公平交易的话,也就二三百两左右的价钱。如果唐大人愿意,马上就可以买个四五十间,给的都是现银 。唐家在花市街这样的小院,不过只值个三十两左右,唐大人可以买上几百间不眨眼。

  相比起四百年后,那些房叔,房嫂,房媳妇之类的,现在看起来简直是弱暴了。虽然不能和钱谦益那样的大地主,或者汪文言那样的大盐商相比,总归也算得上是足享富贵了。

  其他还有要送小妾,送唱曲小生,送丫头下人的,唐旭都是一概拒绝了,唐大人不贩卖人口,也不想自家里有别人的眼线。

  家里来往的人一多,唐大人倒真的是感觉到,自家这个小院,真的是有点不够用了。而且每个人来,都是要自己开门,自己看座 ,自己请荼,一晚上下来累的腰酸背疼。最后还是他爹火线支援,让胖子带着家里的两个丫头都临时派来帮着应付,才减轻了唐旭的压力。

  “唐哥儿啊,你如今到底身份不同,得置办个宅子了。”,到了如今,卢老爹仍然是喊唐旭唐哥儿,没有丝毫改变。但是唐旭听着却是舒坦,只冲这份舒坦,哪怕自己当了皇帝,也不会让他改口。

  当然,家里来往的人多了,还有其他副作用。洛雪霁就不止一次问过唐旭“厂督” “厂统”到底是个什么官。好在唐大人也是早就准备,用一句“替皇上办差的”,就这样应付了过去。

  大丧期间,不准宴会,不准吃肉,不准唱歌跳舞,要披麻戴孝,这些事情唐旭倒还无所I胃。毕竟前几个月里,皇后驾崩的时候也有过这么一回,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只有一件,让唐旭觉得有些无法接受。那就是每天早晚都要在衙门的正门前摆上香案,然后大哭一场表示悲伤,时间大约是从大丧之日起,持续三天。

  周宣臣和李慕江这些东城司里的军将当然不会太过抓狂,反正也就干嚎三天而已,但是唐大人就不一样了。

  于是,从七月二十三日开始算,连续三日之内,唐大人的日程是这样安排的:

  早上起床之后,去东城司衙门摆香案,哭;再去东厂衙门摆香案,还是哭。两边都哭过了还没完,还得赶到城西的西华门入宫, 继续哭。

  晚上略微轻松一点,只要在东城司和东厂衙门各哭一遍就行了。一天都哭完了之后赶着回家,开始应付形形色色的来访宾客。

  总之,唐大人的生活很湿润,一整天都泡在泪水里,也很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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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天授神权

  大明万历四十八年,八月初一。

  唐大人终于挺过了整整十天,按照大丧礼制,十日过后,就既不用摆香案,也不用哭了。

  但是这却不代表唐大人可以轻松一下了,因为即使不用再哭,也会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比如新皇临朝。

  在四百年后的电视上面,凡是播放到新皇登基的场面,都是在皇宫大殿内,新皇帝精神抖擻的出场,然后朝廷百官跪在地上一通磕头,齐声山呼万岁了事。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自大周以来,皇帝就被称之为“天子”,即使有其他的称呼,比如“皇帝”,“官家,“圣人”之类,都是换汤不换药,“天子” 一称,始终都是通用的。

  一直到四百年以后,谈起中国历朝历代的历史,往往都会有人惊疑,为何除了近代短暂的太平天国之外,中国几乎就没有和许多其他国家一样,出现过“神权”和“君权”相对立的情况。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很简单,因为对于中国的皇帝来说,“朕即是天子”。

  “吾皇之权,天赐神授。”,在中国的王朝里,皇帝本身就同时是“君权”和“神权”的统一最高代言人,这两项权力,当然不会自己和自己打架。

  所以皇帝登基,第一个要去的地方,绝不是宫中的大殿,而是崇文门外的天坛。

  从当天的子时开始,几乎整座北京城里,就已经开始为这场难得的盛典忙碌起来。

  这一回不但是东厂,锦衣卫,京营。早在登基大典开始的前一天,驻扎在京城周围的各个卫所,就已经开始调遣各部精兵入京.

  慈庆宫,承天门,大明门,正阳门,崇文门,包括外城五门在内,几乎京城所有的城门和要道,都已经被满眼的兵卒所占据。

  从寅时起,皇太子出慈庆宫前往天坛,由钦天监择吉时行郊礼。天坛之上,先设御座面朝东,行郊礼之后再转作面朝南。

  而郊礼之中,真正三跪九叩的大礼,也并不只是简单的跪三次,磕九个头。其中包括鞠躬,跪拜,跪左膝,跪右膝,平身。其整套礼仪之繁琐程度,唐旭猜测就连方从哲这个挂礼部尚书衔的内阁首辅也未必能完全弄得明白。

  甚至就在大礼开始之前,唐大人还看见几个礼部和太常寺的老学究,为了新皇登園丘时,是应该先迈左脚还是右脚而争得不可开交。

  好在唐大人早就有先见之明,提前就预领了散游警戒的责。

  这份差事虽然辛苦点,需要不停地来回走动,不过好处倒也是多多。既可以在没事的时候凑近了看热闹,也可以在要磕头行礼的时候远远躲开。

  在天坛行完郊礼之后,新皇帝仍然还不能回宫里去坐着。除了老天爷认可,也还得要祖宗认可,所以下一处要去的地方,是太庙 。从太庙出来之后,方才是可以入殿升座。

  朱常洛入太庙时,唐大人隐约看见新皇帝身边有道身影似乎极为眼熟,不过隔的远,到底也没能看个真切。

  新皇登基,京城内外凡是从七品以上的文武官员,都要上贺表,唐大人自然也没能逃过。

  不过想到这种东西,都是满天下的官员写给皇帝一个人看的。皇帝估计看不过来,也未必会看,所以只是按照平日里写文章的调调,随便比划了几段呈上。朱常洛果然不看,转过了身,吩咐王安带看几个小内侍,帮着抬到司礼监的库房里面去放着了。

  大礼之日,也并没有当天就大封群臣的说法。皇帝,大臣,都已经累得半死,哪里还有力气去上任,不过赏赐倒是有。

  唐旭身为正五品官,得了二两银子,一匹绢还有一袋一斤重的花椒。

  唐大人曾经听说,大明朝早在四十年前就用上了张居正张阁老的“一条鞭法”,赋税收上来的几乎都是银子,那为何如今太仓里如何会有花椒这种东西。

  唐大人把花椒提在手上仔细看了半天,惟恐会是四十年前的老存货。不过这年头的产品上,也不会标注个生产日期什么的。又看 其他人都是毫不担心的样子,总算是忍住没偷偷丢掉。

  新皇登基,最让唐旭感觉到欣慰的是,自己这个“厂统”,总算是被撤了职,唐大人终于可以大大的松上一口气了。

  原来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是卢受,如今既已是身死,再加上李凤翔如今也羁押在锦衣卫诏狱。司礼监却是宫里的紧要衡门,缺不得人手。

  原本朝廷里头,大多以为继任的会是王安,岂料等圣旨颁了下来,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却是邹义,王安则升了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兼提督东厂。

  乾清宫管事太监马谦在“丙申之日”,也就是七月二十一日的那场混乱里,也是出过了大力的,升了御马监的掌印太监兼掌尚膳监。

  马谦知道唐旭家里也开着家菜馆子,味道更是做的不错,不但今上常常会提起,就连先帝当年也几乎每日必食。于是和唐旭打趣 ,说是恐怕会被“全聚德”抢了买卖。

  唐旭知道马谦话里的意思,答应马公公,让他派几个厨子去“全聚德”里学手艺,马谦顿时大喜。

  唐旭肯在这件事情上答应马谦,倒也不是一时兴起。

  以前“全聚德”的菜肴要保密,是因为唐旭需要靠这个去挖出“第一桶金”。

  如今“全聚德”的生意算是极好,若不是最近正值大丧,平日里加上外卖一天起码可以卖出三四十桌的酒席。相比起寻常的菜馆子,利润更是要高些,扣去各项开支之后,每月可以有一百多两的净利。

  但是唐大人一直也都知道,如今“全聚德”的菜肴制法虽然保密,可是辣椒这东西毕竟不是自己所独有的,京城里之前就尝到过的,大有人在。自己只不过是在菜肴加工上面做了点文章,如果有人肯花心思去仔细研究,被泄露出去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这样的话,全聚德的生意和利润,就未必会有现在这么好了。到了那个时候,唐大人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转型。

  唐旭如今用的干辣椒,仍然大部分都是利用傅仁贵的路子,从福州府买来的,每斤的成本需要二两银子。

  虽然说物以希为贵,可是花二两银子买一斤干辣椒,在唐大人看来,简直就和打劫没什么区别。全聚德每个月挣的银子,都要被辣椒这东西吃掉一半的利润。所以,唐旭也不准备继续当这个冤大头了。

  自家那个老丈人洛德山,虽然说脾性经常让唐旭吃不消,但是不得不说,种起菜地来,确实是一把好手。唐旭说出来的东西,基本上都是一点就通。

  金鱼池边的那三亩地,按照唐旭的估算,等到了这个月中就可以采摘了。产量肯定不能和四百年后那样,一亩地收个大几百斤相比。但是三亩地加一起,收个六七百斤,唐旭还是有把握的。风干了以后,也能有个一百多斤。

  除了其他的干料提供给全聚德使用外,辣椒种子都被唐旭留了下来,准备明年大播。

  唐大人如今手上可以用的银钱,足足有近万两。京郊外的上好的旱地,一亩只要不到二十两的价钱。唐大人一下子买个三五百亩下来也不费力气。

  如果五百亩地全都种上辣椒,就算每亩只有两百斤的收成,算下来起码也有十万斤,风干了以后就是两万斤。

  两万斤的量,光靠全聚德一家菜馆子,是绝对不可能消化得掉的。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辣菜在京城里彻底的流行开来。

  如今马谦既然来和唐旭商重这件事情,对于唐旭来说简直无异于正瞌睡便有人送来个枕头。

  只要辣菜能在紫禁城里大行其道,那么整个京城也都会跟着流行起来。而到了那个时候,唐旭将会是京城里的第一“原料供应商 ”。相比起花同样的精力去打理的全聚德,无疑要划算得多。顺便还可以卖马谦一个人情,正是何乐而不为。

  不过,虽然唐旭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但是全聚德全也不是唐旭一个人的产业,洛家在其中也占了三成的股。所以答应了马谦之后 ,唐旭自然还得要去和自家老丈人去商量。

  这连续几个月里,洛德山都是在菜地边的棚子里住的,甚至连家都没回过几次。

  如今眼看春辣椒就要成熟,再加上附近有东城司巡逻的兵卒帮着照看,总算是清闲了几分。于是现今洛老丈最大的愛好,就在池子旁边钓鱼,既能不眈误照看菜地,也能得些消遣。如果有些收获,就连晚上的饭菜也一并解决了。

  等唐旭赶过去的时候,洛德山正巧在金鱼池旁边收着鱼篓子,看见是唐旭来了,顿时就在脸上绽开了笑。

  “我且说我日日在这里甩钩,平日里却连条象样的草鱼也难得,今日如何会连勾上来两条一斤重的红眼参,原来竟是近贤来了。

  “你眼下若是不忙,便不要急着走,我把这鱼拿到馆子里,让才敬做了,你陪我喝几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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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讨价还价

  “岳丈大人的吩咐,小婿岂敢不听。”,唐旭知道洛德山整日一个人呆在这里,也是寂寞,所以平日里也来陪过几回。

  正好这两天家里来往的宾客也不像前几天那样熙熙攘攘,有胖子领看两个丫头,也应付得过来。

  只是好奇洛德山说的红眼参是什么,把着鱼篓子朝里面看了一眼,望见的是两条赤眼鳟鱼。

  见唐旭答应了,洛德山便心满意足的朝着路边招了招手,唤来两个路边的东城司兵卒。这两个兵卒过来之后先向唐旭行了一礼, 其他的也不多问,直接乐滋滋的提着鱼篓子就朝全聚德去了,看来平日里也是被洛德山使唤惯了。

  唐旭虽然觉得这样不大好,但是洛德山在这里住得清苦,唐旭也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和他计较。况且看那两位的神情,甚至还有点乐此不疲,颇有些愿打愿挨的意思,于是只好想着,以后得了机会帮着照应一回就是。

  “新皇上可有升了你的官? ”,洛德山虽然整日里都呆在这金鱼池边,但是万历驾崩,新皇帝登基这样的大事,也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而那天夜里唐旭带着一个东城司,几乎闹翻了整个北京城的内城,洛德山也多少是有些耳闻。

  所以在洛德山看来,当今皇上能坐上那把龙椅,自家女婿可是大大的功臣。既然是功臣,登基以后肯定要大大封赏才对。

  “圣上刚及登基,请事也是繁多,朝廷里的封赏想来也是要从长计议才行。”,唐旭说的是实话,虽然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帝登基肯定需要提拔亲信。

  但是这块蛋糕怎么分,每边能分多少,都要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才能拿出个结果。这些事情不是短短两三天里就能完全做得好的。

  洛德山虽然没有吭声,但是唐旭也看得出,洛德山对自己的这番回答很不满意,但是偏偏事主是堂堂的当今皇帝,所以也不敢随便说出口来。

  “小婿今日前来,是有事情想要和岳丈大人商议。”,洛德山可以不开口,唐旭却不能不说话。

  “你有啥事情,还须得找我商重? ”,洛德山的眼中,露出几分惊讶。如今在他看来,自家女婿做的都是大事情,岂是自己能插得上话的。

  “岳丈大人平日里住得狭隘,小婿这两日里可巧是在船板胡同那里见到一间三进两出的宅院,主人家去年放了外官,如今家眷也要跟着去任地,现今正要出手。”

  唐旭这几天里,确实是去看过宅地,但是帮着洛德山也换一间房,却是刚刚才起的意。一间三进三出的宅院,也不过只有一百多两的价钱。就算没有这些天收的那些仪呈,光靠《句读录》的分成和全聚德的利钱,对唐大人来说也不算什么.

  “哦,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唐旭的话音刚落,洛德山的眼里果然立刻就放出了光彩。

  “你如今是体面人,当是该替自家里先打算一回。”,既然女婿贤良,那么洛德山自然也不能让自己看起来太过急利。

  “小婿这里自有其他打算。”,相比起直接买一所旧房子,唐旭更倾向于寻块合适的地方自己造。

  在以后的四百年里,建筑学已经有了长足的发展。虽然唐旭只能纸上谈兵,但是却有卢老爹这个实践专家在。

  而如今唐旭想要找洛德山商重事情,自然是要先把他给哄高兴了才行。

  “你要和我商议的,怕不是这件事儿吧。”,岂料唐旭自以为聪明,老丈人洛德山却似乎也不傻,翻了几下眼皮,忽然又转过头 来看着唐旭。

  “小婿的心事,到底瞒不过泰山大人。”,唐旭嘿嘿笑着,继续开口说道:“其实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京城里有几位大人, 如今也想开这辣菜馆子。”

  “京城里的大人也想开菜馆子? ”,洛德山的反应,明显要比唐旭之前想想的要激烈的多,当下就从凳子上蹦了起来。

  “这几位大人平日里,都对小婿颇多关照。”,其实唐旭所说的那几位大人,根本就还不存在。唐旭眼下这般说,只是为了以后的安排做些伏笔而已。

  以全聚德这样一年挣个千多两银子的盈利能力,如果放在一方巨贾或者掌着肥缺的大人眼里,当然不是什么大数。

  可是如果相对于孙承宗这样,只靠着朝廷里发的俸禄以及衙门里分润出的少许炭敬,加一起一年仍只有几十两银钱度日的官员来说,绝不是一个小数字。

  如果也能开一家生意不错的辣菜馆子,哪怕不如全聚德的收成,一年只能挣个两三百两,日子也能好过得多。

  “他们既是对你关照,你多送些银钱便是。”,可是很明显,洛德山却是极不乐意。

  在他看来,多送些银钱还能挣回来,若是把这做菜的法子也教出去了,无异于挖了钱根子。

  “小婿肯答应,自然是有理由。”,好在洛德山的反应,也早就完全在唐旭的预料之中。

  “小婿打算在京郊外置办几百亩田地,都种上这辣椒。”,唐旭既然来了,自然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你哪里来这许多银钱? ”,洛德山顿时就被吓了一跳。

  所谓居长安大不易,如今放到这北京城也是一样,京郊外的的田地,就是寻常的也要十多两一亩,简直比得上湖广一带的膏腴之地了。唐旭要买地,洛德山不觉得奇怪,可是这一出手就是几百亩,那可是起码大几千两银钱的花销,在洛德山看来,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天文数字。

  “我知道了,是新皇上赏赐你的。”,洛德山还没来得及多问,便立刻帮着唐旭想出了一个貌似合理的理由。

  唐旭笑而不语,他这么说,其实也不错,确实是朱常洛变相送给自己的。

  “只是你说的那事儿,我仍是觉得不妥。”,不过有钱归有钱,洛德山仍是觉得钱根子不能挖。

  虽然女婿已经给自己描绘出了一幅美好的前景,并且答应,新置办的庄园,不要老丈人出钱,直接白送一成股份给他,只要他平日里帮着打理就成。

  到时候庄园里肯定还会有雇来的家丁,农户,泰山大人正好可以过一把当主子的瘾。

  但是好说歹说,洛德山却始终不松口。因为泰山大人认为,买地置产是好事,但是菜馆子这里正是挣钱的时候,也不能丢。

  如果怕种出来的辣椒太多,那就多开几家分号就是。

  “岳丈大人难道就乐见才敬一辈子只做个厨子? ”,无奈之下,唐旭终于拿出了准备好的杀手锏。

  “嗯? ”,唐旭这句话刚一说出来,洛德山果然立刻就竖起了耳朵。

  “他既习不得武,也读不进书,如何能像你一般。”,洛德山虽然连连摆手,可是看着唐旭的目光里,仍然多少有几分期盼。

  洛德山纵然算计得再多,可是自家儿女的事情总归还是要上心的。虽说眼下这段日子,全聚德的生意极好,大丧的禁宴令也不过是一时,很快就会过去,看菜馆子里的利润,三分股份一年分个四五百两利钱是没问题的。

  但是银钱虽然好,虽然自家那小子有个更好的奔头,洛德山自然更是乐意。

  况且唐大人的这位老泰山,意识向来都很有问题。如今全聚德挣的银子多,他并不以为是女婿的点子好,或者是儿子的手艺好, 倒是以为是沾了女婿这个东城司指挥的光。

  东城司的军将们,在“丙申之日”里大多都是立了功的。虽然如今还没有封赏发来,但是唐旭也知道,秦平西,李慕江甚至周宣臣这些功劳大的人,升迁什么的肯定是免不了的。

  而且这么多人,也不可能全都安排在一个小小的东城司里。到时候,东城司里的位子,肯定会空下不少.

  而唐旭自己不管以后还在不在东城司,对这些立功的军将的升迁,以及空出来的位子的安排,多少都还能说得上话。

  “小婿那东城司里,眼下正有几个空缺。”

  虽然正如洛德山自己所说的意义,除了做厨子以外,唐旭还没有发现洛才敬又什么太多的天赋,但是东城司衙门里一千多人,也有不少只坐在衙门里公干的差使。使手段,走关系,帮洛才敬安排个八九品的录事什么的,还是可以做的。

  “贤婿说的,可是当真? ”,洛德山瞪大了眼睛,嘴唇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两只手不停的在胸前搓着。

  “小婿岂会拿这等事情来和岳丈大人说笑。”,唐旭也收起笑脸,一本正经的回道。

  “若有这等差事。”,洛德山站了起来,在草棚子周围来回走着:“这菜馆子不开又有何妨。”

  “岳丈大人可是答应了? ”唐旭知道洛德山终于动了心。

  “都听贤婿的安排便是。”,洛德山乐呵呵的看着唐旭,仿佛拣了个天大的便宜。

  “等过些日子,小婿就去安排。”,唐旭也大大的松了口气,总算是排除了一个最大的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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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克日赴任

  大明万历四十八年,八月初十,五城兵马司,东城司。

  可巧离去年翰林院里的“恩考”,正好隔了整整一年。虽然略有些姗姗来迟,发到五城兵马司里的任状,终于还是来了。

  把任状拿到手上,唐旭一时间竟然是小小的愣了一下。

  唐大人原本以为,自己会去的地方,只有三处。兵部衙门,京营,或者五军都督府。其中五军都督府如今虽然势弱,但是因为掌着各卫各营的军法,所以仍然不可小视。

  可是等看清楚那在手上的这薄薄的一张纸,唐大人却发现,自己一个都没有猜对。自己要去的地方,和自己预先所想的完全不同。

  “兹有后军都督府正五品经历官五城兵马司东城司指挥唐旭,忠勇体国,累有功勋。”几乎每张调令上,都是完全相同的一段话 ,唐大人怀疑,内阁,吏部,司礼监和其他各个衙门里,是不是都有预先写好的调令和任状,如果需要,只要把名字和官职添上去就行了。

  “擢京卫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佥事……”

  唐旭的目光在这一段上略微扫了一下就跳了过去,因为这段后面还有字,唐旭知道,这最后面的才是最关键的所在。

  “兼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指挥同知。宜勉宜励,克日赴任。”

  相比起唐旭以前拿到过的调令任状,这份上面也复杂得多,不但有常见的兵部大印,还有内阁,司礼监,御马监的印鉴,足足四颗大红的印章印在纸上。

  我了个去的……唐大人大感意外的挠了挠后脑勺,居然会是锦衣卫。自己刚做过了“厂统”,又要去当“缇骑”了。

  锦衣卫的指挥同知是从三品的官职,而京卫都指挥使司的都指挥佥事,是正三品,虽然只是虚衔,但是却是说明了自己的“行政级别待遇”是正三品,正好和锦衣卫的指挥使一个品阶。

  虽说如今的大明朝,武官的品阶不值钱,有些正三品的卫所指挥使得了机会进入兵部,只做个六品的主事文官仍然是乐不可支,甚至大宴宾客,但是也不能这样官帽子满天飞吧。

  如果说,自己以前那个都督府经历的正五品是代表着进入大明朝的中层官员行列,那么现在的正三品就是真正的高级别待遇了.

  按照大明朝历来的祖制,如果有需要,正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员,甚至有可以直接入宫参奏之权。当然,前提条件是皇帝肯见你的

  况且在武官里头,锦衣卫也是一个比较超然的存在,属于真正的实权派,比起文官来也并不逊色多少了。

  飞鱼服,皂白靴,绣春刀,唐大人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一幅标准的锦衣卫番子的景象。自己居然成了大名鼎鼎,恶贯满盈的锦衣卫的一员。

  东城司衙门里,任状送来的时候,李慕江和秦平西等人都曾经是见到。

  因为毕竟唐旭才是东城司里的指挥,只有唐旭先封赏过了,下面才会轮到他们这些副指浑和把总之类。

  而且唐旭日后的去向,多多少少也会和他们有些关系。所以见任状来了之后,都是一起凑过来,想要打探消息。

  “自己看吧。”,唐旭也不藏私,直接把那张纸放到案上,向前推了一推。

  几个人把脑袋凑在一起,向着纸上看去,刚及看完,都是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虽然他们之前也猜测过,指挥大人这回升迁是免不了的,却没想到一步就跨进了锦衣卫。

  尤其是李慕江,如果以前看着唐旭的眼神还只算是恭谨,这一刻却已经变成了敬重,甚至隐隐间还带着几分畏惧。

  锦衣卫可是不同于其他的衙门,这可是真正的天子亲卫。不管是哪个衙门的官,或多或少,都逃不开和锦衣卫的关联。

  “恭喜大人高升。”,李慕江小心翼翼的把面前的任状拿起,像是举着一件沉重的器物,恭恭敬敬的递还给唐旭。

  “一个锦衣卫同知罢了。”,唐旭摆了摆手,“连那些东厂番卒都统率了,还在乎一个锦衣卫? ”

  唐旭说的话,当然只是开个玩笑。不过上回在乾清门边,这些东城司军将正好让东厂吃了一个大亏,自家指挥大人甚至还统率监督过隔壁的那些番卒,所以李慕江等人眼下也都是有些心理优势,顿时都不禁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怪不得上回朱常洛定是要自己做一做那个东厂统率,既然提到了东厂,唐旭的思路自然也是不可能完全绕开。

  东厂和锦衣卫,原本就是息息相关,只不过一个在内廷,一个在外廷。唐旭虽然只做了十来天的东厂“厂统”,但是其中和锦衣卫那边仍是打过了好几回交道。就连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也算得上是熟识了。

  想来经历了 “丙申之日”的朱常洛,在鬼门关里转了一个来回之后,多少也明白了 “枪杆子里出政权”的道理,没准早就打算了要把自己安排进锦衣卫里去。什么统率东厂之类的,只不过是兜个大圈子而已。

  不过说起来,似乎自己当年和那位皇太子打过的交道也不算太多,最多算是火线投诚。就算在文昌阁那一回弘封教作乱,在唐大人看来,自己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就算是其他人被围,也是要去救的。

  但是这位当年的皇太子殿下,如今的皇帝陛下,却好像已经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自己当作亲信扶植。

  “大人赴任之时,万万提前告知属下等,属下们也好设宴为大人践行。”,秦平西也是东城司里的副指浑。官场上的门道也都是通的,不过看着唐旭的目光里,却并没有畏惧,反倒好似有几分不舍。

  唐旭仔细想了一下,自己好像也从来没给过他什么太多的好处,几乎每次都是把他当刀使,让他去砍人,砍完了弘封教砍东厂 想到这里,唐大人都不禁觉得有些惭愧了。

  “日后若是有事,自可去寻我。”,唐旭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秦平西的好意。

  “大人可要在司里选几个得力的兵卒? ”,李慕江彷佛感觉到被秦平西抢了先,连忙扯出件其他事情来。

  按照军中的规矩,武官调任的时候,是可以带几个随从一同赴任的,哪怕锦衣卫里也都是一样。但是也只限于是普通的兵卒,只要有品阶和官职的,就不是能随便调走的了,否则周宣臣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麻烦李大人了。”,唐旭点了点头,说出了常常在金鱼池边巡逻的那两个人的名字。

  其实若细说起来,唐旭并不太想在东城司里选兵。因为东城司里的兵整日泡在这京城里头,几乎个个都已经成了 “兵油子”,就算周宣臣也是痞气十足。

  只不过那两人经常被自家老丈人呼来唤去的,指派了不少日子。把他们带到锦衣卫里去,算是还一个人情。况且看那两人办事还算是得力,又是秦平西带出来的人,问题不大。自己去了锦衣卫,也需要一两个这样的人帮着跑跑腿。

  至于其他的名额如何用,唐旭也已经是想好了,上回把郑瓢儿那一帮子人给丢在了辽东,如今乘这个机会,正好先讨几个回来。 毕竟他们当日被遣去辽东,大多也是因为受自己牵连,自己不好坐视不管。

  想到了辽东,唐旭心里又是突然猛得一动。如果在自己原来那段历史上,再过几个月,可就是天启元年了。

  唐旭清楚的记得,天启元年的辽东,可是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辽沈失陷。

  努-尔-哈-赤夺取辽沈二城之后,便几乎占据整个辽东。从此建州女真正式崛起,虎视辽西二十余年之后终于从山海关入关,定鼎中原。

  这段历史,已经改变了许多,可不可以,再多改变一些,唐大人入神的想着。

  正阳门内,锦衣卫指挥使司。

  任状上让唐旭赴任的时间,是八月间。而唐旭去锦衣卫里上任,是八月十二日赴任的。

  倒也不是唐大人急着要穿飞鱼服,而是因为唐大人觉得自己已经接到了任状,若是自己不离职交出印信,兵部和东城司衙门是不好对空出来的官职进行安排,这样一来,就等于变相的挡了别人的道。

  更何况,唐大人觉得自己还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自己在锦衣卫里,可能会做的更方便些。

  在唐旭的记忆里,如果历史是按照原来的那段轨迹继续行走的话,那么就在这个月里,这北京城里也会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在几乎所有的历史书上,这件事情几乎都把矛头对准了当时的太皇贵妃郑氏,认为她才是罪魁祸首。

  可是在如今的情形下,郑氏已经被幽囚在东六宫的景仁宫里,等候最后的发落。想要使出什么幺蛾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既然如此,那么这段历史应该会出现什么样的改变呢?唐大人十分好奇。

  到现在为止,虽然来到这个大明朝已经有了一年的时间,但是唐大人还没有遇见过这样自己种了果子自己吃的情况。也就是说,这一回唐大人已经无法用书上所记载的东西去做判断了。这对自己来说是个难题,但多少也算是个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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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五章 锦衣太保

  唐旭到任的时候,是指挥使骆思恭亲自出来迎接的,把唐旭引到同知房里坐下之后,又吃了一杯茶,这才告辞而去.

  等骆思恭离开之后,唐旭才有空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间同知房。适才听骆思恭提起,原来这里的康同知,因为和李凤翔有些交情,在前几日里已经主动告病致仕了,所以锦衣卫里才空出了这个一个官职。

  如今唐旭虽然已经到任,但是因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司里的同知有两人,另外还有两名指浑佥事。须得等到今日里晚些时候,待骆思恭聚齐了人,互相商议一番之后,唐大人才能知道自己的职权所在。

  好在唐大人虽然挺忙,但也不急在这半天时间,一边和带来的两个“老部下”聊这闲,一边拿笔在纸上比划着,做起幅宅院的设计图来。

  “一朝天子一朝臣”绝不只是句戏言,虽然新皇登基之后,到现在也不过只有十几日时间,但是许多万历朝时的老臣,或是外放 ,或是自己主动请辞,京城的各个城门里,几乎每日都可以看见离开京城的官员。而从京外刚补进来的官员,发出的任状和调令,绝大部分都还没能送到手上,赴任之期更是离得更远。

  如此一来,京城里头倒是空出了不少闲置的宅院,有几处位置不错的。比如城东的贡院西面的司空署街,离自己熟悉的崇文门颇近。还有一块在城北的德胜门南,护国寺东,虽然位置偏僻了点,但是出门就能看见后海子,放到四百年后,那就是绝对的亲水别墅 ,早上起来散个步都会心旷神怡,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这种事情唐旭也不打算自己一个人做主,想看近日里有空的时候,带着洛雪霁四处走走看,看她喜欢哪边就选哪边好了。

  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西侧小院里。

  虽然如今正是白昼,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却是略有些无精打采的半倚在床榻上,床前放着两个方凳,坐的除了北镇抚司的提督巡捕,还有司里的都指挥佥事梁慈。

  “这唐旭接到任状不过两日,便迫不及待的赶来赴任,其心如何,已经是昭然若揭。”,梅国林低头沉思了片刻,当先开口说道。

  “此事何须你说。”,梁慈似乎对梅国林抢着说话颇有些不满:“如今锦衣卫衙门里尚且还有一个杨光夔,如今却又来了一个唐旭。

  “那杨光夔不过是个纨绔罢了。”,梅国林摇了摇头,避开梁慈的目光:“仗着他母亲是荣昌公主,常人轻易不敢得罪他。”

  “荣昌公主可是先帝的嫡长女。”,说起杨光夔,骆思恭似乎也有些无奈:“咱们这锦衣卫里,王公贵胄家里的子弟岂是少了, 可得了实缺的,却只有他一人而已。”

  兴许是因为万历年间的“国本之争”太过显眼,后世里的人,常常是以为当时作为正宫皇后的王喜姐无后。

  实际上王皇后虽然无子,却是育有一女,便就是荣昌公主。

  万历二十四年,万历帝和王皇后选中五城兵马司南城司副指浑杨继之子杨春元,招为附马。两人婚后曾多有反目,杨春元甚至因此而曾经逃回原籍躲避。

  万历四十年,驸马杨春元病逝,此后王皇后更是对这个唯一的外孙杨光夔极其溺愛。

  如今在锦衣卫里头,杨光夔虽然授的实职只是都指挥佥事,可是挂的名衔,却也和骆思恭一样,是都指浑使。再加上当年有皇后娘娘撑腰,即便是骆思恭也常常不被放在眼里。骆思恭虽然心有不满,却也是无可奈何。

  如今虽然万历帝和王皇后已去,新皇登基,可是朝中众人皆知,王皇后当年对太子殿下也颇多保全。也就是说,这杨光夔乃是当今圣上的亲外甥。即便念在往日的恩情上,皇上也会善待这杨光夔,所以仍然不是轻易能招惹得起的主。

  好在杨光夔虽然跋扈,心性却是好结纳,所以平日里呆在锦衣卫衙门里的时候也不算多,总算还是能让骆思恭喘上几口气。

  “杨光夔虽是势大,咱们不去碰他便是。”,梁慈低头左右思量一番,还是选择了对其退避三舍:“可这唐旭原本不过是个东城司里的指挥,倚仗着平日里的投机,如今一飞冲天。据说如今年不过刚及弱冠,比那杨光夔还小上一些,却已经坐上了同知的位子.

  “皇上如今使他来,究竟意欲何为,想来都督也是明白。大公子日后若是想……”

  梁慈虽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望着骆思恭的眼里,却颇带着些深意。

  “外人皆羡慕我锦衣卫得天子宠信。”,听梁慈提起自家儿子,骆思恭脸上顿时不禁泛起一丝得意,但是转瞬间,却又苦笑着摇了摇头:“可诸位在其中这许多年,其中的凄苦,想来也都是明白。”

  “也并非是我骆某贪恋权势。”,话刚说完,骆思恭又从榻上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一个来回:“实在是这锦衣卫里,乃是虎狼之地。身后之事,骆某不得不防。”

  梁慈和梅国林听了骆思恭的话,顿时都是微微低了下头,默然不语。

  大明朝自从开国以来,做过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人,已经是有近二十位之多。

  但是这近二十人中,最后能得善终的却极少。当其中的第一任锦衣卫指挥使毛骧,便是被太祖爷当作替罪羊给砍了脑袋。

  此后的蒋瓛,纪纲,一直到武宗朝的钱宁,江彬,其中的大部分人都未得善终。

  嘉靖朝的陆柄,朱希忠,倒是未得其害,不过这两人一个是嘉靖帝的发小,曾经救过皇帝的命,一个乃是世袭成国公,勉强算是皇族中人,并非寻常可言。

  骆思恭的前任刘守有,也曾经风光过一阵,只是随着张居正张阁老的离世,终于也被问罪下狱。

  骆思恭是从万历十年开始任的锦衣卫都指挥使,至今为止已经有三十余年,可以算得上是树大根深。可越是如此,骆思恭却越是不安。

  究其原因,无非是锦衣卫这个衙门,知道的太多,做过的见不得光的事情太多,得罪过的人也太多。做的年头越长,骆思恭心里的不安反而是越强烈。

  而梁慈和梅国林两人,向来是骆思恭的心腹,又岂是不明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若是骆思恭有个闪失,自己两人无论如何怕也是逃不过牵连。

  “早知如此,当日在宫里的时候,骆某……”,骆思恭只把话说到了一半,就停住了口,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后悔未能及时相助太子,结一份善缘还是其他什么-

  只不过,骆思恭如今已经是年过花甲,求一份稳当自然也不能说就是错了。

  当然,骆思恭也并不是没有后手,这十余年来,自己都是苦心栽培自家那个儿子骆养性。好在骆养性倒也是有几分精明,如今已是官至锦衣卫十四所千户之一。

  后世里的人说起锦衣卫,常常会提到一个十三太保的名号。其实真正的十三太保,是唐朝末年晋王李克用包括义子在内的的十三个儿子,其中包括了李嗣源和李存勖两位后唐皇帝。

  而大明朝的锦衣卫里,虽然没有十三太保,却有十四太保的名号,说的就是锦衣卫辖下的十四个正五品所千户。

  这些年来,骆养性在锦衣卫里也是颇有些功缋,当年卢受在司礼监的时候,也对骆养性多有褒奖。即便是前两日里信任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东厂王安,提起骆养性的时候也是大加称赞。

  这回康同知因为和卢受多有牵连而主动称病致仕,锦衣卫里可巧是空下了几个缺。按照骆思恭原来的打算,是想把骆养性也跟春提拔一回。却没想到,这才过了几日,皇上就派来了一个唐旭,生生的占住了位子。骆思恭心里虽有不满,却也是无可奈何-

  “圣上如今使这唐旭到这锦衣卫里来,兴许……”,骆思恭的话,仍只是说一半。

  自己眼下年纪已经是不小,致仕之日向来也是不远。而这唐旭如今年纪只不过刚过了二十弱冠,刚到了这锦衣卫里,就做了同知的位子,仅在指挥使之下。圣上此举的意图,在骆思恭看来,已经是再明显不过。

  “不过是个黄口小儿罢了。”,这回若是骆养性能得拔擢,提督巡捕梅国林原本也是有望顶上十四太保的空缺。

  所以唐旭挡了骆养性的道,对于梅国林来说,也就是挡了自己的道,连带着对唐旭也是颇有些不满。

  “此人不可小视。”,虽然唐旭也挡了自己的道,可是指挥佥事梁慈看起来却是比梅国林冷静得多,“我曾是听说,此人不但在做东城司指挥的时候,颇有些功缋,上回太子在文昌祠遇剌获救,也是蒙此人之力。”

  “去年更是去过辽东,在北关力挫鞑虏,也算得上是知军事。那本《句读录》,也是此人与孙,钱两位翰林学士合撰,在文官里头也略有些名望。”

  “尤其是那孙承宗,做过东宫的侍讲,如今深得帝心,封疆入阁也是指日可待。那唐旭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然也得了他的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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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虫之师

  梁慈说到这里,忍不住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感慨这位唐旭唐大人眼光之准。

  虽然在梁慈看来,唐旭所做的每一件事情,自己也都可以做得,但是怎么也得要适得其机才行。偏偏这位新任的唐同知,似乎每次都是料准了一般,似乎这朝庭内外的每一次变局,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既然这回知道了唐旭乃是锦衣卫里新任的指挥同知,梁慈自然是早就派人暗中査探过一番唐旭的来历。

  此人当年不过是京城兴武卫里一个小小的世袭所镇抚,不知道得了什么运气,居然被卫指挥使莫国用看重。从此以后便是平步青云,只在短短的一年之内,就升到了堂堂的棉衣卫同知。

  这一年里唐旭所做的事情,编《句读录》,战鞑虏,文昌祠救太子,乃至上个月的“丙申之日”,甚至就连开个菜馆子,也是开得有声有色,就连先皇也点明了要吃“全聚德”里送来的菜肴。

  梁慈在锦衣卫里,已经做了近十年的都指挥佥事,可如今却是觉得,自己这十年里所做过的事情,还不如这唐旭在这一年里的更精彩。和他比起来,自己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活到谁身上去了,真个是人比人气死人。

  而且这唐旭不但眼光准,下手也极是狠辣。“丙申之日”时在乾清门,居然说动手就动手,在皇帝家门口砍起来人.梁慈忍不住在心里自己掂量了一下,如果换做自己,没准真的还没这个胆子。

  “属下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指挥大人是否赞同。”,不过梁慈心里服气归服气,该做的事情,该说的话,却也还是要做的。

  骆思恭点了点头,示意梁慈但说无妨。

  “指挥大人当是知道,咱们这里虽然号称锦衣亲军卫,可是却也分南北衙门。”,梁慈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用最短的话把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

  “嗯? ”,骆思恭抬起了头,上下打量着梁慈,似乎在仔细琢磨他话里的意思。

  “那杨光夔,如今虽也是司里的指挥佥事,可是管的却是南镇抚司。”,梁慈又继续提醒骆思恭。

  “你的意思是说,让那唐旭去和杨光夔同唱一出戏? ”,骆思恭也是老孤狸,刚才梁慈的话刚说出了口,其实就已经明白了过来。

  “这两人年纪相仿,又皆得圣上宠信,想来把他们两人放到一起,定是能合作无间。”,梁慈的脸上,微微泛出几丝笑意。

  “不错。”,梅国林听了梁慈的话,顿时也是眼前一亮。

  锦衣卫里虽然分为南北镇抚司,可是两个镇抚司的职权却是大不相同。

  其中南镇抚司是最先设立的,不过到了如今,管的却只是负责锦衣卫内部的法纪、军纪。而北镇抚司虽然是后来设立的,但是管的却是各种钦定的案件,抓人审犯不需要刑部和大理寺这些衙门点头。

  相比起东厂盯着的只是朝廷内外的大臣官员,锦衣卫的职责要大得多。除了东厂外,内阁和刑科,多少也还能管着锦衣卫些,但是如果锦衣卫随便抓个人都要找他们要批条,估计阁老和刑科给事中们也忙不过来。所以实际上,锦衣卫的自由度要比东厂更大得多。

  而这其中的主要职权,都是在北镇抚司这一边。南北镇抚司的地位,大约就相当于现如今的五军都督府之于兵部。

  所以不仅仅是在锦衣卫内部,即使放到整个朝廷里头,锦衣卫南镇抚司的地位,几乎都可以算是可有可无,几乎就只是个摆设而已。

  “唐同知毕竟乃是新晋,对这锦衣卫里颇有些陌生,如此安排,亦是大善。”,骆思恭满意的看着面前的梁慈和梅国林,一抹颌下的长须,用力的点了点头,算是做下了决议。

  “唧唧唧唧,唧唧……”

  锦衣卫,同知房外。相比起东城司衙门里的简陋,锦衣卫衙门无疑要精致得多,只是进门照壁后的这片园子,若是不知情的人进了这里,定是会以为是哪家达官显贵的宅院,而不会想到这里居然会是恶名昭彰的锦衣卫。

  看着眼前这位刚进了门,就直直的盯着自己看的将官,唐旭虽然觉得全身都有些不自在,但是仍然在脸上泛起了笑,微微抬手作楫。

  “新晋的? ”,看着穿着朱红色官袍,胸前的补子上绣着一只生猛山虎的唐旭,来人脸上不但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是抬了抬头, 直接吐出一句话来。

  “在下唐……”,唐旭见眼前这人,虽然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可是身上穿的却是一件大红的四爪蟒袍。

  四爪蟒袍向来是朝廷的宰辅大臣或者宫里各监的掌印太监才有资格穿的衣服,但是有些世袭的勋贵子弟,穿的也不少,所以唐旭倒也不觉得太过奇怪。

  只是尚且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只听见那将官的怀里,却忽得传出一阵“唧唧”的叫声。

  来人便再也顾不得唐旭,连忙从怀里掏出个葫芦罐子,小心翼翼的拿起来,透过上面的镂空朝里面看着。

  “好虫儿。”,唐旭站在一边,一句话已经是脱口而出:“听这虫儿鸣,且急且厚,想来是条上好的龟背螺翅。”

  来人原本正只顾着朝葫芦里看,听见了唐旭的话,顿时不禁在口中“咦”的轻呼一声,惊讶的转过了头。

  “唐同知也好耍蛐虫儿? ”,这一回,该轮到唐旭惊讶了。

  自己刚才正想要报出名号,却被这蛐虫儿的呜声给打断了,没来得及说,可是如今此人如何会一下子就说了出来。

  “前日里衙门里就接到了通报,有位新晋的唐同知,是从东城司里转来的。你若不是唐大人,如何会穿着这三品的官服,又从同知房里出来”,来人见唐旭惊讶,立刻开口笑道。不过话语间的神色,比起适才刚见面时要正经了许多。

  “请问阁下是? ”,听他这么一说,唐旭却是更好奇起来。

  知道自己是新来的同知大人,却仍是满不在乎,身上又穿着四爪蟒袍,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在下杨光夔,如今在这锦衣卫里做个指挥佥事。”,来人似乎已经对唐旭有了几分好感,所以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

  “哦,原来是杨都尉。”,唐旭好歹也在这北京城里混了一年,又做过了半年的东城司指挥,好歹也算是场面上的人了,多少也曾经听说过杨光夔的名号。

  “你如何知道我这条虫儿时是螺翅? ”,杨光夔似乎对场面话并没有太多兴趣,而是兴致勃勃的把手中的蛐蛐拿起,凑到唐旭眼前让他看。

  “翼上结纹如螺,旋至翅尖•’呜声一曰厚,二曰老,三曰急,四曰尖,是为螺翅,乃善战之相。”,唐旭微微笑了几声,开口笑道。

  当年自己耍蛐蛐的时候,虽然只能算是玩票儿,但是经过这整整四百年的发展,这一行早就形成了一个无比完善的理论体系。再加上那个年代所拥有的骇人的信息传播速度,自己虽然只是玩票,理论知识却是学了不少,实践上多少也接触过一些。所以,想要通过叫声来分辨蛐蛐并不困难,尤其是螺纹翅这样比较有特点的虫儿。.

  “原来唐大人也好这个。”,杨光夔听了,顿时大喜:“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还请唐大人教我。”

  “唐某也只是粗通,哪里能教杨大人。”,唐旭却也知道,虽然有些经验,但是自己大部分的知识,只是理论上的。随便说说还行,如果真的拿去实践,没准就会露了馅。

  “唐大人莫非是想要藏巧。”,唐旭推脱,杨光夔却是不乐意了。拉着唐旭就要朝同知房里走,想要坐下来和唐旭好好研讨一番 :“唐大人今日乃是新晋,待晚间卸了差,杨某请唐大人去家中小酌几杯,以示庆贺。”

  虽然新皇已经登基,先帝丧期也过了禁绝饮宴的日子,但是杨光夔毕竟是皇亲,须得守满二十七日方可,所以也不敢在外面宴请 ,只敢请唐旭去家中小酌。

  “在下如今已经有数年未耍斗蛐虫儿,怕是大多已经淡忘。”,唐旭仍然是想要推脱。

  “古人云,一字尚且成师,唐大人记得多少便说多少便是。”,可惜杨光夔已经打定了主意,绝不想放过唐旭。

  唐旭无可奈何,好在一时间也是无事,只得和杨光夔两个回同知房里坐了,吩咐随从奉上两杯香茗,当作侃大山一般,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一道来。

  当杨光夔听说有一种六足蛐虫儿,叫做“六坍”,相斗时往往会用前足抱头,后面两腿都像断折一样坍下。待敌虫稍有懈怠时, 便乍然而起,突袭敌虫。顿时禁不住哈哈大笑,大喊:“原来蛐虫儿也会装死。”

  还有一种虫儿叫做“夹尾将”,色泽深黒,唯有双尾蜕壳后变得尖长莹白,所以也可以叫做“玉尾” •与敌虫相斗时,如果势均力敌,进入相持,便会用双尾一并,用力夹住对手,以此取胜。

  虽然杨光夔耍逗蛐虫儿已经有了好几年时间,但是唐旭所说的这些,却是闻所未闻,眼里也不断的放出异彩。

  “唐某有一友人,更是深通此道。”,唐旭觉得,这杨光夔果然愛虫如命,自己一个人应付起来,怕是有些困难,于是干脆把胖子也给抬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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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七章 高尚同知

  唐旭如今说给杨光夔听的东西,和胖子也都是曾经说过。

  和自己不一样,胖子也是个愛玩虫儿的人,实践知识也要比自己丰富得多。再加上唐旭把四百年后那些东西都说给胖子听,胖子 如今在崇文门一带玩蛐虫儿的圈子里,已经是小有点名气。

  只是这个月里,就靠搏虫儿赢了十余两银钱。胖子记得唐旭的功劳,乐滋滋的跑来分了一半给唐旭。唐大人如今不缺钱,但是却也没有拒绝。既然是以真心相交,又只是图个乐子,这钱财上便不必那么较真。如今让他来应付杨光夔,正好是相得益彰。

  “唐大人可否带我去见? ”,听说有这么一号人物,杨光夔当即更是迫不及待,恨不得当场就要拉着唐旭去找胖子。

  “唐某今日新任……”,唐大人无奈,只好隐晦的点了一句。

  今天是唐大人来锦衣卫里新任的日子,所属的职权尚且未分,如果就这样就跟着杨光夔跑出去,未免太不当回事儿,没准日后还会被当作一桩把柄被别人揪住。

  唐大人也是明白,自己不像杨光夔,有一个身为嫡长公主的娘。唐大人这一路走来,也只有靠自己,小心做事,总不是坏事。

  “倒是在下唐突了。”,杨光夔一拍脑门,方才恍然大悟,立刻连声致歉。

  又坐着聊了一会,便有杂役前来通报,让去指挥使房里议事。

  唐旭知道这是骆思恭要为自己分派职责,连忙略收拾了下,和杨光夔一起朝着骆思恭的公房而去。

  指挥使房里,骆思恭正与梁慈等人正襟危坐,另一名同知陆逵也在。

  忽然望见唐旭和杨光夔两个,肩并着肩,一路上有说有笑,齐步而来,当下脸上都现出几分愕然。

  杨光夔乃是荣昌公主之独子,平日在锦衣卫里极其骄横,便是连骆思恭也常常不放在眼里。

  如今却看见和唐旭犹如多年的知己好友一般,看着唐旭的目光,神色间竟好似有几分敬佩。

  这唐旭当真只是个兴武卫里的所镇抚出身?骆思恭几乎忍不住想要挠头。

  骆思恭早就派人去査探过唐旭的底子,如果不是回报符合,骆思恭几乎要以为是那些锦衣卫的番子找错了人.

  为何这所有的事情遇到了这唐旭,几乎都要变个样?骆思恭大惑不解。

  因为杨光夔身后颇有些权势,所以骆思恭当年也曾经想让骆养性试着和此人结交一番。但是杨光夔连骆思恭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骆养性。

  对于此事,骆思恭也只有在背后暗骂一声纨绔,就此了事。

  可是这唐旭为何能和杨光夔相谈甚欢,要知道,这两天到今日也不过只是初次见面而已。

  “两个纨绔罢了。”,骆思恭在心里冷哼一声,忍不住从心底隐隐泛出几分酸意。

  “唐大人今日新任。”,不过不悦归不悦,场面上的形式,骆思恭却还是要做的:“待晚间骆某备下薄宴,为唐大人接风。”

  “骆大人怕是迟了。”,岂料骆思恭刚一开口,杨光夔便下意识的以为將思恭要和自己抢人:“唐大人已经是答应了某家,晚间去寒舍小酌。”

  “这……”纵使适才骆思恭已经看见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如今也是不禁一阵哑然。

  如果自己记得不错,这两人也不过是初次见面而已,如何会连相约小酌都约好了?

  难道……这两人……骆思恭看着唐旭和杨光夔的眼中,突然泛起一丝怪异的目光,嘴角也微微扬起。

  “咳……”,骆思恭终于发现,自己所想的似乎有些不体面,况且从历来看,这两人似乎也没有那种独特的爱好,于是连忙咳嗽几声,掩饰了过去。

  “既然唐大人和杨大人已是有约,那便再等下回便是。”,骆思恭虽然刚才被杨光夔当场拂了面子,不过好歹也算是习惯了,也不和他多计较:“唐大人既然日后在这司所里与我等共事,想来也是来日方长。”

  “唐大人当是知晓。”,骆思恭定了定神,把目光停留在唐旭身上:“咱们这锦衣卫里,又分有南北二司。 ”

  唐旭一本正经的听着,认真的点了点头。锦衣卫分为南镇抚司和北镇抚司,一辖风纪,一辖缉拿,自己是早就知道的。

  “只是这北镇抚司所辖的缉拿一事,从前大多是由陆逵陆大人管辖。”,骆思恭开始拣重就轻。

  从前北镇抚司的事情,陆逵管的更多一点是不错,但是那康同知也是管的,只是以一个多少的问题而已。

  “唐大人新任,想来对这锦衣卫里的事项,还多有些陌生。不如……就请唐大人先行辖制南镇抚司如何? ”骆思恭拭着问道,一边直直的盯着唐旭,想看看他的反应。

  “属下谨遵大人军令便是。”,岂料骆思恭刚把话说出口,唐旭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哦。”,唐旭答应的这么爽快,骆思恭倒是有些犯疑了。

  常人都是明白,这南北镇抚司虽然都属于锦衣卫,可是职权却有天地间一般的差距。争权夺利,在各个衙门里都是常态,为何这唐旭却连争都不想争一下。

  事出反常必有妖,骆思恭的脑海里,立刻就蹦出了四个大字“定有阴谋”。

  “杨佥事如今管的是南镇抚司的杂事,日后还望尽力协作,为唐大人分忧。”,尽管有些不甘心,骆思恭仍然又继续拭了一下。 再看看杨光夔,似乎也是一副欣喜的表情,仿佛得了什么好事一般,丝毫不在乎被唐旭分了权柄。

  怪了,骆思恭在心里暗暗的骂了一句。不过唐旭肯去南镇抚司,也是自己心中所愿。

  锦衣卫办差,大多数都是由北镇抚司去干,所以向来功绩也是北镇抚司为多。既然唐旭自己没意见,那么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今日所谓的议事,其实大多也都是为了唐旭。原本骆思恭还做好了一番好好讨价还价的准备,眼下看起来都是白费了工夫。

  所谓“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故莫能与之争。”,骆思恭的脑海里,忽得冒出这么一句话来。骆思恭摇了摇头,把这句话丢去了一边,上善若水?这唐旭唐同知,有这么高尚么?

  随便做了些吩咐,便让各自回去办差。杨光夔出了门,也是跟在唐旭后面,直接进了同知房。骆思恭远远的望见,也是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老儿对唐贤弟可没安什么好心。”,刚及坐下身来,杨光夔就立刻开口说道。

  “唐某自然知道。”,唐旭点了点头。自己又不是傻子,北镇抚司的职权和油水,都要比南镇抚司大的多,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贤弟为何……”,杨光夔颇感意外的看了看唐旭,似乎有些看不通。

  “那北镇抚司虽是职权大些,可抄家灭口,这些事儿,唐某却做不来。”,唐旭呵呵笑道。

  “贤弟可是和建虏的酋首当过面的,还怕这些小事? ”,看得出,杨光藥对这朝廷和锦衣卫里的大小事情,似乎并不是一无所知 。就连唐旭在辽东和努-尔-哈-赤交过手的事情,他也都是知道。

  至于“丙申之日”的事儿,杨光夔倒是丝毫未提起。

  “此事大不相同,怎可相提并论。”,唐旭摇了摇头。

  唐旭虽然从前没有做过锦衣卫,但是对于锦衣卫的历史并不陌生,其中历任的指挥使,竟然有一多半没能落下好下场。

  这回朱常洛让自己来锦衣卫里赴任,其中的意图,唐旭多少也能想到几分.但是这份差事,简直无异于一个烫手的山芋。一个不好,就会伤到自己。

  所以相比起北镇抚司来说,南镇抚司无疑要安全得多。

  因为锦衣卫里的缉盒之责,主要是由北镇抚司担当,所以锦衣卫里的十四卫所中,北镇抚司有九所,南镇抚司占了五所。

  除了缉拿之外,其余的巡检,宫禁之事,南北二司都是共同承担的。

  唐大人的要求不高,其一是要手下有人可用;其二是要保证自家周全。

  北镇抚司那些抄家灭口,敲诈勒索的发财路子,唐大人不想,也不会去干。至于一些隐秘的事情,且都说了是隐秘了,那么不管南镇抚司还是北镇抚司,谁去做不都是一样。

  要想发财,唐大人如今已经完成了 “资本的原始积累”,法子多的很,不需要靠这些。

  “小弟只想过些安稳日子,护得亲友周全便成。”,唐旭在杨光夔面前,总算是说了一句大实话。

  杨光夔没有回话,只是挑了挑眉。只是想过过安稳日子?自己主动请命,跑去和建虏厮杀;大半夜的跑进乾清宫,一路追砍东厂番卒,难道这也是想平平安安过点小日子?杨光夔想不明白。

  万历四十八年的中秋,京城的天气算得上好。

  望着眼前如银盘一般的明月,唐大人突然感觉到了小小的失落。

  原本今年的八月十五,唐旭是打算好了的,仍是和娘子一起过,不过这一回却要叫上洛家三口子。唐洛两家人,原本在京城里的亲戚就不多,有个五六个人凑到一起,也会更热闹一些。

  按照唐旭原本的安排,用过了中秋宴之后,再举家前往寿安山赏月。兴武卫里的指挥使傅仁贵,早就是做好了安排,不但也会举家同行,而且也会提前在山间提前再设下一席野宴。

  在山野之间对空赏月,把酒言欢,只是想一想,就是多么惬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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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上人间

  只可惜的是,人算往往却不如天算,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骨感的。

  唐大人预想的再美好,如今也只能成了泡影,因为在八月十四,唐大人见到了曹化淳。

  王安如今已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东厂,所以曹化淳也升做了司礼监随堂太监。曹化淳见到唐旭的时候,一如从前一般的友好 ,但是他带来的消息,却并不是那么友好。

  曹化淳带来的,是朱常洛的□谕:中秋之日,在西苑太液池随驾赏月。

  噩耗啊……等曹化淳离开之后,唐大人对看大腿一阵猛捶。陪着朱常洛赏月,哪里有陪着娘子在寿安山赏月那般美好。

  更让唐旭郁闷的是,说先作此提议的,并不是朱常洛自己,而是福王爷朱常洵。

  因为先帝的大丧和先皇的登基,所以朱常洛特地恩准,让福王爷在京城过完了中秋再回洛阳。

  说白了,也就是说,等过了明天,福王爷就可以滚蛋走人了。

  与四百年后略有些不同。在如今的大明朝,中秋节虽然已经开始有了团圆节的意义,但是更多的却是重在赏月。

  所以相比起来,如今的中秋甚至还不如九九重阳节更为隆重。与滚滚的时间长河一样,其实中国的传统文化,也是在不停的进化和演变中。

  仅仅是一个中秋节,就曾经有过嫦娥奔月,中秋赏月,阖家团圆,更各种不同的美丽的传说和寓意。

  甚至还有明太祖朱元璋在八月十五起兵反元,如今的南直隶百姓互赠月饼传递消息,约定在中秋当天“吃月饼,杀鸭子”,其实真正的意思是“弑元兵,杀鞑子。”,这样离奇的故事。

  明太祖朱元璋有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唐旭不知道,唐旭只记得,当年反元义军兴起的时候,朱元璋仍只是郭子兴红巾军中一小卒。不过南直隶的鸭子很出名,唐旭倒是知道的。就算到了四百年后,南京出产的板鸭,咸水鸭,烤鸭之类,也仍然是闻名于世,成为地方特产之一。

  不过,就算中秋节再美好,唐大人也不得不面对现实间题。那就是自己去陪朱常洛赏月,居然是朱常洵提议的。

  朱常洵都要从京城里滚蛋了,居然还要邀请自己去赏月,到底耍的什么幺蛾子,唐大人有些不安。

  “丙申之日”时,皇贵妃郑氏将福王朱常洵送出了弘德殿,放到方从哲和张惟贤身边,这就等于是把所有的罪责都提前榄到自己的身上。

  眼下无论结果如何,因为事发的时候朱常洵是呆在方从哲身边的,那么也就说,如今谁也没法子直接去指责这位福王爷包藏祸心 ,因为他当时有不在场证人,而且不止一个,至少可以保他一时间的平安。

  等想明白了在呢个问题,唐大人才发现,此人心机之深,手段之狠辣,甚至让自己都不禁是觉得有些心底发寒。

  四百年后,往往有人认为郑贵妃不过是个傻子,如今的唐旭却并不这么认为。如果真是一个傻子,又怎么可能在危机重重的后宫得专宠数十年,又怎么可能面对满朝的文武大臣,巧妙的把国本之争拖了整整十五年。

  实际上,当年唐旭翻开历史书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即使历史按照原来的轨迹去行走,郑贵妃也一直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据史料记载,明光宗朱常洛登基之后,郑贵妃曾经赠他美女十人,于是光宗皇帝“是夜,连幸数人。”

  唐大人一直想不明白,朱常洛做了这么多年太子,虽然日子过得清苦点,可是在这方面从来也不缺。

  嫔妃在册的有七人,没在册的就不知道了。生七子,十女,虽然能活下来长大的并不多。

  再加上做了皇帝以后,后宫号称三千粉黛,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郑贵妃送的那十名,究竟是什么样的美女,竟然能引得朱常洛连幸数人?

  而且朱常洛从登基到驾崩,只不过短短的一个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郑贵妃是从哪里找到这么多美女的?

  直到在文昌祠前,唐旭看到了郑养性的那封信笺,心里方才是隐约有了一个答案。

  合上书页,也许有时候看起来不像是真相的,才是真相吧。

  不管唐大人愿意还是不愿意,既然皇上已经派曹化淳来传过了口谕,那么自己也就不得不去了。

  是夜,站在西苑崇智殿前的蕉园里,唐大人方才是觉得,皇帝家里果然还是足够气派的。

  只眼前这一片,三面环水,犹如湖心一岛。皎洁的月光下,清风拂面而来,让人心旷神怡。临水岸边,无数嫔妃宫娥凭波起舞,

  仿佛踏波汕子。阵阵丝竹之声传来,犹如云间仙乐。

  这样的良辰美景,如今的大明朝的百姓,是寻常享受不到的。实际上,即使到了四百年后,平常的人家还是享受不到,因为到了那个时候,这里有一个新的名字,叫做“中-NAN海”。

  唐大人终于提前四百年,享受了一回超高规格待遇。

  好在席间除了福王之外,瑞王和惠王,以及内阁首辅方从哲,英国公张惟贤也在,倒是让唐旭省去了许多尴尬。

  “即便福王不提,孤……朕也是要招你来的。”,拜见泰昌帝朱常洛的时候,朱常洛向着唐旭微微点头,小声的说出句话来。

  唐旭不大明白朱常洛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自己所做的事情,问心无愧就行。

  “孤明日就要回洛阳去了。”,十数日不见,福王朱常洵的脸上,愈加的灰败。

  “王爷保重。”,唐旭点了点头,并不多说。两人却都是明白,此次一别,很可能就会是永别。

  倒并不是说,福王爷可能小命不保。只是唐旭作为朝中在职的大臣,和藩王之间是严禁结交来往的。

  “若得其机,还望唐大人能保孤母妃周全。”,沉默了许久,朱常洵终于说出句话来,也许这才是他急着邀请唐旭来的原因。

  唐旭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这位之前看起来还有几分睿智的福王爷,如今已经是乱了方寸。只说他提议邀请唐旭来赴宴这事儿,一个弄不好,兴许就会让朱常洛对自己生出猜忌来。做了皇帝的人,大部分都会突然演化成为一种多疑的动物。

  “孤确实唐突了。”,朱常洵见唐旭沉默不语,隐隐间也猜到了几分原因:“不过想来唐大人自有法子应付。”

  唐旭愕然的张了张口,没想到在这位福王爷心里,自己好似是无所不能的一般。

  我能有什么法子,唐旭在心里忍不住嘀咕了一下,我现在能做的,只是不说话而已。

  至于郑贵妃那里,如今恐怕朱常洛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的好,更别提自己了。

  若是诛,似乎有些对不住刚刚驾崩的先帝;若是赦,似乎又有些对不起莫名其妙被牵连,导致身死道消的桂王朱常瀛。

  “此事只怕下臣做不得主。”,虽然有些不忍心,唐旭最终还是觉得说实话的比较好。

  “孤自然也不会怪唐大人。”,福王的嘴角,生出一丝苦笑。

  “并非如此。”,唐旭摇了摇头头:“此事最终能做得了主的,也并非皇上。”

  “哦。”,朱常洵有些惊讶,如果说唐旭说不上话,还可以理解,说朱常洛也做不了主,就有些奇怪了。

  毕竟如今朱常洛不但是皇上,也是除了桂王朱常瀛以外的最大苦主,如果他都不能做主,那么还有谁能做主?

  在朱常洵看来,如今对郑贵妃,朱常洛无论是赦是诛,都是可以考虑的选择。

  诛可以正律法,赦亦可以博仁名,反正更大的罪过可以推到李凤翔的身上。李凤翔如今被关在锦衣卫的诏狱里,日日饮酒大笑, 高呼“大仇已报,虽死尤笑”。唐旭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总之也觉得是一个可怜的人物。

  “能做得了主的,恐怕惟有娘娘自己。”,唐旭微微点头,郑重说道。

  “孤明白了。”,朱常洵也跟着微微点头,目光徐徐的向着东北方向看去,在那个方向,有一座宫殿叫做景仁宫。

  “孤处这世上,原本就是罪过。”,两行清泪,顺着朱常洵的脸颊默默流下。

  “王爷日后多行善事,善待属地百姓,便算是为娘娘祈福了。”,唐旭说完,再一次转身离去,向着瑞王,惠王和方从哲,张惟贤等人一一行礼见过。

  瑞王和恵王虽然和唐旭见过的也少,但是说起来唐旭还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如今唐旭家里的万贯家资中,就各有一千两是瑞王和恵王派人送去的。

  甚至就连桂王府,也发了五百两赏赐,不过却被唐旭用吊唁的名义又送了回去。

  所以如今两位王爷见了唐旭,也都是欣喜。

  “微臣曾是听说,唐近贤颇有诗才。”,几杯琼浆入口之后,张惟贤居然文兴大起:“皇上何不令其唱诗一首,应此良辰美景。

  “唐卿以为如何? ”,看得出,朱常洛也已经隐隐有些醉意。

  “既然圣上有旨,微臣如何敢不肯。”,唐旭听见,也不拒绝,开口就唱: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眚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这……这是小苏学士……”,张惟贤愕然的想要开口声讨,却看见朱常洛抬起手来,朝着自己摆了几下,于是又坐了下来。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偌大一座蕉园里,其他的歌舞声都停了下来。洪厚清亮的歌声,顺着秋夜的阵阵清风,向着四面散去,让人不知是风和着歌,还是歌和着风。

  “却是料不到,唐近贤居然还有谱曲之才。”,等歌声停下,方从哲方才发现,自己刚才居然不知不觉地和声打起了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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