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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明宦 【作者:谅言】(6月13日更新至“第二百六十九章 前门献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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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殿中惊变

  “唐某如今奉圣上口谕,太子钓旨,率尔等讨逆平贼。”,唐旭的声音虽然不算太响亮,可是落到东城司一干军士的耳中,却是犹如落雷一般。

  皇上,太子,司礼监掌印太监。虽然东城司的军将,大多都是京城里的子弟,可是对他们来说,这一串名号平日却仍然犹如天上 的白云一样遥远,可望而不可近。

  如今听了自家指挥大人的话,这些平日里听都难得听到的名号,居然有一天会和自己联系在一起,东城司里的一干军将,顿时都有些傻了眼。

  况且,京城里除了锦衣卫,还有三大京营,就算要平乱,什么时候轮到五城兵马司了?可若是说不信,偏偏如今自己就站在这紫禁城里。四周的七八百号军将,都半是兴奋,半是怀疑,一时间都不敢挪开脚步。

  “咱家乾清宫管事,御马监监督太监马谦,奉旨前来接应唐大人。”,好在说话间,原本站在城楼上的马谦也已经下来了: “如今方阁老和黄尚书已至乾清宫前,唐大人既已入宫,还不快快前去。”

  “加官晋爵,封妻荫子,尽在今日。”,唐旭闻言,也不再迟疑,当即跃下马来朝前跑去。

  东城司里的军将,原本还有些将信将疑,可听说马谦便就是乾清宫的管事太监,当下心里就信了几分,又听说内阁首辅方从哲和兵部尚书黄嘉善都已经赶到,顿时也就不再怀疑。

  李慕江略微迟疑了片刻,跺了跺脚,也紧跟几步追上唐旭。

  “唐大人,李某的身家,如今可都托付在大人身上了。”,李慕江一睑的无奈,一边奔跑看,一边对着唐旭说道。

  唐旭并未回话,只是转过身来略一点头,示意是听到了。李慕江看在眼里,心里反倒是略安定了几分•

  一旦挪动起脚步来,适才还有些纷乱的军伍,反倒是立刻安静了下来。远远的望去,只看见一条长长的火龙,从东华门边延伸开 来,张开了牙爪,直直的向着内廷的方向扑去。

  乾清宫,弘德殿。

  相比起殿外乾清门前的一片灯火通明,弘德殿内却只在四角各点了一支烛台,摇曳的灯影下,不时的走过几道身形,带动四周的帷帐一阵晃动,静谧中隐隐透出几分让人心慌的诡异。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殿外的台阶下传来,一直正襟危坐的卢受猛得一个激愣,忍不住从黄花梨木做得圆凳上跳了起来。

  对面坐着的两人,虽然没有和卢受一般站起身来,可是眼睛里也或多或少的透出几丝惊恐。

  “老祖宗,里冰窖里送冰来的车到了。”,好在不过片刻时间,就有门外值守的内官前来通报。

  “让抬进来吧。”,卢受这才稍微安下了心,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挥挥手示意下去。

  “让他们把大冰卸在门外,你们自个去抬进来。”,话刚说完,卢受忽得又像是想到了些什么,连忙又追了一句。见前来通报的内侍应看声退下来,方才是重新坐了回去。

  “奴婢在这宫里头呆的时候越长,倒是越发的胆怯了。”,坐下身来之后,卢受也是禁不住咧了咧嘴,自嘲似的朝着对面笑了几声。

  “公公……”,对面的人,终于好似是有些坐不住了。

  “娘娘稍安。”,卢受颇有些疲惫的抬起手来摆了几下:“这一回有东厂的番卒在外头守着,方从哲即便想要闯宫,也要掂重几分。”

  “老祖宗……”,可是才等卢受话音刚落,便见刚才进来过的小内侍又慌慌张张的奔了进来。

  “何事慌张。”,卢受皱了皱眉头,轻喝一声。

  “方……方阁老请了张太医过来,说要为万岁爷诊脉,如今就在外头候着。”,小内侍连忙回道。

  “就说皇上已经歇下了。”,卢受颇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冷哼一声。

  “可方阁老又说了,皇上就算歇下,也不妨碍太医诊脉。”,小内侍一边说着话,一边偷偷抬眼朝卢受看看。

  “让他们在外头候着。”,卢受紧紧捏了几下拳头,好半晌才从嘴里挤出句话来。

  “唉……”,一直坐在对面没有动过身的郑贵妃,也跟着徐徐站了起来。微微的叹了 口气,缓缓向着床边走去。

  “娘娘自重。”,见郑贵妃起身,卢受立刻警觉的把目光移了过去。

  “卢公公把本宫看成什么人了? ”,卢受的话,明显让郑贵妃极是不悦。

  “卢公公,依本宫看,这弘德殿外,顶得了一时,却未必顶得了一世。”,略微停了半晌,郑贵妃又转回了头,向看卢受说道。

  “老身和娘娘说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卢受低垂看眼皮,并不去看郑贵妃的目光。

  “本宫如今倒是有个一了百了的法子,不知道卢公公肯不肯做。”,郑贵妃晈了晈牙,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

  卢受听了郑贵妃的话,仍然端坐不动,可眼中的警惕却是突然又多了几分。

  “本宫是想让卢公公去请太子进来,若是稍后皇上醒了,正好陪着说说话。”,郑贵妃微微一笑,两只眼珠直直的落在卢受的身上。

  “莫非娘娘以为,方阁老会让太子爷独自入内? ”,卢受的身躯锰的一震,可是随即又立刻镇定了下来。

  “一个,两个,五六个,也都无妨,都留下来陪着皇上便是。”,郑贵妃的目光,又转到了龙榻上面,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悲还是喜。

  “太子爷若是不肯呢? ”,卢受的喉咙深处,发出“咕噜”的响声。

  “那就只能委屈他们,继续守在外头了。”,郑贵妃伸出舌头,轻轻的舔了舔嘴唇。

  “娘娘答应过老身,绝不做此等事,老身方才是答应娘娘。”,卢受的睑上,忽得现出几分怒意。

  “这倒也是。”,郑贵妃像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又点了点头。

  “皇上,您酲了? ”,刚刚把提起来的心放了回去,忽然间,又听郑贵妃猛地惊呼一声。

  卢受闻言顿时眼前一亮,来不及仔细去看,立刻腾了一下站起了身,一个箭步迈开,就向着床边奔去。

  只是刚奔到一半,忽得又听到脑后一阵风声,仍是来不及回头,便感觉脚下突然一滞,整个身子也由不住向地上扑去。

  卢受倒在地上,心里也是猛得一惊,想要翻过身,却被两股大力拿住,丝毫动弹不得。又想要开口去喊,可是还没等发出声音, □中就被圏入布条。

  “卢公公,得罪了。”,郑贵妃看着在地上被捆的像个粽子似的卢受,睑上也泛出几丝笑意。卢受发不出声音,只能是瞪着血红的眼睛,愤忿的看看眼前的女人。

  “卢公公稍稍歇息片刻,这里的事儿……”,郑贵妃避开卢受的目光,向着殿门边的帷帐里看了几眼。帷帐便是一阵晃动,走出一道身影来。

  “这里的事儿,便由本宫和李公公料理好了。”,郑贵妃看着从帷帐后缓缓走出来的身影,慢慢的说道。躺在地上的卢受此时也看清了来人的面孔,顿时只觉眼前一黒,心里也猛的狂跳起来。

  “奴婢李凤翔,愿听皇贵妃娘娘驱策。”,来人从帷帐后面转出之后,先也是看了一眼地上的卢受,方才是转过了身,向看郑贵妃行礼。

  “卢公公虽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可毕竟不比李公公兼春东厂的提督,更亲近些。”,郑贵妃似笑非笑的瞅了一眼卢受,点了点 头,拿住卢受的两个东厂番卒立刻便将卢受抬起,向看殿后走去。

  “如今本宫和王爷,可就全仰仗李公公了。”,等人影从视线里消失,郑贵妃收起脸上的笑意,重新坐下了身。

  “娘娘适才想的法子虽好,可在奴婢看来,却只算是下策。”,李凤翔连忙直身回了一礼,迫不及待的开口说道。

  “哦。”,郑贵妃略有些愕然的张了张口,意外的应了一声:“那若依李公公看,那上中两策各是何谋? ”

  “娘娘明鉴。”,听郑贵妃开口间了,李凤翔也是洋洋得意的回道:“世人皆知,如今加上福王和太子,圣上尚有四子。娘娘虽有雷靈手段,可眼睛却向来只看在太子身上,岂不怕为他人做了嫁衣? ”

  “你是说……”,郑贵妃虽然有些心计,可是听到李凤翔说到这里,也是禁不住一阵眼皮乱跳。

  “若是圣上只有福王一子,这大统之位,便也就无可争议了。”,李凤翔压低了声音,让只能自己和郑贵妃两人听见。

  “若要行计,如今正是时候,早间行不得,迟则不得行。”,李凤翔一边说着话,一边拿目光向看龙床上看着。

  “李公公不妨再说说那中策是如何。”,郑贵妃睑色一阵发白,止住了李凤翔口中的话。

  “这中策虽更便利些……可奴婢却不敢说。”,听郑贵妃提起中策,李凤翔却像是更加惊恐一般连连摇头。

  “哦。”,郑贵妃顺着李凤翔的目光向看龙床上看去,脸色也愈发的苍白起来。

  “本宫十四岁入宫,十六岁得蒙殊宠,如今已是有三十余年,数十年间从未负我……”,郑贵妃猛烈的摇着脑袋,似乎想要驱散一些不想去碰的念头。

  “此策绝不可行。”,稍等平静下来,郑贵妃立刻又是斩钉截铁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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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尚书扬州

  “皇贵妃既然已经有了決断,奴婢照吩咐去办便是。”,见到郑贵妃脸上的表情,李凤翔也好似大大的松了口气.

  隐隐间,李凤翔甚至觉得,如果郑贵妃果真选的是“中策”,那么自己这回到底要不要帮她,就要再仔细考量一番了。

  “如今宮里头还有多少人手可用? ”,郑责妃虽然没有完全说明白,可是李凤翔也知道,她问的正是东厂那批番卒。

  “入宮的约有四百余人,其中一半在此,另一半则在养心殿里。 ”,李凤翔既然是提督东厂,对卢受的布置自然了如指掌。

  “不过这乾清宮外,约有百人乃是老贼心腹,怕是指派不得。”,说到这里,李凤翔也不禁略压低了些声音。

  “这些年过去了,李公公仍还在记恨? ”,郑责妃听李凤翔口称卢受老贼,也是忍不住轻笑.

  “当年老贼与王体乾在相争时,我那干儿马文轩不过是乾清宮里一暖殿。”,郑贵妃不说还好,只一提起,李凤翔的脑门上顿时便蹦出几根青筋:“纵使贪墨过些经手的银子,所得的罪过也绝不致死。”

  “可老贼却只因他向王体乾进过些孝敬,便指使厂卫将我干儿在司礼监里活活打死。”,说到这里,李凤翔的眼眶也突然红了一 下:“奴婢当时是亲眼看着,却力不能救。”

  “若说起来,我儿向王体乾进些孝敬,也是受我指点,却不想竟会受到这般的牵连。”

  “公公不必太过自责了. ”,郑贵妃见李凤翔只在那里感慨,惟恐会因此而误了正事:“此事过后,李公公自然有番大冨贵可享。”

  “我虽是答应过你。”,只停了半刻,郑贵妃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继续说道:“我虽答应过你,日后让你做这司礼监的掌印, 可你也答应过本宫,不得伤他性命。”

  “奴婢自有法子让他生不如死.”,李凤翔的脸上,生出几分狰狞:“咱家:这些年来,也是这么过的。”

  “唉……”,郑贵妃轻轻的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可奈何,目光略微朝看殿后的方向瞅了一眼。

  “福王如今心绪可稳? ”,但是随即,郑贵妃又转回了头来。

  “王爷正由卢九德陪着,在西暖阁里歇息。”,听问起福王的情形,李凤翔连忙回道:“王爷未之国时,便与九德颇有些亲近。

  “此事本宮倒是也知道些。”,提起了儿子,郑贵妃脸上才难得的泛上几丝笑意:“福王愛吃甜枣,便常称那小官儿'胎里红’,有他陪看着,想来不至于无聊.”

  “你稍后亲自去西暖阁一回。”,又停了半晌,郑贵妃继续开口说道:“就让卢九德陪着,把福王送到殿外方从哲那里去。”

  “把王爷送到方阁老手上去? ”,李凤翔听了,顿时口中一滞,“娘娘……”

  “替皇上拟旨。”,郑贵妃像是没有听到李凤翔的声音一般:“朕日感身体沉重,惟恐不支,兹有负祖宗托付.传太子于御前听诏,见旨即行.”

  “奴婢遵命。”,李凤翔又是一愣,随即又立刻明白过来.

  “其他的事情,就拜托李公公了。”,郑贵妃一语既毕,便不再说话,只是拿眼神深深的望了李凤翔一眼。

  正阳门,锦衣亲军部指挥使司,北鎮抚司.

  虽然如今锦衣卫的兵额,满打满算只不过是三千余人,早已不复当年的盛况,可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京城里稍有风吹草动 ,这里便会立刻收到消息.眼下虽然已是深夜,可是偌大的鎮抚司衙门里,仍然不时的有人来往.

  西北面的典薄厅后面,借着还算是明亮的月光,锦衣卫提督巡捕梅国林,正急匆匆的朝着不远处的一座小院走去.

  走到门前,轻轻的敲了敲门扉,里面却是立刻响起了一阵犬吠.

  “若是国林来了,直接进来便是。”,再隔了片刻,又是一道声音传了出来.来人听见,连忙应了一声,方才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扇。

  只是门扇刚刚打开,便看见院子里一团黒乎乎的东西扑了过来。梅国林躲闪不及,一下子被撞在脚上,脸上随即露出几丝无可奈何的笑意。

  “孽畜如何不认得人。”,又是一道人影,从房里走去,走到梅国林身边,把他脚边的黒影提起,丟到了一边.

  “上好的獒犬,自然该有几分凶性.”,梅国林似乎并不急着说明来意,只是拿目光看着被丟到一边的獒犬^

  这只獒犬年纪尚小,只有一尺多高,不过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凶性。刚才突袭梅国林不成,如今又被拿目光盯看着,立刻在口中响起一阵低沉的咆哮。被主人挥手轻喝几声,似乎感觉到没机会了,才是不满的拖着尾巴跑回屋里。

  “犬如其主,只看那川中秦家的白杆兵,便知道这獒犬的习性。那秦良玉虽是个女子,刚烈却比起寻常人更盛。”,小院的主人 见獒犬不满,也是觉得有趣。

  “不过似乎倒也不尽然,据说始皇帝扫灭六国时,所牵的也只是只柴狗。”,只是略想了一番之后,又跟着追了一句.

  “指挥使大人见多识厂,属下自叹弗如。”,梅国林忙不迭的开口回道:“秦守备的这件赠物,看起来倒是合大人的心意. ”

  “蒙养鹰犬,无非是图一个‘忠'字,养的什么倒在其次。”住在这座小院里的,正是锦衣卫部指挥使骆思恭。

  “适才早些时候,养性可巧是从家中送了些酒菜过来,你正好陪我小酌几杯。”,骆思恭一边掩上小院的门扇,插上门闩,一边对着身边的梅国林说道。

  “大公子孝顺,指挥使大人有福。”,梅国林也丝毫没有推辞的意思,跟着骆思恭向着房里走去:“这几日大人都未曾归家,家人自然是要想念了。”

  “我也是怕它凶性不消,带回家里去晈伤了人。”,见提起自家儿子,骆思恭难得的在脸上展开几丝笑意,指了指趴在墻角的獒犬笑道:“这司所里头,毕竟不如自家宅院舒坦,等过几日把它训熟络了,再带回去不迟。”

  梅国林也转过头去,看了眼身边的幼犬,目光略微带看些怪异。这只獒犬,是上回川中的石柱土司官秦良玉领“白杆兵”援辽, 路过京城时所赠。

  梅国林知道獒犬向来都有凶性不假,但是眼前的这只,不过才三四个月大,尚且在幼年,大小也不过一尺高低,要说能造成多大危害,梅国林倒是不相信.况且就几天时间,能训出个什么样子来。

  “咳……”,骆思恭见梅国林的目光一直落在獒犬的身上,忍不住轻轻咳嗽一声,让他回过神来。

  “适才的客人,是从哪边来的? ”,骆思恭从食盒里,不紧不慢的提出几盘酒菜来,因为食盒做的严实,尚且都冒着热气。

  “是东边来的。”,梅国林不假思索,立刻开口回道。

  “哦。”,骆思恭正在拿着两只酒盏斟酒,听见这么一句话,顿时禁不住手上一抖,几丝酒浆滲出,漏在了桌上。

  “来的是哪位? ”,骆思恭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上了眼,可是随即又立刻睁了开来。

  “东宮伴读邹义。”,梅国林伸手想拿桌子上的酒盏,可是犹豫着又停住了手.

  “说了什么? ”,骆思恭抬头看了一眼梅国林,把酒盏向他面前推去。

  “倒是没有直说。”,梅国林的脸上,泛起一丝尴尬:“只是让属下好好读一读《尚书》里的扬州那段。”

  “属下虽自认不算愚笨,可这读书一事,却是有些为难。幼年时在学塾里倒是曾经读过《尚书》,这许多年过来,哪里还记得清楚,其中好似也没有说过扬州的。”

  “《尚书》?扬州? ” 一时间,骆思恭脸上也泛起和梅国林差不多的神色。

  虽说骆思恭已经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可是到底不是个读书人,肚子里的墨水也不会比梅国林多多少。

  “你既然不记得了,哪里会知道。”,骆思恭无意中被戳中了短处,连带着对梅国林也大为不满:“你且去寻一本《尚书》来看看.”

  “属下已经带过来了. ”,梅国林虽然肚子里墨水不多,可是机灵却不差.点了点头,从怀里抽出两本书册,分出一册向看骆思恭递了过去.

  骆思恭望了一眼,见两本都是相同,看来梅国林也是有备而来。

  “赶快翻翻看。”,邹义如今虽然还不算什么大人物,可是到底是东宮太子身边的贴己,大半夜的跑到鎮抚司里来,骆思恭绝不会以为他是来劝自己读书学道理的。

  “还真有段说扬州的。”,梅国林把书册拿在手上,一阵紧翻,只翻了十来页,眼前顿时便是一亮。

  “哪一段? ”,骆思恭也迫不及待的问道。

  “《禹贡篇》里,就……就这里。”,梅国林把书册竖起来,指给骆思恭看。

  “淮海惟扬州。彭蠡既猪,阳鸟攸居.三江既入,震泽底定。筱簜既敷……沿于江、海,达于淮、泗。”,骆思恭顺着梅国林的手指看了几眼,又低头在手上翻了一阵,小声的念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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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狭路相逢

  “何解? ”,骆思恭依稀倒也能看得出来,这段文字确实是说扬州的,但是说的确实扬州一地景物特产。况且古时的扬州,与现今的也并非是完全相同。

  “厥贡羽、毛、齿、革惟金三品……”,梅国林也照着书读了一遍,眼里全是茫然:“难道他想要银子? ”

  “即便要银子,也不会大半夜的来。”,骆思恭对梅国林的解释大为不满。更何况,自己好歹也是个锦衣卫都指浑使,就算是太子身边的人,也绝不可能大大方方的上门来勒索。锦衣卫向来只有勒索别人的份,哪里轮到别人来勒索了。

  “难道不是这一段? ”,梅国林愣了半晌,又拿起书来翻了一通,却没再找到其他更相似的。

  “他可还说过些什么? ”骆思恭也觉得似乎有些不对。

  “那倒是没有了,只说了这么几句便走了。”,隐隐间,梅国林竟有些恼怒。

  即便是邹义,也该是知道北镇抚司里尽是些武人。虽然做锦衣卫也有些风光,可要是真的能熟读诗书,早都去考进士了,他偏偏要拿本《尚书》来考自己。

  “你再好好想一回? ”,骆思恭所想的和梅国林差不多,虽然有些话不方便明说,但是也不至于弄得难度太大,至少会有点提示。

  “哦。”梅国林桉照骆思恭的吩咐,又仔细想了一番,终于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我请他多歇息片刻,他却急着要走,说是要回宫里去陪太子赏月。”

  “今日都已经二十了,更不是中秋,哪里有月可赏? ”,骆思恭张了张口,略微愣了一下。

  “《尚书》,扬州,赏月。”,口中小声的嘀咕着,骆思恭又低下头去,翻着手里的书册。

  “经大人这么一提醒,小的倒是想出首诗来。”,梅国林也低头沉思一番,忽然开了口。

  “哦,你作的? ”,骆思恭的目光,仍然停留在书册上,头也不抬:“念来听听。”

  “指挥使大人说笑了。”梅国林连连摇头:“就是唐时小杜所做的那首,‘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 .”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骆思恭跟着梅国林念了一回,手上停了片刻,忽然又加速的翻了起来,紧接着便是眉头一皱。

  “难不成说的是这一段。”,骆思恭的声音,不知道为何,突然间似乎带上了几分颤音。

  梅国林也把目光向着骆思恭的手上移了过去,借着一边的烛光念道:“成王将崩,命召公、毕公率诸侯相康王……”

  “立刻传下令去,吩咐宫里的兄弟勿要轻举妄动。”,不能梅国林再继续念下去,骆思恭已经腾的一声站起身来。

  “属下这就去吩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屋子里略有些闷热,不知不觉间,梅国林的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可若是……”,刚迈开步子,还没得及走到门边,梅国林又转回身来,战战兢兢的向着骆思恭问道。

  “你也略收拾下,随时准备随我入宫。”,骆思恭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他想说些什么。

  “东边还是南边的? ”,梅国林的喉咙里,像是咽下了什么东西,发出一阵“咕嚕”的响声。

  “北面。”,骆思恭的脸上,渐渐的又展开一丝笑意:“如今宫里走水,我们去救火。”

  京师,紫禁城。

  从东华门入宫,过了慈庆宫,便就是奉先殿。

  这条路,唐旭也并不是第一回走,上回去乾清宫觐见的时候,走的便就是这条路。

  因为慈庆宫的大火,整个紫禁城的东面已经乱成了一团。四面的道路上,各营的禁军士卒,各局各监的太监内侍,或是提着铁锹 、水桶,或者是拿着火勾、叉杆,一路上闹哄哄的向着慈庆宫的方向奔去。

  东城司入宫的兵马,足足有千人,即使分了三百人让刘秋仁领看去救火,也还剩下七百左右。一路上遇见的人,大多是朝着慈庆宫走的,东城司里这一队却是背道而驰,更是显得格外显眼,不断引来一阵阵侧目。

  好在宫里的禁卫兵事就是御马监管的,马谦作为御马监里的监督太监,宫里大部分的侍卫和内侍都是认得,所以心里虽是好奇, 倒也并没有人什么人上来询査盘问。

  等过了奉先殿,在转向西,就是乾清宫所在的方向。因为四周已经乱成了一团,唐旭一时间也听不清乾清宫的方向究竟有没有动静传来,只能是催促着兵马加快脚步。

  路过奉先殿的时候,唐旭忍不住抬头朝北面望了一眼。隔看奉先门,唐旭也看不到殿内的景象,只是记得奉先殿是紫禁城里供奉皇家先祖的地方。想到这里,唐旭又不禁转回了头,向看乾清宫的方向看去。

  “指挥大人。”,心里尚且还在感慨,突然见听到跟在自己身后的秦平西喊了一声。

  与李慕江脸上的阴沉不定不同,自打从东城司里出来之后,秦平西的脸色似乎就没有过什么太大的変化,即便是唐旭,也有点捉摸不透,这个平日里看起来还算是恭顺的属下,心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大人,前头来人了。”,秦平西抬起头来,向着奉先殿西侧的方向指了一指。

  顺着秦平西所指的方向,唐旭果然看到对面正有一队人马迎面跑了过来。

  如今在慈庆宫附近的宫道上,到处都是奔跑的人影,路面用来蓄水的吉祥缸边,更是拥满了正在打水的内侍。

  只不过,这队人马能引起秦平西的注意,自然也是有所不同。相比起正在赶去慈庆宫救护的禁军,这队人马看起来倒是不慌不忙 ,手上拿的也都只是兵刃,并没有救火要用到的水桶和杆棍等器物。

  “是东厂的番卒。”,紧走几步之后,秦平西又转身向着唐旭低声的嘀咕了一句。

  对面的人马越来越近,就连唐旭也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些军卒身上所穿的,几乎都是一水的直身褐衫,正是东厂番卒平日里的穿戴。

  马谦原本跟着唐旭一起跑在队伍的最前头,见了迎面的这队人马,微微的皱了皱眉头,朝唐旭丢了一个眼神,向后退了几步,隐到了人群里面。

  “不足百人。”,秦平西又回过了头,继续向唐旭说看。

  唐旭轻轻咳嗽一声,把挎在腰间的苗刀缓缓的移到了胸前,右手也紧紧的握到了刀把上。虽然还不知道对面这股人马的来意,但是总归还是小心点的好。

  “小心戒备。”,在唐旭的潜意识里,早已把东厂当成了对手,小声的向着左右吩咐着。

  身边的李慕江,周宣臣等人也是立刻会意,转过头去,小声的向身后传着军令。

  好在这股人马的人数只有几十个,相比起唐旭所率的足足七百兵卒,几乎差了十倍之多,还没有照面,唐大人多少已大大占据了心理优势。

  对面来的这队东厂番卒,显然也是远远的就看见了东城司的兵马,也像是吃了一惊,不明白紫禁城里为何会冒出这么一大股兵马来,连带着脚下的步子也略微停滞了一下。

  两队人马,越来越近,唐旭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这些东厂番卒的面孔。

  “大人,动不动手? ”,周宣臣之前已经听唐旭说过,这回入宫的对手,应当就是这些东厂番卒。

  唐旭虽然手上的苗刀已经抽出了半载,可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眼下还没有见到太子朱常洛和内阁首辅方从哲,乾清宫那里的情形,也还并不清楚,在这里就贸然动手,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两队人马终于碰到了一起,不过唐旭这边没有动手,对面似乎也没有动手的意思。

  奉先殿前并不算太宽敞的宫道上,东城司的兵马占了东面半股,而对面来的这些东厂番卒也占了西面的半股道。

  赶来慈庆宫救护的内侍们被堵在两头,正在打水的也被挤到了墙边,纷纷大声的咒骂着。不过这两队人马,看起来都是杀气腾腾的,众人口中虽然停,可到底没敢强行揷进队来。

  像是有默契一般,两队人马互相戒备着插身而过,向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呼……”,望着在身后渐渐远去的人马,周宣臣忍不住大大的松了口气:“大人,您说这些番子会不会等着堵咱们后路去的?

  周宣臣虽然只是个东城司的把总,但好歹也是袭了爵的军户出身,考校时候多少读过些兵书。

  “绝无可能。”,唐旭几乎不假思索,立刻开口回道。

  若是放到战场上,前堵后截确实算是一种战术,可那也得是在实力大大占优的情形下才能使出来的。

  如今只凭卢受等人,怕是还调动不了禁军的人马。只是东厂里的这些人,想要用这种战术简直无异于笑话。虽然卢受不是杨镐, 自己领的也不是建州军。但是如果东厂敢这么干,唐大人也不在意使一把“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不过再细想起来,这些东厂番卒所去的方向确实有些奇怪。如果不是赶去慈庆宫救火的,他们这到底是要朝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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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忍无可忍

  过了奉先殿,离乾清宫也就不远。只要能见到太子和方阁老,事情就会好办的多。远远的,唐旭已经可以隐约看到乾清宫屋檐上的飞瓦。

  “来的可是唐大人? ”,刚刚领着队伍转了一个弯,唐旭又听到有人在喊,不过这回声音却是从北面传来的。

  唐旭放缓了脚步,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北面从东六宫方向延伸过来的宫道上,又有几道人影急匆匆的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跑来。

  “属下见过国公。”,既然来人能看到自己,那么唐旭当然也能看清楚来人的面孔。抬头看了几眼,连忙几步走出队伍,向前行礼。

  “唐大人这是要往哪里去? ”,这一回来的,正是英国公张惟贤。唐旭虽然是东城司的指挥,可同时也是后军都督府里的五品经历官,而张惟贤正是后军都督府里的左都督,所以唐旭口称属下也极是恰当。

  张惟贤先上下打量了唐旭一番,又左右看了看正在急步前进的军伍,眼里露出几丝惊讶。

  “国公可是要赶去东宫救护? ”,唐旭笑了几声,反倒是开口反问一句。

  张惟贤身为整个大明朝的第一等的公侯,平日里也是极得圣上信任,即使比起亲王来也不逞多让,手里定是握有可入宫急奏的行走牌子,所以这时候会出现在这里,唐旭倒也不觉得太奇怪。

  只不过,要说他惊讶,唐旭也觉得未必是真。这紫禁城里又不是崇文门外的大街,自己也不是禁军的将领,可是却领着几百号人马在这里执枪挎刀的搞武装游行,原本就是件很奇怪的事情,甚至说是骇人听闻也不过分。

  可张惟贤见到之后,也不问一干人马,开口只是问自己要去哪,同样也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哦……对……不错。”,张惟贤听了唐旭的话,竟是略微愣了一下,随即连连点头:“某家原本已经是歇下,听家里人通报, 得知东宫走水,于是担忧太子安危……”

  “国公安心,太子如今当是无恙,正由方阁老陪着在乾清宫外歇息,属下正要赶去护卫• ”,唐旭点了点头,虽然张惟贤只是顺着自己的话在说,可是总算后半句话是吐了真言。

  “这便好。”,张惟贤像是松了口气一般,也跟着点了点头:“如今既然见了唐大人,某家便与唐大人同去好了。”

  “某家是从玄武门入的宫。”,两人都是心照不宣一般,对身边的数百兵马视若不见,像是乗着赶路的时候闲聊一般,张惟贤开了口: “过玄武门时,可巧是看见一队东厂里的番子,出门往西去了,也不知道是要去哪。”

  东厂里的番子?听了张惟贤的话,唐旭立刻就想起了自己之前在奉先殿前迎面撞上的那一队。

  因为东厂衙门和东城司衙门实在是靠的太近,所以唐旭知道,被卢受招进宫里的东厂番卒,原本就不算太多,总共只有五百人左右。

  之前自己见到的那队,就有数十人之多,如今听张惟贤说,还分出一队出了玄武门往西去了。出玄武门往西,是西安门的方向, 这些东厂番子去那里做什么?唐大人一时间想不明白。

  抬起了头向前望去,乾清宫离自己已经只有数百步远,乾清门外一片晃动的人影已经是清晰可见。

  乾清宫外,乾清门。

  虽然远处的慈庆宫一片火光冲天,可是乾清门外,一干人等却都像是视若不见一般,只把目光放在眼前的乾清宫上。

  平日里看起来极是宽阔的乾清门,如今被上百名东厂番卒团团围住,竟然显得有几份拥挤不堪,而他们的对面,是只有寥寥十多人的东宫仪卫,看起来极是单薄。

  而原来本应该守在乾清门两侧的禁军侍卫,却都是被挤到了一边,远远的望着正在对峙的两边。

  “殿下。”,内阁首辅方从哲,已经在这乾清门前站了足足有两个时辰,虽然方阁老年纪也只是刚过花甲,尚且还有些壮力,可是站的时候长了到底有些经受不住。

  如今乾清宫里的情形虽然还不十分明确,但是从昨日里起,太医院和御药房里的太医就没被准进过内殿。之前方阁老又拭着让太医院院判陈玺派太医入内,仍然是被挡在了外头。笼罩在方从哲心头的乌云,也越积越厚。

  “等不得了。”,虽然王安也相信,唐旭应当是会如约而来,但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往前推进,心头的不安也越发的强烈起来。

  口中说着话,脚下也禁不住朝前走了几步,立刻就被守在门内的番卒抵住向外推去。

  “卢公公平日是如何教你们规矩的? ”,王安似乎也没想到这些东厂番卒真的敢动手:“如今连太子殿下和阁老的路,你们也敢拦。”

  王安的声音,平日里虽然不大,可是此时动了怒气,喊出声来却是尖利无比。

  “别介。”领着东厂番卒守在门外的,是司礼监里的随堂太监冉登,听见王安喊出声来,禁不住皱了皱眉头:“王公公在这御门前呼喊,若是惊了圣上的清静,某家可也保不得你。”

  “太子爷。”,王安回过身去,先向着太子朱常洛躬身行了一礼:“奴婢今日里就为太子爷开道。”

  “幽闭圣上于深宫,是为不忠;目无太子于门前,是为无礼;以一己之欲而谋天下,是为不仁;弃大统而取小利,是为无义.”,再等转过身去,王安看起来略微有些干瘦的身躯,陡然间仿佛也变得高大了起来。

  “某家今日倒是要看看,到底谁敢拦我。”

  那冉登原本也不过是想要借着圣上的名头恐吓一番,却没想到却引得王安生出了几份脾性。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的看着那道干瘦的身影徐徐向着乾清门里走来,自己却生出了仿佛面对一个巨人一般的压力。

  守在门前的东厂番卒,被王安一阵怒喝,也是不禁面面相觑,犹豫着竟不敢再上前推操。

  直到着看见王安已经走进了第一道门进,冉登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

  “还愣着做啥? ”,冉登的声音,不知道为何带上了几分异样:“还不赶快给我拖出去,谁敢放一个人进来,回头我就把他给往死里打。”

  东厂衙门内的刑罚,这些东厂番子就算自己没有领教过,平日也多是见过。听见冉登的喊声,顿时心里都是不禁一抖,哪里还敢逆意。

  七手八脚的一起拥上前去,拽住王安就朝门外拖去。

  “尔等这些不忠不仁无礼无义之徒。”,王安虽然被拖拽着,可是口中仍然是在不停的喊着:“且是不怕雷齑了你们。”

  “你……你……”,原本顾忌着太子和阁老就在前面,冉登倒也不敢做的太过火,如今被王安一通怒骂,终于是激起了几分火气。

  “给我掌过了嘴再丢出去。”,冉登的声音,已经听起来比王安的更剌耳。

  “啪。”,乾清门的前进里,一阵清脆的耳光声响起,王安的嘴角渗出几丝血迹,不过却仍然拼命的想站起身来。

  “竖阉安敢如此? ”,方从哲平日里行事虽不算强硬,可是也没想到这帮番卒真的敢当着太子朱常洛的面动手打人,脸上顿时一通涨红,竟是忘了王安其实也在他所骂的“阉人”之列。

  “住手。”,太子朱常洛也是一声怒吼,不过声音却很快被淹没在一片纷乱之中。

  一阵强烈的屈辱感,掹的冲上朱常洛的心头。虽然自从万历二十九年起,就已经被立为太子,可是自从自己降生的那一天起,连续三十多年来,几乎无一日不是在四周歧视的目光中度过的。

  国本之争,延绵整整二十余年。万历四十三年的“梃击案”,自己忍了,实际上即便是到现在,自己也闹不明白张差此人是如何进得了慈庆宫,若说其中没有其他机巧,凭谁也不会相信。

  数月之前的“文昌阁”之案,朱常洛更是记忆犹新。四面八方尽是不要命一般的暴徒,若不是唐旭领着五城兵马司兵马及时赶到 ,朱常洛毫不怀疑,自己定然是会丧命刀下。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个偶然?

  唐旭……唐旭如今在哪里?他到底会不会来,能不能进得了宫。朱常洛的目光,徐徐向着东华门的方向望去。朱常洛感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如此急切的盼望过什么人。

  忍无可忍,也许就无须再忍了吧。虽然在目光所及的宫道上,并没有看到自己所期盼的身影,但是朱常洛仍然转回了身,把目光向着眼前的乾清门里看去。

  眼前的这群人,到底想做些什么,朱常洛如今心里已经是一清二楚。

  “东宫侍卫听令。”,牙齿间爆出一阵“咯吱”的响声,朱常洛抬起头来,轻喝一声。

  “属下在。”

  自从万历四十三年的“梃击案”之后,慈庆宫里方才是设了侍卫。虽然只有寥寥十多人,但是平日里受太子恩惠也是极多。如今见王安挨打,一个个早就是眼眶充血,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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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禁宫夺门

  “替孤开道,孤今日要亲自入宫面圣。”,咬了晈牙,朱常洛愤忿的吐出句话来。

  “得令。”,没有丝毫犹豫,只等朱常洛话音刚落,十余名东宫侍卫便立刻向前冲去。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虽然这些侍卫的人数不多,但是见他们居然真的敢硬闯,一时间冉登也是慌了神。

  毕竟王安不过是个太子伴读,只是个内侍,打了也就打了。如今皇太子要硬闯,却多少有些棘手。

  东宫侍卫们虽然奋勇,可是毕竟人数差的太多,几番冲击之下,不但没有冲开门前的东厂番卒,反而是被团团围住,几乎动弹不得。

  见门前的形势似乎已经被控制住了,冉登方才是抬起手来擦了擦额头渗出来的汗珠。略有些心虚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乾清宫, 又在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

  “太子爷还是先回去吧。”,冉登隔看人群,洋洋得意的朝着朱常洛喊道:“明儿再来便是。”

  “太子殿下,要不要传兵部黄尚书来见。”,就连方从哲,脸上也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方从哲觉得就这样站在乾清门前,简直无异于一种煎熬。明明知道宫中将有大变,明明已经占住了朝廷大义,而这帮内侍们却只是简简单单的堵住了大门,便这般用无赖般的打法搅的人有力丝毫使不出。

  就算这些人的谋划未必能得逞,可是只要拖过了那个时候,朝廷里的形势将会変得难以收拾。

  虽然紫禁城里常年驻扎的禁军就有近万之多,可是想要调动却不是那么容易,除了要有内阁和兵部的堪合外,还会牵扯上司礼监和锦衣卫。所以急切间能指望上的,也只有兵部所属的京城各卫了。

  当然,调卫所兵入宫,也不是一点风险没有。暂且也寻不到合适的理由,守卫宫城的禁军会不会放这些外军入宫不说,就算顺利的进了宫,这些京城诸位能不能掌控得住,入宫以后到底会向着哪边,会不会翻脸反晈一口也说不清楚。

  况且如今已经是深夜,真要去调卫所兵入宫。除了宫中的四门之外,中间还要经过内外城的数道城门,中间只要出现一点点偏差 ,眈误的时间就不是半点,没准到明天中午也未必能赶到。

  “咚……咚,咚。”

  “天地人和,至福恒昌,夜半,子时……”

  尽管慈庆宫里的大火,仍然还在熊熊的燃烧;尽管,乾清门前的叫喊声,斥骂声已经响成了一片。北安门外的钟鼓楼上,仍是徐徐的传来了不紧不慢的打更声。

  “哗哗哗哗哗哗”,像是下雨时雨点落在地上的声音,又像是风吹过树丛时发出的声音。随看钟鼓楼上的报更声一起响起来,还有一种听起来颇有些异样的声音。

  乾清门边,王安吃了十多记耳光,被从门里丢出,正趴在地上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忽然间,却感觉身体下面的地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微微颤动了起来。

  王安努力的抬起脑袋,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只看了一眼,目光里便顿时明亮了起来。

  “太……太子爷……”,王安使出了全身力气,把一只手伸出,向着东面指去。

  东面慈庆宫的大火,已经烧红了半边天。在红光的映照下,一支数百人的兵马,正快步的向看乾清宫所在的方向走来。

  方从哲也愕然的张了张嘴,似乎不明白,这支人马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紫禁城里。

  唐旭离乾清门所在的位置,已经只有百步之遥。乾清门前的那一阵纷乱,自然也都是看在了眼里。

  “呼……”,唐旭尚且没有开口,身边的李慕江反倒是像大大松了口气似的,脸上也跟着轻松了起来,甚至还泛起几分兴奋的神情。

  “李大人为何这般乐? ”,秦平西走的离李慕江最近,一路上看他都是阴沉着脸,就算笑起来,也是勉强。却不知道为何,如今刚到了乾清宫,就像是遇见了什么喜事一般展开了笑脸。

  李慕江没有急着说话,只是向着门前正在互相推搡打斗的两边努了努嘴。

  秦平西也看了几眼,却没闹明白李慕江所指的意思。

  “唐大人没骗咱们。”,见秦平西想不明白,李慕江也只好压低了声音,小声的说道:“若是皇上还能做得了主,岂能容他们这般在门前打斗喧哗? ”

  乾清门里,冉登冉公公望着眼前这支仿佛从天而降的人马,惊得几乎半晌合不拢嘴。

  如今已经是子时,京城里的内外城门都已经关闭,难道这队人马,当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卑职后军都督府经历唐旭,见过太子殿下,见过方阁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张惟贤同来的原因,唐旭这一回并没有报上 在五城兵马司里的官职,而是托了后军都督府的名头。

  “后军都督府? ”,方从哲疑惑的把目光转到张惟贤的身上,又再转回到面前的一干兵卒身上。

  “五城兵马司的兵,东城司指挥唐旭? ”,虽然唐旭刚才没有说,但是作为堂堂内阁首辅,方阁老仍然是一眼就看出了这些兵员的来历,顺便一口报出了唐旭的名号。

  “卑职在路上眈误了片刻,亏得马公公及时赶到。”,虽然眼下还不是表功的时候,但是唐旭也不在意先送一份大礼给马谦。

  “马公公劳苦了。”,朱常洛笑着向马谦点了点头,算是致谢。

  “奴婢倒是要看看,太子爷想要去皇上面前尽孝,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在这里挡着.”,马谦得了夸奖,心里也是欢喜,躬身行礼之后,转过头来向着乾清门里喊道。

  望看一干正堵在门前的东厂番卒,又是“嘿嘿”冷笑几声:“难道咱家这个乾清宫的管事,如今居然也是连家也不能回了? ”

  站在门里的冉登,看清楚了外头站的果然是马谦,顿时不禁一阵语塞。

  自己眼下虽然是守在这乾清门边,可是到底却只是司礼监里的随堂太监,细究起来,这乾清宫里应该是马谦的地盘才对。

  不让太子和方阁老入内,兴许还能找到些理由来搪塞,可是不让马谦进来,就到底有些说不过去了。更何况,马谦还兼着御马监的监督太监一职,在宫里头也箄是能排得上号的人物。

  可是话虽然这么说,冉登却也知道,这马谦居然是和这一帮人马一起到的,那么就无论如何不能放他进来。

  “既然是马公公回来了,那么便进来便是。”,眼珠子来回转了几圏,冉登终于想到一个自认为算是稳妥的法子。

  一边回着马谦的话,一边暗地里朝着左右丢了几个眼神。左右的番卒立刻会意,分出几人向着门口走去。

  “你们这些东西,在万岁爷门前呱矂,也不怕扰了万岁爷的清静,折了你们的寿。”,虽然听到了冉登的话,可是马谦似乎也没有立刻进门的意思,反倒是站到了门前开始破口大骂。

  冉登瞪着眼睛,张大了嘴巴,只能是看着马谦在那里咒骂,却也一句话也回不出来。

  马谦骂的这些话,适才都是自己用来搪塞太子和方阁老的,如今却被丢回到自己身上,偏偏马谦才是乾清宫里真正的大管家:,冉登只能干瞪着眼被骂。

  “小的尚且有几桩事情未去料理,都是卢公公吩咐下来的。”,既然话不中听,冉登决定就不再听:“马公公若要进来,只请自便。”

  话刚说完,也不等马谦的回话,冉登调头就走。至于门外刚来的那帮人马,虽然看起来人数不少,冉登却并不太担心。

  乾清门虽然宽敞,可毕竟就只是个门,一次也就只能进几十号人,达到这个数,多一些少一些也没多少区别,他总不可能几百号人同时拥进来吧。

  实在不行,干脆就把门关上,随便他们在外头怎么闹去。自己且就是不信了,难道他们还敢砸皇上的门不成。

  “下臣请护卫太子殿下入宫觐见圣上。”,岂料刚刚走出几步,陡然间又听见一阵轻喝从背后传来,冉登脚下一个不稳,几乎跌了个踉跄。

  “关上宫门。”,虽然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唐旭的名号,可是隐隐间,不知为何,冉登却觉得突然有些不放心起来,到底座是先把门关上才安心些。

  前进里的东厂番卒,似乎也是觉得外头的这伙人马有些来者不善,一听到冉登的令,便迫不及待跑上前去,想将三扇大门一起推上。

  “夺门。”,唐旭虽然正站在朱常洛身边回着话,可两眼的余光却一直都盯着乾清门内。

  眼看着东厂的番卒跑上前来,想要掩上门扇,立刻转回身来大喝一声。

  乾清门虽然只是内宫的大门,可是修的还算是坚固,尤其是门后的门闩,足足有三四只胳膊大小,如果被这些番子顶上了,想要砸开怕是还要费好大一番工夫。

  周宣臣原本一直在陪在唐旭身边,这回唐旭上前和太子,阁老说话,他究竟是不敢跟上前去,正傻乎乎的抬头张望着眼前的大门 ,所以站的倒是离大门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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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福王殿下

  虽然打小也是在京城里长大的,可是周宣臣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真的有朝一日能正大光明的站在这乾清门前看景,虽然眼下已经 是子夜,四周看的不算清楚,不过即便这样,周宣臣也觉得值了。

  刚才看见有几个番子提着门闩就要来关门,周宣臣就觉得有几分不安,不过好歹也知道自己是在紫禁城里,不可轻举妄动。眼下终于听到指挥大人的军令,更没有半点犹豫,腾的一声就向看右手边的那扇门冲去。

  “快,快掩上。”,冉登也没想到,这伙人真的说动手就动手,丝毫没有因为这里是在皇帝家门口而有什么顾忌。

  等周宣臣奔到门前的时候,右手边的门扇已经被掩上了一半,看见周宣臣冲来,正在关门的番子也是吃了一惊,手上也猛得一用力,想要把门完全掩上。

  周宣臣算得上是身高体壮,来不及收脚,实际上也没打算收脚,只是微微侧过了身,“砰”的一声,把左肩结结实实的撞在了门上。整个门扇猛然一阵震动,顶上的灰尘“簌簌”的落了下来。

  见这伙人马果真敢来夺门,门后的东厂番子们也是急了,纷纷跑上前来,想帮着把周宣臣给顶出去。门外也有几个东城司的兵卒赶了上来,一起死死顶住。

  虽然比起人数来,东城司的人数要更多一些,可是正如冉登所想的一样,这门就只有这么大,就算人再多,一时间想要打破平衡也不容易。门里门外的人,都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可是仍然只能让门扇僵持在中间。

  “本官今日护送太子殿下入宫觐见圣上,有胆敢阻拦者,斩。”

  周宣臣的身后,又适时传来一阵唐旭的喊声。几乎顾不得多加思考,周宣臣“铿”的一声从身前抽出苗刀,猛力向着门里劈去。

  “啊……”,一阵惨叫声,从门口传出,紧接着周宣臣只感觉胸前的压力顿减,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身后冲来,让自己一个站立不稳,猛然向前冲去。

  虽然之前已经有了准备,但是陡然间冲进门内,仍然是让周宣臣脚下一个踉跄。周宣臣干脆就势在地上一滚,不等站起身来,直接就把手中的苗刀向四周胡乱的挥舞着。

  周宣臣手里的苗刀,是从唐旭手里得来的。之所以称作为苗刀,有说是因为刀形修长,形似禾苗,有说是因为最初是取浙中的苗山之铁所制。但是不管名头上究竟是什么来源,总之都算得上是削铁如泥。即便是京中三大营和锦衣卫里,也是要有品阶的武官才能配上。东城司里每年所配给的,不过只有数把,周宣臣也是眼馋了许久。

  常人使苗刀,一般都是要用双手,周宣臣身高体壮,只用一只手也能耍得起来。刀影落处,只听见一阵阵呼叫声从耳边传来,让 周宣臣也不禁有些咂舌。

  乾清门里,望看像凶神恶煞一般冲进来就浑刀乱砍的周宣臣,冉登已经傻了眼。

  虽然之前就知道这伙人马来者不善,刚才也看见他们敢上来夺门,可是却没想到他们真的在御门前居然也敢见血。东厂番子平日里都只有欺负别人的份,什么时候会被这样当作鸡狗一样追砍了。

  不但是周宣臣,在冲开门之后,秦平西和李慕江也加入了砍人的队伍。尤其是李慕江,一扫刚进宫时的苦瓜脸,带着几名亲信砍的心安理得。

  东厂番卒虽然也号称是从锦衣卫里选出的精锐,可是直到去年,锦衣卫里的满额也只剩下了一千多人,仅仅顶得上一个东城司而已,而所谓的甄选,也不过是弄些额外的门道。

  再加平日里所要应付的,只不过是些官吏和寻常的百姓,都是靠着东厂的威名恐吓,所以倒是反而比不上经常要和盗匪揮杀的五城兵马司兵卒。

  当头被砍倒了几人之后,再也不敢上来碰硬,纷纷一起向着门后逃去。后面涌进来的兵卒,只是把守住大门,也不去继续追赶。

  “尔等可是要谋逆? ”,足足愣了半晌,冉登终于有些回过了神来。口中发出一阵尖利的呼号,两腿却是在不停的筛糠一般抖着。

  其实不但是冉登,就连站在乾清门外的朱常洛和方从哲,也是一阵目瞪口呆。虽然也不是没有想过可能需要武力夺门,但是二话不说,上去就动刀枪,倒是让他们丝毫没有预料到。倒是英国公张惟贤,好歹算是武勋世家:出身,还算得上是镇定。

  “要说谋逆。”,唐大人看起来似乎要比刚砍完人收工的周宣臣和李慕江等人还要心安理得。冷哼一声,直接一句话顶了回去: “恐怕还轮不到我唐旭。”

  乾清门前的动静,已经算得上是惊天动地,可是门内的乾清宫里,竟然是丝毫动静也没有,更是显得有几分诡异。

  适才被驱飮的东厂番卒,也并没有走远,只是退缩到了乾清门内的汉白玉石栏后面,目光惊疑不定的朝门口看着。

  “且容下臣在前为太子殿下护卫。”,既然已经动了手,唐旭就没有直接收手的打算。

  仍是向着太子朱常洛行了一礼之后,唐旭整了下身上的甲胄,当先朝看乾清门里走去。

  冉登已经是看到了唐旭向着自己走来,潜意识里,像是有个声音在叫自己快跑,但是两条腿却像是完全失去了力气一般,想要移动却又丝毫挪不开步子。

  “这位公公如何称呼? ”,唐旭经过冉登身边的时候,还没忘记拱了拱手。

  “冉……冉……冉登。”,冉登的牙关一阵“咯咯”作响。

  “冉公公,别过。”,唐旭点了点头,也不再和冉登多扯,领着身后的人马,继续向前走去。

  越过乾清门,迎面是一条修长的御道,唐旭在御道前抬头朝四周扫了几眼,却是挥了挥手,绕了个圏,从台阶下向前走去。

  内阁首辅方从哲,已是和英国公张惟贤一起,护着太子朱常洛进了乾清门。可巧是望见唐旭正从台阶下走过,顿时不由得微微颌首,目光里也露出几分赞许的神色。

  从乾清门到乾清宫正殿前的这一条御道,距离并不算短,足足有数百步之长。

  待唐旭行至一半时,一直大门紧闭的乾清宫里,至于有了动静。

  东侧的偏殿突然大门洞开,上百名东厂番卒从其中蜂拥而出。西面养心殿的方向,又有百余人从月华门越出,再加上首本守在乾清门前的人手,三股人马一起在西侧聚起,把并不算太大的弘德殿团团围住。

  紧接着,弘德殿的殿门也是突然打开,几道人影从中鱼贯而出,站在门边,远远的朝着唐旭这里望着。

  “这些番子人手倒也不少. ”,秦平西原本对这些东厂番卒还有些畏惧,可是经过刚才在乾清门前一番,自信心似乎突然有些爆棚。

  只是这几个刚刚从弘德殿里走出的,虽然目光仍在放在唐旭等人身上的多,脚下走的方向,却是朝着太子朱常洛所在的位置。

  唐旭略微皱了下眉头,分别向着身边的几人丢了一个眼神,几人立刻会意。由李慕江留在原地,将已经有些散乱的东城司兵卒收拢,唐旭则是领着周宣臣,秦平西等人也朝着太子朱常洛所在的方向退去。

  “传圣上口谕。”,来人看见唐旭也跟着走了过来,顿时不禁瞥了下眼,似乎有些不满:“闲杂人等速速退下。”

  圣上口谕? 一时间,不但是唐旭,就连一边的周宣臣等人,也是跟着一愣。

  尤其是秦平西,刚才挥刀砍人的时候,砍的无比心安理得,竟有一半是因为信了李慕江的话,以为如今皇上果真不能出来做得了主,自己砍人不但无过,反是有功。如今却突然听说,皇上有口谕传了出来,当下都有些呆住了。

  “儿臣听旨。”,太子朱常洛看起来也颇有些惊诧,不过看起来却像是认得面前来的几人,听说有口谕,立刻拜伏在地。方阁老陪在一边,也跟着跪下身去。

  唐大人虽然刚刚凑到了一边,眼下看又要磕头跪拜,连忙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又淡定的转到了台阶下面去了,把秦平西和周宣臣留在了原地。反正他们平日里磕头也是习惯了,就算这乾清宫里的地砖有些硬,想来应当也不会太在乎。

  “朕连日来愈感況重,恐疾大渐;传,太子朱常洛至榻前陪伴,以慰朕心。”

  “儿臣谨遵圣命。”,朱常洛听完,又是一阵拜伏,紧跟着高声回道。

  “常洵见过皇兄。”,只等太子朱常洛刚刚站起身来,对面其中一人,也上前行礼。

  “哦,是三弟? ”,朱常洛抬头向前面看了一眼,像是刚及看见一般:“今日早间,我曾是听说三弟偶染风寒。”

  原来这就是福王朱常洵,唐旭虽然又绕到了台阶下,可是离得却不算远。听见这边的对面,连忙探出了头去看。

  借着还算是有几分明亮的月光,唐旭依稀可以看清楚这福王朱常洵的面孔和身材。

  唐旭虽然没有见到过郑贵妃,可是却听朝廷里同僚提起过,不管背后对其评价如何,多少都还承认,郑妃确实颇有几分美艳。

  而如今站在自己眼前的福王朱常洵,面孔看起来和自己曾经见到过的万历老人家:并不太像。若说起来,倒也还算是白净,可能是类母。

  只不过,可能是因为平日里太过养荨处优,虽然年纪不大,看起来有几分太过肥硕,进而影响了整体形象。若能苗条上几分,倒也能算上是个美少年。

  想到这里,唐旭又忍不住看了看太子朱常洛,朱常洛的面庞,和万历也不十分相似,看来皇帝老人家:的这两个儿子,都是类母比 较多。如此想来,万历为何宠愛皇三子胜于皇长子,没准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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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惊觉毒计

  “常洵又何不愿与诸位皇兄弟把酒言欢。”,因为天色正黒,唐旭也看不清楚朱常洵睑上的变化:“下午和晚间各吃了一帖药剤 ,总算是略好了些,适才又有父皇召见,常洵不敢不来。”

  “万岁爷尚且在等候,还请太子爷速速移步。”,前来传口谕的太监,见两兄弟似乎有长谈的苗头,连忙出声打断:“太子爷与王爷若是欲畅谈,不妨等觐见过皇上之后。”

  “李公公说的是。”,朱常洛点了点头,可是刚想移步,又把目光转到了方从哲的身上:”方阁老可巧也在……”

  “圣上盼咐召见的,只有太子爷一位。”,唐旭虽然不认得这位李公公,却觉得他是个讲原则的人,按照皇上的盼咐办起事来,也是一丝不荀。

  “不若等太子爷先见了皇上,问一问皇上的意思,如今就先让福王爷在这里陪着阁老,如何? ”

  “也好。”,朱常洛略想了一下,又是点了点头。

  “皇兄……”,眼看看朱常洛跟在那位李公公的身后,就要朝弘德殿而去,朱常洵突然在背后喊了一声。

  “三弟可有话说? ”,朱常洛好奇的转回了身。

  “这……”,朱常洵突然低了下脑袋,目光在两只脚尖上来回转了一圈,虽然唐旭很怀疑,他究竟能不能看见自己的脚尖。

  “回头常洵设宴,与皇兄畅谈一番。”,朱常洵略微滞了一下,才重新抬起了头.

  “甚好。”,朱常洛的脸上露出一丝暖暖的笑意,再转回了身,径直向着弘德殿的方向而去。

  “卑职见过王爷。”,等朱常洛走远了,唐旭方才是从御道的台阶下走了出来,走到福王朱常洵身前行礼致意。

  “这位是? ”,朱常洵抬头向看唐旭看了几眼,疑惑的问道。

  “这位便就是与孙,钱二位大人一同编撰《句读录》的唐旭唐大人。”,听方从哲口中的话,似乎唐旭所参编的这本书,要比唐旭自己的名气要大得多。

  “原来这位就是唐旭唐大人。”,出乎唐旭的预料,只听方从哲报出唐旭的名号,朱常洵立刻就惊喜的喊出声来。

  “我是人间倜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不等唐旭接过话来,朱常洵竟是忽然略一思量,从口中念出一首诗来:“唐大人当日所做的这首诗,孤也甚是喜欢。”

  “这……”,唐大人顿时一阵无语。

  朱常洵所念的这段诗,正是自己当日在翰林院里参加“恩考”时所做。虽然也被人传抄出来,但是远不如《句读录》这么为人所知,这位福王爷居然也能背出来。

  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自己上前,原本也不过是和这位福王爷随便见个礼,却没想到朱常洵会说出这么一通话来。

  唐大人环顾一番左右,若不是自己平日里和太子朱常洛来往也不多,几乎要怀疑是不是组织队伍里出了细作,把自己给出卖了.

  “在下张惟贤,见过福王爷。”,不过一边的张惟贤,见朱常洵和唐旭说的热乎,倒是不乐意起来,连忙也走上前来见礼,顺便 打断了朱常洵□中的话。

  “原来英国公也在。”,朱常洵和张惟贤明显也是认得的,张惟贤上来行礼,朱常洵只能是暂且停住了口。

  “贵妃娘娘近日可是康健? ”,方从哲也过来凑热闹。不管寻个什么话题,总归是不能让朱常洵再继续套近乎就是。

  “母……母妃……”,听方从哲间起郑贵妃,朱常洵口中的话,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乘着方从哲和张惟贤拉着朱常洵说话,唐旭终于得以暂且脱出身来,扬起目光,仔细的察看着这乾清宫里的情形。

  这座乾清宫和乾清门之间的广场,看起来颇大,唐旭估摸着,塞个上万人进来,也能站得下。

  东城司和东厂的兵马,正在西侧默默对峙着,因为是夜间,所以只能看见一绰绰黒影在不停的闪动。

  从慈庆宫的方向传来的响动声,也渐渐的小了下去。大火已经烧了好几个时辰,该烧的看起来已经被烧的差不多了。临近的宫殿 ,火势却是被控制住。

  除了身边方从哲等人的说话声,以及偶然间传来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几乎听不到其他动静,几乎一如平日的夜晚一般安静。

  可是隐隐间,唐旭却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唐旭又惊疑的抬起头来来环视看四周。

  安静,到处都很安静。不错,确实太安静了,安静的几乎有些过分.

  今天夜里,注定是个不平常的夜晚,如今的安静,反倒是显得极为古怪。

  之前在乾清门前的时候,唐旭等人闹出了一番不小的动静,甚至已经见了血。可那几位前来传口谕的内侍,竟然是仿佛不知道一样轻轻避免,一个字也未提。

  这不可能,唐旭费解的扬了扬眉头。如今万历老人家究竟身体如何,自己也不能完全掐得准。可是有一点唐大人却是知道的,这 里是乾清宫,是皇帝老儿的家门口。

  别说是皇帝,哪怕就是在花市街上有人打斗,唐旭躺在家里也不可能丝毫不知道,更别提到皇帝的家门口来打架砍人了。

  难道万历确实已经弥留,已经有些不清醒了?唐旭摇了摇头头,否定了脑海里的这个念头。听刚才那段口谕,还算得上是有条理 ,况且他如果还能记得起要一个一个见儿子们,再糊涂也糊涂不到哪去。

  而这帮东厂的番卒,平日里都跋扈惯了,适才吃了这么大的亏,也绝不可能被打掉了牙齿就往肚里咽。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机巧才对。

  东厂的番卒……突然间,唐旭猛然想起之前路过奉先殿时,在路上遇见的那一队。听张惟贤说,他从玄武门入宫时,也曾经遇见过一队。

  刚才因为赶来要来乾清宫,唐旭并没有时间去多想。如今四周都陡然安静下来,唐旭顿时又不由的在心头生出一个大大的问号来

  除了那两队人马之后,京城里面几乎所有的东厂番子,都集中到了这乾清宫里。也就是说,那两队人马的行踪,几乎不可能和这里毫无关系。可是那两队人马,究竟是要去哪?

  奉先殿,慈庆宫,玄武门,西安门。唐旭蹲下身来,在地上拣了个石子,在角落里画了几个框,顺便又在几个点上比划了一下。

  既然张惟贤遇见的那队是出了玄武门走的,那么自己遇见的那队,也许行走的方向是朝东华门。

  出玄武门往西,是西安门,和出东华门的,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方向。

  西安门,慈庆宫,东安门。唐旭口中继续轻轻的念叨看,想要找出其中隐藏的东西。

  “福王爷在京城里,可是要过了中秋再走? ”,不远处,张惟贤正笑眯眯的和朱常洵搭着话:“王爷难得回京,正好与太子及几位在京的王爷把酒言欢,过一个中秋团圆。”

  恵王,桂王,不错,就是这里。唐旭掹然间两眼圆瞪,拿起手里的石子,在西安门和东安门的方向上,各点了一下.不错,就是惠王府和桂王府。

  “李大人和秦大人何在? ”,丢下手里的石子,唐旭忽得一下站起身来。

  “唐大人有何盼咐? ”,李慕江和秦平西,都离唐旭不远,听见唐旭的喊声,立刻都奔了过来。

  “你二人各带本帐下一百人马,立刻分头赶往恵王府和瑞王府,桂王府救护。”,唐旭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若遇图谋不轨看,当场格杀。”

  除了瑞王府在城东外,恵王府和桂王府都是在城西相邻的地方,不但是一个方向,而且离的极近,只要到了一处,也就算是两边都到了。

  “得令。”,李慕江和秦平西两人,虽然也闹不明白究竟出了什么軎愔,可是唐旭既然这样盼咐下来,自然也不会没有原因,当下丝毫没有犹豫,各点起一百亲信得力人手,就要一起向着乾清门外奔去。

  “恵王府和桂王府? ”,张惟贤和方从哲还那里陪着福王朱常洵说着闲话,突然听见唐旭这边的动静,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西面的弘德殿,睑色顿时也是大变。

  此两人身居高位,都不是草包。尤其是张惟贤,在进玄武门的时候就遇见过一队东厂的番卒,如今只听唐旭说出了惠王府和桂王府两处,哪里想不出其中的机巧。

  就连福王朱常洵,也是陡然间如遭雷击,呆在当场。

  “走西北面的,拿我的行走牌子。”,张惟贤匆匆唤过一名身边的家丁,从怀里掏出一面腰牌让他拿好:“不必走乾清门,只从北面的坤宁宫出城更近。”

  相比起以前从来没进过紫禁城的李慕江和秦平西,张惟贤明显要对这紫禁城里的格局熟悉得多。

  “王爷和娘娘此举,未免有伤天和。”,望着两队人马分头奔了出去,方从哲也闷了半晌,忿忿的吐出句话来。

  “我……孤……孤并不知晓。”,朱常洵明显也是被吓到了一般,话语间也变得战战兢兢起来,丝毫没有适才的镇定。

  “不管王爷知不知晓,暂且留在这里陪着阁老和英国公便是。”,虽然唐旭并不清楚,朱常洵到底是真的不知道,还只是在演戏 .有一件事情倒是可以确定,那就是此时间不能放他走。

  跟在朱常洵身边的,也有一名内侍,见唐旭挎刀走来,立刻也动了几步,拦在朱常洵身前。

  “哼。”,不过唐旭除了走近几步,倒也没有其他举动,只是冷哼一声,招手唤来几名兵卒,将朱常洵前后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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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佛祖保佑

  西安门,万历帝第六子,惠亲王府。

  相比起富贵云集的京城以东,处在城西的惠王府四周,明显要僻静的多。

  时辰已经到了子时,城北钟鼓楼上的报更声已是响过。偌大一座惠王府里的灯火,也是渐渐熄灭,慢慢的浸入沉寂。

  “笃……笃笃。”,一片沉静中,忽然间,从前□传来几声清脆的敲门声,让已经躺到了床上的门房心里生出几分不耐烦.

  “笃笃……”,见门里一时间没有反应,门外又跟着疾敲了几声。

  “何人? ”,门房无可奈何的从床上坐起身来,一边口中低声的骂骂咧咧看,一边摸索着想在床边找到鞋子。好在如今正是七月 ,倒也省了去找衣服穿。

  “宫里来的。”,门外敲门的人停了一下,向门内说出句话来。

  “宫里来的? ”,门房听在耳里,再也不敢怠慢。匆匆的把鞋子套在脚上,就向着大门跑去。

  等走到门边,却也不急着开门,而是掀开左边的一块遮板,向外看了几眼。

  虽然惠王府的大门外,设有门廊,挡住了天上的月光,不过门廊的左右也各点着一盏灯。门外从遮板里向外看去,果然看见几名穿着内侍服的人,正站在门外等候。

  门房这才放下了心,卸下手边的门闩,将门扇拉开一半。

  “请问恵王爷可在? ”,几名内侍进了门之后,向看门房拱手行礼。

  “王爷已是歇下了,诸位若有要事,小的可去通报一番。”,既然知道这几位都是宫里头来的,王府里的门房,倒也不敢托大。

  来人听了门房的话,点了点头,竟是互相看了一眼,径直向着院里走去。

  “哎……你们……”,门房见几人不再说话,而是直接就朝里头走,顿时也是不禁一愣。

  刚刚想上前扯住,忽得又听见身后大门“砰”的一声剧响。门房转过了身去看,只见数十名东厂的番卒,个个手执利刃,正从敞开的大门外涌了进来。

  “你们……”,门房瞪大了眼睛,呆若木鸡的看看眼前。

  “奉上谕,惠王朱常润有谋逆之举,着东厂即刻擒翕。”,先走进门的那几名内侍,站到院中,朝着四周的屋子里大声喊道。

  “轰”,刚才还是一片沉寂的恵王府,一下子就和捅了马蜂窝一般炸了开来。

  各屋里的杂役,内侍和侍女,纷纷慌不择路般的从屋里奔出,想要四处逃散。

  从大门里涌进来的东厂番子,只留下几人在门边守着,其余的也不去追赶四处奔跑的下人,而是直接向着后进里的庭院奔去。 王府后院的花园里,一道黒影急匆匆的奔跑着,向着后院东北方向的墙脚下跑去。

  等绕过了水池边的假山,一座小屋出现在眼前,人影这才像是略微松了口气一般放缓了脚步。似乎想要上前敲门,却又硬生生的忍住了。左右看了几眼,见一边的窗户半掩春,立刻走了过去,脚下略一使劲,从窗外朝里面爬去。

  小屋里,也是一片黒暗,隐约间,只能看见两三点亮光在小屋当中的方向忽明忽暗的闪烁看。整座小屋里,也弥漫看一阵强烈的檀香味。

  人影在四周摸索一阵,约莫是找到了一处床榻,定了定神,伸出手去向前拍了几下。

  “王爷,王爷。”,人影一边朝前拍着手,一边低声的唤着。

  “嗯? ”,床榻上的人,被一阵轻拍,惊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应着声。

  “王爷,大事不好了,有东厂的人来了。”,人影见自家王爷酲了过来,连忙开口说道。

  “东厂? ”,床榻上的人,顿时也是一个激楞,从床上坐起身来:“他们来做什么? ”

  “那些番子,说王爷您有谋逆之举,奉皇命擒翕。”,人影口中虽是有些犹豫,但是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说孤要谋逆? ”,惠王的声音,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

  “王爷,他们是从前门进来的,奴婢护着您从后门走吧。”,人影见恵王还在床上坐着,开始急切起来。

  “若果真是东厂拿人,岂会不分出人手来,在后头守着。”,恵王沉思片刻,却是摇了摇头头。

  “这……”,人影迟疑一阵,似乎觉得惠王说的有道理。

  惠王从床上站起了身,摸索着拿到火藤,就要去点灯。

  “王爷,使不得……”,一边的人影,刚见惠王手上敲出几点火星,立刻就劈手抢过。

  “那些番子一时间还寻不到这里来,王爷这若是一点灯。”

  惠王眼下歇的这间屋,处在后院里面,又被假山栏住,若是不熟悉王府里的人,一时间是不容易发现。但是如果点亮了灯,那么在黒漆漆一片的后院里,便是无异于箭靶子一般的醒目。

  “不点灯,我如何念经? ”,惠王对身边人的举动,颇有些不满。

  “王爷,奴婢觉得这事儿有古怪。”,到了这个时候,人影似乎也顾不得自家主子是不是满意了。

  “你且说说看。”,不知为何,虽然听说东厂的番子已经进了门,惠王朱常润看起来却是出奇的冷静。

  “奴婢说不清楚,只觉得古怪便是。”,人影摇着脑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惠王朱常润见他不说话了,抬手又要去取手上的火石,人影却紧紧抓看并不松手。

  “杨春,你好大的胆子。”,见拿不到火石,朱常润顿时不禁勃然大怒。

  “王爷,点不得灯。”,杨春拼命压低了声音,恨不得拿手去堵自家王爷的口。

  “我只点香烛。”,朱常润满不在乎的说道。

  “香烛岂不也有光亮。”,杨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王爷若有诚心,只在佛前磕几个头,也是功德。”

  “就依你吧。”,朱常润无可奈何,竟当真走到屋中拜了下来,口中默默祷告。

  “王爷,王爷……”,恵王府里的喧哗声,越来越大,似乎那些东厂的番卒发现寻不到惠王,开始在各个房里都找了起来。

  就连后院里,也开始有了零散的脚步声。

  “王爷……”,见自家王爷还在那里口中念念有辞,杨春终于按捺不住,上前一把拖起。

  “既然走不得后门,奴婢便托着王爷翻墙出去。”

  “佛祖自会佑我。”,朱常润对杨春把自己从地上拖起来又是一番不满。

  “王爷的诚心,佛祖已知,指不定是佛祖让奴婢带着王爷翻墙。”,杨春也拿自家主子有些没办法。

  “这倒也是。”,不过朱常润好像倒是吃这一套,听了杨春的话,竟然连连点头:“只是父皇若要拿我,我自便去说解便是。若是逃了,怕是不好吧? ”

  “即便翻了这墙出去,也仍在这京城里头。”

  “奴婢虽说说不明白,可总觉得未必真是皇上要拿王爷。”,杨春打开了门,继续把朱常润朝门外拖看:“等出了墙,王爷自己入宫去见皇上便是。”

  “也有道理。”,朱常润终于不再反抗,任由着杨春把自己拖出了门,向着墙边走去。

  惠王府的围墙修的并不矮,足足有一人多高。先在一边的花坛边寻了几块石头垫脚,胳膊上猛得一使劲,杨春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把朱常润向着墙上顶去。

  “这墙这么高,我出去了,你如何出来。”,朱常润一边用力的向上伸看手,一边朝着身下的杨春问道。

  “王爷先出去,奴婢自有法子。”,急切间,杨春也顾不得多解释了。

  朱常润这才不再说话,奋力的抓住围墙的上沿,借着杨春的力气把上半身趴在了墙顶上。

  “王爷,快跳……跳,跳出去。”,杨春见自家王爷终于上了墙,心里正松了 口气,忽然又发现朱常润没动静了。

  “外……外头有人……”,朱常润伏在围墙上,战战兢兢的朝外头看着。

  因为有着国公府家丁在前头带路,秦平西领着百来人的兵马,从坤宁宫的方向穿过,很快就出了玄武门。路上倒也遇见了有禁军盘査,不过因为有英国公府的行走牌子,又说明了是来宫中救火的,倒也没遇到太大的麻烦。

  再过玉河桥,从几处宫殿和监局间穿过,便出了西安门。

  因为在乾清宫里的时候,唐旭也没和秦平西说的太清楚,只让他领人去王府救护,所以一路上秦平西也是在不断的私下猜测着。

  之前听宫里的太监说有皇上口谕的时候,秦平西也紧张过片刻,但是隐约间却又听到了 “疾大渐”三个字。

  秦平西读过些书,自然知道这三个字里的意思。既然皇上已经“疾大渐”,那么没准过了今天,日后就是皇太子做主了.而唐大人一直是在帮着皇太子的,甚至就连方阁老和英国公看起来也明显是和唐大人站在一边的,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想通了这一点,秦平西顿时也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脚下的步子也跟看轻快起来。

  再等出了西安门,就只是内城,这一片秦平西还算是熟悉,也不需要再有人领路,直接催促加快步伐,一路向着王府的方向前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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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王府之殇

  惠王府和桂王府,离宫城并不算远,出了西安门,走路连半刻钟都不要。眼见看离王府越来越近,只听见一阵阵吵闹的喧哗声, 正从两座王府所在的方向传来。

  果真有事?秦平西顿时不觉一愣,唐大人如何会知道的?

  在宫里的时候,秦平西一直都站的离唐旭不远,并没有看见唐旭和什么人说过话,只是看见他拿了块小石子在地上画了几道,然后就突然让自己领兵前来救护。

  难道唐大人真的能掐会算不成?秦平西有些闹不明白。

  “快。”,不过,无论秦平西怎么闹不明白,听着王府里传来的一阵阵喧闹,也知道事情不妙,连忙再催促加快脚步。

  恵王府和桂王府里,已经纷乱成了一团,里面不断的有人想跑出来,都被门边执刀的东厂番卒驱回。

  慈庆宫的大火,乾清门的夺门,再加上如今眼前的惠王府和桂王府的纷乱,如果东面的瑞王府也是这个样子,几乎就可以说,整个北京城的内城,在这一天里,都已经是混乱不堪。

  几声尖叫声,从桂王府的围墙里传来,引得秦平西心头一阵猛抽。自己这一路上已经是走的极快,看来很有可能还是慢了一步。

  王府的大门越来越近,秦平西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守在门口的东厂番卒。

  “果然又是这些番子。”,秦平西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一句。

  门口的番子,应该也是发现了正朝这里赶来的兵马,不过因为城西也有西城司,而这些番子因为出宫早,也不知道乾清门边发生过什么•所以就算看见有人来了,也仍然是大大咧咧的站在原地,任由着秦平西走到了近前。

  秦平西也是一声不吭,脸上还泛着淡淡的媚笑,几个番子只是拿眼瞥了瞥他,丝毫没有往眼里去的意思。

  “杀。”,眼看着离门不过只有五六步远,秦平西忽然脸色一変,手中的大刀也是“刷”的一声抽出,也不耍什么花招,直直的就一刀向前劈去。

  秦平西离这些番子,已经很近,抽刀挥砍,更是犹如电光火石,根本容不得这些番子有任何反应。所领的这些兵卒,之前在乾清宫前也已经砍过一回东厂番子,眼下更是毫无心里压力。

  只是片刻之间,守在门口的五六个番子就被砍翻了一半,剩下的几个向着门内逃了进去。

  原本被堵在王府家眷和下人,顿时一起闹哄哄的逃了出来。

  等跑出来,又看见砍倒东厂番子的,竟然都是五城兵马司的人,都闹不清楚京城里到底出了什么乱子。也不敢跑的太远,全都蜷缩在四周的胡同里,战战兢兢的四处张望着。

  “你俩各带几个人,去后门瞧瞧,若遇见番子也一起砍了。”

  虽然唐大人分给自己的人手要略微多些,但是因为城西这边有两座王府,所以秦平西也只能把人分散开来。

  又寻思着这些王爷贵人,都喜欢走后门,没准会从后门跑掉。于是唤过两名亲信的小旗,向他们吩咐道。

  两个小旗得了吩咐,依命去了,剩下的百多人,也被分成了两队,分别向着两座王府里冲去。

  秦平西自领人进的,是桂王府。因为守在门外的东厂番子已经被驱散,王府里的人都是纷纷向着门外逃去。迎面遇上了几个番子 ,都被秦平西一刀砍倒。

  在里头行走了一阵之后,秦平西终于发现,只这么盲目的找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拉住了几个正在逃散的下人,想问一问桂王爷的下落。

  “王……王爷……被带到……到书房里去了。”,连续问了好几个人之后,才总算是打听到了桂王爷的下落。

  “走,去书房。”,秦平西问明了方向,立刻把手一挥,领着人向桂王府书房跑去。

  桂王府里的书房,并不难寻找,等秦平西领人赶到的时候,正有几个番子从门里走出来。迎面撞见了秦平西等一干人,居然掉头就想跑。

  这些番子在王府里头并不集中,都只是几个几个的凑在一起,所以秦平西对付起来并不吃力。几步赶上砍翻了一个,见其他的都跑远了,便也不再追,而是回过身来朝书房的门边走去。

  “你们在外头守着。”,等走到了门边,秦平西的心头忽得隐约觉得有些不安,于是也并不急着入内。

  又深吸一□气,定了定神,方才是上前几步,手上略一一使劲。

  书房的门,只是虛掩着的,只是略一使劲,就被完全推了开来。秦平西仍然不急着走进去,就站在门外向里面看去,只看了一眼 ,脸色已是大变。

  一拢长衣,被悬挂在书房的屋梁上,正在微微的左右摇摆着。

  紫禁城,乾清宫。

  自从太子朱常洛进入弘德殿之后,已经足足有了一个时辰,可是弘德殿的殿门自从掩上之后,就再也没有过动静。

  “阁老。”,英国公张惟贤首先按捺不住,向看内阁首辅方从哲轻轻唤了一声。

  “唐大人可有主意? ”,虽然方从哲是堂堂内阁首辅,而唐旭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五城兵马司东城司指挥,但是到了眼下这个局面 ,方从哲倒也不得不荨重起唐旭的意思来。

  “诸位大人可以用孤换回皇兄。”,唐旭还没有开口说话,但是一直一言不发的朱常洵,突然开了口。

  在场的几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不安。这几位都是聪明人,事情已经到了眼下这个地步,心里早就隐隐猜到了几分。

  但是猜测归猜测,毕竟不好直接说出来,如今听福王朱常洵开了口,方才敢完全肯定。

  “这倒是可以试试。”,张惟贤立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方从哲却是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唐大人以为如何? ”张惟贤见方从哲只是苦笑不语,只当是这老儿在故意卖关子,直接转过头来问唐旭。

  “届下所想的,约莫和阁老想的差不多。”,岂料唐大人卖起关子来,比方阁老更胜一筹。

  “哦。”,张惟贤两眼尽是茫然,可是既然两人都不说,却也不好追问,只能是继续耐下性子等候。

  “你是王爷在洛阳府里的? ”,张惟贤不问了,唐旭也落了个清静,居然跑到了朱常洵身边,找陪着的内侍官聊起闲来。

  “咱家……小的……就是宫里头的。”,这内侍看起来竟然是对唐旭有几分胆怯,听唐旭问到自己,也不敢不答。

  “他叫卢九德,当年孤未之国时,曾经在宫里头伺候过孤。”,朱常洵看起来似乎很健谈,即便知道自己眼下处境不妙,可是无论谁说话,都想凑上来说几句。

  “哦,卢九德。”,唐旭点了点头,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日后虽然比不上魏公公和曹化淳,但是也算是一号人物了: “你倒是也当得起一个忠字。”

  卢九德张了张口,有些愕然,似乎不明白唐旭的这番道理究竟该从何说起。

  “尽人事,听天命吧。”,唐旭长长的出了口气,也不知道究竟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朱常洵说的。

  “此事……此……孤确实不知晓。”,因为周围已经点起了火把,所以这一回唐旭能看清楚朱常洵脸上的表情,他涨红了脸,似乎想分辨些什么,却又停住了 □.

  “父债子偿。”,唐旭也不多说,只是从口中吐出四个字来。朱常洵听了,脸上顿时变得灰暗起来。父债子偿,母债岂不也是亦然。

  “王爷自己就当真从来没有想过? ”,大明朝的国本之争,即使放到了四百年后,也是一段极其精彩的历史,唐旭自己也是读到过不止一次。

  可是每每看到这段历史,看到的都是皇帝,太后,贵妃,以及一大批漫山遍野一般的官员,偏偏就极少有提到过这位福王爷的.

  犹豫了许久,唐旭还是想“有请一下当事人”,毕竟这样的机会太过难得,没准过了今天,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朱常洵口中顿时一滞,等了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唐某幼时读《虬髯客传》,也曾经敬佩向往不已。”,见朱常洵不肯开口,唐旭也不着急,只是慢慢的说起当年的旧事。

  《虬髯客传》虽然只是传奇小传,可是自唐宋年后就极为流行,否则日后也不可能会被选为课本里的教材。

  尤其是最后那段“有海船千艘,甲兵十万,入扶余国,杀其主自立。”,更是给故事增添了几分神秘和幻想色彩。朱常洵就算没有亲自读过,但是起码也应该曾经听说过。

  “孤亦神往之。”,果然,唐旭的话音刚落,朱常洵的眉目间,也泛出几分光彩来。

  “唉……”唐旭长叹一声,深深的看了朱常洵一眼,转身离去。

  “孤真的不知晓。”,朱常洵的声音,居然带上了一丝哭腔。

  “唐某信你便是。”,唐旭回头微微一笑,似乎看不出,他所面对的,竟然是如今大明朝最有权势的人之一。而他自己,不过只是个小小的五城兵马司东城司指挥。

  “咚......咚,咚,咚......”

  “东方明矣,四海威平,凤鸣,丑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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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是媳妇

  玄武门外,终于悠悠的传来了丑时的报更声,相比起在崇文门外,这报更声在紫禁城外听起来更清晰,也更悠扬。

  也不知道秦平西和李慕江那里情形如何了,唐旭向看乾清门的方向望了一眼,心里仍然是不由自主的泛起一阵阵担忧。

  从亥时入宫开始算,到现在已经是有两三个时辰。如今留在乾清宫里的东厂番卒,只剩下三百多人,全都龟缩到了弘德殿附近。

  而唐旭手下的兵马,虽然也让秦平西和李慕江带走了近三百人,剩下的却还有近五百,比起东厂番卒来,人数上倒座是占优,分散在御道两边,远远的和东厂对峙着。

  马谦是乾清宫里的管事太监,之前只是被东厂挡着进不了门,如今东厂的番卒都撤到了弘德殿附近,马谦自然也就重新找到了当 “主人”的感觉。

  东城司的将士们,人手一个馒头和面饼,就着热乎乎的肉汤吃喝了,总算是又找回了几分力气。

  弘德殿那边虽然过了月华门就是养心殿,可是养心殿里却没有灶火间,御膳房更是远在东华门外,于是东厂番卒看了眼热,也派人来讨,却被马谦轰了回去。

  除此之外,还寻了十多个小火者,也都是执刀提棍的,守在福王朱常洵身边,像是生怕让他给跑了。

  “唐大人,如今皇上和太子都在弘德殿里头。”,张惟贤再一次按捺不住,又跑过来找唐旭。

  如今这乾清宫里的兵马,除了东厂的番卒就是东城司的这帮兵将,英国公府上虽然也有几十号家丁,但是却没能带进宫来。

  宫里的禁军虽多,但是谁也没法子单独调动得了,这帮丘八也不知道揣了什么心思,居然也乐得在一边看热闹。

  至于锦衣卫,东厂那边曾经去调过一次,却被能找到指挥使骆思恭,甚至就连锦衣卫里能少许做些主的人都没寻到一个,据说都一起去慈庆宫里救火去了,惹得提督东厂太监李凤翔一阵大发雷霆,却也无可奈何。东厂有节制锦衣卫的权利确实不假,但是如今东厂自己尚且自顾不及,哪里还有工夫去和棉衣卫那边去算账。

  所以张惟贤虽然号称是唐旭的“上官”,却也只能来和唐旭商量着办。

  “国公暂且宽心,太子殿下暂且绝不会有事。”,唐旭说的话,算起来有一半是真。唐大人虽然也担心,可是担心的却不是弘德殿里。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候,弘德殿里,开始有了动静。西面的侧门打开,不断的有东厂番卒在其中进进出出,像是在传递着什么消息 。唐旭的目光,也不停的朝着坤宁宫和乾清门的方向落去。

  终于,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响起,唐旭站起了身,又一次把目光向看乾清门的方向望去。

  几道人影,同时出现在乾清宫的大门外,不过看身上的装束,却并不像是五城兵马司的兵卒,唐旭的脸上,顿时现出几分失望。

  乾清门的门进里,原本常年部点着烛灯。可今天里在唐旭赶到之前,乾清门都是被那些东厂里的番卒们占看的。这些人明显没有什么服务意识,连带着眼下的乾清门看起来也是黒洞洞一片,虽然天上有月光投下,却被隐射得更加幽森。

  门外的几人,站在乾清门前望了一阵,方才是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其中一个走的急,突然被脚下一绊,摔倒在地上。骂骂咧咧的坐在地上朝前摸了一阵,当下就忍不住喊出声来。原来他在地上摸到的,竟然是一具冰冷的尸首。

  “杨公公,难道那卢受当真反了不成,怎得连皇上这儿也……”,跌坐在地上的人牙关一阵发抖,说话间也带上了几分颤音:“ 你老说说看,咱们这些没把的,就算做了皇帝又……”

  “起开。”,被叫做杨公公的,正走在那人的后面,见他瘫软在地上站不起身来,顿时也是一阵恼怒:“不过是个死人罢了,若是误了太子爷和王爷的大事……”

  听杨公公提到太子和王爷,跌坐在地上的那位才是一个激愣,猛然从地上爬了起来。

  等进了乾清门,借着月光在眼前扫了一眼,看见西面的广场和石栏下,影影绰绰的到处都坐着一团团的人影,有的点了火把,有的却没点,当下也跟着回过身朝后面问道:

  “你们可认得哪位是唐大人? ”

  “那唐旭不过是个五城兵马司里的指挥,咱们哪里见到过。”,身后有人开了口,话音里面似乎带着几分自得。

  “杜公公慎言,过了今日可就不定了。”,杨公公似乎自己也觉得自家人未免有些短浅,忍不住撇了撤嘴:“日后咱们没准还得求着人家:。”

  “不是说方阁老和英国公也在,公公想来是认得的。”,被叫做杜公公,似乎也是觉得自己刚才有些无礼:“等见着方阁老和英国公,想来就能寻到唐大人了。”

  “认得是认得。”,杨公公摇了摇头:“不过这夜里头也没个光亮,也分不清是哪边的人马,若是走到东厂那些番子圏里须得不妙。”

  “找人聚得多的地方,想来便就是了。”,杜公公开□笑道。

  “那边聚的人最多。”,杨公公轻笑了几声,朝看弘德殿的方向努了努嘴。

  “呸……”,杜公公当下便忍不住,朝着脚下吐了一口吐沫:“若是落到咱家手上,咱家定是要活剐了他。”

  “皇上和太子爷也在里头。”,杨公公小声的提醒。

  “咱家说的是卢受那厮。”,杜公公顿时吓了一跳,:”不过咱家倒是有个主意,既然不好找,那咱们就喊便是。“

  “不怕惊到皇上? ”,杨公公有些迟疑。

  “你且瞧瞧,这里都成这样了。”,杜公公指看身后躺在门进里的尸体:“还能再怎么吓着。”

  “那就喊吧。”,杨公公似乎也没有什么好主意,觉得这多少算是个办法。

  于是正半倚靠在御道的石栏上的唐旭,便看见刚刚从乾清门外走进来的那几个人,突然在门边排成了颇有些整齐的一列,紧接着便是一阵尖利的声音划破了夜空。

  “唐旭唐大人可在……唐旭唐大人可在……唐旭唐大人可在……”

  “去把他们带过来。”,唐旭满头大汗,连忙唤过周宣臣,向看门边指了一下,周宣臣立刻依命而去。

  眼看春周宣臣一路小跑,就到了乾清门边,不过又停了半晌才是把人领了过来。

  “这几位公公不好对付。”,等把人领到之后,周宣臣也已经是满头大汗,凑到唐旭耳边小声的说道:“他们只问我,秦指挥穿的号衣尺寸大小,脸上有几颗痣。”

  “属下既不是他媳妇,也没趴他脸上数过,哪里会知道。问他们前来何事,也都是不说,定是要先见了大人您才行• ”

  唐旭听了,倒是觉得有趣,挥了挥手,先让周宣臣退下去休息,周宣臣却是不肯,虎视眈眈的站在唐旭身后,看起来对这几位也有几分戒心。

  “几位公公寻唐某何事? ”,唐旭朝着身前拱了拱手,算是见礼。

  “咱家惠王府杨春,奉王爷之命,前来见过唐大人。”,杨公公也跟着向唐旭回礼:“另有秦指挥的亲笔书信在此。”

  “恵王爷? ”,唐旭的眼前,顿时一亮。自己派秦平西去救惠王府和桂王府,如今还没有消息传来。

  “我家王爷暂且留了秦大人在府上歇息,命我等先行前来报信,稍等片刻便会和秦大人一同入宫。”,杨春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唐旭。

  唐旭接过信笺,先看了看信封上的字迹,确实是秦平西所写,连忙拆开来看。

  等看完一遍之后,脸上也是一阵阵阴睛不定,半是欢喜,半是忿忿。

  “恵王爷如今可安好? ”,一边的方从哲和张惟贤,也听到了这里的动静,一起凑了过来。

  唐旭默不作声,慢慢地把手上的信纸向着方从哲递了过去,张惟贤等不及,也一起凑到火把下面看。

  信纸上的写的字,其实只不过只有寥寥十余个字,一眼就可以看完:

  “属下有负大人所托,止护得恵王平安。桂王,薨。平西愧上。”

  “唉……”,方从哲看完,脸上现出几分愤忿,抬头望天,长叹一声。接着几步走到福王朱常洵身边,把信纸朝他面前的地上丢去。

  朱常洵见方从哲面色不善,悻悻的把信纸拣起来看,只看了几眼,脸色便愈加的苍白起来。

  乾清宫,弘德殿。

  七月的天气,原本就算是炎热。几点灯花,在墙角的烛光里炸开,渗出几丝烟气,让门窗紧闭的弘德殿里,显得更加沉闷。

  床榻前,郑贵妃已经静坐了许久,直到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方才是回过了神。却也不急着转身,而是把万历额头的棉巾取下 ,在手边的冰盆里重新浸了一下,又再拧干之后才放了回去。

  “娘娘。”,李凤翔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几分疲惫。

  “可有消息回来了? ”,郑贵妃缓缓的转过了身,前几日里还如凝脂一般白晳的面皮上,竟然已经沉上了一层褐色,犹如落上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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