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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明宦 【作者:谅言】(6月13日更新至“第二百六十九章 前门献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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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军胆犹存

  汪文言所说的,虽然大半是实话,可是实际上这段时日里,却与唐旭并不是没有见过。

  只不过一番交谈下来,唐大人似乎并没有与任何人同道而行的意思,汪文言也不好多做勉强。

  “也罢,他若是果真忠于圣上,也算得上是我大明朝的贤臣了。”,总体论之,听过几段有关于唐旭的传言的韩煻,对这位唐大人的印象还不错。

  “贤臣,我看倒是未必。”,韩煻话音刚落,却又有一声冷哼从一边传来。

  众人都转过了身去看,见出声的竟然是新任的兵部员外郎王象春。

  神宗朝时,王象春只不过是个七品的上林苑典簿,如今新皇登基,竟直接升做了兵部的员外郎,也算得上是足踏青云了。

  “我观此人的心性,只不过是沾名钓誉,求直卖名罢了。”,只听到唐旭的名字,王象春就气哼哼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听说,唐近贤曾经拆过王大人家的房子? ”,孙如游扫了一眼王象春,哈哈笑道。

  “王某岂会以个人恩怨而失大节? ”,王象春一听孙如游的话,顿时就急了: “实是唐旭此人,大奸似忠,穷凶极恶。如今看似平和,实乃未得其机罢了。”

  众人见王象春急眼,也不去仔细分辨他话里的真假,纷纷相顾大笑。

  东安门外,保大坊。

  宁可抱香枝头死,何曾吹堕北风中。

  九月深秋,虽然已经是万花凋谢,可是北京城里的菊花,却正值盛时。据《花经》所载:菊中有品色金黄,经久不谢,名为黃金甲。

  如今转过一座雕刻着两只麒麟的照壁,便见满眼的金黄,就着四周残败的枝叶,更是显得格外萧杀。

  落叶纷纷之下,忽听隐约传来一声昆曲的行腔,正唱到“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拔高的声音,犹如抽出的钢丝,揣了一把掷到云上,顿时惊飞了几只未及南飞的鸟雀。

  园中一座小亭,被左右两座苏绣屏风遮得严严实实,凉气一丝也透不进,绣着的牡丹花上,几只蜂蝶振翅欲飞,倒给小亭子里增了几分暖意。

  屏风后,有两人对坐,当中一座两耳铜盆,炭火正烧得火热,上面悬着把里外两胆的铜壺,“咕嘟”作响的水气里,几丝酒香隐隐从中透了出来。

  “家中虽有御赐的古井酿,我却是喝不惯,太过暴烈。还是喜愛这浙中的黄酒,温热袪寒极好。”若是有京中的贵人在此,定是认得出,亲自执壺暖洒的,竟是堂堂大明内阁首辅,新任的文渊阁大学士方从哲。

  而对坐的另外一人,则是当朝的兵部尚书黄嘉善。

  “我曾是听说,近来有人想要参阁老? ”,黄嘉善接过火盆上的铜壺,为方从哲斟上一杯。

  方从哲虽未答话,却也没有出言否认,约莫算是默认了。

  “自杨京甫经略辽东时起,朝中对你我就颇多非议。”,黄嘉善叹一口气,把酒盏拿在手上却不急着去饮:“只是其时他们并不得势,掀不起风浪罢了。”

  “当日拿辽东事问他们时,他们不说;我等举荐杨京甫,他们也不说。如今辽东局势刚稳,他们却又跳了出来。”,方从哲古井一般的脸上,终于起了几分怒意,“这么些年来,方某只一人独力支撑内阁,如今倒显得只他们是正人君子一般。”

  “黄某向来独善,只因生在齐地,不也是常被他们泼了污水。他们若要说我是‘齐党’,索性我干脆便横下心来,做于他们看。

  ”黄嘉善站起身来,愤愤言道。

  “我那学生,如今在朝中名声颇有些不善。”,方从哲脸上的怒意,已是一闪而逝,摆了摆手,示意黄嘉善坐下:“惟尚即便要与人偕行,也不该与他同道。”

  “您与朱阁老,都不愿意出来说话,难道就任他们继续这般为所欲为? ”,黄嘉善的神情,满是不悦。

  “惟尚兄且安。”,算起来黄嘉善的年纪已经是年近七十,比方从哲还要大上一些。

  “他们翻不了天。”,方从哲缓缓抬起了头,目光投向天上的云彩:“我大明朝,只有一片天地,这一片天,就是皇上;这一片地,就是我大明朝的百兆黎民。”

  “也罢。”,黄嘉善忍不住长叹一声,“黄某如今也已非少年时,至多不过回多间沾酒,度此晚年罢了• ”

  “眼下你却还走不得。”,方从哲摇了摇头,把右手伸到了袖袋里面,摸出几张纸来,向着黄嘉善递了过去:“今日里早些时候 ,姚思仁从通政使司里送来的奏疏拓本,你且看一回再说。”

  到底是什么奏疏,竟能让方阁老也如此重视?黄嘉善当下不禁有些好奇,从方从哲手上接过来看。只看了几眼,脸色便就猛得一变。

  “乱弹琴……”,不等看完,黄嘉善就已是按捺不住,“啪”的一声,将奏疏拍到了石桌上。

  “东虏这回犯境,两万人皆是马军,熊飞百虽是手握十余万重兵,可是却大多是步卒,如何追击? ”,黄嘉善虽然也是进士出身 ,却算是通晓军事。

  当年任大同知府的时候,适奉兵变,黄嘉善单骑入营,平抚乱军。其后历任山西按察使,宁夏巡抚,陝西总督。更曾亲登城楼, 与鞑虏约战,大破敌军,否则也不可能坐上兵部尚书的位子。

  “如何?难道他们也想来凑一把热闹? ”,黄嘉善怒骂过一回之后,忽得想起了些什么。

  “他们的心思,恐怕不只在这辽东一地。”,方从哲暂且间既没有点头,却也没有否认:“正如当日说杨京甫便少不得提到你我一样,今日说熊廷弼,也少不得要牵连到杨鹤和吴亮嗣。”

  “党人其心可诛。”,黄嘉善愤忿的紧握了一下拳头。

  “阁老如何打算? ”,黄嘉善重新抬起头来来,似乎想从方从哲的脸上看出答案。

  “熊飞百如今离不得辽东。”,方从哲的声音,听起来斩钉截铁:“数月来熊飞百经营辽沈,如今兵势已成。若是此时换做他人 ,其中便免不了要大费周章。”

  “不错。”,黄嘉善也跟着点了点头:“熊飞百前些时日所呈的密报,阁老与我也都是看过。只等今年入冬,便会从辽沈两地出 兵,沿各城各所密布阻碍,将东虏逷止在抚顺及开、铁两城一线。”

  “这些年来,东虏皆是全族皆兵,常常不事生产,到了冬日,便就难熬。再待到开春之时,已是人弱马瘦。此时再以大路行军, 行一程则扎一寨,大军聚作一处直逼抚顺,大势可成矣。”

  “这便是我说你离不得的缘故。”,方从哲点了点头,对熊廷弼的策略似乎也极为赏识:“他们虽自称君子,可是实际想要做的 ,无非也只是弄权罢了。朝中清流依附与他们的,所揣的莫非都是这个心思。”

  “朱阁老可知道此事? ”,黄嘉善在心里估摸了一下,朝廷里五位内阁大臣,东林一系的就已经占据了三人。如果只靠方从哲一人孤军奋战,恐怕局势不容乐观。

  “我已派人送了书信给他。”,方从哲点了点头,眼里流露出一丝疲惫:“朱阁老平日虽是与世无争,眼下只盼他也能辨得清形势,早做些决断吧。”

  正阳门,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

  看着面前案几上的奏折拓本,唐大人的额头上,也不禁隐隐渗出几条黒线。

  “这姚宗文是什么东西?他何时回京,我领人去路上截了他的胡。”,杨光夔见唐旭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当下心里头也腾出几分怒意。

  如今在锦衣卫里,与唐旭平日里和胖子一般,唐旭和杨光夔也颇有些焦不离孟的感觉。说来也是巧,自从唐旭上回领着杨光薆见了一次胖子,这位驸马府里的小都爷,居然和胖子也大为投机。如今闲来无事的时候,三人经常聚到了一处,各种祸害酒肉。

  所以,既是为知己好友,眼见着有人惹唐旭不悦,杨光夔自然也不会独自泰然处之。

  “小都爷当是打马吊呢,还载胡。”,唐旭冲着杨光夔翻了一个白眼,“这一回只怕不只是一个姚宗文这么简单。”

  “那唐哥儿说怎么办?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物降一物,杨光夔这个在骆思恭面前骄横无比的主,在唐旭面前却是颇有些服帖。

  “熊廷弼自然是要保的。”,唐旭十分清楚。一支军队善战与否,除了本身的战力之外,便就在于两个字,“军胆”。

  虽然说如今建州女真已经占据了抚顺和开原,铁岭,可是与历史书上所写的略有不同,如今这个时候的明军,还没有混到见了建州军就闻风丧胆,争相逃窜的地步。

  那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明军开始对建州军有了畏之如虎的心理。唐大人在心里想了一下,如果把目光原来那段历史上,应该是从天启元年的浑河之战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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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首席混混

  关于浑河之战,唐旭曾经看过不少的记载。虽然浑河一战,确实打出了八旗军的赫赫威名,从此便有人说,八旗儿郎在此战中以一当百,大破明军精锐。可是唐大人却也知道,这并不是事实。

  真正的浑河之战,是在数万建州军和仅仅一万人的大明川浙军之间展开的。

  在原本的那段历史上,公元1621年,也就是大明天启元年三月。

  建州汗王努-尔-哈-赤率大军全师出击辽沈,辽东经略袁应泰应对失措,沈阳城在当日即被告破。惊慌失措中的袁应泰,竟然把驻扎在沈阳城南,距城池仅仅只有三十里的一万川浙军忘之脑后。

  这一万大明川浙军中的主力,便就是大明明鼎鼎的浙军“戚家军”和川军“白扛兵”。在得不到袁经略的军令的情况下,这一万大军决定自行出击,敉援沈阳。

  战斗并不和有些人所说的一样,胜利是由八旗儿郎的勇武打开的。实际上,在努尔哈赤调动了数万大军,并且乘明军正在渡河之时,派造骑兵和步兵连续数番的冲击下,浑河岸边的明军仍然是麾然不动。甚至还打了几次反冲锋,先后击溃建州军两旗人马,擒杀建州将领和士卒数千。

  无奈之下,大汉奸李永芳亲自出马,对沈阳降军中的炮兵施行威逼利诱,并且许之千金。最后在降兵火炮的支援下,以多打少的建州军方才逐渐挽回颓势。

  此战中,浙兵“戚家军”除了极少数突围而出之人,其余的尽数战死,无一投降。川军中投降的人数也是极少,甚至不满百人之数。

  当时固守辽阳的袁应泰,也曾就近发兵三千人敉援。有意思的是,原本担负着阻击明军增援重责的建州军将,见到增援的明军前来,居然也是望风而逃,惹得努-尔哈-赤大怒,亲自领军方才击退。

  由此可见,虽然抚顺,开原,铁岭三城相继失陷,其实如今的建州军对明军并不占什么心理优势。直到浑河之战之后,戚家军和白杆兵在此战中全军覆灭,此时方才有了女真不可敌的说法。

  此事的罪魁涡首,唐旭并不认为是努-尔-哈-赤,唐大人很会换位思考,站在努-尔-哈-赤老先生的角度上看,他原本就是建州汗王,自然是胜的越多越好。

  也不怪李永芳,李大汉奸卖身投敌固然不对,可是既然已经做了汉奸,他的所作所为,倒也符合汉好的标准。甚至可以说,恐怕就连努_尔-哈-赤都有机会投降,只有他再没有机会。

  在唐大人看来,此事真正的罪人,无疑是袁应泰无疑。兴许正如史书上所说,袁大人是个好官,可是好官未必就能做出好事儿, 也未必就是个好将领。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瓷活,约莫就是如此罢了。

  “那姚宗文在京城中可有家眷,要不我带几个兄弟去他家走一趟? ”,杨都爷虽然披着身锦衣卫的皮,可是唐大人也早就看出来了,其实这货就是个混混。混混想问题,自然是用混混的思维去想。

  寻常小户人家里出来的叫混混,杨光夔这样的,就叫纨绔。于是以杨光夔的背景,说成是眼下的京城第一大混混也不为过。据说如今的英国公张惟贤,年少时也曾经摘取过北京城里首席混混的头衔,如今年事既长,倒是看不出来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人不轻狂枉少年,就算是唐大人,如果不是迫不得已,须得养家糊口,又何尝不想纨绔一回?

  “如此只会授人口实。”,唐旭摇了摇头,否定了杨大混混的点子:“若是传了出去,恐怕反倒是对熊大人不利。”

  揉了揉太阳穴,唐大人也觉得事情有些棘手。自己原本以为姚宗文是要回到了京城才会上疏,那么自己在他抵达京城之间就接上头,兴许可以谋几分转机。却没想到姚大人对熊廷弼的意见居然大到这个程度,人还在辽东,奏疏就已经送到了京城。唐大人虽然是锦衣卫里的特务头子之一,却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把驿站里来往的人马和信件全都监视一遍。

  自己到底还是有些年轻,太过轻狂了,唐大人禁不住在心里微微的叹息了一声。只不过若是知道内阁里的几位阁老对此事也是大感意外,兴许也就不会如此自责了。

  如今辽东局势正紧,辽阳来的军报和信件,朱常洛是一定要看的。唐旭就算有心想要找邹义和王安帮忙,只怕他们也是有心无胆。

  朱常洛……皇上,唐旭琢磨半晌,忽得眼前一亮。这才对嘛,换不换熊廷弼,最终还是得皇上说了算。若是朱常洛能给熊廷弼足够的支持,想来熊大人还是有勇气顶下去的。

  “小都爷有几时没见到过皇上了? ”,既然打定了主意,唐旭也不想再多做耽误。

  “前日里在宫中当值还见到过。”,杨光夔一时间没明白唐旭话里的意思。

  锦衣卫里虽然分为南北镇抚司,可是不管是南五卫还是北七卫,这禁宫警戒的职责,都是少不得的。锦衣卫里的的各房长官,也要轮流当值。

  “我若记得不错,今日是该骆养性那一所当值吧? ”,唐旭略微想了一下,开口说道。锦衣卫里的十四个千户所,在紫禁城里都是轮流着当值一天。

  “不错。”杨光夔点了点头:“你莫不是要进宫里去见皇上,帮看熊廷弼求情? ”

  “这就要仰仗杨都爷了。”,唐大人嘿嘿的笑着,目不转睛的盯着杨光夔。

  唐旭如今虽然是锦衣卫里的指挥同知,常常也要担任护卫禁宫的职责,可是所谓的护卫,不可能都是站在皇上身边。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在最外圈,甚至连皇上的人影都瞧不看。

  如果不是皇上主动召见,也须得要先上奏疏,经司礼监周转之后,有合适的理由才能见着。毕竟身为一国之君,无论是国事逐是私事,都是极为繁忙,不可能想见就能见。

  但是凡事总是会有例外,在锦衣卫里头,杨光夔就是这个例外。没有其他理由,只凭当今朱常洛是他亲舅舅这么一条就足够了。 就算是皇帝家里头,也是讲亲情的,更何况杨光夔的母亲荣昌长公主在朱常洛的一干兄弟姐妹里,算得上是最亲近的一个。

  “成,我领你去便是。”,杨光夔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下来:“不过晚些时候,你须得请我吃顿酒。”

  “这是自然。”,唐大人的脸上笑开了花,若是被朱常洛知道,他的价钱居然只值一顿酒席,也不知道会如何去想。

  从正阳门到乾清宫的这一段宫道,唐旭平日也是常行走的。沿途警戒的侍卫,即便是禁军营里的,大多也都是认得了这位锦衣卫里新任的同知。

  如今又有杨光夔这个小太岁在旁边陪着,即便是宫里头的内侍,也是无人敢挡。

  可巧乾清门前的军将,正是当日唐旭第一回来乾清宫时所见到过的陆压山。虽然已是有大半年未见,可是陆压山仍然是认出了唐旭。

  当时唐旭虽是曾经忽悠过陆压山,说自己是卢受卢公公家里的亲戚,眼下陆压山虽然已经大体知道是上了当,可是唐旭却已经是成了堂堂的锦衣卫指挥同知,正三品的武官,所以陆压山也是不敢再提。

  而唐旭见了陆压山,也是不禁想起了已经逝去的万历老人家,再抬头看看眼前耸立看的乾清宫,原本只有一个月皇帝命的朱常洛,如今居然仍然还是好端端的活着,心里顿时一阵晞嘘。

  “杨都爷,唐大人稍候,待小的去寻宫里的公公通报一声。”,陆压山虽然不敢阻拦杨光夔,但是该做的规矩还是要应付的。

  杨光夔点了点头,拉着唐旭站到了门边耐心等候。

  只不过,陆压山刚及转身离开,却又听见乾清门外一阵脚步声远远传来。

  “邹公公。”,唐旭只一抬眼,便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唐大人和小都爷。”邹义正迈开脚步想要进门,迎面就看见了站在门边的唐旭。

  “唐大人来的正好,与我一同入宫见驾。”,邹义顺手拉过唐旭:“昨日间皇上还提起了唐大人,说该到了送菜单子的时候了。

  唐旭在宫里头轮值的时候,能见到朱常洛的时候不多,但是也不少。

  按照唐旭的吩咐,虽然全聚德里已经帮着御膳房里带出了几个厨子来,可是菜肴这东西,总是要时常换换新花样才行。

  相比起寻常的厨子需要绞尽脑汁的去思考,唐大人换花样的时候却是简单的多,只要隔段时间抄两个下来就行。而这些菜肴第一个放出的地方,必定是全聚德。再等传到御膳房里来,又要迟了一些了。

  于是到了后来,朱常洛干脆也不麻烦马谦了,也学着当年的万历老人家,直接让全聚德里做好了送进宫来。唐旭这里每隔一段时日,也会乘着当值的时候把新的菜单送来,供朱常洛钦点。

  马公公处心积虑的从唐大人这里学来了手艺,却仍然没有留住朱常洛这个大客户。不过好在宫里头近万号的人,不可能人人都让全聚德里送。再加上皇上有时候也会临时起意,点一些常吃的菜,所以马公公那里的生意倒也不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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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天马行空

  “邹公公这里,可有辽东来的折子? ”唐旭这一回进宫,就是为了熊廷弼的事情来的。回身看见邹义身后的小火者,手上捧着一盒奏疏,当下便忍不住问道。

  “倒是有一些,却不知道唐大人问的是哪一份。”,如今辽东军情紧急,每日里来往的文书都是不少,朝廷六部里,几乎关于各个衙门的都有,甚至还有请锦衣卫派“特务”协助斥候侦察的。

  “当是吏科给事中姚宗文所奏的那份。”,既然这回原本就是来请托说情的,唐旭也不想对邹义隐瞒。

  “可是参熊廷弼的那一份? ”,邹义的脚步缓了下来。

  “不错。”,唐旭点了点头:“只是不知在部公公看来,此事是否急切? ”

  “若是唐大人有所想,缓上一两日也无妨。”,邹义毕竟是在宫里头厮混了这么多年的人,唐旭只刚一开了口,邹义就听出了唐旭话里的意思。

  “某家似乎记得,当日唐大人在辽东时,就是在熊大人的经略府里任的职? ”,邹义笑眯眯的看着唐旭,唤过身边的小火者,在手上翻检了一阵,从中取出一份折子,塞进了怀里。

  说话间,已经到了乾清宫的门前。邹义唤来一个小内侍问了几句,便领着唐旭和杨光夔朝东暖阁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辰里在乾清宫里伺候的,是御马监的掌印太监马谦。虽说按照规矩,御马监的掌印其实并不需要侍奉御前,可是马谦原本就是乾清宫里的管事,所以朱常洛仍是排了他的值,马谦自然也是求之不得。

  不过实际算起来,马谦其实是顶了原本属于崔文升的职责。对于这位侍奉过郑贵妃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朱常洛好像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也就是虽然唐旭见过不少次朱常洛,却不认得崔文升的原因。

  看见邹义和唐旭、杨光夔一起进了宫,马谦也点了点头,算是致意。

  “皇上可歇下了? ”,邹义伺候朱常洛多年,知道朱常洛几乎每日里都有小憩半个时辰的习惯。或是正午,或是午后,时候倒是不固定。如今正是正午,所以邹义须得先问一下。

  “刚歇下片刻。”,马谦示意几人动静都小一些,免得惊扰了圣驾。

  “可是邹伴送奏折来了? ”,岂料马谦话音刚落,便听见门里一道声音传了出来。

  “正是奴婢。”,邹义连忙出声应道,一边回着话,一边又向前走了几步,站到了暖阁的门边。

  “若是送奏折来的,就进来吧。”,暖阁里的床榻上,发出一阵声响,像是有人起了身。

  马谦略微有些嫉妒的看了邹义一眼,虽然如今自己也算得上是宫里头的红人之一,可是比起邹义和王安这些皇上在东宫时潜邸的旧人,多少还是差了几分。

  “今日里也没什么紧要的,万岁爷还是歇息过了再看吧。”,邹义站在门边,并没有走进去。

  “不必了。”,说话间,朱常洛已经是走到了门边:“等看过了折子,再歇息也不迟,心里揣着件事情,朕睡不安生。”

  “万岁爷勤勉。”,邹义听朱常洛这么说了,也不再面前,从小火者手上接过来文书亲自捧着。

  “近贤也来了? ”,朱常洛一转眼,又看见了站在一边的唐旭,睑上露出一丝笑来。

  “臣杨光夔拜见皇上。”,见朱常洛看了一圈,就是不看自己,杨光夔顿时也急了,抢着上前拜道。

  又要磕头,唐旭心里骂骂咧咧的,极不心甘情愿的也跟看叩拜一番。

  “朕早就看见你了。”,朱常洛伸出手指,点看杨光夔笑道:“你莫不是又在外头惹了什么涡事? ”

  “冤枉啊。”,杨光夔听了,顿时禁不住大呼:“臣只是听说唐兄想要进宫面圣,便陪着一起走一趟罢了. ”

  对于带唐旭入宫一事,杨光夔在朱常洛面前倒也是丝荤不隐瞒。

  “你叫他唐兄? ”,朱常洛看看杨光夔的眼神,略有些怪异。

  “这……那该如何称呼? ”,杨光夔愕然回道,浑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叫错了: “叫唐大人? ”

  “朕视唐近贤如肱股手足,你该如何称他? ”,朱常洛笑眯眯的看看杨光夔。

  “这如何能算。”,杨光夔当着朱常洛的面翻了一个白眼,难不成还得称唐旭作叔父不成。

  “若是哪一日朕封唐卿家为异姓亲王,又该如何? ”,朱常洛继续笑道。做皇帝的自然是轻易不会与人结拜什么的,但若是封为异姓亲王,约莫也就有这个意思了。

  只是如今大明朝开国以来,还没有过活着就已经被封了王的人。就算那些被追赠的,几乎也都是开国的功臣。

  “皇上可知君无戏言。”,岂料杨光夔听了朱常洛的这句话,竟然全无宭迫,反而突然像是大喜过望。

  “若是哪一日唐近贤立下泼天般的功劳,朕自然也不会吝啬。”,朱常洛不慌不忙的回道。

  虽然祖制里有异姓轻易不得封王的规矩,但是规矩都是用来被打破的嘛。况且朱常洛也想不出,如今有什么样的功劳,能达到足够封王的地步。

  朱常洛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杨光夔就算心里鄙视,□中也是无话可说。

  “邹伴适才说,今日里没有紧要的折子? ”,朱常洛转过身来,看了一眼邹义问道。

  “只有一份南京户部关于淮南和松江大旱的呈报。”,邹义点头回道:“不过前日里户部主事杨嗣昌已经奏报过,万岁爷也已经御批了,让户部调粮赈灾。”

  “民生清苦。”,朱常洛摇了摇头,轻轻的叹了口气:“淮南鱼米之多,本是我大明朝的赋税重地,如今米价却已经逾过每石一两五钱,比之京城更甚。”

  “唐卿家出自民间,想来比朕更清楚。”

  京城里的米价向来最贵,一石稂食要卖到一两银子。而淮南,湖广,四川这些地方,原本就是产粮地,所以平日里稂价只要每石七八钱银子。如今卖一两五钱,已经是足足翻了一倍之数。

  “皇上如天之德,有了那些赈灾的稂食,饥民熬过这一两个月应该不成间题。”,虽然身处京城,离淮南和松江距之千里,但是听到这样的消息,难免还是会让唐旭心情有些沉重:

  “如今淮南的饥荒,大多是由今年开春时雨水太少,夏稂歉收造成的。可今年入夏后,当地的雨水还算是充沛,皇上如今不但要尽快拨粮赈灾,还须得吩咐当地的官府,劝阻多民不要收割青苗充饥。熬过这一两个月,待到十月间秋粮成熟,饥荒自然也就解了。

  “近贤居然已熟通民事? ”,朱常洛诧异的看了唐旭一眼,听唐旭口中的话,似乎不但对淮南和松江一地的情形了如指掌,甚至就连应对的法子都想好了。

  “把唐大人的话记下来,立刻转送内阁和户部衙门,就说是朕的旨意。”,朱常洛又转过头,对着邹义盼咐道。

  “奴婢这就去。”,邹义接了口谕,忙不迭的朝文渊阁去了。

  “唐卿这回来,是有何事? ”,待邹义离开之后,朱常洛吩咐马谦搬来两个小凳,让唐旭和杨光夔坐下。

  “微臣这回来,是想向皇上讨一块荒地。”,唐旭不假思索的回道。

  “你要荒地做甚? ”,朱常洛有些不解。

  北京城虽然号称地处华北平原,可是周边却多是丘陵。而京郊外的田地虽然贵些,但是荒地却是更多。因为这些荒地大多紧靠山地,高低起伏不平,取水也是困难。如今的豆麦水稻都不适合种植,所以向来也极少有人向衙门申请开荒。

  “养马。”,两个字从唐大人口中脱口而出。

  “唐卿家如今会想到要养马? ”,朱常洛顿时愕然,虽然早就知道自己这位唐愛卿除了敝官,写文章之外,对做买卖也颇有些兴趣,却没想到一个开菜馆子的,如何会想到要去养马,这个跨度是否也太大了些。

  “自然是卖给皇上您。”,很明显,唐大人连销路都已经想好了。

  “如果是好马,自然是多多益善。”,朱常洛哈哈大笑,倒也来者不拒:“我大明军中,向来战马稀缺,朕也是求之不得。”

  “微臣曾经听说,西方过天竺再往西,有国名为奧斯陆,国内有名驹,皇上可派人下西洋求之。”,唐大人一番言辞天马行空,

  让人难辨真假。

  “这……”,朱常洛张大了嘴巴:“那岂不是要效法成祖爷,派三宝太监下西洋。”

  “朕虽也有心想要效习祖宗之法,却也并非一时之计。”,渐渐的,朱常洛似乎也有些回过了味儿来。

  “你若真是要开设马场,朕倒也可以资助一二,不过这下西洋一事,却不是轻易可说得.”,朱常洛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好好说话,别扯淡。

  “微臣近日里只是心忧辽东战民,所想未必周全。”,唐旭这才欠了欠身,开口回道:“若有言辞不当之处,还请陛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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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天下精兵

  “你既有此忠心,倒也不枉朕对你的赏识,又岂会怪罪于你。”,朱常洛虽然刚才被唐旭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但是毕竟话里也没有什么过分的地方。

  “不过这辽东的局势,朕倒也是甚为担忧。熊廷弼前些日子里刚给朕上过奏疏,言任上两年间必见成效。”

  “若是从他接任辽东经略时算起,如今已经是过了一年有余,朕如今也甚为忧心”

  “朕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我大明十数万大军,却会屡屡败于东虏之手。”,虽说明军对建州军的两次大败,都是先帝在时的事情 ,但是朱常洛当时身为太子,也是同样感同身受。

  “诚如陛下所言,那建州女真人数虽少,可大多却确实算得上是精兵强将。”,站在唐旭的角度上看起来这件事情来,恐怕比这个时代任何一个人看的都要更透彻些:“兵精良否,其实并不看人数的多少。鐾如川中的白杆兵,那马、秦两家,只以两县十万人之数,就练出了上万强军。”

  “我大明兵将虽多,却是多而不精,只有浙中‘戚家军,,辽东‘李家军,,那样的少数几支,方才算得上是精锐。只是即便如此,每军也仍不过万人之数。”

  “朕又何尝不想多练几支强军出来。”,朱常洛摇了摇头,显得有些无可奈何:“只不过每年九边数省,东南与西南的军费,便就占去了朝廷开支的大半。”

  剩下的话,朱常洛虽然没说,可是唐旭大抵也猜得到。戚家军,李家军和白杆兵之强,虽然有一部分穷多僻壤出强兵的道理,可同时也都是分别消耗了当时东南,九边和西南近半数的军饷才练出来的。

  富家子弟倒也不是练不成精兵,这个里头就有一个代价折算在里面。山里跑出来的饥民,你给他一斗米,没准就能让他跟看你去拼命。而地主家的孩子,给他十石米也未必肯做。但是实际上,只要好处足够,什么样的兵也都能练成精兵。

  精兵简政是个办法,但问题是,经过万历四十八年,如今大明朝的官其实并不多,许多地方甚至还空着不少缺。就连锦衣卫也还是经过增选以后才有的三千人,何谈其他地方。

  削减兵员也不好办,虽说大明朝各地的卫所和军户都可以自给自足,并不需要朝廷拨付太多的稂食军饷,可是毕竟已经自成了体系。再牵连上现役的兵员,增裁起来自然极是困难,阻力极大。

  就算这些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可大明朝这么大的地域,各地总还是要有兵员把守的。哪怕一州府只留千八百的兵员,全国加一起仍然还是需要几十万现役在编的兵卒,比起现在来仍是差不了多少。

  建州军那边,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却简单得多,他们原本就没有什么太多的领地需要防守,财富的来源也很简单,那不就是抢嘛。于是,无论后世里的一部分人用什么样的言辞去粉饰,用什么样的理由去掩盖,事实就是事实,真相也永远只有一个。

  等抢完了周围几乎所有的邻居,昔日的幼兽也已经长出了爪牙,那么为了汲取更多的财富,如今眼前的目标就只剩下一个,那就是曾经养育了他们的大明朝。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毁灭也总是比创造容易。无辽则不生,其实潜藏在背后的意思也就是:“不抢劫就会死。”

  而若是把目光再转回到明军这边,情况则恰恰相反。

  建州女真太穷,实在没什么东西好吸引他们的。如果说本地的数万辽军多少还有个保多守土的念想,那么在辽东军中占了大多数的客军,就仅仅是图个军饷罢了。

  在还不至于饿死的情况下,为了一顿饭去送死,实在有些不值得,只有没饭吃的时候才会拼命。就算是唐大人自己,如果不是因为知道的太多,恐怕也要好好想一想。更何况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人,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意识。在如今这个时候,没准在他们看来, 朱常洛和努-尔-哈-赤也没什么区别。

  而等数十年之后,当他们知道一切的真相的时候,早已是为时已晚。

  “近贤既然在辽东从过军,可否给朕说说军中的情形? ”,沉默半晌之后,朱常洛又开了口。虽然知道唐旭在北关阻击过努-尔哈 -赤,可是却从来没有听唐旭细细讲过。

  如今辽东的局势,虽然几乎日日都有呈报,可是具体的情形在奏折上却是看不出来的。上奏的官员也不会说,因为他们自己都未必清楚,而朱常洛一时间也不可能自己跑到辽东去。

  自从明英宗土木堡之变之后,“御驾亲征”这个看起来相当耀眼的名词,就已经成了朝廷里一个极大的忌讳。当年的正德曾经干过,也被朝臣们骂了个半死,甚至到死后都不得安宁,时不时的被翻出来当作反面教材。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若是不打战,辽东军中和京城的卫所里也没什么区别。”,唐大人略微想了一下,仍还是娓娓道来。

  当听到金台失城上万箭齐发,朱常洛不禁是紧紧的握了下拳头。等唐旭讲到东虏把火药埋到城下点燃引信,朱常洛又立刻晈紧了牙关。

  听到祖天寿在铁岭城下纵横自如,朱常洛也惊呼一声:“我大明军中原来仍还有这等勇将.”

  说到熊廷弼在抚顺城下吹响号角,竟让建州数万大军不敢出城邀战,又感慨:“这熊廷弼到底也是个有勇有谋的将官。”

  关外蔽日连天的飞雪,一日纵横上百里的气概,不知不觉中,已是让朱常洛听得有些入神。

  “只可惜熊大人毕竟太过谨慎,若是先在蒲河设下伏军,再引那努-尔哈-赤出城,兴许可以一战擒之。”,正讲到精彩的地方,

  唐大人忽的话锋一转,似乎有些怪熊廷弼太过小心。

  “两军交战,原本就以小心谨憤为上。”,朱常洛却是摇了摇头,不大赞同唐旭的说法:“况且如若依你所说,那熊廷弼麾下的三万人马大多是步卒,努尔哈赤所率的亲兵则皆是马军,如若不能四面围之,想要擒他又谈何容易。可既是马军,又如何能轻易被步卒轻易围住。”

  两条腿的一般都跑不过四条腿的,这是基本常识,就算朱常洛自小就没出过北京城,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微臣倒是没想到这一茬。”,唐旭心里一喜,知道约莫已经达到了此行的目的,可是面上却仍是露出几分惭愧。

  “你也不必在意。”,兴许是朱常洛觉得胜过了唐旭一头,也觉得有几分得意:“以你的年纪,能有这般的学识和阅历,也已经是极为难得。”

  抬头看了看窗外,见天色居然已经有些发暗,不知不觉间,已经是过去了两三个时辰。

  “也好在今日没什么紧要的折子,倒也不怕眈误。”,朱常洛站起身来,哈哈笑道:“你陪朕说了一下午的话,朕也不好让你饿着肚子走。晚间的膳食,可巧是你全聚德里送来的。朕也就当是借花献佛,请你吃喝一顿好了. ”

  转过了身,又指看杨光夔,说道:“你也留下作陪。”

  杨光夔虽然也陪着坐了一个下午,可是听着唐旭说辽东的事情,倒也不算乏味。留他下来吃饭,自然也是乐意。

  虽然是皇帝请吃饭,可是居然连杯酒也没有。不过好在除了全聚德里送来的菜肴,还有御膳房里准备的素什锦包子,馅虽是素的 ,却又用麻油和猪油混在一起浸了,咬上一口汁液四溢,里面的豆腐和什锦丝更是鮮香嫩滑。只是唐旭吃了两个,感觉肚中半饱之后 ,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吃下去。

  “朕记得,你应当是顺天府学里的生员吧? ”,不知怎得,朱常洛又忽得想起了唐旭的学业。

  “累皇上牵挂,微臣确实是府学里的生员。”,唐旭觉得这也没什么好丢人的,如实相告。

  秀才在这个年头,也算是百里挑一的人才了,放到四百年后,起码也是硕士水平。所以唐大人如今至少也算是个高级人才,唐大人不但不觉得丢人,甚至还感觉很自豪。

  “可惜了。”,岂料唐大人不觉得,朱常洛却似乎很遗憾。

  “太子的东宫里头,尚且缺一名讲官。”,朱常洛见唐旭似乎有些不解,连忙解释道:“若你能有个进士的底子,朕做主召你入翰林院,以你的才学,当是可以胜任。”

  呃,翰林学士啊,唐大人有些恼恨。虽说锦衣卫里的风光一点都不比翰林院差,可是翰林院里那可是鼎鼎大名的清流之地。换言论之,那可就是名望啊。唐大人是个俗人,根据马斯洛的人类需求理论,如今唐大人吃喝不愁,官职在手,如今缺的不就是自我实现么。
  虽然在朝廷里任官的时候不长,可是只一本《句读录》所带来的名声,就已经为唐大人博取了偌大的好处,更别说是堂堂翰林学士了。

  “明年便就是秋闱之期,勤勉进学,若是得中进士,朕便做主召你入翰林院。”,朱常洛点了点头,勉励了几句。

  若是做了翰林学士,锦衣卫还干不干?唐大人虽然拜谢,可是却又发现一个问题。如果不做似乎有些可惜,毕竟锦衣卫里,做起很多事情来还是很方便的。可若是继续做,翰林学士兼锦衣卫指挥同知,却似乎又有些滑稽。

  也罢,反正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多想无益,唐大人如是去想,心里也安定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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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既瑜何亮

  正阳门,棉衣亲军都指挥使司。

  典簿厅后面的小院里,手上拿着一支扎了藤球的木棍,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正在有一下没一下的调逗着脚边的獒犬。

  虽然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这只獒犬似乎是已经生长了一些,可是扑击搏斗之间,却似乎反倒是不如两个月前凶猛。

  “你是说,那唐旭这次去乾清宫去见皇上,就是想为熊廷弼求情? ”,骆思恭一边逗着獒犬,一边头也不回的对着身后说道。

  “不错。”,骆养性点了点头,恭谨回道:“他虽是没有明说出来,可是却让那邹义把姚宗文的折子留到了明日,随后便入了乾清宫。”

  “这唐旭,我到底还是小瞧了他。”,骆思恭眉头微皱,□中嘀咕了几声。

  “我儿且是猜猜,唐旭的这般心思,皇上会不会知道? ”,骆思恭停了半晌,忽得转过身来,看着儿子。

  “如今我们既然知道了,想来王安也定是会知晓。”,骆养性略想了一下,开口回道:“那王安是皇上潜邸时的伴读,与东林中人向来交厚,理当是不会隐瞒。”

  “哦,你果真如此想? ”,骆思恭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情,可即便身为人子,骆养性的心里顿时也是隐隐有些不安。

  “唉……”,骆思恭摇了摇头,叹出一口气来:“比起那唐近贤,你到底坯是差上了几分.”

  “也不知我今日的决断,究竟是对还是错。”,骆思恭的脸上,居然难得的现出几分犹豫来。

  骆养性听了,虽然还没有彻底想明白父亲话里的意思,可是也不由得浮现出几分愧色。

  “你只知道王安与东林交好,却又何曾知道,其实东林之中,与王安最是要好的,只有两人.”,骆思恭脸上虽然有些无奈,可是仍然招了招手,示意儿子在自己面前坐下。

  “儿子不知。”,骆养性抬一下头,看了一眼父亲,可是随即又躲开了目光,盯着自己的膝盖去看。

  “东林之中,与王安最为交好的莫非是两人,一为杨涟,一为汪文言。”,骆思恭也不去责怪儿子,而是耐心的说道:“熊廷弼这回就任辽东经略,正是经杨鹤举荐。而这杨鹤,正是杨涟的至交好友。”

  “那汪文言也是东林党人不假,可是正所谓狡兔三窟,更何况他这样的聪明人.他这其中一窟,如今就正是落在这唐旭身上,只要唐旭不倒,即便日后东林党人落败,也可以保他无恙。”

  “这唐旭有何能耐,偏就能保他无恙? ”,骆养性惊诧道。

  “你可是知道,这唐旭为何能以一小小的五城兵马司东城司指挥之身,一跃而入我锦衣卫? ”,骆思恭不紧不慢的问道。

  “自然是因他在皇上登基时有过拥立之功。”,骆养性立刻不假思索的回道。

  七月间的“丙申之日”里,一个小小的东城司指挥唐旭,居然领军在乾清门前大开杀戒,几乎把东厂和半个司礼监清洗了个干净 ,顺便还救出了恵王和瑞王。这件事情,如今不仅仅是北京城里,恐怕大半个大明朝都已经知道了。

  据说在南京那边,甚至还有荼馆里的说书先生专门编了段子来说此事,颇有些大受欢迎。

  “你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骆思恭又摇了摇头:“你只知道唐近贤在乾清门前大开杀戒,却不知道他领军入宫,最初其实是受了王安的授意。”

  “你又可曾想过,这北京城里的许多军将,即便手里有军权的,也足足有数十人之数,便是你我,也在其中。可是那王安为何却只授意于那唐近贤? ”

  “儿子不知。”,骆养性终于有些哑口无言。

  骆思恭所说的这些东西,其实大部分自己或多或少也曾经听说过,可是却没想到串在一起,竟会有这许多讲究。

  “这唐近贤倒也是个人物,可惜,可惜了。”,骆思恭长叹一声,像是极为懊恼。

  “父亲是想……”,骆养性顿时心里一紧,一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我且是未必有这等手段。”,知子莫若父,即便骆养性没有说出来,骆思恭也知道他想的是什么:

  “这唐近贤又岂是这么好除的,从他还是个军户起,便就有无数人箄计过他,可又有哪一个成了。若是不小心,只怕会把自己给陷进去。更何况他如今还有杨光夔为之羽翼,那位小太岁可不会按寻常的规矩出招。”

  正如唐大人所说,其实杨光夔这廝就是个混混。若是惹恼了他,难保他不会用混混的方式来解决一些问题。可问题是,他母亲是堂堂的荣昌长公主,荣昌长公主又是先帝时王皇后的唯一骨肉。

  当今皇上在潜邸时能支撑下来,其中王皇后和荣昌长公主在后宫里也是出了大力。这位公主殿下虽然平日里并不显山露水,但若是知情的人,绝不会无视她的存在。关键时候如果在皇上面前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位小太岁就算闹出人命来又能如何?

  “为父惋惜的是,这等的人物,我等居然不能与他为伍,甚是可惜。”,只凭唐旭能让杨光夔服气这么一挡事,骆思恭就觉得自叹弗如,自打杨光夔进了棉衣卫时开始,自己还从来没过看见那位小太岁曾经服过谁。

  此人有这么邪门么?骆养性将信将疑的又抬头看了父亲一眼,说道:“其实依儿子看,那唐旭的心思,也未必在这锦衣卫里,父亲即便与他修好也无妨。”

  “此事的决断,只怕由不得我,也由不得他。”,骆思恭仍是摇头:“惟有皇上才能最终决断得了。”

  “其实我倒也并非是担心这唐近贤。”,骆思恭无奈的看看窗外:“为父执掌锦衣卫,至今已有三十余年,历任的锦衣卫指浑使 ,大多并无善终,皆只因得罪过的人太多。”

  “若是失了权柄,不知有多少人要等着对我骆家落井下石。否则以为父如今已年近花甲,又岂不愿安心度日。”

  “儿子知道了。”,骆养性一番默然之后,方才点了点头。

  “有一桩事情,为父须得拜托于你。”,骆思恭口中的话,忽得变得沉重起来。

  “父亲大人但请吩咐便是。”,骆思恭的口气,顿时也让骆养性吓了一跳。

  “若是有朝一日,为父折在这唐近贤的手上……”,骆思恭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说道。

  “父亲切莫说这般的话,父亲大人定是会平安无恙。”,骆养性惊讶的回道。

  “我只说是但若罢了。”,骆思恭摆了摆手,止住了儿子的话。

  “若果真如此,儿子哪怕舍出性命来,也誓与此人不共戴天。”,骆养性咬了咬牙,忿忿的说道。

  “糊凃。”,岂料骆思恭听了骆养性的话,不但没有丝毫的欣慰,反倒是勃然大怒。

  “为父如今无论做些什么,都是为了保我骆家的平安,你若是舍出了性命,如今为父所做,岂不白费了心机。”

  “儿子知错了。”,虽然听见骆思恭所说的只是“但若”,可是骆养性的眼圈也突然红了一下。

  “若是有朝一日为父落败于唐近贤之手。”,兴许骆思恭也觉的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太过激烈了,立刻换了几分缓一些的口气:“ 你须得去求他保我骆家平安,此后也不得再有怨言。”

  “他会肯做? ”,骆养性不解的问道。

  “八九成会。”,骆思恭点了点头,颇有些把握的说道:“为父此生阅人无数,可是却看不透这唐近贤。”

  “可是依我看他的所作所为,只要不触及此人的逆鳞,便多少会留人一线生机。”

  看了一眼骆养性,像是怕他无法理解,骆思恭又接看说道:“此人的逆鳞,其实便是他身边的家人亲友。”

  “儿子轻易也不会做这般下作的事情。”,骆养性撤了撤嘴,似乎对这样的行径也有些不屑。

  “便是这上等的獒犬,若养在院子里时候久了,也会失了野性。”,骆思恭忽得站起了身,把手中的木棍朝院中远远的扔出,看着獒犬追逐而去:“也该是时候放出去练练了。”

  “你把这封书信,送到吏部文选司郎中赵南星和兵部员外郎王象春手上去。”,话刚说完,骆思恭已经从怀里掏出两封信笺递给骆养性。

  “儿子这就去。”,骆养性点了点头,接过来转身就要离去。

  “等等。”,骆思恭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开口喊住了骆养性。

  “这封书信,你今日不要送去。”,骆思恭拈起几缕腮下的胡须,想了片刻之后说道:“明日,或是后日,总之看朝廷里的形势 ,你觉得何时合适,便几时送出去。”

  “儿子明白。”,骆养性也低头寻思一阵,忽得仿佛若有所思。

  “且去吧。”,骆思恭终于在脸上浮现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挥了挥手,让儿子退了出去。

  “既生瑜,何生亮。”,看著儿子渐渐远去的背影,骆思恭沉寂许久,忽得又禁不住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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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风雨袭颜

  京师,翰林院。

  倚靠着记忆里的文章底子,虽然这大半年来,唐旭所做的文章已经颇有了些长进,文章中的一些字句,甚至常常引得孙承宗拍案叫绝。可是如今的唐大人,仍然是依着原来的规矩,每隔些时日,就将这段时间里所做的文章收聚一回,拿去让孙承宗点评。

  因为明年的八月,唐旭就要去赴乡试,所以孙承宗如今为唐旭所出的卷题,已不仅仅再是当日“恩考”时所做的那些文章。

  这回孙老师为唐旭所出的考题,正是“荼马之法”。这道考题,在嘉靖七年的浙江乡试中也曾经用到过。相比起县试和府试,乡试在科举里是一条实实在在的门槛,因为乡试的选拔,已经是真正的要为朝廷遴选官吏。举人中的佼佼者,甚至是完全有可能直接步入仕途,所以绝不能再仅仅的浮华于文章辞藻。

  而且有些考题,虽然从表面上看,仅仅是要求写文章,实际上却牵涉到了民政,军事甚至天文,地理,格物,化学,应考者若是知识不渊博,或者只会读死书,死读书,根本没有办法应付得过来。很明显,比如像孙伯翰那样的老生员,虽然文才并不算差,可却在这里缺了一块,便始终无法越过这道门槛。

  关于孙老师这回出的题目,唐大人也是正儿八经的好好思量了一回。甚至上回在乾清宫里和朱常洛提起要养马,也并非完全是真的无的放矢。

  如今大明朝的马政,乃是沿袭唐宋之法,在国内是以丁役制度所摊派下去的。若有不足之数,则用银钱或者荼叶,丝绸等物产与鞑靼人,瓦剌人交易。

  兴许向来有不少人认为,好马一般都是产自蒙古等塞外草原等地。实际上这样的说法完全不对,其实在马场里,也是可以养出好马的。经过人工培育,精心饲养的马匹,甚至可以比草原上出产的马更好。

  大明朝的百姓不愿意养马,其实真正的问题其实只在于两个字一一 “利益”。

  大体算下来,在如今的大明朝,饲养一匹马,平均至少需要十亩地大小的地方供马匹活动。再加上提供饲料所要的田地,则至少是十五亩。

  虽说马场本身并不一定需要占据耕地,略平缓些的山地也可以拿来用。可是用来种植饲料和马草的,却是要实打实的良田。

  如此一来,即便是只拿种饲料和马草的五亩耕地来计算,若是拿来种稂食,只要不是荒年,一年里每亩至少可以也收成稂食三石 ,即便是放到湖广这些稂食产地,仍然也可以卖到二两多的银子,五亩地就是十余两。

  养出一匹马,至少需要两年,于是只这五亩地的成本,就高达二十余两,更勿论还需要花费劳力去打理马场。

  而如今朝廷收购的马价,最高也不过是每匹二十四两。最后算下来,辛苦折腾了两年,不但分文未得,甚至还可能亏本。

  可若要朝廷里再提高马价,也几乎绝无可能。因为相比起来,从鞑钽和瓦剌买马,同样的上等壮马至多只需要每匹不到十两的价钱。草原上养马,可不需要占用田地,牧民随水草而迁,走到哪吃到哪。再套用句四百年后流行的话来说,人均劳动力工资也更低, 所以一匹马卖十两,反倒是还能挣不少。

  不过即便如此,唐大人的观点却也是与朝廷相当的一致,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马政到底是不可废的。今年也许可以向鞑钽人或者瓦剌人买马,可到了明年,没准两边掐起架来就买不到了。而朝廷做看亏本的买卖却仍然不肯放手,约莫也是不想完全受制于人。

  所以,唐大人的观点是,马是一定要养的,自力更生不可丢弃。可是也并不是什么马都要养,要养就养真正的宝马良驹。

  养好马虽然费的银钱更多些,但是除了育种之外,在饲养的过程中其实也多不了多少。

  只今年一年间,朝廷拨付给辽东的军资就高达八百万两之巨。就算用五十两银子一匹的代价饲养出真正的好马,两万匹也才一百万两。至于骑兵换乘以及运送辎重的马匹,要求就不是那么高了,六七两银子一匹的中等蒙古马就行。

  骑兵是否精锐,一半看马上的骑手和兵器,另一半就是靠马。唐大人相信,如果如今熊经略手上能有两万名真正的精锐骑兵,再配合大量的步卒,完全可以在辽东一地与努-尔哈-赤当面一争长短。

  孙老师见到唐旭的这篇策论,当时也是不禁略微愣了一下。因为唐旭的这篇文章里,所涉及到的数字与论据实在太多,其中的很大一部分,甚至就连孙老师一时间也难以判断真伪。

  不过在行文上面,孙老师倒是判了优等,断言再练习上一段时间,想来参加乡试应该是不成问题了。

  得了孙老师的好评,唐大人也是心情大好。其实因为担心孙老师看不明白,唐大人甚至还藏起了许多私货。

  比如紫花苜蓿其实是可以和杨树间种的,这样就算朝廷用二十四两银子的价钱买马,起码还可以通过卖木材来补贴。再比如当今的小琉球也就是台湾,有一种牧草叫做甜象草,用来做草料无论是产量还是质量都远胜苜蓿。

  当然,如果能弄到菊苣和皇竹草就更美了,尤其是皇竹草那东西,不但原本就含有寻常的马草里所缺少的糖分,而且生长极其迅速。凭如今的种植条件,每亩地一年的干草产量约莫可以高达骇人的八十石,而苜蓿却只能收到二十石左右。

  可惜的是,皇竹草如今只有在美洲才有,皇帝陛下似乎对于远洋兴趣不大。算一算时间,欧洲人应该已经抵达新大陆了,如果有机会,兴许可以让他们帮帮忙。

  如果再能弄到玉米,三亩地的皇竹草和菊苣的产量,混合七亩地的玉米,约莫足够可以饲养十匹马,对田地的利用高出了几倍, 折算下来,甚至已经比蒙古人的马价还要低了。

  果然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啊,唐大人忍不住在心里大大的感慨了一番。

  唐大人想的再美好,毕竟也只是个设想,如今在万事不备,东风不来的情况下,还是先做好文章才是正道。

  正耐心的听着孙老师讲解,忽得又看见钱谦益兴致勃勃的从门外奔了进来。

  “孙大人。”,钱谦益进了公房之后,丝毫不做停留,直奔孙承宗身前。

  孙承宗抬头看了钱谦益一眼,又转回来打算继续给唐旭讲解。

  “孙大人可知晓,今日里有人参了熊廷弼。”,钱谦益终于按捺不住,直接说出话来。

  “哦。”,孙承宗终于诧异的抬起头来,看看钱谦益,唐旭则是一言不发。实际上唐旭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是早就知道的事情 ,没什么好惊讶的。

  “是何人所参? ”,孙承宗忍不住开口问道,脸上的神情略有些复杂:“又有何理由? ”

  “是户部文选司的郎中赵梦白。”,钱谦益兴奋的回道:“参的是熊廷弼拥兵怯战,养寇为重。朝廷里的言官,也已经有十数人上疏声援。”

  “赵南星? ”,唐旭顿时脸色突变,自己原本只知道姚宗文上疏弹劾熊廷弼,却没想到赵南星也参合了进来。

  “我也须得尽快写一份奏疏呈上去。”,钱谦益一边说着话,一边已经开始在四周找起纸笔来。

  “钱大人是要替谁说话? ”,孙承宗颇有些不解的问出句话来。

  “自然是与赵梦白一起……”,钱谦益说到这里,忽得停住了口,直直的看着孙承宗和唐旭,嘴角咧了一下,似乎有些尴尬。

  怎么会是赵南星?唐旭的思绪,飞快的在脑海里检索着。

  虽然早就知道姚宗文会上疏弹劾熊廷弼,可是在任何史料的记载中,似乎都没有在这件事情中看到过赵南星的参与。

  赵南星此人,唐旭曾经有过数面之缘,所以并不陌生。可是唐大人更在意的,是他如今的官职。

  东林党是如何崛起的,唐旭多少算是知道一些。当年的顾宪成在一手缔造东林党之前,曾经在吏部任职多年,历任吏部文选司员外郎和郎中。

  吏部文选司员外郎和郎中,这几个职位的品阶虽然不高,也不过是五六品的官职,可是却手握朝廷里文官的升迁大权,权力大的骇人。东林最初之权柄,约莫就始于此。

  如今的赵南星,在朝廷里的轨迹,几乎与当年的顾宪成如出一辙。就算翰林院乃是清贵之地,可即便是翰林学士也不可能一跃而入内阁,若想要谋一份前程,日后也少不得要和赵南星打交道,所以钱谦益会如此亢奋,唐旭倒也不觉得太过意外。

  像是预料到了什么,孙承宗转过身来,拿眼看春唐旭。唐旭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孙承宗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苦笑,掉头向着门外走去。

  唐旭不假思索,立刻跟上,钱谦益略微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来。

  孙承宗也回身看一眼钱谦益,钱谦益连忙在脸上堆满了笑,说道:“我等在翰林院里,还是专心做学问的好,何必去管那些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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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万民为重

  “你何时上的疏? ”,孙承宗拨开了一条伸到了小道上的枯枝,小声的对唐旭问道。

  这条紧靠着东面城墙的小径,虽然也在翰林院里,但是平日里往来的人极少,算得上是清静。

  “其实学生并未上疏。”,唐旭一五一十的回道:“不过昨日里学生曾经进宫里去见过圣上。”

  “这等事情,其实原本也不该你去管。”,孙老师虽然睿智,可是到底猜不到唐旭心底的秘密,只是略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 那赵南星我也算是熟悉,虽然有些贤名,可是向来器量却是不大。你即便有皇上的信任,也未必争得过他。”

  “学生也并未要与他相争。”,其实唐旭也颇有些郁闷,这回原本以为不过是要解决一个姚宗文,岂料却跳出了一个赵南星来。

  “既未上疏就好。”,孙承宗总算是松了 口气,可是随即却又忧心忡忡:“如今在京城的清贵之中,赵梦白颇有些名望,即便几位新晋的阁老,也都是要给他几分颜面,熊飞百这汶只怕是要可惜了。”

  “可学生却以为,如今辽东还离不得熊飞百。”,可是出乎孙老师的预料,自己这位学生忽然之间,像是变得倔强无比。

  “哦,为何这般说? ”,孙承宗□中虽然是在问唐旭,可是眼神里却极是清亮。

  “恩师明鉴。”,唐旭微微拱了拱手,开口回道:“那辽东经略一职,看似是个文官,其实却是武职。但凡行军作战,最忌讳的便就是临阵换将。”

  “况且熊飞百自任辽经略以来,入辽阳时所率不过数百骑,如今辽沈坐拥大军一十三万,火炮数千,战车如云,虽然未必是他熊飞百一人之功,却也算得上是尽心职守。学生实在不敢断言,若是换做他人,定是能做得比他更好。”

  唐旭虽然知道,自己说出来的并不完全是真正的理由,可是事情的事实,也约莫就是如此。

  “你果真如此想? ”,孙承宗知道唐旭和熊廷弼有些交情,原本以为唐旭为殷廷弼进言是因为私情,可是如今听来,却反倒是公论占的更多。

  “恩师当是知道,如今东虏虽陷了辽东三镇,可是朝中的大臣视其为芥藓之疾的,仍然是不在少数。”,唐旭略一沉吟,开口继续说道:“恩师当年也曾经去过辽东,当是见到过辽沈两城外十数万难民。”

  孙承宗微微点了点头,当日为唐旭之事,孙承宗曾经专门向礼部讨了个“大祭”的差使,去辽东走了一回。当时在辽沈两城的城池外,那连绵数里地的低矮窝棚,孙承宗不可能视若未见。

  “如今在辽东一地,除了十余万军卒之外,尚且有近百万百姓。”,唐旭深吸一口气,略微平复了一下情绪:“我大明朝富有四海,即便失去辽东之地,也不过是丧一远屏。山海关内,仍是有沃野千里。”

  “朝廷中的官员里,有浙党,有宣党,有齐党、楚党,偏偏就是没有辽党。辽沈若是沦陷,无非是找几个替罪羊出来,砍几颗脑袋,打几顿板子了事。”

  唐大人好歹还顾忌着身边的孙承宗和钱谦益,没有说出东林党的名号,算是给了几分面子。

  “可恩师可曾想过,若是有朝一日辽沈有失,这些百姓,该如何置之? ”

  “如今辽沈尚在,他们或是从军,或是服役,最不济的也还有一碗粥吃,好歹能活得下去.”

  “若是辽沈沦陷,这人即使不冻饿致死,也会被陷于乱军之中,就算侥幸能活下性命,也难免沦为东虏奴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至时我辽东数十百万百姓,同是我大明朝的子民,便犹如婴儿置于曝溺之中。‘嗷嗷’啼哭之声,诸君能听见否? ”

  唐旭口中一番话,犹如一阵狂风骤雨,从孙承宗和钱谦益心中席卷而过,让人一阵目瞪口呆,半晌没说出话来。

  “近贤未免太悲观了。”,沉默许久之后,倒是钱谦益首先打破了沉寂:“就算那熊飞百去职,朝廷当也是会谨憤遴选新任,辽沈一地,也未必就会置于危地。”

  “若果真是谨憤,便不会弹劾熊飞百。”,唐旭对于钱谦益的说法,并不认同:“熊飞百即便偶有小瑕,却并无大过。如今无论换做谁,也未必能比熊飞百做的更好。”

  钱谦益被唐旭一阵抢白,顿时也是哑口无言。确实正如唐旭所言,熊廷弼即便再有过错,毕竟也做了一年多的辽东经略,其中的功过有目共睹。若是再换一个人,无疑是要冒上几分风险。

  “你终究还是决意要为熊飞百说话? ”,虽然唐旭没有明说,可是话说到这里,孙承宗多少也算是明白了唐旭的心意。

  “学生如今所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唐大人虽然知道自己不是救世主,可是面对面对自己可能已经知晓的事情却熟视无睹 ,唐大人只怕一辈子也会良心不安。

  “好,我也算是曾经去过辽东的人,我也与你一同上疏。”,孙承宗等唐旭说完,微微的点了点头。

  孙承宗脸上的神情虽是平淡,唐旭心里却是忍不住一阵激荡。唐旭知道,其实孙老师自己也算得上是东林中人。而赵南星如今虽只是个吏部文选司的郎中,其实却算得上是京城中的东林魁首之一。

  孙老师这次若是和自己一起上疏,便几乎等同于是和赵南星翻了脸。

  钱谦益脸上的肌肉一阵抽动,似乎开始有些后悔为何自己跟了过来,好奇心害死猫,钱大人如今也落了个左右为难。

  “这……”,钱大人心里一番挣扎之后,终于是勉强挤出句话来:“正如二位所说,这辽东的百姓却是不可不顾。”

  “罢了,我等士林中人,既读圣贤书,又怎可置百姓死活于不顾,这上奏疏一事,也算上钱某一个。”,又是犹豫了许久,钱大人仿佛才是下定了决心。

  “待晚间的时候,我去朱阁老府上走一回。”,钱大人虽然像是割了肉一般的痛心,可孙老师却仍像是未曾听见一般自说自话: “若是阁老也肯出来帮着说句话,此事的把握便又大了几分。”

  “咚……咚,咚。”

  “天地人和,至福恆昌,夜半,子时……”

  虽然司礼监和御马监的公房都是在玄武门外的内城里,可是因为时常要时常侍奉御前,所以如今两监里的几位管事太监,倒都是在乾清宫西面的养心殿里起居更多。

  殿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来,越过殿门的时候也未曾稍作停留,而是朝着大殿西面一间仍还点着烛光的值房跑去。

  “两位公公,又有内阁转来的折子。”,曹化淳一路奔到门前,来不及抬手擦拭下额头上的汗珠,便立刻朝着里头喊道。

  “哦,又是弹劾熊廷弼的? ”,王安正坐在案桌旁,手上拿看几份奏疏在看,听见曹化淳的喊声,立刻放下手中的折子,朝着一边的邹义望了一眼,然后才转过头来向着门边问道。

  “回公公的话,这两份折子,是内阁里的方阁老和朱阁老转来的,让司礼监里连夜转送内廷。”,曹化淳略喘几口气,开口继续说道:“不过却不是弹劾熊廷弼的,倒似是要帮他说话。”

  “哦,帮着熊廷弼的? ”,邹义听曹化淳这么一说,顿时就来了兴趣:“是吴亮嗣还是杨鹤呈上来的? ”

  “都不是。”,曹化淳连忙摇了几下脑袋。

  “那就是官应霖了? ”,邹义又继续问道。户部都给事中官应霖,也是出身湖广,与吴亮嗣两人向来同为京城中的楚人领袖。

  “也不是。”,曹化淳仍是摇了摇头,不等邹义再问,立刻说道:“是都察院的右副都御史杨链和锦衣卫指浑同知唐旭,还有翰林院编修孙承宗和钱谦益。”

  “杨涟和唐旭? ”,王安刚及听完,顿时就大吃一惊,连忙站起身来:“赶快拿过来看.”

  今日早间赵南星上疏弹劾熊廷弼,王安是知道的。可是王安却丝毫未曾想到,同为东林中的杨链和孙承宗,居然也会不惜与赵南星翻睑,也分别上疏替熊廷弼抗辩。

  “邹公公如何看? ”,把曹化淳送过来的折子略看几眼,王安眼里的惊诧已是更盛。

  赵南星虽然如今是京城里的东林魁首之一,可是杨涟在东林之中向来也颇有些名望,而唐旭如今也算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之一。

  至于孙承宗,虽然看似只是个翰林院编修,但是作为当年朱常洛身边的潜邸旧人,邹义和王安不可能不知道,这位孙輸林其实一直都是当今皇上和太子的侍讲学士,向来颇得圣上信任。如今虽然还没升官,只是皇上还没想好如何安置罢了,再等过些时日,孙翰林升官加爵也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如果事情只是像最初那样,只是吏部给事中,钦差抚慰辽东姚宗文上疏弹劾殷廷弼,对邹义和王安来说,事情也许会简单得多。

  熊廷弼如今在朝廷里虽然名气不小,可是邹义和王安却对此人并不熟悉,所见到的也大多只是在军报上。可是如今却猛的一下牵扯出这许多人来,即便是让皇上看了,恐怕也是要不得不憤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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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死而不僵

  “早间赵南星他们送来的折子,有几份了? ”,邹义略一思重,向着身后的随堂太监李永贞问道。

  “最后一份是戍牌时分送来的,如今共有二十二份。”,李永贞应了一声,又把手边归了类的奏折都翻了一遍,这才开口回道。

  “若依我看,今日时辰也不早了,这些折子,暂且都留了中吧。”,邹义略停半刻,又转头向着王安说道:“内阁里那几位,如今方从哲和朱国祚总算是浮了水,剩下那三个,等明日里也该是要出来说话了。”

  “咱们这司礼监里,外头的人说的好听称一声内相。”,王安看着左右两边各一叠奏折,脸上也满是无可奈何:“可事实如何却只有咱们自家清楚,倒更是像风箱里的老鼠,总是两头受气。”

  “可不正是。”,王安的话,立刻让邹义心有戚戚然。

  又拿起手边一份折子看了几眼,禁不住“扑哧” 一声笑了出来:“你且是看看这位万历三十八年的探花郎,到底是读书人,非我等可比。”

  王安听了,伸手从邹义身前接过,看奏折上的署名,写着“钱谦益”三个字。翻开来仔细看,未及看完也已是一阵哭笑不得。

  钱谦益这份折子,虽然是和杨涟,唐旭,孙承宗等人的奏疏一同送来的。可是满篇之上,说的都只是要圣上亲民,爱民的话。

  初看起来,似乎觉得此人说的极有道理。可是再细想起来,却又似乎什么都没说,让人有一种如坠云里雾里的感觉。

  “不过看了此人的折子,我倒是突然想起另一茬事来,兴许熊廷弼此人该留。”,停了半晌,邹义却又若有所思的说道。

  “哦,邹公公有何见地? ”,王安立刻好奇的问道。

  “我曾是听说,当年唐近贤领军援救北关,凯旋之时曾在沈阳城外解军稂以济难民。”,邹义不紧不慢的说道:“他既有这般菩萨似的善心,又曾经在辽东熊廷弼身边从过事,对这熊廷弼的了解,应当是比你我更清楚。”

  王安微微点了点头,似乎若有所思。

  京师,西安门。

  虽然及不上东安门外的权贵云集,可是西安门外,其实也是朝中的亲王贵育聚居之地。

  出西安门不过数百步,再转往北,便是一条叫做劈柴胡同的街巷。据说当年永乐年间,曾经有京中卖柴为生的人家:聚集于此.如今因为萬西安门近,大多的宅地却已经被朝中的权贵买下,置为私宅。

  只刚进胡同东首,便可以看见一扇朝南北方向洞开的大门。大门边立看两座石獅,正威风凛凜的虎视看街前。如今门边虽看似无人看守,可从此经过的人却几乎都是下意识的略转过足尖,从门前绕行而过。

  “那唐旭竟又上了奏疏? ”,宅院内的书房里,骆思恭转过了身,诧异的看着儿子。

  “不错,适才刚从内阁里转来的消息,与唐旭一同上疏的,还有新任的右副都御史杨涟和輸林院编修孙承宗”,骆养性点了点头,向着父亲回道。

  “如此也好,省得我再多费口舌。”,骆思恭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杨链居然也同那唐旭一同上疏? ”,骆思恭话音刚落,旁边立刻又有一人惊呼一声,几乎要喊出声来。

  “骆某之前所说,张大人这回可信了? ”,骆思恭转过了眼,似笑非笑的看着身旁。

  “若是信不过骆大人,张某今夜也不会来此。”,适才出声之人,顿时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这位是吏科的给事中,张延登张大人。”,骆思恭唤过骆养性,平掌向着张延登,对着儿子说道:“日后你难免也要与张大人同朝为官,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养性见过张大人。”,骆养性抱拳向着张延登拜道,看见张延登身边却还有一人•不过既然父亲未提,也不好多言,只是拱了拱手,当作见礼。那人的睑上,也现出几分尴尬,勉强朝着骆养性回礼。

  “这回也是赖得刘贤弟,我那亲家方才能有几分全家团聚的指望。”,兴许是看出了此人脸上的尴尬,张延登连忙插过了话来: “若是此事得成,日后张某必定重谢两位。”

  “你所说的,只不过是小事罢了。”,骆养性摆了摆手,止住了张延登的话:“不过虽是小事,却也是能拿来大用。”

  话刚说完,又转过了脸,向着下首边问道:“你说那唐旭曾经勾筑冤狱,陷害忠良,如今可有证据? ”

  “自然是有。”,坐在下首边的客座上,张延登身旁的,正是五城兵马司东城司里的副指浑刘秋仁,听见將思恭问话,连忙开口回道:“ “那唐旭当日在东城司里时,便是着下官管着这缉捕一事,缉拿邪教教徒的时候,下官也曾是参与。”

  “只不过那那唐旭在东城司里时,曾经广施小恩小恵,收买了不少人心,下官这回也是费了大力气,方才收齐了罪证。”

  说到这里,刘秋仁的眼里,也不禁现出几分愤忿。

  站起了身,从怀里掏出厚厚一銮卷宗向着骆思恭献上:“这些都是下官从审讯案犯的供词上抄拓而来,其中并无一份有牵涉到姜家公子。原件如今仍分藏在刑部和东城司的衙门里,到时骆大人派人一査便知。”

  “丙申之日”时,东城司在唐旭的率领下,曾经是立下了拥立大功,所以事后的封赏自然也不会少。

  这回新皇登基,北城司指挥陆冲因为和郑养性平日里来往甚多,不等有人弹劾已是自家请辞而去。如今北城司的指浑,正是曾经与唐旭一同闯过宫的秦平西。而唐旭调任锦衣卫之后,东城司的指挥如今已经是叫李慕江做了。

  就连平日里一声不响,闷声大发财的王越,也在京营里谋了一个司库的差使,喜滋滋的上任去了。

  甚至自己昔日帐下的周宣臣,也升做了副指挥,平日里见了自己,就连大礼也不行一个。

  “丙申之日”时,刘指挥倒也不是没有跟着进宫,只不过却是被唐旭安排去了慈庆宫救火。至于赏赐也不是没有,因为救护有功 ,得了白银五两。

  虽说五两白银也相当于自己一个月的俸禄了,可是看着昔日的同僚们一个个加官晋爵,唐大人更是平步青云,一跃而入锦衣卫, 刘秋仁仍是忍不住的在心里泛出几分酸楚。

  “圣上当年做太子时在文昌祠遇剌,毕竟是件大案。”,骆思恭从刘秋仁手上接过卷宗,略翻看了几眼:“而张大人与那姜家渊源太深,若是自家上疏未免会落人口实,反倒是会误了大事。”

  “也幸得是天助,这回皇上遣使去辽东点校,竟然是派了姚宗文,否则哪里会有这等良机。”,说到这里,骆大指挥也是不禁微叹一声,暗道一声庆幸。

  “只是那唐旭如今正蒙圣眷,不知骆大人打算如何把这份证据送到皇上手中? ”,稍微況寂片刻,张延登又颇有些担M;的间道。

  “你且是说了,如今唐近贤正蒙圣眷,这份证据又如何能送到皇上手上。”,骆思恭摇了摇头,呵呵笑道:“这天下虽有公理, 可往往有理却也未必能说得清楚。”

  即便不用去校验这些供词和邪教妖人名册上的区别,骆思恭也相信,这张延登和刘秋仁所说的,应当都是真事。

  前些时候,骆大人曾经派人仔细査探过唐旭的底细,对于唐姜两家的纠葛,多少也知道一些。唐近贤此人,平日看起来似乎是人畜无害,可是真要惹恼了他,这些事情也确实干得出来。细究起来,那姜平只落了一个充军流放,已经算是唐旭手下留情了。

  想到这里,骆思恭看着刘秋仁的目光里,竟是隐隐露出几分鄙夷。若是自己遇见唐旭这裆子事情,只怕让那姜家家破人亡都是轻的,哪里还会留这一帮子人下来养虎为患。

  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便手头上的证据再多。此事毕竟也是涉及到当年皇太子遇剌一事,如何决断,最后还是得拿捏在皇上手里。

  相比起唐旭,那姜家在皇上眼里未免太小。小到哪姜鲲鹏虽然做过几个月兴武卫里的指挥使,可是皇上没准连这个名字都没听说过。

  所以说,虽然这份证据应该是真的,可是骆思恭却也相信,如果直接呈奏给皇上,其中九成九的可能是被留中不发,最后犹如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而若是想要有个结果,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件事情闹大,大到皇上不得不问。

  如果把事情放到今天之前,恐怕即便是骆大人也没有办法。满街发传单那等事情毕竟不符合骆大人的胃口,骆大人也不屑去做, 而且即便是做了,也未必有效果。

  可是到了如今,骆大人却已经是有了几分把握。

  “这份东西,我会去交给赵南呈赵大人,让他在奏疏里转呈给皇上。”,骆思恭沉吟片刻,向看张延登和刘秋仁开口说道。

  “赵大人会肯愿帮? ”,还未等张延登说出话,刘秋仁已经是愕然的喊出声来。

  “若是从前兴许不会,可过了今日便就会了。”,骆思恭又鄙夷的看了刘秋仁一眼。

  难怪唐旭看不上此人,此人的政治智慧,简直不是一般的低下。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做到个东城司里的副指挥,还能到现在不死,真真的已经算是个奇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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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螳螂捕蝉

  “那赵南星虽是京城中的东林魁首之一,可这回弹劾熊廷弼,其实是冲着那杨鹤与吴亮嗣去的。”,即便再不愿意和这刘秋仁说话,可是此人毕竟仍还有些利用的价值,骆思恭也不想太过冷落了他。

  “即便就是那接任辽东巡抚的人选,赵南星也已经安排好了,便就是如今的辽东巡抚袁应泰。”,骆思恭耐着性子,娓娓道来:

  “自从新皇登基之后,除了辽东之外,我大明朝也算得上是天下太平。”

  “如今东林党人虽然已经在朝廷里占了大势,可是偏偏在辽东那里,仍多少算是个变数。若果真被那熊廷弼立下克复三镇的大功 ,不止是那熊廷弼,只怕就连当年举荐他的杨鹤,吴亮嗣也未免要跟着沾光。如此一来,恐非他东林所愿。”

  “故而抢在熊廷弼克夏三镇之前,先以袁应泰代之,则日后的克复大功,自然便也就归东林所有了。”

  “原来如此。”,刘秋仁连连点头,似乎是明白了一些。

  “可如今东林虽是势大,但在朝廷里,皇上最信任的也未必全是东林中人• ”,既然已经开了口,骆思恭干脆就一次性把话全说完,免得这刘秋仁脑筋转不过来,误了大事:“眼下皇上最信任的几人之中,这唐旭就是其中之一。 ”

  “更兼这唐旭当年曾经在辽东从过军,在熊廷弼身边也行走过段时日,所以在皇上看来,兴许这唐旭所说的话比姚宗文和赵南星更加可信。”

  “故而,赵南星这回若是想要扳倒熊廷弼,以袁应泰代之,便要不得不越过唐旭这道门槛.”

  “只可惜这唐旭自出仕以来,至今不过一年有余。”,说到这里,骆思恭也是不禁停了一下,心里翻出几分妒意:“若是想要抓到他的把柄,怕是不易。”

  从唐大人第一次被授予实职,去五城兵马司里做把总时开始算,至今也只不过只有一年零三个月。

  平步青云对于唐大人来说自然是好事,可是对于唐大人的对手来说,却就是个难题了。因为唐大人出仕的时间越短,所做过的事情就越少,想要从中找出什么瑕疵来也就更难。

  这回若不是想到了姜鲲鹏,即便骆思恭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也想不出这唐旭究竟有何把柄可抓。

  当然,不止是骆指挥,如今的赵南星想要找唐旭的麻烦,恐怕更难。

  “如今一来,若是把这份证据交给那赵南星,你说他会如何做? ”,骆思恭翻了翻眼,看了刘秋仁一眼。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此人还是不明白,骆大人甚至就要思量着是不是用出点什么手段,免得因为此人坏了大事。

  “赵南星得了这份罪证,自然会在朝廷里大肆宣张,以东林党人在朝廷里的势力,皇上便不得不问。”,好在刘秋仁到底还有几分脑子,终于是恍然大悟:“如此一来,唐旭既去,那熊廷弼自然也是不保。”

  “不错。”,骆思恭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不过,在骆思恭心里,其实却知道赵南星得了这份东西之后,兴许还会有一种可能。

  好在自己既然已经预料到这样的可能,自然也是早就留好了后手,到时候恐怕也由不得他赵南星了。

  想到这里,骆思恭的嘴角也微微的扬起,泛出几分笑意来。

  “不知这一回上疏,张大人和亓大人是帮哪边? ”,乘看张延登还未起身告辞,骆思恭突然开口问道。

  “适才骆大人已是提过,张某与那姜家渊源太深,还是不要凑这个热闹的好。”,张延登略微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开口笑道。

  “张大人此言差矣,与姜家有渊源的,只是张大人而已,亓大人却不在此列。”,骆思恭却是摇了摇头,似乎不大相信张延登的话:“况且骆某也记得,张大人与新任的蓟州巡抚周永春周大人也是故交。”

  “蓟辽本是一体,此次若是熊廷弼不保,周大人也未必没有机会。即便只是转做辽东巡抚,日后克复三镇的功绩,也绝少不了一份。”

  “只不过,若是熊廷弼得以留任,那赵南星未免威风扫地,对于张大人来说,似乎也并非坏事。如此算来,张大人岂不是未曾接战,便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多谢骆大人提点。”,张延登笑而颌首,“张某回去之后,定是和亓大人好好商议一番.”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留二位。”,骆思恭看了看屋角的漏壺,如今已经快要到了丑时时分^

  “张某告辞。”,即便骆思恭不说,张延登也已经有了离意。

  “还有一桩,两位切莫忘记。”,只是刚及转过身来,却又被骆思恭叫住。

  “那唐旭如今也是我锦衣卫里的同知,与那杨光夔两人合谋,把一个南镇抚司经营的水泼不进,便就是我也插不得手。”,提起这件事情,骆思恭也是一睑的无奈:

  “近日里两位大人行事,还请小心谨憤,切莫被那唐旭察觉,否则便就难免功亏一事。”

  “我等明白。”,张延登和刘秋仁齐声回道。

  九月二十六,京师,翰林院。

  自从前日里与唐旭一同上疏以来,至今已是过了整整三日。

  这三日里,虽然也有一些朝廷里的官员陆陆续续上了奏疏,有些是弹劾熊廷弼的,也有些却是帮这熊廷弼说话的。可是这些奏疏自从入了宫之后,便就犹如石沉大海,连一丝消息也未曾传了出来。

  一切似乎都很平静,可是隐隐间却又似乎透露出几分耐人寻味的意思来,即便是平日里稳如泰山的孙承宗,都已经有些坐立不安。

  “孙大人,有吏部文选司转来的文书。”,正拿起笔来,想要再修改下前日整编的文册,忽然便听见门外的杂役喊了一声,随即手上捧着一份信笺走了进来。

  “多谢。”,孙承宗点了点头,伸手接过,略微摸了一下。信封入手极为厚实,并不像是调职的文书之类。

  吏部会有什么文书过来?孙大人的心里,顿时泛起一丝孤疑。近几日里编撰的文册,似乎也没有关于吏部衙门里的。

  不再多想,孙承宗直接把信件的封□撕开,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

  正如孙大人所预料的那样,这份文书里头,并不是什么调职的任命,仔细看来,却像是一份份供状。孙承宗心里顿时更是疑惑, 耐下了心性,仔细的一份份看了过去。

  只是未及看完,却又停了下来,两道目光只是直直的盯看手上,若有所思。

  “来人,备轿。”,沉思片刻之后,孙大人忽得眼前一亮,随即跟着腾的一声站了起来,疾步向着门外走去。

  “去锦衣卫。”,孙承宗刚及钻入轿中,便立刻出声喝道。

  锦衣卫的同知房里,唐旭正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杨光夔聊着闲话。这锦衣卫里,说忙也忙,若说闲其实也闲,尤其是这南镇抚司里 ,平日里并没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胖子若有闲暇的时候也会来,这位卢哥儿如今进出锦衣卫衙门,已经是如入无人之境,平日里在外头也是多了不少吹嘘的资本。

  只不过近些时日里胖子都是在忙着帮唐旭整修园子,反倒是来得少了,所以唐大人如今只能选择和杨光夔闲聊打发着时光.

  “昨日里家母去见皇上时,我也让她替熊飞百进了言。”,杨光夔正喜滋滋的向着唐旭说着话,口中的家母,自然是他的娘亲荣昌长公主,“皇上如今虽是决心未下,可话里留用的意思却是更多些。”

  “此事若是可成,我定是让熊飞百送你几只上好品相的辽东蛐蛐儿。”,唐旭知道杨光夔是想表功,也笑着朝他回道。

  “我只知道那辽东一地,民风比这京城里更彪恽几分,难不成蛐蛐也是如此? ”杨光夔只一听唐旭这句话,果然立刻就来了兴致。

  “倒也不是如此。”,见杨光夔一听见蛐虫儿的事情就两眼放光,不忍扫他的兴致,干脆继续说了下去:“只是那辽东一地,与京师略有不同,野地里的土质倒以玄黒居多,比寻常土地的更肥沃,养出来虫儿自然也更杜实些。”

  “这土地还有玄黒色的? ”,杨光夔虽是锦衣卫的佥事,可也是连京城也没出过几回,如今听唐旭说起来,自然是大感稀罕。

  “何止有玄黒,还有红土,白土。你我平日里所用的白瓷,便就是用白土烧制而成。”唐旭点了点头,顺便帮着杨光夔搞起了科普,“小都爷日后若是得了机会,不妨四处走走,也算是好好见识一下我大明朝的万里河山。”

  “这倒是好主意。”,杨光夔连连点头,也是大感兴趣:“若是能和唐兄结伴而游,更是再好不过。”

  “那你我得先把这官给辞了。”,唐旭忍不住开□打趣。

  “这等俗差,不做也罢。”,杨光夔又摇了摇头,一脸的满不在乎:“皇上若是不准,我便挂印而去。”

  “小都爷果然有古名士之风。”,唐旭适时的送上一顶高帽,惹得杨光夔一阵得意不已。

  “唐大人,翰林院孙大人求见。”,两人正说的热闹,忽得便听见屋外有门房传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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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潭浑水

  “快快有请。”,不需要多问,唐旭也知道定是孙承宗来了。当下也顾不上和杨光夔招呼,站起身来,就朝门外迎去。

  “学生拜见恩师。”,刚迎出院门,便远远的看见孙承宗行色匆匆的走了过来,心里立刻生出几分不解来。

  孙承宗与自己虽是师生,可是登门拜访的事情,向来极少。即便当日唐旭在东城司里的时候,与輸林院只隔着两三条街巷,也未曾见孙老师来过,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唐旭去翰林院里请教。

  可是偏偏这一回,孙老师不但亲自登门,甚至脸色似乎还隐隐有着几分忧色。

  难道是熊廷弼的事情有了结果了?唐旭忍不住回头朝着仍坐在同知房里的杨光夔看了一眼。可若是皇上已经有了旨意,自己和杨光夔那里如何会一丝消息也未曾收到?

  “里头说话。”,孙承宗向看唐旭微微点了点头,已经当先朝着门里走去。

  “学生见过孙翰林。”,屋里坐着的杨光夔,见唐旭陪着孙承宗进来,也立刻起身见礼。

  “这位是? ”,孙承宗抬眼看了看杨光夔,似乎却不认得,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学生。

  “学生杨光夔,家母荣昌公主,如今乃是这锦衣卫里的佥事。”,不等唐旭开口引见,杨光夔已经是大大咧咧的开口回道。

  “原来是杨都尉。”,孙承宗张了张口,总算是想起了这么一号人物。

  只不过,有杨光夔在这里,孙承宗原本想要从怀里掏出东西来,却又停住了手。杨光夔也看到了孙承宗的举动,不过心里毕竟好奇,竟也是纹丝没有离开的意思。

  “杨大人乃是学生的莫逆之交,恩师不必忌讳。”,唐旭也知道孙承宗有话要说,转身掩上了房门。

  “这份东西,你可曾是见过? ”,既然唐旭这么说,孙承宗倒也不再犹豫。毕竟如果杨光夔果真是荣昌长公主之子,想来便也不会和唐旭有什么太大的冲突,更不会轻易受他人指使。

  从怀里掏出早间收到的信封,孙承宗取出里面的字纸,铺在桌上。

  “是当日审弘封教时,所录的供词。”,唐旭只略扫了一眼,便看出了这东西的来历。当日审间弘封教,原本就是唐旭经手过的 ,如何会不认得。

  “是赵南星送到我翰林院里去的。”,虽然送信来的人只说了是吏部文选司来的文书,可是孙承宗略想了一下,也猜出了几分•

  “赵南星如何会有这东西? ”,唐旭顿时一阵愕然。

  更不理解的是,就算这些东西是自己曾经经手过的,可弘封教在文昌祠谋剌皇太子一事,已经是定了罪的大案。如今赵南星把这东西拿出来,是想说什么?难不成是想替弘封教翻案不成。这绝不可能,赵南呈也绝不敢冒此天下之大不韪。

  “你且是好好想想,这其中可曾有过什么错漏。”,从翰林院这一路走来,孙承宗已经是想出一丝苗头:“我曾是记得,你是在此案之后,方才转的民籍。”

  “姜平? ”,陡然间,唐旭忽得面色一変。

  “姜平是何人? ”,虽然杨光夔也是锦衣卫,可是既然和唐旭交好,自然也不可能无聊到去彻査唐旭的底细。

  “我曾是与你说过,我唐家原本是京城兴武卫里的军户。”,在杨光夔面前,唐旭倒也丝毫不做隐瞒:“这姜平,便就是前任兴武卫指挥姜鲲鹏之子。”

  “唐兄有过仇家? ”,不用唐旭再仔细解释,杨光夔也立刻从话里听出了几分意思。

  唐旭转过籍的事儿,杨光夔也是知道,当时还有些不解。

  因为军户里头,即便是过了翰林院的“恩考”的,大部分也仍是会选择保留军籍。毕竟留着一份世袭的爵位在,也算是给子孙留下一份可以世代享用的俸禄,日后子孙再是不肖,也不至于饿死。更何况有军籍在,即便不在实职,起码也有份米银可领,若放到寻常人家,也是份不小的收入。

  而唐旭过了 “恩考”之后,便是忙不迭的要把户籍转出。如今仔细想来,兴许便是和这姜鲲鹏有些关系。

  “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卫所里的指挥使罢了,若论起来,也是他自家找的不自在。”,再听唐旭把此事略说一遍之后,杨光夔更是勃然大怒:“若是当日便认得唐兄,便拼春自伤几刀,小爷也定是要把他们举家送入诏狱团聚。”

  “这等人家,办了也就办了,难道如今还想翻天不成? ”,杨光夔看起来似乎比唐旭更是忿忿不平。

  “若是余猜测不错的话,此事当是与熊飞百有几分关系。”,孙承宗之前虽然没有见过杨光夔,可是关于这位小都爷的脾性,多 少也听说过几分,所以也并不和他计较,只是与唐旭继续说了下去。

  “他既然把此物交给恩师,其实便就是不想立刻撕破颜面。”,唐旭扫一眼案桌上,禁不住冷笑一声。杨光藥原本还想再说话, 当下也是停住了口。

  “学生更感兴趣的是,赵南星的这件东西究竟从何处得来。”,唐旭左右四顾一眼,仿佛若有所思。

  当日审弘封教乱党的时候,并不是只有东城司,还有刑部和顺天府,,所涉及到的人数更是上千。即便是唐旭自己,如今想把这些卷宗和供词都收录齐,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在此之前,唐大人和赵南星虽然算不上关系密切,可是大体还是融洽的。所以很明显,此事绝不会是赵南星所为,这东西赵大人应当也是从别人手上得来。

  “唐兄岂是忘记了咱们锦衣卫衙门是做什么的? ”,杨光夔也听出了几分唐旭话里的意思。

  “我立刻便撒了人手出去。”,不等把话说完,杨光夔已是迫不及待的站起了身:“且是要看看,到底是哪尊爷,居然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

  只是还未及走出门去,便听见门边一阵“笃笃笃”敲击声,杨光夔顺手拉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是一名佥事房里的杂役,见杨光夔开门出来,立刻便附到了耳边,低声轻语了几句。

  “热闹。”,再等杂役说完了话,转身退下,杨光夔顿时也禁不住哈哈笑出声来,也不急着出门去了 : “我且就知道齐地的这帮人耐不住性子,终究也是跳出来了。”

  “哦,可是亓诗教上疏参了赵南星。”,唐旭不假思索,立刻开口回道。

  “你如何会知道?”,杨光夔有些纳闷,自己只说了齐党的人也跟看上了疏,可是唐旭如何会知道就是冲看赵南星而不是熊廷弼去的。

  “若他参的是熊廷弼,你又如何能笑得出来。”,唐大人呵呵笑道。

  “苦笑罢了。”,紫禁城养心殿里,邹义看看手上的奏折,在脸上艰难的挤出几丝笑来。

  “你且是说说,这算是个什么事儿。”再低头看一眼,邹义又是忍不住一阵连连摇头:“那姚宗文原本就是浙中人士,可去了一趟辽东,就上疏弹劾了熊廷弼,偏偏就连两位出身浙中的阁老也不帮他。”

  “这杨涟和左光斗,向来与赵南星等人交好,这回也因为熊廷弼而反了目。昨日里听那三位阁老的意思,倒是向着赵南星的多。
  “还有这唐近贤,也不教人省心。”,说到这里,邹义忍不住拿指节在案桌上轻轻叩了几下:“竟拉着孙承宗一起,和赵南星唱起了对台戏。如今更是连亓诗教也按捺不住,想要来烧上一把火。”

  “再这般下去,某家也是管不了了。”,邹义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如今两边都是熟面孔,即便是有心想要帮谁,也是无从下手。
  正说着话,眼瞅着李永贞拿着一份折子,急匆匆的从门外走了进来:“两位公公,内阁刚转来的折子”

  “又是谁的? ”,王安皱了下眉头,已经颇有些不耐。

  “回王公公的话,是王象春。”,李永贞立刻小心翼翼的回道。

  “王象春他前日里不是上过折子了。”,王安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熊廷弼是去是留,万岁爷自有圣裁,又岂能容得了他们左右。”

  “这回王象春参的不是熊廷弼。”,不知为何,突然间,李永贞口中也变得吞吞吐吐起来:“来之前方阁老说了,请两位公公看了之后酌情办理。”

  “哦。”,邹义听了,顿时心里也起了几分好奇,从李永贞手上取过奏疏,略看了几眼,忽得便朝着王安丢了过去。

  “这一回,咱家真的管不了啦。”

  “唐近贤? ”,王安从手边拿起了奏折,看了一回之后,也是跟着皱起了眉头。

  “你我若是把这折子直接呈给皇上,只怕皇上也是不喜。”,王安的声音原本就沉哑,沉寂了一番之后,更是显得细微。

  “那便去査。”,邹义咳嗽了几声,吐出句话来。

  “査谁? ”,王安抬起头来,瞥一眼邹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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