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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晚唐【作者:木子蓝色】(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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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截杀

  银白月光之下,李璟没有用那把弩,而是手持着家传的犀角弓满张弓紧放箭。shè入封彦卿马车中的那支箭,正是李璟率先所先的第一箭。

  三十步的近距离,既能让其它的人发挥出弓箭的威力,又能提高一些命中率。而且三十步的距离,也是一个防止封府家丁迅速冲过来的有效阻击距离。

  李璟的箭术很好,手持着一石六斗的犀角弓在伏击的第一分钟里,他一口气shè出了十五箭,四秒一箭。

  伏击的第一轮主要采用乱箭shè击,只有如李璟和林威他们几个才使用jīng准shè击。一来是考虑到不少人虽然力气不小,但事实上shè术并不jīng通。与其追击命中率,还不如多shè出几箭。

  三十多把长弓同时展开shè击,弓弦声不断响起,咻咻的声音中,一支支利箭不断飞shè过去。几声惨叫接连响起,就算是最强悍的高句丽雇佣武士,在这突然的伏击之下,也有数人中箭爱伤。有几个直接倒地,还有几个只是受了轻伤。

  “驾马车冲过去!”高句丽武士队长高车冲着赶车的常封大吼一声。

  片刻的功夫,就已经倒下了三四个兄弟,高车目眦yù裂。这些兄弟跟着他当初给渤海人打过仗,给新罗人打过仗,给契丹人、室韦人、库莫奚人等都卖过命,可再凶狠的战场他们都活了下来。却没料到,今夜在这个野地里,居然一下子损失了这么多弟兄。凭着丰富的经验,遇袭的第一时间里他就已经判断出,伏击的敌人肯定都埋伏在那片土坡之后。

  那些土坡高低纵横,正是伏击的好地方。而且凭那些箭支的数量,他估计敌人至少在一整队五十人上下。对方的箭shè的很快,可却并不jīng准,要不是第一波时根本毫无防备,他的兄弟们又都没有着甲,这轮也不可能伤到这么多人。

  对方不可能是军队,因为他们的箭shè的太不jīng准。

  对方似乎也不太可能是匪贼,因为匪贼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弓。特别是那些shè来的箭支,居然以破甲箭为主,这样的箭支就是军营中都很珍贵,更何况是盗匪?

  不是兵不是匪?那对方是谁?高车没有空再去细想那些,他现在想的是如何赶快离开这片死亡之地。在不知道对方真正身份和实力前,他并不愿意冒险强冲那片坡地,对方的弓太多,他们没有铠甲和盾牌,强冲伤亡会很大。

  不能反击,那就唯有先离开。只要离开了这片坡地下面,对方就算是追上来,到时他们也可以反杀一枪。

  高车舞起环首刀,将shè来的几支箭劈开,指挥着其它兄弟把受伤的人扶起跟着马车冲过去。

  这些高句丽人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经验丰富,之前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可真正反应过来,却是十分凶狠。一个个环首刀四下挥舞,将一支支箭磕飞。他们往往三个一队,聚在一起相互掩护着前进。

  土坡上,李璟已经一口气将两胡禄六十支箭shè完,他隐约只记得shè中了三个。至于其它人,林威、林武、王重三个也各shè中了一两个,剩下的人加一起的乱箭也只瞎猫碰到死耗子shè中了几个,加一起,这一轮弓箭伏击,效果还是很不错的。留在地上的尸体就有五具,另外还有五六个受伤的被扶着走了。

  高车等人护着马车拼命奔逃,可他们并没有马,唯有的四匹马还拉着两辆马车。好不容易一气跑了数十步,眼看着已经出了对方的弓箭shè程。正要松一口气时,冲在最前面的那辆马车突然马嘶人叫,轰隆一声的翻掉了。

  后面封亮的那亮马车避之不及,砰的一下子撞在了前面的翻掉的马车上。高车急忙冲上前去,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段路上居然挖出了一条长达两丈,宽约一丈,深及半丈濠沟。不过原来上面还覆盖了一些树枝,然后覆盖了浮土,完全做成了一个陷坑。马车没驶上去之前,匆忙逃命的车夫哪里发现的了。

  高句丽武士们顾不得去想这坑怎么来的,连忙上前去抬马车救出封亮叔侄二人。

  李璟将shè完箭支的角弓扔下,一把提起长朔,踩鞍上马,向那边正围在坑边乱成一团的地方一指:“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杀!”林威、王重也都踩鞍上马,跃马横槊。

  小石头等人带着剩下的十几个团结兵也都丢下长弓,端起长矛跟在李璟等人后面,心情激烈的喊着杀啊打的冲上前去。除了小石头几个,大部份的团结兵虽然都已经训练半月,但真刀真枪的干仗还是头一次。只觉得一股股热血上涌,根本顾不得其它的东西。

  虽然有些人已经认出下面被伏击的那些武士是封长史的家丁,那马车也是封府的马车,可看着箭矢飞shè,数个封氏家丁早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这个时候,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都已经是有进无退了。有几个稍胆小的,看到仆倒在路边的尸体,控制不住的恶心呕吐起来。可小石头几个立即就会冲过来,拿刀背砸过来,强逼着众人跟着冲下去。

  马术最好的林威策马冲在最前面,他一手控缰,一手平端马槊直直的指向前方。

  马蹄翻飞,披风飘扬!

  月光下,李璟和王重各纵战马,紧随其后。李璟如林威一样手持一把丈三马槊,王重则提着那把狰狞无比的狼牙殳!在三人的后面,小石头等八人带着另外十二个清宁乡的团结兵身披铁甲,手举长矛拼命狂奔着,呼喊着冲过来。

  刚刚被从马车里救出来的封亮叔侄都十分的狼狈,不过却都只是受了些轻伤。封亮一眼认出直冲过来的正是李璟、林威、王重三人,当下愤怒的跳起,一把从一个武士手中夺过一把环手大刀,怒喝道:“李三你疯了吗?居然敢埋伏袭击我等,你想造反吗?”

  封彦卿也是浑身一震,满脸的不敢置信。看到李璟等人杀来,他最先想到的不是李璟要杀他,而是崔芸卿他们对自己动手了。他绝不会相信,李璟这样的一个小卒子,会是这次伏击的主谋。

  他浑身冷冰,感觉这就像一场恶梦般。这时,他才看到了林威与王武,心里越发的确定要害自己的人是崔芸卿与李汭他们。林威是教练使,王重是副十将,位都在李璟之上。

  “林教练使,王副十将,是崔芸卿让你们来杀老夫的吗?他究竟给你们许了什么好处官职,居然说动你们肯冒这么大的险?只要你们肯停手,不论崔匹夫答应过你们什么,不论是钱帛还是金银玉器,甚至是官职爵位,又或者美人,你们要什么,我都能翻倍的给你们。”

  李璟大笑:“封老匹夫,在望仙楼时我就和你说过,不要欺人太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不过当时你不肯听,现在就别后悔。我们不要金银也不要美人更不要官爵,我们要的只是你的项上人头而已!”

  面对着李璟等人的冲势,高车指挥着手下迅速的在封氏叔侄身边围了一个圈,布下一个圆阵。失去了两辆马车,面对着李璟这些有马且全副武装之人,越跑只会死的越快。

  高句丽剩下的十来个武士勉强围了个圈,林威和李璟、王武三个人组成的骑兵小队已经如风一般的驰过。他们没有直撞进去,而是绕着圆阵掠过。

  李璟策马上前,隔着一丈多远,整个人在马上微微伏起,然后右手夹槊平端着一举刺中一个高句丽武士。巨大的战马冲击力让三棱槊锋的马槊毫无阻力的刺入了连皮甲都没有的高句丽武士的胸膛。长槊从前胸入,自后背出,将整个人都穿了个透亮。那人被李璟整个从地上带起至空中,槊锋下端的留节将他卡住不使马槊继续穿过去。尸体那一百多斤的重量持在槊锋上,使得长槊杆猛的弯曲起来,然后槊杆的弹力将那槊尖上的尸体一下子弹出了槊锋,在月sè下扬起一蓬血雾。

  相对比李璟第一次使用马槊杀敌,马槊高手林威的动作更加快捷,更加流畅,甚至有种赏心悦目的暴力美感。李璟刚解决一个高句丽武士,林威居然已经一槊连挑二人。

  那边的王重见李璟和林威二人的马槊扬威,不由有些较量之意,他举着二十四斤的一丈二尺八棱金箍狼牙殳更直接,也更暴力的,直接一记猛砸。那个高句丽武士双手握刀举刀相迎,狼牙殳上的骨刺与环首刀交加,爆发出一串耀眼的火花。然后下一刻,那个试图以步对骑,而且还是拿着环首刀对拼狼牙殳的高句丽黑脸汉子,就被那股巨大的力量直接砸断了双臂,然后整个脑袋都被如烂西瓜一样的砸开了,红白染了一殳。

  三匹战马一冲而过,原地留下了四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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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一个不留

 
  三骑一冲而过,小石头、细狗子几个带着十几个团结兵已经挺予冲了过来。

  “刺!”已经当了小半月伙长的小石头一声大吼,在距高句丽武士还有十步之时,他们已经停下脚步,排成了整齐三列,如墙推进。

  隔着十步的距离,团结兵的长矛并不能刺到高句丽武士。可是团结兵们并不是停止不前的,第一排刺出之后,第二排开始前进一步然后再刺出,紧接着后面一排前进到前面刺出,如此交换顺序,不断的排刺前进。高句丽武士无铠无长兵,手中唯有一把环首刀而已。

  论实战经验,或者论个人战斗力,除了林威、李璟、王重等军官,李璟这边其它的任何一个都不如那些常年刀头饮血的武士。如果混战,一个高句丽武士绝对能单挑三个团结兵。但是有李璟三个骑马游击,逼的他们不敢分散,现在团结兵又排刺前进,眼看着那一排排的尖锐矛头不断的接近,他们却根本无计可施。

  封亮提着环首刀如同一头发狂的公牛一般,大叫道:“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叔父,咱们跟他们拼了!”封彦卿一把拉住封亮:“都什么时候了,还只顾着拼命,走,分开跑,跑掉一个是一个。留在这,一个也别想活。”

  封彦卿早已经在心里估算过这次战斗的结果,他们这边已经死了九个,另外还有两个重伤,两个轻伤。除掉两个重伤失去战斗力的,现在连他在内,他们这边也还只有十三人,其中还有一个是老车夫,还一个是他这个没多少战斗力的文官。而对方却有将近三十人,不但是铁甲长矛,而且还有战马。

  如侄子封亮一样的拼下去,除了能临死拉几个垫背的,根本没有半点意义。与其等死,不如现在就跑,分开跑,对方只有三匹马,也许能跑掉几个。

  说完,封彦卿再不管封亮,只带了高车一人往小河那边跑去。其它人见状,也是一拥而散。这些高句丽武士以前都是靠雇佣打仗混饭吃的,不但能打,跑起路来更是迅速。一旦决定逃跑,当下就没有任何犹豫。封亮犹豫了一下,身边已经跑光了,只剩下了两个重伤不能动弹的。

  封亮左右张望了几眼,最后奔着蓬莱城的方向跑了。

  李璟三人此时已经兜转回来,见到封家叔侄没有死战之心,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这一次伏击,李璟的目标是杀封亮叔侄。但封家那二十个高句丽武士护卫却是个意外,李璟带了近四十人来,可却绝不愿意最后和这些护卫硬拼。这三十多人,不是兄弟就是同乡,每一个都是他现在最可靠的力量,他绝不愿意损伤在这。而且一旦有人战死,死一两个还有可能掩饰。万一死多了,如何回营交待?到时就算他杀封彦卿之事没人知道,可他手下突然失踪了那么多,也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他一开始就让林武带十个会马术的人藏在一边,除了一开始shè箭伏击之外,他一直没有让他们出来。一来是让他们做为预备队,在关健之时投入。二来也是让他们保持体力,在关健之时好追击逃跑者。但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是,李璟并不想一下子把所有力量展示给封亮叔侄。如果李璟他们这边的力量一下子全拉出来,封彦卿如果看到李璟他们还有十四个骑士,那封彦卿见没有半点希望,说不定就会和李璟拼个鱼死网破。

  一群抱着必死之心的高句丽武士,这杀伤必绝对是很大的。到时,李璟这边肯定要出现伤亡。

  兵书有云,围城必阙。目的就是故意给他们造成还有一线希望的假象,以瓦解他们的死战之心。现在的结果,证明了李璟当初的想法是对的。封彦卿根本不愿意死拼,哪怕只是还有一线微小的希望,他也情愿试一试,而不是和李璟死拼,临死拉一两个垫背的。对于封彦卿来说,如果他死了,哪怕拉再多的人垫背,又哪有半分的意义呢?唯有活着,才有意义,哪怕因此所有人都死了,只要他还活着就行。

  “到收网的时候了!”李璟笑着对林威道:“叫二哥带兄弟骑马拦截!一个都不放过,全部杀掉!”

  一群分散开来了的高句丽武士,李璟已经没有半点担心了。林武的骑兵一出,跑的再快他也跑不过四条腿的。

  “记住让他们三人一小队,截杀虽然要紧,可保护自己更要紧。”李璟临时又加了一句,到了现在,他可不希望最后还会出现伤亡。

  包括李璟在内一共十四骑,当下分成了五六队,马蹄翻飞,四处纵横。而小石头他们这些长矛步兵,也依然保持着在一起,在后面追赶。

  旷野里,不时的传出一声惨叫声,那都是被骑兵们追上的高句丽武士临死前的叫声。高句丽武士确实很强,可眼下这些只提了把环首刀,连件轻甲都没有的武士,单人对上三骑一起的小队,再厉害也只有被围杀的份。

  团结兵虽然大都没啥战阵经验,可团结兵的底子也是很好的,更何况他们今天都是全副武装,铁甲长矛,就算偶尔一下被攻击到了,基本上也都被铁甲挡了下来。

  三人一小队,这是左一都训练时唯一教过的一个战术。虽然简单,可却实用。双拳难敌四手,当三人一小队,他们攻防一体,不但攻击力更高,而且还能相互掩护。

  一个接一个的高句丽武士的惨叫,让那些逃跑的人更加的心寒。又是一声惨叫传来,却是一个逃到河里的武士被王重一记重殳砸断了大腿骨,躺在地上哀嚎。王重却是理也没有再理那人,也不顾他的死活直接追逐下一个目标去了。小石头等人从后面赶到,数把长矛齐至,顿时把那个武士刺成了马蜂窝。

  高句丽武士临死的惨叫和马蹄的奔腾声已经渐止,李璟跨坐马上,看着今夜这片被月光和鲜血点缀的旷野,心情也不由的有些沉重。这是一场由他发起的杀戮,真要说起来,他想杀的不过是封亮叔侄二人,可今夜他却不得不对那二十个武士和两个车夫也下了杀手。

  这片旷野之上,除了李璟这边的人马,就只剩下了封亮和封彦卿以及高车三人。

  虽然封亮叔侄是分开跑的,可最后依然被驱赶到了一起。眼下三人如爱伤的野兽一般的被围在小圈里,背靠着背,眼睛里充满着绝望与悲伤。

  一面是小石头他们这些步兵的二十多把长矛尖锋,一面则是一字排开的十四个骑士。能凑到这么多马,还得多亏封亮的豪爽。李璟原本有一匹老村长送的驽马,后来封亮为买军功之事送了他一匹,然后上次比斗他把封亮的那匹马也夺了。封亮输给郡主两万匹绢,故做豪爽,把那拉绢的十辆马车和二十匹挽马也都附近了。

  郡主分了李璟一万匹绢,连带着那拉绢的五辆马车和十匹挽马也都送给李璟了。李璟一下子有了十三匹马,加上王重本来也有一匹,正好凑了十四匹马。虽然除了李璟他们四个的是战马,其它的都只是挽马,但此时一字排开十几骑,那股气势却依然压的封亮叔侄喘不过气来。

  高车回头四顾,见旷野一片寂静,而李璟等人的马槊长矛之上全是未干的血迹,早已经明白自己那些弟兄的结果。他双目赤红,发出如受伤的野狼般的嚎叫,猛的提刀扑向李璟。不等李璟出手,林威林武兄弟几乎同时出槊,一左一右两把长槊如灵蛇般刺出。高车左挡右劈,用尽全力荡尽两槊,正要直取李璟。王重的狼牙殳却是从斜刺里夹着劲风猛的砸到,高车再也格挡不及,被狠狠砸中胸口,一阵清脆的胸骨断碎之声响起。高车喷出一口鲜血,如断线风筝一般的倒摔了回去。他满脸的不甘,伸出手指颤抖着似乎想要指责李璟他们没有大将风范,以多欺少。只是手指才指到一半,他的眼神已经暗淡失去光彩,这个曾经纵横过无数战场的勇士,最终命丧在了一片寂静的旷野之中。

  “李璟,杀了我们你也不会有好结果的!”封彦卿一脸的灰败,事到如今他也知道自己绝不会再有生路了。可一开口,他还是忍不住sè厉内荏的威胁道。

  李璟鄙视的朝封彦卿笑了笑,“砍下他们的首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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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祸水东引

  那句冷酷的话语直接将封彦卿最后的一点心理防线崩溃,“放过我,你要多少钱我都愿意出,我出一万区绢?”

  李璟不屑的看了他一眼:“你居然只给你自己定价一万绢,这也太不值钱了点。”

  “十万,我愿意出十万匹绢。”

  李璟笑着摇头,示意小石头上前斩首。

  “一百万匹绢!”封彦卿的整个下巴都在剧烈的颤抖着,牙齿上下交战,那疯狂的声音中带着丝哭腔。

  “你真有这么多钱?”李璟笑道,向小石头摇了摇手。

  封彦卿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有,我有,只要你放了我,一百万匹绢就是你的了,我封彦卿说话算话。”

  李璟假装思考的样子,封彦卿一脸期待的望向李璟。

  “一百万匹绢只是你给你自己开的价,那封五郎呢,你不打算救他吗?”封彦卿没有回答,李璟一挥手,两个团结兵上来将封亮打翻在地,直接架了他往处拖。

  “叔父救我,救我!”封亮被长矛杆尾砸的满脸是血,恐惧的叫道。

  封彦卿最终于咬咬牙:“我愿意再出五十万匹绢。”

  皱了皱眉头,李璟咂了咂嘴:“才五十万啊,也太便宜了一些。不过先问一句,我要怎么收钱呢?”

  “你放了我,回去我就给你钱。”封彦卿的脸sè又回复了些血sè,开始和李璟讲起条件来。

  “那放你回去你要是不给钱,我怎么办?”

  “你们可以把五郎留下做人质。”

  “不如我把五郎放回去筹钱,留你做人质如何?”李璟一脸微笑道。

  封彦卿犹豫不决,但看着周边明晃晃的长矛马槊,最后还是苦着脸点了点头:“也行。”

  “那我还想升点官,你回去后你看能给我升不?”

  “可以,以李将头的本事,当个将头太委屈了,我看可以升副十将。”一边说,他一边悄悄打量着李璟的眼sè,见李璟听到副十将时根本没有半点反应,连忙又道:“不,可以升十将,不,升兵马使!”

  “这个不错,兵马使,名字听起来就比什么将头啊,副十将这些好听多了,我就要这个了。”

  “是是是,兵马使管数千人马,确实是不错的,正合三郎的本事。”封彦卿也笑着说道,说话间那股子长史的上官气势似乎又回到了身上。

  “哈哈哈!”李璟大笑,“要钱给钱,要官给官,封长史,说真的我现在倒真觉得咱们本来可以好好合作的。要是你我合作,一定会非常愉快的。可你说,以前我们怎么就没这样呢,真是太遗憾了。小石头,把斩首改成乱枪刺死,咱们也给封长史留个全尸吧。”

  封彦卿脸sè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颤声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噗哧,噗哧,噗哧!”

  他的话才到一半,一片整齐的杀字喊出,二十多把长矛同时刺入了他的身体。他犹如一只刺猬一样,身上插满了粗大的长矛。鲜血喷涌而出,将他的衣袖染红。封彦卿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嘴里含混不清的想要说点什么,可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最后的那一刻,封彦卿的目光中终于又恢复了往rì的jīng明。

  其实封彦卿早应当明白李璟的那番话不过是在戏耍他,可封彦卿不想死,哪怕明知被耍,也不想放过这一丝丝的求生机会。他放弃了自尊,低声下气的被李璟羞辱,就是不想死。

  可连他自己心里都清楚自己肯定难逃一死,李璟又怎么可能会被他的所谓钱帛官爵所动呢。更何况,就是封彦卿真的肯给,李璟也绝对不敢要的。截杀朝廷命官,形同造反,这事情只要透露半点出去,那就关系到在场几十个人的生死。李璟绝不会为了钱财,就脑子发昏的。

  封彦卿倒地身亡,双眼大睁死不瞑目。

  “还有一个!”王重大笑。大家对于李璟刚才戏耍封彦卿都是哄然大笑,可笑封彦卿居然这么的怕死,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真敢妄想活命。

  “给我一个痛快!”封亮刚目赌了叔父受尽羞辱,可最后却还被乱矛穿身的结果,心下也早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干脆很光棍的求死。

  李璟望着封亮长叹一口气:“张大新是你派去刺杀我的吧?”

  “不错!”

  “昨rì宴上,你敬给我恩师的那杯酒是毒酒吧?”

  “正是!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只求速死,今生爷爷玩不过你,下了黄泉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李璟不再理会封亮,转过头望着面前的三十几人,今夜伏杀封彦卿父子,共毙二十四人,自已一方却无一人战死,只有三个受了一点轻伤,稍微重点的那个还是追敌时不小心踩了个坑崴了脚。这些人有一半是先是不知道今晚是来杀封彦卿的,现在封彦卿已经死了,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让这些人保密了。

  沉思了一下,李璟指着封亮道:“今天我们做的事情都是掉脑袋之事,大家心里都应当明白。原来答应大家每人五十匹绢回去如数就给,另外我再奖五十匹。”

  一众热血消退,此时心里正充满着紧张担心的团结兵听到这个好消息,都不由的大喜欢。如此算来,一人就有一百匹绢的重赏,折合八万钱,足足能买四百斗白米。

  “不过!”见众人高兴,李璟话一转:“今天的事情都是大家一起做下的,所以需要严格保密,回去后所有人都要忘记这件事,永远不许再提。另外为了让大家互相放心,我提议现在大家每个人都去捅封亮两刀。”

  李璟这样做,是因为今晚的战斗中,虽然杀了二十多人,但还是有不少团结兵是一个都没有杀过的。对于林威、小石头他们十几个,李璟是自然放心和相信的。但对于那十几个团结兵,却还是有一点点担心的。现在提出让他们一人去刺封亮两刀,也是为了让每人手上都沾血,这样就没有人能置身事外了,也算是安其它人之心。

  话落,晚上杀过人的都不由望向那些没杀过人的,那几人被众人猛盯着,都不由的紧张起来。很快,在众人的目光中,其中一个拔出刀在封亮的腹部捅了两刀。接下来,一个接一个,不但那几个先前没杀人的都捅了两刀,就连小石头他们也全都捅了两刀。

  封亮想要个痛快,可到最后,却被万刃穿心。李璟最后一个上时,封亮已经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看着这个曾经几次yù置自己于死地的家伙,李璟并没多少好感。

  “下辈子投胎做个好人吧!”李璟看着痛苦却又说不出话来的封亮,双手握着长剑顺着他脖颈左边一侧猛的插入他的胸腔心脏之中。长剑一转,李璟猛的拔出长剑。封亮全身不断地抽搐着,他口中呵呵有声,望向李璟的眼神里全是怨恨,最后不甘的扑倒在地死去。

  王重一脚将封亮的尸体如球一般的踢到一边,见他双眼睁大,死的是不能再死了才放心道:“完事了。”

  林武也笑道:“封彦卿叔侄一向子不可一世,只怕他们从来都没有想到,他们也会有丧身荒野的一天吧。”众人大笑,仇官仇富本来就是很多底层百姓的思想,特别还是如封彦卿这种出身高门,又是大官,但却偏偏为人比较傲慢狠历的官员,那些农夫们出身的团结兵与他天生就有种天壤之别的差距。看到他们如此死去,也算是大大满足了他们的心理。

  李璟并没有笑,今夜的这场战斗是他的一次被迫反击。虽然是他先下的手,但却是被逼的这个份上的。可不论怎么说,李璟终究还是突破了崔芸卿他们所说的那个底线。一次终结了二十四条生命,李璟看着染满鲜血的手十分沉重。他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一条充满危险的荆棘之途。可他别无选择,或者说他只想选择这条路。

  “再清点一下尸体,把每个人的首级割下来堆在路边!”

  “我明白,这些都交给我吧。”王重主动的将打扫战场的任务接了过来,带着十几个人去搜寻尸体去了。战后还要割下首级,这并不是李璟嗜血。这样做一来是为了防止有受伤未死的,割掉人头那是绝不可能还有能活下来的。再一个,打扫战场、砍下首级也有假装劫匪作案的意思。据李璟所知的,他的老朋友镇东海的海贼有时如果做买卖结果折损了很多兄弟时,就有可能会杀光对方且割下对方的首级在路边堆成一个京观,威慑附近。

  杀了登州长史叔侄及护卫二十多人,这事情是不可能瞒的住的。所以为了保护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嫁祸到别人身上。恰好他知道镇东海是登州附近有名的劫匪,且前不久又在登州出现过,那他就干脆嫁祸给镇东海算了。反正这些贼匪债多了也不愁,虱子多了也不痒。

  当下各人又仔细打扫战场,将每具尸体都搬到了一场,并将他们身上所有能值钱的物品都搜走,然后砍下所有人的首级堆放在路边。完事后,又将那些人身上搜索来的所有物品都包在一起挖了个大坑埋了。

  最后反复检查,战场清理干净后,李璟等人悄无声息地离去。

  此时月上中天,荒野寂静,暗夜中只剩下被血腥味吸引而来的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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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波诡云谲


  天麻麻亮,蓬莱城的开门鼓还没有响,东门瓮城外就已经出现了一群惊慌失sè的百姓。领头的一个满白白发还拄着根拐杖的是北关村的杜村长,他们的村子在城东南边。一大早两个后生早起往港口码头去扛活,结果走到半路上却发现了惨烈的一幕。在蛤蟆坡,到处一片都是凝固后的黑sè血迹,路边上,数十个人头垒成一个京观。另一边,看的出原本堆成一堆的几十具无头尸体,却被野兽给拖啃的散落各地。他们发现时,还有十几头野狗在那里正进行着一场啃食尸体的盛宴,见到他们,只是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便又继续了,他们发现那些土狗连眼睛都全红了。

  两个后生头皮发麻,差点没有吓晕过去。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回村子,叫来了老村长和全村其它的强壮男人。众人叫到这惨烈景象之后都忍不住呕吐。最后众人没敢耽误,直接赶往蓬莱城报告。守门的军士一听老村长的描述的受害人模样,二十多人,两辆马车等信息,很快就联想到了昨晚城关关闭之后出城的封长史叔侄。一想到长史有可能昨夜在城外遇伏身死,那人也是脸sè都白了几分,连忙引着几个村民赶向城中支州兵的老大牢城使韩忠报告。

  韩忠是驻守于登州蓬莱城内的一千支州兵的镇将,还担任着蓬莱城防守卫的牢城使之职。一听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当下也不敢独自做主,又连忙派了亲兵分别向崔刺史和宋都虞侯、别驾等人报信。

  听闻这个消息,蓬莱城中每一个接到消息的官员都没敢大意,很快在刺史府中集合。很快韩忠调了三百人马护卫着崔芸卿、李汭、宋温等一众官员赶往蛤蟆坡。看着那堆人头垒起的京观,还有那些被野兽撕扯的乱七八糟,连点形状都没有了的无头尸体时,包括崔芸卿等官员在内,当场就有一半以上的人呕吐了。

  众人中唯有宋温、韩忠几个都是上过战场的将领,这个时候一脸冰霜,但却都还保持着军官的样子。宋温更是亲自上前,指挥着十几个兵将那堆人头一个个搬下来一一辨认。

  看了七八个人头之后,宋温终于看到了一个熟识的,那是封彦卿死不瞑目的那张脸。

  “崔使君、李别驾,你们都过来辨认一下,看看这个究竟是不是封长史。”宋温手提着封彦卿的首级,向崔李二人问道。两人只看了一眼,都是马上就认出了这个头颅虽然过了一夜,有些吓人,可却确实是封彦卿的没错。“是他。”宋温再问:“能确定吗?”“能确定,这确实是封长史。”宋温道:“能确认就好。来人,马上把封长史的尸身找到,好好装殓起来。另外,其它人的头颅也都马上确认出身份,再把他们的身体找齐装殓。”

  很快封亮的头颅也被认出,剩下的也基本可以确定正是昨夜随封彦卿出城的两个车夫和二十个高句丽武士护卫。

  尸身身份确认了之后,各人面上的表情越发的沉重了。封彦卿可是登州的长史,身为州之上佐官员,堂堂从五品上的绯袍官员,居然在登州城外被人杀死后抛尸荒野,而且连头都给砍下来了。不但如此,那些被狼和野狗先后啃的不象样的尸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扒走了,钱财、武器,甚至连衣物都扒走了,每个人只留下了一条短裤。

  “能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崔芸卿一脸冰霜的问道,听到封彦卿叔侄死了,他的第一个反应是高兴,然后脑中就一直在猜测究竟是谁杀的。来的路上他心中有两个想法,按说最和封彦卿不对路的,以前是他和李汭与于琄等人。可他知道他们虽然与封不对路,却绝不会用刺杀的手段的。除了他们自己,他能想到的会杀封彦卿的,只有两个人有嫌疑,第一个是宋温,第二个是李璟。

  宋温做为节帅的心腹前来登州,绝不可能只满足一个小小的团结都虞侯之位的。如果封死了,对宋来说绝对是件好事。更何况,做为边疆归来的战将,宋也确实有实力,也有嫌疑。而怀疑李璟,则是觉得李璟与封家几次冲突,特别是昨天在酒楼时封彦卿曾经对李璟的态度。虽然李璟动手的可能xìng很小,但李璟手下有一百人马,并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可能的。

  不过当崔芸卿真正到了现场,看到那惨烈的景象时,他还是马上否定了之前的想法。二十四人全被杀死,连人头都砍下堆城了京观,身上又扒的个干干净净。这一切行为,都与他所听说过的一支盗匪的手法极像。

  崔芸卿与李汭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些疑惑。虽然从表面上看,种种手法都与登州附近的大海贼镇东海极似。但越是如此,越让他们觉得疑惑,镇东海这伙人势力虽然不小,可他们却是海贼,平时极少上岸。更不用说跑到蓬莱来伏击堂堂登州长史这样的朝廷高官。

  正因为看出这一点,两人虽然都想到了镇东海,却没有一人开口。

  牢城使韩忠在一边道:“看封长史与其它人遇害的方式,手法与海上大盗镇东海的那些海贼行事风格极像。据说,镇东海有时为了报复,就会在杀死对手后割下他们的人头垒起京观!”

  “镇东海?”宋温虽然新来登州,但对于这支著名的海贼团伙也是有些耳闻。

  “快四处仔细寻找一下,看有没有一张黑sè的贴子留下来。如果传说是实,那么只要封长史真的是镇东海所为,那就一定会在现场留下一张巴掌大小的贴子。”韩忠解释道。

  几百个士兵都开始四下搜索起来,片刻之后,有人喊道:“找到了!”

  众人都跑过去,却叫一个州兵在先前的那个人头京观处寻到一张瓦片大小的木块。刚才大家都不知道有这东西,所以虽然放在那里,却被那些搬人头的士兵踩在地上。韩忠接过木牌,仔细擦拭干净,最后终于显示出本来面目。在那木牌的中间,果然有一个血红sè的‘镇’字。

  好多人已经开始喊叫起来:“真的是镇东海的震字杀贴,这事是镇东海干的。”韩忠却看着那上面的赤红镇字眉头微皱,他拿目光悄悄望了崔芸卿与李汭一眼,又转头望了宋温一眼。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很快众人已经一致认定,封长史确系是被镇东海海贼所害。特别是封长史他们被扒光,而且现场又还留有镇字贴,以及人头京观,无不让众人坚定此事就是镇东海所为。有人说前段时间镇东海的二当家被赤山镇军捉获,后来又被镇东海的贼人劫走。更有人提起之前崔刺史的门生李璟来登州的路上,所杀的盗匪正是镇东海邀约前去救黄胡子的。后来李璟还又亲自遇上了红胡子等镇东海海贼。这说明,镇东海最近一段时间一直都是在登州附近活动的,也不知道这些人是纯粹碰上,还是本来就奔着封长史来的,总之,这事情是他们干下的没错了。

  等将封彦卿等人的尸首运回城中后,崔芸卿等都立即向青州节帅府与京师长安上报此事。

  另一面,宋温十分卖力的开始为封彦卿等人的后事忙碌起来。他不但亲自筹办了封彦卿的丧事,而且对封家的家眷十分照顾,不但拿出一大笔钱送给封家,还当众承诺,一定要为封家剿灭镇东海,为封彦卿报仇。感动的封家一众女流激动不已,连连行礼。连匆忙赶来的封家其它族人,也对宋温的这股义气镇服,纷纷道谢。

  封彦卿表面上来说,原本是登州的第三号官员,位仅在刺史与别驾之后。按例,崔芸卿原本是打算由州上负责这次封的丧事,不过封家并不太领情。虽然封彦卿死在贼匪手中,但封崔过去不合却是谁都知道的事情。如此一来,崔芸卿倒也懒得热脸却贴冷屁股,宋温愿意承担此事,他干脆就全交给了宋温处理,不闻不问。

  崔芸卿对于宋温如此卖力的意思心里其实也是清楚的,如此做,不过是为了在原来封彦卿的那些人马面前示好,想要借机把封彦卿名下的势力接收过来而已。崔芸卿虽然心中明白,可一来封彦卿死的有些不明不白,他现在也是有些jǐng惕小心之时。二来宋温本来就是节度使的亲信,以往他和封两想要争斗,宋在一边观看。现在封死了,宋便自然而然的上来了。第三宋向封原来的势力示好,那些人就算封不去拉拢,他们也不会与他和好,他还不如干脆坐观变化。

  崔芸卿现在更加在意的一件事情是,于琄刚刚离任,封彦卿又马上死于非命。宋温又如此积极活跃,难道说,登州的权利又要面对一次大洗牌?封彦卿究竟是真的死于海贼之手,还是死于其它人之手?宋温如此活跃,他是只打算收拢封的旧部,还是说他有更大的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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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事泄


  封彦卿的死讯如风一般的很快传遍了蓬莱上下,就连回到军营后一直刻意保持着低调的李璟,也早风闻了封彦卿是如何的被镇东海一众海贼残忍杀死,把人头堆成京观的各种不一的版本。那天晚上李璟等人虽然回来的有些晚,但因为事先早就仔细安排过,那天大营西南角值勤的都是王重安排的几个信的过的兄弟,李璟他们回来时直接从那里偷偷的潜回营中,大营里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在半夜才回的营。

  当天晚上回营之后,李璟马上让大家仔细的洗了澡,把换下的衣物都埋了起来,又把所有的铠甲和武器都仔细擦拭过了。然后他把参加刺杀的众人叫到一起,由张宏拿笔一一把众人的老家住址登记起来。李璟拿着那张记好地址的白纸在大家面前展示:“所有兄弟的老家住址都已经在上面记好了,等过两天我就会安排人按这个地址,往每人家里寄送一百匹绢。我答应给大家的钱一分都不会少,接下来大家得按我的吩咐尽量保持低调,关于今晚的所有一切,都不能吐露半字,哪怕是做梦,都不能说出和今晚有关的梦话。你们明白吗?”

  “明白!”众人都点头,李璟不把钱直接给他们,而是直接寄往他们家中。他们也并没有多想什么,李璟的解释是避免大家一下子拿到太多钱在手会被人发现异常。虽然也有些人猜测是不是李璟有些不信任他们,记他们家地址是防止他们有人泄密,将来好报复他们。但不论是什么原因,既然听到李璟将把那一百匹绢的赏钱一分不少的寄到他们家去,他们是都再无二话。

  李璟郑重告诫说:“从现在起,再也不要提起今晚的任何事情了。你们回去后,我会把队伍从新安排一下,所以参加今晚之事的兄弟们都安排到一起,三个人一组。不论是吃饭、睡觉、还是出cāo上茅房,都必须三人一起。当然,大家也不要嫌麻烦,这也是为了保护大家之意。等过了这阵风声,到时大家也就不用如此麻烦了。”

  随后第二天第三天,李璟一直都老实呆在营中,甚至连与林威、王重他们之间的联系也都停止了。每天就呆在左一都营内,除了练兵就还是练兵,连营门都不再出一步。外面纷纷拢拢的封彦卿叔侄遇刺之事,仿佛与他没有半点干系。直到第三天,李璟才借着给封家吊丧之机,去了东城的丽丰布店。

  上次李璟得的那一万匹绢,李璟全都存放在了王老村长女儿的这家店中。对于王月英和老掌柜的,他观察了许久,对他们的人品还是十分放心的。他把一万匹绢拉到布庄时,老掌柜的显然早知道他与封亮赌斗之事,根本没有多问,就把这一巨款存下来。李璟把那张写着地址的白纸交给老掌柜,让他派人给上面的每一家送去一百匹绢,不过却要隐秘,不能搞的人尽皆知。

  李璟刚从布庄回到军营,小石头就跑来告诉他说,今天都虞侯宋温以及西河郡主,还有于小娘子以及崔刺史和昭王都先后有派人过来,都是要请李璟前去说事。李璟感觉一阵紧张。难道说事发了?可如果事情泄露的话,只怕第一时间就会是前来捉他的兵吧。杀朝廷命官,就算是崔芸卿和李汭再怎么保他,也是保不住的。如果不是此事,那为何突然间人人都要来找他?

  他仔细的回想了前前后后的经过,总觉得虽然不是全无破绽,但一时也不可能就被发现。不过宋温这些人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言多必失,风声过去之前,他还是不想与他们见面。最后亲笔写了数封帖子,对宋温等人的邀请一一拒绝了。不过宋温等人的好拒绝,但崔芸卿的传唤他却不好直接拒绝。

  李璟最后还是跟着崔芸卿派来的人去了刺史府,一进门他就发现不但崔芸卿在,而且李汭居然也在,另外一边李惠儿和于幼娘两人也都在。两人正坐在那里等着他,一见面,崔芸卿就立即直言道:“这几天怎么都没看到你的人影?”

  “学生最近忙于训练,实在是抽不出空来给老师请安。”

  “封彦卿被杀之事你知道了吧?”

  “学生听说了一些,各种说法的都有,连军营里现在也是传的满天飞。”李璟见问即答,小心谨慎的回应着,崔芸卿他们一来说直说封彦卿之事,可却似乎并没有怀疑他之意。

  李汭似乎心情不错,微笑着对李璟道:“你也别太紧张嘛,找你来没其它的事情。我记得你上次就曾经遇到过镇东海的贼匪,而且还成功的逃脱了出来。这镇东海在登州一带声名极响,但却又十分神秘,一向来无影去无踪,见过他们又还活着人少之又少。你就和我们说说,镇东海这些人是什么样子的?”李璟听完心中略松了一口气:“学生确实见过镇东海的一众贼人,据说镇东海有四个当家,老大白胡子,老二黄胡子,老三红胡子,老四黑胡子。白胡子和黑胡子我没见过,但却在赤山镇监狱中见过黄胡子,后来又在赤山脚下遇到过红胡子。”李璟小心的把自己与黄胡子与红胡子两人相遇的经历,经过整理后有选择的说出来。

  崔芸卿有些失望的道:“照你这么说,这些胡子贼并不如外面传说的那么残忍嗜杀,反而还有些侠义之风?”李璟小心的道:“贼就是贼,不能说是侠义之风,不过这群人倒是比较讲规矩的。如果他们真的杀了封长史,那他们之间一定是曾经有过很深的过节。”

  “这事还从未听说过,不过也并不是全无可能。你也许不知道,封家为高门世族,家财无数。但其实封彦卿在登州多年,暗中拉拢了许多高官豪门组织在一起,多年来一直靠登州渤海新罗海道搞走私海贸,每年凭着海上的走私贸易赚取钱财无数。而那镇东海却正是渤海上的有名海贼,说不定他们之间有些我们所不知道的关系,如今因为什么原因闹翻了,那镇东海就一气来伏击杀了封彦卿也是有可能的。”李汭对李璟说道。

  崔芸卿突然对李璟道:“季玉,你实话和为师说,你真的与此事无关吧?”

  李璟没有料到崔芸卿此时会突然有此一问,心下略显慌张,一时来不及回答。崔芸卿对着他挥了一下手:“你先不要急着回答,今天这里也没有外人,都是自家的人。不论这件事情和你有没有关系,我们都希望你能和我们说句实话。事情和你没关自然最好,如果有什么牵连,你早点说出来,为师能帮你的一定会帮你一把。”

  李璟沉默了几息时间,他咬着下嘴唇沉声道:“封彦卿叔侄不是什么好人,我心里早恨不得除掉他们,没想到他们果然遭了报应,被镇东海给杀了。”

  “是不是被镇东海杀的现在还并不能确定,不过封彦卿这人行事确实凶恶,他现在一死,但是也让我们松了一口气。这事既然与你没关,那是最好的。不过你之前与封家的过节也是人人皆知,你最近还是要小心低调一些,没事就多呆在营中练兵吧,我这里也不用常来问安。”崔芸卿没有深究这事,几句话后又带了回去。

  又聊了一会后,李璟借口营中还有事告辞,崔芸卿也没有留李璟。李璟走后,李惠儿她们跟着送他出去。见三个年青人都离开了,崔芸卿皱着眉头,突然幽幽的道:“罢了罢了,我认定这件事情十有仈jiǔ是他做的。之前我还只是有一点点的怀疑,现在却是能够肯定了。真是没有想到,他小小年纪,居然就已经有了如此果断狠历的一面。圣人能看一丈远的世事;咱们凡人只能看一步远,看一步走一步吧。季玉这小子,处处都是出乎我的预料之外,只可惜这小子似乎有着一点偏执。行事太过极进,偏爱弄险。哎,也不知是福是祸,也罢,让他瞎碰瞎撞儿回,也许能碰撞得灵醒过来,只是希望那个时候还不晚,能够明白我们曾对他说过的那些话的意思。”

  李汭心里还有一点不敢相信,他怎么也无法把刚才那个年纪轻轻,在他们面前谨慎有礼,谦逊有加的李璟,和那天城外看到的满地残肢,首级堆起的京观的血腥场面联结起来。不过和崔芸卿相识颇深,既然他能说出这样的结论,那此事倒真的很有可能。

  李璟拒绝了宋温的第一次邀请之后,接下来的几天,宋威仍然每rì派人来请。李璟虽然顾忌着对方是顶头上司,但是与崔芸卿他们只谈了几句话,就被崔芸卿点破是他杀了封彦卿。他不知道崔芸卿是如何做到的,但却不敢再去见宋温,万一宋温也看出来封彦卿是他杀的,那结果可就致命了。因此,虽然顶着巨大的压力,可李璟却仍然只得一次次的拒绝上峰的邀请。

  一连十多天过去,眼看着团结兵的集训一月时间就要到了,原本传的沸沸扬扬的封彦卿被镇东海伏杀之事,也渐渐信息了下来。这一天,李璟刚刚下令解散队伍吃午饭,却看见都虞侯宋温居然亲自到了左一都校场,站在场外等着他。“李校尉,都虞侯有事见你。”李璟的头皮当时就麻了,只得硬着头皮过去。隔了十多天未见,宋温的面上笑容更多了。见到李璟,他依然十分温和,笑着道:“李三郎你也不用天天躲着我了,其实我早就知道,那封彦卿叔侄是你杀的,没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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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摊牌

  都虞侯宋温的话很轻柔,轻柔的像是一阵chūn风。但是这话听在李璟的耳中,却成了一道飓风,席卷了他的脑海,吹乱了他的思绪。李璟强装着镇定道:“都虞侯这个玩笑可不太好笑,卑下可吃不消这样的玩笑。”一边说着,他一边暗自偷偷用余光打量四周,不过四周除了宋温似乎就只有先前那个传说的侍卫。

  宋温似乎完全知道李璟在想什么,笑道:“你也别打量了,今天我就带了一个侍卫过来。不过如果你要是打算如杀封彦卿一样的杀掉我,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这里可是军营,你不会以为你真难悄无声息的杀掉我吧?”说着他很随意的转过身,将整个后背完全暴露在了李璟的面前,然后就地选了一块略平的石头坐了下来。

  在那一刻,李璟的手确实已经按到了腰间的横刀柄上。他不知道宋温为何会说出那番话来,但很肯定的,对方一定是已经掌握了一些确切的证据,不然,宋温堂堂一个都虞侯不可能亲自跑来和他一个将头开这样的玩笑。只是他心中一番激烈的思绪交加后,还是没有拔出剑。既因为此时是在营中,一旦他拔出剑,就算真能杀掉了宋温,他的结局也难逃一死。更重要的原因,则是李璟判断宋温似乎并没有要对付他之意。不然的话,宋温根本不用亲来,直接下一道命令,这登州营可是足有三千多人马,他李璟插翅难飞。他松开了刀柄,想要听宋温究竟是何意。

  宋温坐在地上,向李璟招了招手:“你也随便坐着,别杵在那里,弄的我说句话还得仰着头和你说。”

  李璟在一旁坐下,“卑职并不知道都虞侯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封长史遇刺,登州上下人人都知是海贼镇东海所为,都虞侯却说是在下所为,未免冤枉在卑职也高看卑职了,卑职不过一小小将头,哪有那能力将封长史以及他的二十个jīng悍家丁杀光我?”

  “表面上看你确实没这个能力,可实际上你有这个能力,也确实做过这件事。”宋温侧着头望着李璟,眸子中的幽光闪过。李璟的镇定让他都有些惊讶。事实上,宋温当初知道封彦卿被杀时,脑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崔芸卿和李汭杀了封彦卿。因为登州中,只有他们和封有如此大仇。

  后来去了现场,虽然种种迹像表明,一切好像都是海贼镇东海所为。不过这个结果这第二天就被他推翻了,他从来没有听过镇东海与封彦卿有仇,就算有仇,镇东海不过是群海贼,他们不可能敢如此嚣张的跑到蓬莱来刺杀封彦卿而且还残忍的把二十几人先都斩首,人头堆成京观,抛尸荒野。

  更何况,现场还有很多蛛丝马迹。现场虽然被打扫过,可依然发现了许多马蹄印记,说明当晚那些刺杀封的人拥有很多马,这也正是封彦卿二十几人一个也没逃掉的最大原因。另外,他事后专门找过收尸的仵作,据仵作交待,封彦卿等人被砍下首级之前,大多就已经死了。死因各异,有一大部份是被箭shè死,还有一部份的伤口是长矛穿刺,另外有几人的伤口与长矛相似却又明显不同,据推断为马槊所击。而还有几个死相最惨的,完全是被巨大带刺钝器杀死,根据推断,他们是死于狼牙棒或者是狼牙殳一类武器。

  骑马,长矛,马槊,狼牙棒或者狼牙殳,这些线索一条条的加起来,不由的让宋温马上怀疑了封彦卿他们是死于海贼之手的结果。海贼就算有马,可他们常年在海上,最擅长习惯的多是短兵,根本不可能会使用长矛,或者说马槊,狼牙棒,狼牙殳这样的武器。

  马槊和战马都是昂贵的,海贼拥有的可能很少,其它山贼拥有的可能更少。更何况,现场还发现有不少人是死于弓箭之下,而且有很多伤口显示有一大部份是军中所用的shè甲箭。从这些伏击封彦卿之人所用的装备来看,沙场老将的宋温就已经马上推断出,伏击封彦卿的根本不是海贼或者盗匪,他们最有可能是一支装备jīng良的家丁队伍。

  他再次怀疑此事是崔芸卿和李汭所幕后cāo纵,后来牢城使韩忠报告给他的一个消息更让他确定了自己的想法。韩忠向他报告,提出那天现场找到的那枚镇东海的震杀贴有些古怪。韩忠久镇蓬莱,对镇东海海盗也是有些了解的。据他所知的,镇东海确实有震杀贴,但镇东海的震杀贴从来都是使用一枚巴掌大小的黄铜片做贴,正面书一个震字而非镇字,在反面还有一个杀字。可当rì找到的那个却是一个木头的牌子,而且上面写的居然是一个镇字而不是震。

  “封彦卿被杀那rì,正是于公离任宴那天。我记得那天你好像是和封长史差不多时间离去的,好像是在城门闭关之前吧,可是据我查知,那rì左一都一百士兵天黑前回营的只有六十八人,有三十二人并不是一起回营的。后来值勤军官却证实,那天后来直到天亮,都没有见到那三十二人回营,包括李将头与林教练使,王副十将,还有张虞侯等人在内。可第二天点卯,你们却全都出现了,你要怎么解释?”

  他没等李璟解释,挥手摇了摇:“有趣的可不止这些,我记得李将头手上就有一把马槊,而且林威、林武兄弟手上也各有一把马槊,另外王重手上还有一把狼牙殳。而我没记错的话,这三把马槊和一把狼牙殳都正是和封亮比斗赢来的吧,也正是因为此事,封家好像与李校尉关系很紧张。”

  “另外你猜我还查到了什么?我查到李将头还在林威于城里的家中存养了十来匹马,另外还查到左一都前些rì子训练损耗了大量的箭支,尤以shè甲箭为多。还有,封亮叔侄死的第二天,左一都有数名团结兵训练时‘受了伤’...”

  宋温每说一句,李璟的面sè都不由的变了一分。他原以为自己杀封的事情前后已经考虑的很仔细了,却没有料到,居然被宋温一件件一桩桩的查的清清楚楚。不过就算如此,他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在不明白宋温的意思前,他只能硬撑:“都虞侯所说的这些,看似两件事情有关,可也许只是巧合呢。就凭这些,只怕不能就认定封彦卿是我所杀的吧?”

  “你如果真要证据,我还可以给你更多。或者说,干脆简单一点,直接把那几十个涉嫌之人全都分开审讯,你认为,是不是所有人都会和你一样否认到底呢?”

  李璟没有说话,他在等着宋温接下来的话题。一切如宋温所说的那样,对宋温来说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就凭着这些,都足以将李璟直接斩杀当场了。更何况,就算李璟真要证据,那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而已。可宋温既然没有马上逮捕他,而是说这么一大通,显然另有打算。

  看见李璟此时依然一脸淡定,宋温似乎也有些惊讶,目光直视着李璟许久道:“这件事情你只是一个马前卒,恐怕还有幕后之人吧,是崔使君还是昭王?或者是两人都有?”

  李璟的眼皮跳动,他终于知道宋温说这一大通话的背后目的了。一个小小的李璟显然并不被他放在眼中,他的真正目标是登州刺史与登州别驾。听到这话,李璟也不由的激动起来。如果宋温认定他是杀封之人,那李璟上面还有崔芸卿与昭王李汭二人能想办法保他。可一旦把崔芸卿和李汭都牵扯到了其中,那他李璟真是谁也保不了了。

  “此事全是李璟一人而为,请都虞侯不要胡乱攀扯恩师与昭王。”

  “你不用紧张!”宋温见到李璟终于不再那么淡定了,脸上不由的露出一抹难得的微笑。他还以为他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一切也是有底限的。“其实和你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以及你的老师们,我宋温虽然初来登州,但却并不是傻子。封彦卿这人,其实我也很讨厌,杀了也就杀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李璟愣了愣,不明白宋温这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是为什么?

  “其实节帅一直很欣赏崔刺史和昭王,当然还有于公。这次来登州,我是迫切需要和几位联手的,只是似乎他们都对我这个武夫合作没什么兴趣。倒是那个封彦卿却如苍蝇一般的总是跑到跟前嗡嗡,现在封彦卿死了,我和你几位老师之间也再无阻碍了。我希望由你向崔刺史带个话,今晚我将在府中设宴,希望崔刺史能够赏光。”说完这话,他也没再理会李璟那半信半疑的目光,起身拍了拍屁股,甩一甩衣袖招呼了远处的那个侍卫,就飘飘然的离去了。

  李璟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宋温的身影远去,最后也还是没有搞明白他的葫芦里到底要卖的是什么药。难道宋温真的毫不在意封彦卿等人的死,反而想要和崔芸卿他们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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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夜宴

 
  李璟沉思良久,心知事情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当下也不敢再犹豫,立即骑马出营赶往刺史府中。通报了守门家丁,进入府中叩见崔芸卿,一五一十将杀封彦卿之事,以及今rì宋温突然找上门来之事说的清清楚楚。

  “恩师,实非学生妄为,还记得那rì酒宴之时封亮所敬给恩师那杯酒吗?当时我就怀疑那是杯毒酒,后来亦曾当面问过封亮,他亲口承认那确实是杯毒酒。学生本就受封家欺压凌辱,更何况他们居然想要谋害恩师,学生自已之事可以忍,但却绝不能将恩师安然置之不顾。杀了封彦卿封亮之后没有告诉恩师,也是不想让恩师受到牵累。原本以来事情做的隐秘,却不料还是被宋温发现。恩师,学生愿意一力承担此事,绝不连累恩师。”

  崔芸卿听完李璟的话,只是手抚着长须平静的坐在那里。良久后才道:“你先起来吧,我派人先去把昭王和韩忠请来。”

  李璟有些心绪不宁的陪着崔芸卿坐在厅中喝茶,喝了半天的茶,可那混着姜、葱等香料的茶以往李璟是半口也喝不下去的,今rì却一连续了好几杯,却丝毫也感觉不到这煎茶的辛辣之味。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昭王李汭,还有蓬莱城牢城兵马使韩忠,以及龙山营兵马使刘健,东牟守捉使徐成,另外还有登州团结营司马、判官、推官、巡官、衙官等都到了。看着这一个个策马而来的佩剑武将们,李璟心中充满震惊。以往他虽然知道崔芸卿与李汭和于琄三人组成了联盟,力压了封彦卿这等地方派。

  但他却没有想到,他们这个联盟居然有这么大的势力。登州支州兵、龙山营、东牟守捉,这三支兵马加起来三千人马,而且是几个不同的系统,虽然名义上,州内所属兵马,皆归刺史统领。但实际上,刺史基本上都是由节度使的亲信所任,一般文官担任刺史,就只是个名义上的军事统领而已。

  但是今天崔芸卿一句话,这几个营头将领就马上赶来,这背后的意义让李璟震惊。而且除了这三部兵马,登州团结营也有小半军官在此,如果再加上李璟所知的赤山镇的崔镇将也是崔芸卿的族人,那崔芸卿在登州所掌握的兵马可就已经超过半数以上了。怪不得,崔芸卿和封彦卿等人角力之时,一直温吞吞的,原来表面之下,崔芸卿已经基本上将登州附近的兵马都掌握了。

  一念及此,李璟原本担心的心里又激动起来。崔芸卿手中握着这样一张王牌,就算是节度使的心腹宋温要动他们,也得三思而后行,投鼠而忌器吧。

  众人到齐,崔芸卿说了宋温今晚设宴邀约之事。而且还说明先前封彦卿居然试图在前些rì子的酒宴上下毒谋害他与昭王,幸被李璟识破。并说宋温不知道哪听信了些传言,居然怀疑封彦卿叔侄乃是李璟所杀,而且已经找上门来了。

  “宋温相邀,我如果不去,不免坐实了宋温的怀疑,因此,我打算今rì前去赴宴。”

  徐成将目光在李璟的身上扫了几遍,心中已经猜测出事情可能并不是如崔芸卿所说的那么简单。宋温既然直接找上门来,那么事情的真相很有可能是封彦卿真的是李璟所杀。不过他不觉得李璟一个人能做下这么大的事情,李璟是刺史的门生,那这件事情很有可能是刺史授意杀的封。

  脑中转过诸多想法,徐成道:“宋温相邀,必无好事。我看这宴无好宴,定是鸿门宴!”

  崔芸卿道:“吾又岂不知?封彦卿一死,宋温便上跳下窜,十分活跃。这些rì子对封彦卿之旧部极尽拉拢,现在又突然以封彦卿之死发难,他这是有备而来。原本吾以为封彦卿一死,这登州总算要恢复太平。却不料,总有人不愿意啊。宋温的话已经说的很明显,吾若是避之不见,只怕他先礼过后就要动兵了。宋温吾不惧,然宋温只是节帅的马前卒啊。”

  李璟劝道:“学生总还是觉得,以恩师之万金之躯,在没有弄清宋温之意图时前往赴宴,实非上策。”

  崔芸卿按着几案道:“吾为官数十载,刺史过五州之地。多少大江大浪也都趟过来了,如今又岂能畏惧一宋温乎?”刘健也劝道:“咬人的狗不叫,这宋温自来登州后虽然一向安静,可却不得不防。”

  “三国时关云长也曾单刀赴会,吾虽非武将,但也不惧。我已经派人给宋温回信会去,又岂能失信?”

  李汭自到后一直都未曾发言,全因他是众人中比较清楚事情底细的。早之前崔芸卿就曾对他说封彦卿是死于李璟之手,当时他还有点不信。但是现在宋温都找上门来了,那这事就定是千真万确了。崔芸卿坚持要去赴宴,根本原因也是因为他知道宋温手中定是掌握了一些证据。他现在叫大家来,商量的也不是去不去,而是如何应对宋温。

  “崔使君纵去也可,但不可无准备。”

  崔芸卿道:“季玉和你那三个兄弟一起陪吾共去,另外韩军使调五百人马于宋府附近等候,如若有事,吾到时会让季玉放鸣镝响箭,你等就进来接应。”

  又商量了一些细节之处后,各自回去准备。

  城东都虞侯府中,宋温接到崔芸卿晚上会来的回信。登州团结兵的四营十将皆在府中,文登营十将宋希道:“崔芸卿既来,我们怎么办?”

  牟平营十将杨林嘴角一扬:“他如果带兵来,那我率二百人隐藏在府门外。如果没带兵来,就只在后院埋伏五十刀斧手。若是他能识时务从此听命于节帅,那便罢了。他若是还有什么其它想法,到时便将其杀于席间。”

  宋温对于这个狠历的安排并没有反对,沉吟过后缓缓点头,一切交由四将前去安排。

  过了黄昏,宋温便派了人在府前街口等候迎接。傍晚时分,只见街前走来一支队伍,一辆马车,周围五六骑人马。等走近了,马车上下来一紫袍官人,却正是登州刺史崔芸卿。旁边几个骑士也都翻身下马,却是一身戎装,铁甲罩衣,腰挎横刀,威武不凡。

  宋温早已得报,亲自带着亲信数将迎接上来。一番热情叙礼毕,众人进府入席饮酒,举杯相劝,好酒好菜,却只字不言其它。崔芸卿也毫不提起,只顾饮酒。李璟与林威等四人皆傍崔芸卿而坐,却是滴酒不饮。

  酒至半酣,宋温放下酒杯道:“崔使君收了一个好门生啊,年青有为,更兼豪气干云。另外结交的这几位兄弟,也都是一表人才,英武不凡啊。崔刺史眼光不凡,不凡啊。”

  崔芸卿笑道:“碰巧,碰巧!”

  宋温笑了笑,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酒杯,似借酒发言:“某来登州之前,宋节帅一直嘱咐,说万事可找崔使君相商。只是先前崔使君似乎对在下这武夫有此成见?”

  “成见不敢,只是一直公务繁忙,未有机会与宋都虞侯相交罢了。”

  “崔使君连任五州刺史,确实辛苦。我家节帅如今有一提议,却不知道崔使君之意如何?”

  “是何提议?”崔芸卿见宋温只字不提封彦卿被杀之事,便也强忍着不提。此时见宋温终于提出了条件,便放下杯筷,望着宋温,等着对方开出价码来。

  宋温从侍女手中接过酒壶,亲自过来给崔芸卿倒了一杯酒,回到座位上坐好,不急不缓道:“是好事,一件大好事。崔使君也当知道,宋节帅原本一直在京师北衙禁军神策军中任职统兵。后来又曾随康承训大将军出兵剿灭了庞勋之乱,之后又移镇南疆。可谓久在军旅,如今宋节帅受命淄青节度使,不但统属三万七千五百的平卢军,而且下马还要管淄、青、齐、莱、登五州民政。崔使君也是山东第一大族出身,当知这平卢军历来兵骄将跋扈,节帅新来,每rì里也是为这些骄兵悍将头疼。偏偏眼下因灾荒,各处流民蜂起,四处为盗。节帅也是心力交悴,急需要一个能信的过的干臣相辅啊。”

  李璟坐在一旁,根本搞不明白宋温为何突然一下子提到那么远,但是见崔芸卿并不说话,也只好干坐一边。

  “崔使君高门出身,进士入仕,数十年来转任多地,主宰数州之政。每任一地,在地当都是留下极好官声。宋节帅眼下,正是急需崔使君这样的能人相助啊。崔使君可能还有所不知,眼下我们登州虽然还风平浪静,可淄青镇其它地方却不太平啊。据青州来文,如今河南各地已经是流民四起,许多地方乡村为之一空,十室九空。各山各道,到处都是逃荒的流民,更有许多不法者,已经趁机做乱,四处散布谣言,聚民为匪。照这势头下去,淄青镇五州今年这年关可不好过了。”

  “宋节帅需要崔某做些什么呢?”崔芸卿最近也一直关注着河南河北的灾后大饥荒,听到情况如此严重,他的心情也是不好。

  宋温放下酒杯,站起身来,对着崔芸卿郑重的一拱手,肃然道:“宋节帅yù请崔使君入青州,拜崔公为淄青平卢节度行军司马,兼营田副大使,以全力辅助宋节帅处理藩府事务,安定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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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交换

  “都虞侯不是在说笑?”崔芸卿愣了一下后道。不但崔芸卿觉得宋温刚刚在开玩笑,就连李璟和林威、王武四兄弟也都对宋温刚才的话给弄的有些迷糊了。

  宋温认真的道:“如此之事,在下怎敢拿来说笑?此事乃是宋节帅亲笔行文于我,让在下先来询问崔使君心下之意。如若崔使君愿意助节帅一臂之力,那么正式的任命马上就到。”

  “宋节帅要请某任淄青平卢节度行军司马?”

  “对,正是淄青平卢节度行军司马,另外还兼任营田副大使之职。”宋温十分严肃的回答道。崔芸卿得到确定的答复之后,便捏着下巴并没有再言语,坐在那里一脸肃穆的沉默着。

  李璟也同样对于这样一个结果十分的惊奇,原本以为今天会是一场鸿门宴,甚至不但外面的罩袍下穿了铁甲,就连里面都还穿了一层细甲。除此外,身上除了腰间的横刀,他还在袖中藏了把袖箭,腿上插了两把短匕首,完全是做好了拼命的准备来的。现在想象中的刀光剑影,幕后的刀斧手也不见踪影,甚至宋温从头到尾连他杀封彦卿之事提都未提。绕了一大圈,宋温却是提出节帅想请宋温去青州做官。

  淄青平卢节度行军司马是个什么官职?李璟心里却是十分清楚的。

  行军司马,掌弼戎政,居则习蒐狩,有役则申战守之法,器械、粮糒、军籍、赐予皆专焉,虽主武,盖文职也。

  具体一点说,节度行军司马这个职务,在节度幕府之中,是仅次于节度使和副使的第三号主官。在实际上,节度行军司马的权利甚至是超过副使,为实际的幕府第二人。节度行军司马的权利极大,具体职掌有四个。

  一是军士招募,训练以及军械,粮草存备。二是掌军籍符印,以法纪整治队伍。三是战时随军出征,参谋军议或者直接统兵。四是主军中财政支出,专军资粮饷赐予。

  说白了,节度行军司马就没有他不管的,管招兵,管训练,管军械,管粮草,管符印,管军法。而且还管财政支出,边军资粮饷者是由他管,战时还负责参议,甚至直接统兵。这些职权,比副使的权利大多了。副使的排名在行军司马之上,原先是因为在节帅出征之时,一般会让副使留守,称为留后使。一旦节帅阵亡或病危不能理事,就由副使主理帅府之事。不过到了晚唐此时,这个留后的位置基本就是由行军司马所占。

  不论怎么说,节度行军司马这个职务是实打实的一个要职,不但位高而且权更重。淄青平卢镇五个州,三万七千兵马,崔芸卿一旦接任这个位置,他就是淄青镇的第二号人物。更何况,宋威还让崔芸卿兼任营田副大使,虽然营田副大使这个官职不如行军司马,可也是主赏五个州各州各军各营的所有屯田事务。

  与刺史职位相比起来,传统上有行军司马转任州刺史的,但少有州刺史转任行军司马的。看似好像是似乎品级低了一点,可实际上淄青镇做为一个拥有五州,掌着三万七千五百平卢军的方镇,是能与河北三镇并肩的强大方镇。节度行军司马是绝对比登州刺史的职位高,权利重。

  只是节度行军司马虽然是一个文职,可却实打实的是一个主管军队的职务。崔芸卿为官多年,可却从没有真正管理过军务。虽然他现在还兼任着登州团结兵团练使,可事实上他根本没过问过这方面的事情。宋威调他去做节度行军司马,是真的需要他去辅佐他,还是说只是想要调他离开登州?

  “吾若离开登州,谁来接任刺史之位?”

  宋温说道:“节帅的意思,如果崔使君能前往青州,那么登州就将由在下接任刺史一职。”

  崔芸卿目光一闪,一时间心头却是一片通亮,所有的一切他全明白了。宋温自来登州的第一天起,就不是真的来做什么团结兵的都虞侯的,他就是奔着登州刺史来的。他先前和封彦卿搭上,估计就是想利用封的力量对付自己。只是后来封突然死了,他却又掌握到了李璟留下的一些证据。所以,一切都又变了。

  这是一场权利的交换,宋威来到淄青镇不久,来时只带了五百亲兵和几个亲信。凭此就想掌握强大的淄青镇,这是不可能的。宋威极需要一个盟友,一个在淄青有根基的盟友。封彦卿有这样的条件,他崔芸卿更有这样的条件。崔家可是山东第一大族,光是他崔芸卿就有着很深的势力,在登州,有一半的掌兵将领都是他的人。更别提,清河崔氏最大的分支青州崔氏的根基就是在青州。

  难道宋温只口不提李璟杀封彦卿之事,对于宋温来说,封彦卿不过是一个原本打算结盟的盟友,现在既然有了更强的盟友,那旧的盟友死就死了。宋温是绝不愿意真的和崔芸卿硬碰的,不说崔家的强大,更何况他后面还有昭王和于琄。宋温一直到今天才和李璟摊牌,就是因为之前他一直在等节帅宋威的回复。

  今天他终于收到以了宋威的回复,让他千万与崔芸卿闹疆,而是想办法让他把崔芸卿拉拢过来。宋威现在光有个节度使的名号,可到现在还没有掌控淄青镇。他极需要崔芸卿和崔家以及昭王李汭还有于琄以及于家的强大势力,来帮助他掌控淄青镇。

  宋温得到回复后,没有直接找上崔芸卿,而是先和李璟摊牌,也是大有深意的。把杀封彦卿之事向李璟摊牌,意义还是要把话传递给崔芸他们。如此,然后再来谈联手,既是示好,又展现了诚意。而且,还隐隐的含着一招厉害的威胁。

  崔芸卿在沉默,宋温提出的条件确实不错,让人心动。只是,之前崔芸卿并不看好宋威。可以说,平卢军自从当初从辽西营州浮海到了山东,将平卢军改为了淄青平卢镇后,这支本来就是多由多族兵马构成的军队就一直很强悍。平卢军高句丽族的大将李正已当初赶走了原节度使,开了这个头后。李家后来三代四世割据淄青镇六十年,一度自立为王,最强大时强兵十万,据州十二,为天下第一强藩,还在河北三强镇之上。

  虽然淄青镇被中兴之主宪宗皇帝讨灭分割成了三镇,但是自那之后,名义上淄青镇重归大唐治下。可实际上,那些朝廷任命的节度使却如走马灯一样,来了又去,去了又来。自李家灭亡后,五十四年间,淄青镇却先后任命了足足二十二位节度使,平均下来,每个节度使的任期只有两年半,连任满三年都不到。

  淄青镇的李家灭了,可平卢军还在。

  虽然如今的平卢军不复先前十几万的规模,但依然还有三万七千五百人马。只要节度使掌控不了平卢军,就坐不稳淄青平卢节度使。多少名臣名将就任过淄青镇,连崔芸卿的好友于琄也不过呆了三年。虽然他离任是受于琮的牵连,可于琄用了三年的时间,也依然没有真正掌握淄青镇。淄青镇表面上是由节度使统领,但实际上,却是由那几万平卢军统治着。

  宋威有威名,来头不小,可到任都快一年了,依然还是没有什么作为。因此崔芸卿等人当初都是不看好宋威的,所以在宋温来接触时,也都是保持了距离。

  只是这一次,崔芸卿觉得自己的选择余地并不大。宋温掌握着李璟杀封彦卿的证据在手,如果他拒绝,宋温虽然不至于真的敢对他动手,但要把李璟等证据确凿之人给抓了,却是可能的。另一方面,如果宋威真要全力支持宋温争夺登州刺史之位,只怕他以后的rì子也并不好过。

  合则两利,分则两败。

  思考了良久之后,崔芸卿还是终于答应了宋威的邀请。这件事情只要他一答应,基本上就是已经达成权利的交换了。到了晚唐此时,就算是刺史和行军司马这样的重要官职,朝廷也基本上管不了了。多是地方节帅们一句话的事情,前后再往上塞点钱财,事情也就成了。

  宋温得到崔芸卿的明确答复,也不由的心中一松,脸上露出高兴无比的笑容。虽然崔芸卿不答应,宋威也能凭节度使的权利调动崔芸卿,而将他推上登州刺史之位。但所有人都明白,晚唐此时,这些明面上的权利有时并不真的好用的。在地方上势力庞大的崔家,如果不肯接受,宋威也是无奈的。甚至要是弄不好,那些平卢军的骄兵悍将们发个疯,直接把他这个节度使赶下台都是有可能的。

  崔芸卿起身,拉住李璟的手起来,对宋温道:“正事说完,吾也和宋使君说句旁的,我这门生平时做事多有不经思虑。吾若是去了青州,以后他就交给宋使君多cāo心照顾一二了。”

  宋温也笑着上来拉着李璟的手,好像自家兄弟一样亲热道:“季玉老弟行事果断,办事干脆,能文允武可是极难得的人才。崔公此去青州,何不带上他在身边呢。”

  崔芸卿转头看着李璟,微微笑道:“跟着吾去青州倒也不错,不过这事还是交给他自己拿主意吧,季玉,你是愿意跟着吾去青州,还是留在登州呢?”

  看着崔芸卿明显期待他同去青州的目光,李璟沉默着微微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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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十年太久 只争朝夕


  崔芸卿唤李璟离开时,天已经完全黑暗,街道上一片寂静,黑漆漆的。

  林威走过李璟身边时,用靴子轻喝了李璟的脚踝一下,疼痛让李璟从沉思中清醒过来。他抬头四顾,发现自己的那匹黑马已经被宋府的家丁牵到了面前。崔芸卿正弯着腰上了马车,他刚要上马,却听到老师在马车里喊道:“季玉,你过来和吾一起坐马车。”李璟犹豫了一下,崔芸卿立即提高声音道:“快点上来,吾有事要与在路上商谈。”

  “是。”李璟回道,转身把马疆绳系到了马车后面,自己跃上了马车。“老师有什么吩咐?”

  “也没什么,就是刚才在宋府我看你yù言又止,似乎心里有话。”天气已经进入寒冬,刚从温暖的宋府中出来,崔芸卿不由打了个冷颤。他将一件貂裘的大氅双手拢了拢,围紧了脖颈。他看见李璟身披铁甲,上身挺直的坐在一旁,不由轻叹声笑道:“吾老了,这才初冬,就已经抵不住夜里的风寒了。”

  “老师正当壮年呢!”李璟看着崔芸卿的折脚幞头下面露出的几缕银发,有些言不由衷的说道。

  崔芸卿叫他上来谈话,可却又不再说话。反而微微闭上了眼睛,李璟坐在一旁,只好安静的不出声。马车缓缓的驶过宁静的街道,车轮声和马蹄声越加的显得清脆。

  直到李璟以为崔芸卿已经睡着了时,崔芸卿却突然闭着眼说了一句,“瞎驴”。李璟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在他的印象中,崔芸卿可一直都是美髯三绺,充满着儒雅之气。怎么也想不到,崔芸卿居然也会骂出瞎驴这样的粗话来。

  见李璟一脸惊讶的望着他,睁开眼的崔芸卿笑骂道:“直娘贼的,无所顾忌的骂两句,心里痛快多了。”

  李璟跟着笑道:“原来恩师也会骂人的,是不是因为要去青州之事?如果恩师不愿意,那就不去了。宋威虽是节度使,但如果老帅不想去,他还真敢强调吗?”

  “说的好!”崔芸卿伸手拍了拍李璟的肩膀,“我还真想赖在登州,呆在这海边仙境就一直不走了。”

  嘴角微微扬起,李璟道:“只要恩师愿意,谁也不能强求你。”

  “那是当然。”崔芸卿对着李璟道:“你说我们两个就这样丢下一切,然后骑两匹马周游天下如何?不论是辽东塞外草原,还是陇右河西大漠,走到哪里就是哪里。纵马长歌,逍遥天下!”

  “心生向往之,能如此真好。”李璟还不知道崔芸卿居然还有如此浪漫的一面。“但是恩师,我们都孑然一生啊。你有你的家族儿女,我也有我的母亲妻儿。”

  “你小子怎么就好像比我年纪还老呢?一开口就是那么的理智,难道你就没有想过zìyou放纵吗?”崔芸卿摇了摇头,“也是,你小子总是如此的。要不然,当初我也不会一眼看中你,收你为门生。今晚你在宋府还没有回答为师的那个问题,你的真正想法是不愿意去青州吧?能和为师说说理由吗?是不是想要马上回文登,就因为舍不得你的妻子。你的妻子和你青梅竹马的吧,听你说过一次,好像姓王,你还有个小妾,是渤海人?”

  “她叫婉儿,是新罗人。”李璟回道:“当初全家浮海来山东逃荒的,后来她家养不活她,把她送到我家。”

  “婉儿这个名字不错,是后来在你家取的吧?”崔芸卿笑了笑,“能让你一直念念忘的女子,看来是个不错的人。你不想去青州就是因为放心不下你的妻妾?我清楚你是个不甘于平庸的人,你的表现也一直很不错。可如果你真想有所作为,只想回家去当个团结兵将头是不会有出息的。你跟我去青州,我会好好安排你的,十年之内,我能保你一个兵马使之职。不是团结兵的兵马使,而是平卢军官健的兵马使。”

  李璟默然,十年?十年之后,大唐是个什么样子?那个时候好像横行天下的黄巢终于被赶出了关中,大唐的将士们终于收复了长安。黄巢一路败退到陈州,围城半年,开起了人肉加工坊舂磨寨rì夜不停的舂磨人肉。那个时候,朱温、李克用都成了节度使,一方枭雄。

  十年,他能等那么久吗?

  马车驶入了夜市之中,南门大街上约一里的那段街道被划为了夜市。城中其它各处早已经寂静下来,但这里的夜市却依然火势。一盏盏的灯笼挑起,灯火辉煌,愰似不夜之城,这繁华的夜市得到半夜才会散去。李璟不由感叹,也许这是他能在这个时代看到的最后一段繁华了吧。眼下登州附近已经是流民不断,盗匪蜂起。用不了多久,这繁华的登州城也定将无法幸免。从此之后,直到大宋建立,上百年的乱世,王朝更迭,军阀混战,流民失所,百姓水深火热,乱世民如草。

  他不能等,跟着去青州,也许如崔芸卿说的那样,肯定能稳步升官。但是这样还是太慢了,就算是当上十将,当上兵马使又如何,混在青州这样的重镇,他也一样很难出头。乱世即将到来,他得开始经营自己的地盘。

  “恩师,学生也知道跟在恩师身边,定然会一帆风顺。可如果这样,学生永远也经历不了磨砺。学生想要留在登州,并不是想着回家惦念着那一亩三分地。学生只是希望自己闯一闯。”

  崔芸卿有些意外的看着李璟,这个门生总是能让出意外。他很优秀也很出sè,可却总是让崔芸卿有种无法把握的感觉。就如上次他伏杀封彦卿的事情,这得多大的胆量啊。而且杀掉封彦卿也不光要胆量,还需要极大的能力。李璟做到了,这让他一直都很惊讶。他有些看不透这个学生,他总能有自己的坚持和想法。

  想到此,他叹息了一声:“虽然我不明白你的全部想法,可你这个xìng格不错。回头,我会和宋温打声招呼,龙山营、牟东守捉、登州支州兵、赤山镇,这四个军营的主将都是我的人,你想去哪个,自己挑。你现在是团结兵一都将头,如果转入其它军营,以我的面子,你可以继续领一都人马。”

  这四部军队,几乎就是登州一半的人马。李璟一时也想不好要去哪个军营,这里面,赤山镇有三千人马,其它三部都是一千人马。除了赤山镇其它三部都是在蓬莱附近,如果去了这几个军营,只怕想要单干发展势力不太现实。至于离家最近的赤山镇,周边比较偏僻,是个发展的好地方。可惜赤山镇就有足足三千人马,更加不可靠。

  李璟最期待的还是能有个dúlì统军的机会,哪怕是给他个偏僻的地方,能有个百把号人也行。只是他也清楚,想要有这样的机会,那有些妄想了。除了前面说的那些守捉、军镇、州兵外,能够有单独地盘的就只剩下了属于边兵的镇和戍、以及烽铺。这边军的镇却和赤山镇是不同的两类,赤山镇是县镇,不归县属,直属于州,兵马至少一千以上至上万不等。而边镇则分上中下三类,上镇才五百,中镇三百,不足三百的称下镇。戍堡的兵更少,上戍才五十,中戍三十,不足三十称下戍。而烽铺人更少,多者六人,少者仅三人。而且边镇和边戍、烽铺全部都在边关之地。登州说起来其实也是边疆,不过因为边界都是海,所以有个天然屏障。朝廷虽也设边镇、边戍、烽铺,但多是在登州港与辽东半岛的海道上的那些岛上。

  不过这些边镇边戍并不属于州刺史管辖,而是直属于节度使。

  “怎么,你都打算留下来了,却没有想好要去哪个军营吗?还是说,你真打算留在团结营了?”他转头望着李璟道。

  李璟苦笑着摇了摇头,崔芸卿叹了声气,再次闭上了眼睛,这一次,一直回到刺史府,崔芸卿也没再睁开眼。到府了,李璟扶着崔芸卿下了马车,崔芸卿挥了挥手,让李璟不由送他进府,直接让李璟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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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终于有了第一块地盘

 
  第二天一大早,李璟刚刚起床出cāo点过卯,正想找林威等人商量一下选哪个军营的事情。宋温却突然派人来唤他去见,李璟有些不明所以,忙骑了马赶到中军营宋温帐内。

  见过礼后,宋温对李璟比以前热切许多,不以上下礼而以平辈语气道:“今早我收到崔公的书信,说你打算留在登州,又不知道选哪个军营,可是有此事?”

  李璟点了点头。宋温笑道:“如果你真不知道如何选择,我这里倒是有个不错的选择,而且这还是一次晋升,就是不知道你是否真能如你之前的表现那么有勇气了。”

  听到居然还能有晋升,李璟倒是有些惊奇,他可是刚刚才晋升了将头。这还刚过去半个月呢?

  “我打算在正式接任登州刺史之后,立即奏请节帅,将大谢砦黑山堡沙门戍升格为沙门镇,升格后为中镇,镇将是正七品上中镇将,统三百兵马。原来的沙门戍主只是个上戍主,不堪大用,所以需要一个既让我信的过,又要有能力带好三百兵,且管好沙门镇的勇将。我十分看好你,觉得你行。”

  “沙门戍在哪?”李璟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这样的好事不太可能轮到他。对于这个沙门戍,他以前连听都还没听过。

  宋温对李璟招了招手:“你过来看。”他指着几上的一副舆图,在蓬莱城北的水寨那指了指,然后又望北面的海上指了指。“蓬莱往北十里是水寨,水寨再往北面不远便是大谢岛了。大谢岛又分南长岛和北长岛,另外其西面还有大黑山岛和小黑山岛。在这几个大岛中间便是沙门岛了,沙门岛东、北、西三侧,均有一些岛屿分布.它们围成了一个半圆形,形成了一个阔大的海上塘湾.塘湾内常常是风平浪静,称沙门塘。塘内便是我们登州最大的海港,也是我大唐四大海港之一。因此,沙门岛的地位就相当重要了,所以我拟将沙门戍升格为沙门镇。”

  李璟听完后更是半信半疑,真要如宋温所说的,那沙门戍可是个肥地,守着登州最大的海港,岂能不肥?那这样好的地盘,又怎么可能轮到自己这个新的不能再新的人?

  “这么好的地盘,只怕是下面都争着抢着要吧,职下只是团结兵的一个将头,哪里能轮的到我呢?”

  宋温拍拍李璟肩膀:“我来登州也是初来乍到嘛,熟悉又信任的人可不多。季玉是崔公和于公的门生,先前杀匪立功也是得过节帅亲口夸赞的。更何况,先前你对付封彦卿那一回,表现出来的果决和谋略可是让某很是惊叹的。像你这般即有能力,且又能让我信任之人,可是不好找的。”见李璟脸上不信,他又笑着道:“其实不瞒你说,我也是实在没有合适的人才找你的。你可能不知,这登州港被称之为大唐四大港之一,守着大唐两条海道之一,可谓是繁华富庶无比。”

  “哎!”宋温叹了口气,“只是实际上有些情况外人不知。节帅自到淄青镇后,接手后才发现淄青将早成了一个空盘子,下面巨大的钱粮亏空着补不上来。上次节帅要发兵剿匪,可卢龙节都称上面拖欠粮饷,拿不到粮饷前根本不愿意出兵。你说以前李正已家三代四世割据淄青,也没有别处半分钱进帐,可他养着十几万的军队,淄青镇还是当时最富裕之地,你说奇怪不奇怪?”

  李璟也没有听说过这些方面的情况,也感到十分奇怪。据他所知,像淄青这样的方镇,是不向朝廷上缴赋税的。守着繁华的港口海道,却还没钱发士兵粮饷,这事也太奇怪了。

  “我来登州这么久,已经查出一些情况,这登州走私泛滥,不但各种禁止之物出境,而且大量的海上贸易的税钱都没有征到。说到底,都是登州上下的官员富商豪族与那边镇军和水师暗中勾结。让你去沙门岛,就是希望你能成为打入其中的一个钉子。我的要求也不高,就是希望你去后能打探到一些我所不知的情况。”

  听到这个情况,李璟已经能判断出,这个沙门岛绝对是个龙潭虎穴一样的地方。要不然,宋温大可让其它人更亲近的人前去。不过转念一想,他先前不正是想要一个dúlì的地盘吗?这不正是一个机会,虽然给他的只是一个被三面环绕其中的小岛,可毕竟有一个正式的名义和三百的兄弟不是?

  “好,职下愿意接受这个任务。不过职下希望能够把文登营教练使林威、文登营副十将王重、文登营左一都虞侯张宏、队正林武几个都一起随职下调任沙门镇。”

  三百号弟兄不少,可李璟却不打算真的独自一人去那上任。光听宋温的几句介绍,他就知道了那里的形势,这相当是要去监视大谢砦的官兵了。

  宋温很直接的答应了李璟的要求:“可以,这四个都是你的结义兄弟,把他们带上,确实不错。你还有没有要带上的,提出来,我给你登记起来,一起带去。”

  宋温的这个态度反而让李璟有些愣了一下,什么叫还有哪个想带的就一起带去。这事怎么说的如此儿戏?

  “职下可以挑多少人带去?”

  宋温停顿了一下,将沾墨的毛笔又放回了笔架上。他搓了搓手,然后道:“刚才和你说过的,沙门镇由沙门戍升格起来,现在沙门戍有兵五十人,而沙门镇的兵额是三百人。因此,实际上如果你去沙门镇的话,你就只有那五十个兵。剩下还差二百五十个,就得由你自己想办法了。”

  李璟被这句话震的不轻,什么叫只有五十个兵,其它的自己想办法?

  “不是在其它堡砦抽调吗?”

  “大谢砦一砦五堡三十戍七十五烽铺,虽然总人马加起来达三千人。可是正因为信不过他们,才因此升沙门戍为沙门镇的,如果再从其它堡抽调人马,那还这么麻烦做什么?钱粮器械之事我会给你解决的,不过这个兵却得你自己解决。你去招也好,去骗也好,都是你的事了。我相信你,一定能解决这个问题的。”

  李璟听完这话都不由的想一甩衣袖走人了,不过想一想,错过了这村,只怕再也就没有那个店了。最后咬了咬牙,还是道:“那也行,请都虞侯从团结营里抽调三都人马给我。我到时,直接把原先那戍的人也不要了。”

  宋温一听这话,头摇的和拔浪鼓一样。“团结兵可不是官健,团结兵到了chūn天可是要遣散回家种地的。你要去的那是边军,六年一轮不得返家。况且这团结兵都是登记有数的,怎么可能拔给你。”

  “两都!”李璟讨价还价。

  宋温还是摇头。

  “把左一都的一百弟兄都拔给我,要是再不行,那这沙门岛谁爱去谁去,职下是不去了。”李璟干脆也耍起了横,反正他老师现在已经是节度行军司马,位置可还在宋温这个未来刺史之上。果然,听到李璟如此无赖,宋温愣了下后,也一咬牙道:“好吧,就把左一都拔给你了,不过有个条件在先,去不去得他们自愿。如果他们不愿意去,你不能强求。另外还有一个,所有去沙门岛的至少得呆六年才能回来。因此,边军戍兵向来有个规矩,带上家眷一起从军。马上也快过年了,我就给你一月假期,让你回家过个年。年后,你就带你的兵去沙门岛。”

  “好!”李璟一咬牙一握拳,做出了这个艰难的决定。

  宋温却是松了一口气,“那好,我这里就马上写折子,等年后你就能正式接到沙门镇镇将的任命了,另外沙门镇其它军官的名单,你自己拟一个上来,我到时一起报上去。”

  走出了宋温的大帐,一缕金sè的阳光照在李璟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光。望着面前这个呆了近一个月的熟悉大营,李璟深呼吸了一口气,紧握着拳头,心中大喊:“大唐的乱世,我也终于要有了自己的地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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