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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勇闯天涯【作者:天子】(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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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5章挑拨离间

  四个小时后,都城饭店八楼吴铭的客房。

  吴铭手里拿着一柄玉把长柄带鞘武士刀,凑到眼前细细端详,只见刀鞘表面镶嵌着红宝石,一条雕刻的金龙盘绕其上活灵活现。

  吴铭眼中的惊讶之色越来越盛,情不自禁握住刀把轻轻一抽,立即露出寒光四射的锋利刀面,他抽出刀,顺手将刀鞘放到一旁,伸出手指在刀面上弹了弹,一股激越的金属蜂鸣声顿时响起。

  吴铭双手握把,拿着武士刀挥了挥,然后轻轻一劈,摆在桌子旁边的檀木太师椅顿时被劈成两办

  吴铭哈哈大笑,连声称赞“好刀”。站在一旁的吕魁元有些莫名其妙,不就是杀了几个日本鬼子,抢了他们的佩刀吗?怎么吴铭会这么高兴?

  吴铭从桌上拿起刀鞘,将武士刀合上,看了看一脸好奇的吕魁元和孙承元,问道:“你们知道这把武士刀意味着什么吗?这次可真是大收获啊”

  “这刀没什么特别啊……你没什么吧?”吕魁元有些担忧地看向吴铭,竟然有一种想要摸摸他脑门儿看看是否发烧说胡话的冲动。

  “去去,懒得理你“

  吴铭白了吕魁元一眼,随即抚摸凹凸不平的刀鞘表面,为两个老弟解惑:“这种装饰龙纹的佩刀,在日本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只有日本皇族成员才能够佩戴……毫无疑问,你们今天的行动击杀了一名日本皇族成员于得好”

  若是寻常时候,吴铭自然不会如此失态,不就是一个日本皇族吗?经过几百年的繁衍,日本皇族成员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于掉一两个无伤大雅,但眼下情况却有所不同。

  随着张法尧被殴身残,导致张啸林同日本人心结暗生,如今正是趁机推波助澜将张啸林同日本人的关系降至冰点的大好时机,日本国内武士道盛行,狂热的人们为了天皇能够随时随地牺牲生命,现在吕魁元带着人装扮的青帮帮众,居然无意中击杀了一名身份高贵的日本皇族成员,这样一来,哪怕驻上海的日本领事馆和特务机关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也得顾忌一下来自倭皇的震怒

  可以说,此次无心插柳的收获,必将导致日本人同张啸林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双方接下去必然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吴铭轻抚刀鞘,就像爱抚情人的肌肤,笑着问道:“这下你们总该明白了吧?”心底里吴铭却在琢磨,这样一把武士刀放到后世,不知道会管多少钱?

  了解这把武士刀的不寻常之处后,孙承元连连点头,吕魁元也很快想通了其中关键所在,暗骂自己反应居然这般迟钝,不过很快咧开嘴笑了起来。

  “好了,魁元,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处理正事”说完,吴铭拿着刀走进房间,审阅叶竹寒用密语书写的行动报告并撰写下一步计划,承元心痒难耐,赶忙拉着吕魁元在客厅沙发上坐下,让他讲讲今天的行动。

  事情本来很简单,也就是提前潜伏到虹口地区的情报人员乔装打扮成青帮帮众,忽然集结起五十多人,洗劫了虹口的日商台湾银行和临近的几家日商金店,结果附近溜达的日本人听到呼救赶来救援,全部被身手矫健的吕魁元和雷飚等人干掉,然后在日本海军陆战队和租界巡捕房的人赶来之前溜之大吉。

  结果吕魁元有意炫耀,把整个故事讲解得跌宕起伏,惊心动魄,完了还大发感慨,说今天击杀日本人是如何如何的痛快,收获又是多么的丰富,羡慕得好动成性的承元两眼发光,不断地吞口水。

  等到吴铭走出房间,把计划要求交给吕魁元要他带回,承元再也无法忍耐,紧紧地抓住吴铭的手,要他答应下次出任务一定要让自己出马过过瘾。

  看着童真未泯满脸渴望的孙承元,吴铭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射雕英雄传》里的老顽童周伯通,顿感无奈,第一次觉得让这家伙担任自己的副官或许是个错误的决定。

  法租界,华格臬路,张公馆。

  自民国初年到上海滩打拼,经过二十多年的不懈奋斗,如今张啸林已经是上海滩仅次于杜月笙和黄金荣的第三号人物,当之无愧的上海三大亨之一,跺一跺脚整个上海滩的地下世界都要颤三颤。

  可是,就这么个风云人物,如今其府邸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今年刚满六十岁的张啸林头发已然斑白,但是他面色红润声音洪亮看不出半点儿衰老的迹象,举手投足间更是虎虎生风一副龙精虎猛的模样。

  “这么说起来,虹口死去的那些日本人,真的是我们青帮中人杀死的?”张啸林看向身前从虹口匆匆赶回来汇报情况的吴静观。

  此时夜深人静春寒料峭,上海的气温也就是度的样子,照理说还很寒冷,可这会儿豆大的汗珠却从吴静观的额头滚落:

  “还未彻底查明……但根据虹口附近的帮众说,这次出手抢劫银行和金铺、公然袭击日本人的青帮子弟都很面生,当时情况一片混乱,加上不少地痞流氓和流民趁火打劫,谁也没有看清楚。”

  张啸林凝眉苦思没有结果,只好继续问道:“今日的袭击,导致一名日本皇族成员丧生,是否属实?”

  吴静观感觉自己的双腿在打颤,无比艰难地点了点头,苦涩地说道:

  “的确如此,那个日本人的身份已经从日本驻沪总领事馆得到核实——死者叫久迩邦久,来自日本东京,是民国十八年去世的久迩宫邦彦王的次子,刚到上海滩不到两天时间,今天恰好在家臣的陪伴下出来感受上海的风土人情,看到被袭击的日本商铺,于是头脑发热冲上去帮忙,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的脑袋被人砍了下来,挂在日商台湾银行的匾额下,日本人看到都快发疯了”

  “你认为,就凭虹口的那些废物,能够击杀那些武艺高强、饱受武士道精神荼毒的日本武士?”张啸林双目散发出摄人的精光。

  “我也不认为是我们青帮的人于的,可这件事情谁也没办法说清楚”

  吴静观舔了舔于涸的嘴唇,痛苦不堪地解释:“现在外面的人都哄传此次袭击事件乃是大帅您亲自指使,目的是报大公子被日本人殴打致残之仇,日本驻沪总领馆的几个相熟的日本人已经明显和我们保持距离,若非我花了大价钱,恐怕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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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6章 步步紧逼(上)

  张公馆所在的华格臬路曾经是法租界北门的义冢,周边到处都败棺破柩,野外暴尸露骸,枯骨成堆,荒草没胸,狐蛇缘洞,无比荒凉。

  杜月笙与黄金荣、张啸林合伙开办三鑫公司,靠走私贩卖鸦片赚了个盆满钵满,为报效黄金荣的提携之恩,杜月笙就斥资买下这片地建造了三幢美轮美奂、别具一格的别墅,四面高筑围墙,门卫森严,晚间不准行人通过。

  别墅落成后,杜月笙准备把黄金荣和张啸林请过来三人同住,“一只香炉三炷香,有难有福共当享”,结果张啸林不花分文就能住进现成的精美别墅,当然求之不得,立即携家眷迁入,心安理得的安家落户。

  而黄金荣虽然知道杜月笙斥资数十万大洋盖造别墅实属好意,但他想到这片地基乃是坟地,如若住进去却是日日夜夜与孤魂野鬼相处,恐不得安宁,也就婉言谢绝了。

  就这样,张啸林和杜月笙比邻而居,其后几年间,双方的儿子互相拜对方为于爹,关系异常亲密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杜月笙长袖善舞,上下通吃,生意是越做越大,待“恒社”建立,杜月笙在上海编织起一张足以操纵政界、工商、金融界的庞大关系网,有法租界做靠山,有帮会黑势力垫底,杜月笙在上海滩可谓左右逢源、纵横捭阖,无往不胜,已经成为上海滩事实上的第一人。

  而张啸林见钱眼开,见利忘义,再加上其因循守旧,坚守黄、赌、毒、骗等行业不放手,生意虽然做得兴旺发达,但影响力比之杜月笙无形中要小了许多。张啸林嫉妒杜月笙这个原本排行老幺的成就,又嫌杜月笙未把自己的大儿子张法尧推荐给蒋介石以至于至今一事无成,对杜月笙不服之余,心中充满了怨念。

  这样一来,双方公馆之间虽然仅仅隔着一堵围墙,但彼此间隔阂已生,再也做不到以前那样亲密无间无话不谈了

  “嘭——”

  伴随着一声沉闷巨响,张啸林的右手已经深深地陷入身旁用檀香木做成的八仙桌中,碎木屑溅射得到处都是。张啸林能够在枭雄辈出的上海滩闯出偌大一片基业,倒也非浪得虚名。

  “到底是谁想置我于死地?”

  张啸林横眉倒竖,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嘴里发出大声的咆哮,仿佛被挑逗得愤怒欲狂的饥饿狮子。连日来噩耗不断,尤其是现在青帮成员竟然牵扯到了日本皇族成员的命案中,形势已坏到几乎无以复加的地步。

  作为上海滩顶尖的大佬,当前的国际国内局势张啸林看得清清楚楚,日本在吞并东三省和热河后,已经逐步把魔爪伸向关内,一旦其成功策动华北自治,那么中国的大好江山极有可能易主,这个时候投效,正当时也

  若非如此,张啸林也不会在交好南京政府军政大员的同时,选择同日本人私下里暗通款曲了

  但是,现在发生的一切,直接导致这两年的努力经营付诸东流。杀害一名日本皇族成员意味着什么,张啸林比谁都明白。

  听到这声巨响,加之飞射而来的木屑扎得脸上一阵刺痛,吴静观双腿猛然一颤,情不自禁将头埋得更低了。想想也是,大公子张法尧被殴重伤,这笔账还没算,现在就连张啸林自身都有了危险,怨不得老板如此愤怒。

  只是吴静观现在依然很困惑,到底是谁,能够在上海滩这个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地方,布置下这么一张大网而不露任何踪迹?

  “会不会是那两位出的手?在这上海滩,要想瞒住他们,几乎不可能啊……”张啸林说到这儿,猛然回头看向吴静观。

  吴静观自然知道张啸林指的是谁,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抚抚快要从鼻梁上掉落的金丝边眼镜,轻声道:

  “可能性并不大……如今上海滩三足鼎立之势已成,兼之西安张杨事件过去没多久,南京方面急需一个安定和谐的大好局面,这个时候只要不是糊涂人都明白该稳一下,先看看局势变化再说”

  “杜、黄两位大爷纵横上海滩多年,这点儿眼光还是有的,绝不会没事找事自己给自己添麻烦。况且,大帅在两位大爷的公司里均有股份,相互之间有着共同的利益,若是大帅倒了,他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况且,若是因此触怒日本人,今后还想不想做北面的生意了?至少三家一起合作经营的木业公司就维持不下去”

  张啸林在太师椅上重重坐下,仿佛一头受了伤的野兽,阴冷的目光四顾张望,似要择人而噬。

  “那到底是谁于的,难不成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留下?”张啸林此时对算计他的人恨之入骨,可是却又无从反击,心中憋屈得难受。

  吴静观冥思苦想一阵后,摇摇头,说出自己的见解:“下手的人很专业,来时迅若惊龙,去则脱如狡兔,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留下,仅仅凭日本海军陆战队和巡捕房抓获的那些地痞流氓,于不出这等大事……有组织有目的,一击得手马上撤离,似乎,更像是军中人士的手法……”

  若是吴铭在此,肯定会对吴静观敏锐的观察力赞赏有加,仅仅是去了一趟虹口,甚至没有亲眼目睹当时的情况,便能够根据蛛丝马迹做出接近真像的判断,这份眼力确实不凡。

  吴静观的话顿时让张啸林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才无比艰难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最近我和日本人走得太近,所以南京方面要对我下手了?”

  “这个我也不明白……毕竟上月月中蒋委员长才到上海拜访过大帅,照理不该如此行事才对以大帅和中央政府多年来的良好合作关系,只要不公开投靠日本人,他们根本没理由那么做……毕竟,南京方面也希望多个渠道和日本人沟通。”

  “目前,蒋委员长正在编整部队,据说要在三年内编成六十个整编师,非常需要维持一个相对安定的局面,谁也不敢过度刺激日本人。哪怕现在中央抗日的口号喊得震天响,但打仗是要死人的,如果失败,就什么都没有了,谁不希望一直太平下去?”

  张啸林点了点头,深以为然。不过按照吴静观这么一分析,张啸林更没有头绪了,一时间头疼欲裂。

  随后,分作大堂两边,被张啸林召集来出主意的石少棠、程效欣、“活无常”阿明、“烂脚”德宝等人也纷纷提出自己的意见,分析是不是有新势力想在上海滩搞事借机出头,甚至有人推测是不是无意中触怒了何应钦、陈诚这样的军中大佬,所以故意派人来找别扭,但谁也没有证据。

  听到各种乱七八糟的分析,张啸林脸上渐渐露出疲惫之色,最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大声道:

  “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叫弟兄们盯紧点儿,注意新近有没有陌生面孔出没……娘希匹,就算我张某人落难,也绝对不会让这些儿子的安稳”

  等石少棠、程效欣、“活无常”阿明、“烂脚”德宝等人离开,张啸林叫住落在后面的吴静观:“自得,徐老太太在上海?”

  吴静观先是一愣,随后才想到张啸林指的可能是徐恩曾的母亲。

  “没错,她就住在美租界天后宫附近……您的意思是?”

  “备份厚礼,明日我要亲自到徐府走一趟。”张啸林眉宇间流露出慑人的光芒,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哪怕有一丝的希望张啸林也不会放弃,坐以待毙不是他的性格。

  以张啸林在上海滩的通天手段,自然知晓如今徐恩曾在中央炙手可热,蒋介石正酝酿将力行社特务处与党务调查处合并,陈果夫、陈立夫在西安事变中摇摆不定的表现让蒋介石大失所望,徐恩曾有望取代二陈成为首任局长的消息,让张啸林生出丝丝期望。

  张啸林与戴笠关系并不好。

  当初,戴笠与王亚樵、胡宗南义结金兰在上海滩厮混的时候,便与张啸林有宿怨,直到后来戴笠统领力行社特务处在上海建站得到杜月笙和张啸林鼎力支持,戴笠对张啸林的态度才有所改观。

  对于国民政府的两大特务机构,张啸林可谓忌讳颇深,但是对于它们的巨大能量,张啸林却知之甚详。

  张啸林心里明白,眼下只有请动这股庞大的力量为自己洗刷罪名了,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只要能够将事情圆满解决他也心甘情愿。

  吴静观点了点头,如释重负地从张府正堂中走出,只是来到外面的天井掏出手绢擦拭满头的汗水时,抬头看着头顶漆黑的夜空,心中却不可避免地有了别样想法。

  张啸林行事霸道,为人好勇斗狠,但是对属下却谈不上优厚,张啸林得势倒也罢了,这世上向来不缺趋炎附势之辈,但若是颓败,雪中送炭的准保没几个,反倒是落井下石的不在少数。

  唯一需要忌惮的便是与张啸林关系密切的杜月笙和黄金荣会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一旦让张啸林喘过气来,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恐怕背叛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不愿同张啸林一起走向穷途末路的吴静观,此时已经萌生退意,这一回张大帅面对的困难非常棘手,暗中作祟的人设计非常巧妙,吴静观预计眼下恐怕还不是张啸林最困难的时候,对方肯定还有后招。

  若是张啸林无法承受,以其对待手下人的刻薄,肯定是个土崩瓦解的局面。与其陪张啸林殉葬,还不如早些想好门路,保全自身。

  在这乱世中,明哲保身才是活得长久的无上法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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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6章 步步紧逼(下)

  翌日清晨,一扫往日的阴霾,初升的朝阳跳出海平面,将光明和温暖送给大地。但是,晴好的天气,却怎么也驱赶不走笼罩在上海滩民众心目中的乌云。

  清晨八点,张啸林带着人早早地就出门,他首先来到位于公共租界北区北四川路的日驻上海总领事馆,希望能够见一见老朋友——日驻沪总领事石射猪太郎,看看是否能凭借昔日的交情化解此次事件引发的轩然大波。

  可惜石射猪太郎忙于向国内解释,在倭皇裕仁的旨意没有下达之前不敢贸然与杀害皇族成员的嫌疑人接触,以事务繁忙为借口拒绝与张啸林会面。

  在领事馆大门外等候无果后,张啸林神色阴沉地回到车上,此前和他交往甚密的日海军将领永野修身已经于去年回国担任联合舰队司令官,现在正在欧洲参加英皇乔治六世的加冕典礼,一时求告无门,只得吩咐吴静观启程前往徐府。

  徐恩曾的老母亲及家人目前居住在距离北四川路不远的北河南路同七浦路交接口附近的一个弄堂里。

  徐府为老式海派二层石库门宅邸,建筑面积约四百余平米,楼高两层,包括底楼的客厅、餐厅、客房和二楼的主卧、副卧、书房,主体两边则是厢房。两侧厢房之间,在客厅的正前方,是围墙围着的铺地砖的天井,供户外活动所用,楼房后面有一排平房,厨房、佣人房以及其他房间都在那里。

  徐府几乎占了整个弄堂,但平常这里却很清静,全然不见一般权贵人家门庭若市的风光。徐恩曾如今虽然得势,但徐家人并没有因为徐恩曾位高权重而变得骄纵轻狂,依然十分低调。徐老太太更是谨小慎微,不喜抛头露面。

  在吴静观看来,张啸林此番来到徐府,恐怕也是无奈之举,就看对方愿不愿意出手帮忙了。

  到达徐府所在里弄前,张啸林让随从在外面等候,只带着吴静观和几个心腹进入徐府。将带来的丰盛礼品送到徐府管家及佣人手里,张啸林挥挥手示意退下,原想留下来的吴静观只得识趣地带人回到外面的车上。

  半天时间过去,张啸林一身轻松地从徐府走出来,虽然不知道他同徐老太达成了什么协议,但从他喜形于色的表情看,大家都知道张啸林此行应该有所收获。

  回到车上,张啸林对坐在副驾驶位上正准备吩咐司机开车的吴静观说道:“方质彬现在在哪儿?

  心中猛地一跳,吴静观这才发现,这些年来自己还是小觑了张啸林。上海三大亨绝非浪得虚名,在上海经营多年,张啸林多少还是结下些善缘,此番估计和徐老太达成了什么协议,现在问起方质彬,应该是还想打通特务处的关节。

  吴静观暗暗盘算,若是张啸林能够让戴笠和徐恩曾同时出手帮忙的话,这次危机,或许没有想象般的那么难以渡过。

  徐恩曾和戴笠手里有大量资源,想要彻查整个事件并不难,哪怕查不出个子丑寅卯,只要徐恩曾和戴笠能够推出几个替死鬼,加上南京政府出面作保,还没有准备好全面侵华战争的日人决不会再找张啸林的麻烦

  念及至此,吴静观毫不迟疑的说道:“方质彬目前正在自得家中做客。”

  “把他请来,我要和他好好谈谈。”张啸林说完便闭目养神,老神在在的表现让吴静观顿感轻松不少。

  就在张啸林为了摆平吴铭给他制造的一连串麻烦而东奔西走的时候,这天下午,上海公共租界东区和北区,不知何时街面上出现了许多穿着宽松和服和武士服,头顶梳着发髻,腰间挎着长刀的日人,他们飞扬跋扈,不断地用带着刀鞘的长刀驱逐人群,见到不顺眼的甚至抓到墙角一通殴打,引发巨大的骚乱和恐慌。

  位于公共租界东区榆林路和麦克利克路交界处的红缨馆,毗邻黄浦江上的汇山码头,附近有怡和纱厂、杨树浦纱厂、恒丰纱厂、南满洲铁路公司、大阪商船会社、日船造会社、平和公司等工厂企业,乃是张啸林效仿黄金荣名下的大世界游乐场而建立。

  红缨馆楼高六层,外加一个平顶屋,设有电梯供游客上下,里面开设有旅店、珠宝店、古董店、钱庄、自由厅、跑驴场、电影院、大戏场、花园、餐厅、运动场、照相馆、商场、剧场、书场、弹子房、歌舞厅等设施,屋顶开设花园咖啡厅,可以说只要一脚踏进红缨馆,你的衣食住行全包了,只要兜里有钱,就可以享受到帝王般的服务。

  红缨馆是苏州河以东地区最大的销金窟,由于远近的企业众多,人流如织,每天的现金流量至少在五十万大洋以上,是张啸林名下与复兴夜花园、扬子饭店、东方彩票公司、豫园跑狗场比肩的顶尖优质产业。

  下午三点过,一百多名日浪人聚集到红缨馆楼前,先叽叽呱呱用日语说了一大通话,随后便开始阻止客人进入楼内。

  红缨馆的经理、青帮悟字辈的“辣手”史成听闻消息后,立即带着几个手下跑了出来。张啸林平常同日人交往甚密,因此红缨馆尽管地处日人聚居的公共租界东区,也很少有日人前来闹事。

  可最近几天的风波,史成也有所耳闻,心中不禁一阵打鼓——来者不善啊

  史成点头哈腰地陪着笑,来到为首的那名身材高大的日浪人跟前,殷勤地递上烟,满嘴阿谀之词,只是这些日浪人似乎并不领情,在史成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领头的日人便一脚踹出直中心窝,将史成踢飞出去撞到后面的墙壁才落下来,嘴角鲜血直淌。

  随后,一大群日浪人便挥舞长刀嚎叫着直接冲进了红缨馆。

  一声声凄厉的尖叫声中,正在场馆各处消费的客人纷纷被赶了出来,那些日浪人见到东西就砸,看到现金和金银珠宝就抢,附近的巡捕房听说是大批日人闹事,都不敢出面,而出手阻止的青帮帮众,根就不是无所顾忌的日浪人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打翻在地,仅仅一个多小时,红缨馆就被洗劫一空。

  看到同胞在红缨馆收获甚丰,附近的日人都心动不已,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动的手,很快整个东区的日人都行动起来,凡是张啸林名下的产业,几乎都被高呼“为同胞复仇”的日人光顾,能带走的全部带走,不能带走的也皆是打烂、砸碎,随后喜笑颜开的日人带着收获高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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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7章 静观其变

  都城饭店八楼,吴铭的客房。

  今天白天吴铭用去大半时间拜访了比利时洋行老板艾友德和他的助手赛扬。塞勒芒斯,新签订了涉及新式加工机床、医疗药品器械、武器装备、光学仪器及原材料、燃料、各种布料等价值一百五十万大洋物资的巨额购买合同,然后又和艾友德、赛扬一起共进晚餐。

  回到饭店后,仅仅用十万大洋定金便搞定如此大笔交易的吴铭,刚刚泡了杯香茗犒劳自己,叶竹寒和吕魁元分别从华界赶来汇报。

  房间内,听率先单独汇报的叶竹寒讲解完此次行动的收获后,吴铭脸色看起来很平静,但心底里却为此次的收获感到深深的震撼。

  三个日语班学员悉数出动,一部分以普通日人的面目分散租界东区和北区各处,制造舆论和引发骚乱,另一部分则乔装成日浪人袭击红缨馆,大肆劫掠,仅仅带回来的现大洋便有二十万之巨,此外还有近百万法币和总价值二十余万的各国纸币收获,至于金银珠宝、名贵字画和古董玩物等更是无法计数,吴铭略一沉吟,便知道这一次行动的利润决不会低于两百万

  而在上一次洗劫日商台湾银行和临近日金铺的行动中,行动组共抢劫十万大洋、二十四万法币和价值五十余万大洋的美元、英镑、日元等各国纸币,再加上日商金铺的黄金和白银收获,两次行动的收益之大,让吴铭乐开了花。

  叶竹寒还报告了一个重要情况:通过情报人员严密监视,发现张啸林在东区汇山公园附近的吉林路,藏匿有一批枪支弹药。之前青帮的人曾经想前去取枪,以对付忽然骚乱的日人,但被其中层阻

  依照常理分析,这批军火的数量应该不小。

  看到窗外夜色已深,吴铭起身打了个电话,叫下面的餐厅随便送几个小炒和冷盘上来,又从隔壁叫来吕魁元和承元,同叶竹寒一起吃宵夜。

  侍应生很快把食物和饮料送到房间,承元张罗着在茶几上摆好,吴铭叫大家端来凳子团聚坐下,自己率先抓起一只卤猪蹄,啃了两口,端起斟满后满是泡沫的啤酒杯,惬意地喝完,这才询问对面而坐的吕魁元:“魁元,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早在世纪初俄国人便在哈尔滨建立了乌卢列夫斯基啤酒厂,随后英德商人合资在青岛建立了英德酿酒有限公司,专门生产啤酒。进入三十年代,上海的啤酒厂纷纷成立,最大的三家分别是英商上海啤酒公司、法商经营的国民啤酒厂和英商怡和洋行开办的怡和啤酒厂,吴铭此番到上海来便发现了这个好东西,品尝后发现啤酒清亮透明、泡沫丰富、味道醇厚,和后世的感觉差不多,因此特意点了让大家感受一下。

  “早就准备好了,现在老史和平璋在那边盯着,只等时机一到,兄弟们便会按照预定计划行事。

  吕魁元说罢喝了一口啤酒,立即皱起眉头,显然是对这种满是潲水味道的酒不怎么感冒。反倒是承元觉得啤酒味道不错,仰头咕隆隆喝了个不亦乐乎。

  吴铭非常满意,抹抹嘴上的油渍:

  “有了这几次袭击,张啸林和日人应该都会提高警惕……接下来的行动不必大张旗鼓,只需暗中散播谣言,争取能够多鼓动一些不明真相的青帮帮众参与,然后你们找准机会打冷枪,挑起更大风波。记住,千万不要露出马脚,一旦有变,最重要的是保证弟兄们的安全。”

  吕魁元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我们特务连保证完成任务。”吕魁元跟了吴铭多年,把亦师亦兄的吴铭的风格学了个十足,行事沉稳老练,对此吴铭非常放心。

  吴铭将叶竹寒为自己添满的啤酒喝完,目光投向黑漆漆的窗外,眼中射出一丝精芒——这上海滩,要真正乱起来了

  南京,中央军校。

  夜色深沉,憩庐一楼的东侧,是蒋介石的会客室,客厅的墙上悬挂着孙中山与蒋介石的大幅合影照片,照片的上方是孙中山手书横条“安危他日终须信,甘苦来时要共尝”,客厅简约雅致,一排长长的落地窗幔纱轻拢,总体上给人一种安谧舒适之感。

  一圈沙发上,端坐着何应钦、钱大钧、陈布雷、林蔚、徐永昌、贺耀祖、杨杰等中央大员,蒋介石站在玻璃茶几对面的长沙发前,正在大发雷霆。

  “娘希匹,张啸林到底要于什么?难道他不知道现在形势微妙,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引发中日战火吗?”

  蒋介石将手中戴笠派专人送来的报告狠狠摔到地上,一于人等惊疑不定,显然也对上海发生的情况感到不解。

  “不对啊……此前张啸林不是与日人关系挺好的吗?怎么突然就撕破脸了?其中难道另有隐情

  侍从室第二处主任陈布雷一边分析,一边起身将地上的报告拾起来,按顺序整理好后叠放在茶几上,又道:“从种种情况分析,张啸林的举动非常不合常理,看来树欲静而风不止,有心存心想给政府添乱啊”

  蒋介石略一沉吟,立即从中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暗暗揣测是不是日人蓄意制造摩擦,为开战找借口?

  “立即让徐恩曾、戴雨农彻查此事,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决不能给日人以开启战端的借口电告上海市长俞鸿钧和淞沪警备司令杨虎,若形势不对,可调动驻沪武装力量,不惜一切代价将张啸林绳之以法,推出去以平息日人的怒火……”

  “如今国共两党分歧依旧,六十个步兵师的编整工作尚未完成,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能够晚一天开战,我们就多一分胜算”

  侍立一旁的卫队长王世和,很快就将蒋介石的最新指示传达下去。

  蒋介石怒火稍遏,轻咳一声,道:“好了,回到正事上吧相信调查处和特务处的报告诸位已经看过了,谁能相信,军事丨委员会和苏浙两省政府重点督造的苏浙国防工事,竟然变成了‘豆腐渣工程,。”

  “看到按照实景拍摄的照片后,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可是拱卫南京的屏障啊某些人竟然连这样的钱都敢贪污,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我看不抓几个典型杀鸡骇猴,那些人就不知道收敛大家议议吧”

  “查,一定要严查”

  逐渐快被军政次长陈诚架空的军政部长何应钦上将,站起来大义凛然地说:“苏浙国防工事关系到京畿地区的安全,如果不彻底查个清楚明白,何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我记得自前年秋天开始,参谋部为了筹备对日作战,将处于对日作战第一线的各地区划分为作战区,其中位于华东第一线的无锡、江阴、上海一带划为京沪区,由张白统一指挥。”

  “淞沪警备机关成立后,张白就忙于战备工作,不断派人前往淞沪地区、吴福线、锡澄线、乍嘉线一带勘察地形,绘制地图,在这些工作的基础上,淞沪警备机关又与上海市政府合作,在上海的华界秘密构筑各种工事和掩体。”

  “为何一晃两年时间过去,张白没有发现到其中的问题,反倒是一个小小的师长率先捅破其中的猫腻?其间总总,值得我们深思啊”

  “白将军事务繁忙,被下面的人蒙蔽也是有可能的”

  侍从室第一处主任钱大钧连忙解释:“白统筹淞沪全局,尤其是战略层次的研究,他曾多次对当前的防御态势做出分析,认为一旦淞沪开战,日军有意从上海下手的话,其海军可以沿江西进,陆军则可以由上海附近和杭州湾北侧登陆,然后分两路沿太湖南北地区进攻南京,如果真的遇到这种事情,中央政府可能连搬家都来不及。”

  “为了避免出现类似的局面,他建议出动出击,先发制人,争取初战胜利的设想,其中坚守上海为重中之重。在这种指导思想下,他难免疏忽了对吴福线、锡澄线等国防工事的检查,也是可以理解的”

  军令部长徐永昌道:“彻查是要彻查,但当务之急并非是追究某些人的责任,而是要尽快想办法把窟窿给堵上,把那些不合格的工事彻底改造,以适应将来对日作战的需要。我建议追究责任和建造工事要同期进行,最近中日之间风声越来越紧,加上上海又出现意料外的变化,不抓紧时间我们是要吃大亏的”

  军事丨委员会铨叙厅厅长兼作战部部长林蔚完全同意徐永昌的看法,并提议道:

  “我建议由罗尤青(罗卓英)的十八军负责吴福线的建造,在俞良桢第五十八师的基础上编成第七十四军,下辖第五十一、五十八师,由该军负责建造锡澄线。这两支部队是全军工兵建设模范单位,同时军规军纪的执行力度也是全军排名前列的,相信由他们来负责,可以大大缩短工期,同时杜绝贪腐现象出现”

  蒋介石连连点头,军事丨委员会办公厅主任贺耀祖问道:“那乍嘉线交给谁负责?总不能置之不理吧”

  “这个我已经有了主意”

  蒋介石脸上浮现一丝笑容,摆摆手制止何应钦发言,道:“现在上海局势未明,如果这个时候调动部队,恐引发日政府和军队的误读……先把第七十四军的编制确定,等上海的事情尘埃落定,到时候再宣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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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8章 暗流涌动(上)

  位于莫愁湖西的洪公祠一号,力行社特务处本部。

  一座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二层办公楼,掩映在一片绿树丛中,办公楼门口上方的匾额上用狂草书写的“复兴”二字,代表了这里正是特务处最核心的区域。

  二楼靠里的办公室里,步入而立之年的戴笠端坐在办公桌后面,仔细地看着手中的电报。

  在戴笠的身边,站着一位三十出头的年轻人,身材略显单薄,脸色因缺乏睡眠显得有些苍白,目光专注而阴冷。

  “理君,你在上海多年,熟悉那里的情况……你不妨老实告诉我,上海的情报网究竟能发挥多大的作用?”戴笠看完手中的电文,转头说道。

  年轻人正是黄埔五期政治科毕业的赵理君,四川大足人,大革龘命时期加入中共,广州起义失败后逃回家乡,曾组织铜梁地区的“土桥暴龘动”失败后潜赴成都,后来叛党到南京投奔正在组织特务机构的戴笠,参加特务处洪公祠特训班“一期”培训,与同为四大金刚的陈恭澍是同学,是一位允文允武的人物。

  “上海方面的情报网已经基本健全,只要处长一声令下,即能高速运转。”现在担任特务处情报科科长的赵理君毕恭毕敬地回答。

  戴笠不置可否,站起身来幽幽说道:“委员长不愿同日龘本人交恶,张啸林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我们的工作很被动!”

  “局长,张啸林之前一直不怎么卖我们的帐,还和日龘本人合作,给我们制造了不少麻烦……现在不知道他发了哪门子疯,竟然与日龘本人翻脸,正好可以让他清醒清醒……如果局势照此发展下去,一旦其撑不住,我们甚至可以接收他在上海的势力!”赵理君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见解。

  “不妥!”

  戴笠摇了摇头,指尖敲击着桌面,说道:“委员长虽然下令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将张啸林推出去,可前提是事态已经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张啸林在上海滩经营多年,关系网盘根错节,再加上有黄金荣和杜月笙这层关系,若非到了最后一步,委员长还是不愿意背负出卖‘友人’的罪名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赵理君轻声请示。

  戴笠平静地说:“质彬还在上海,若张啸林聪明,这时候就该主动找我们疏通关节,若他连出点儿血的觉悟都没有,根本就不值得我们出手帮忙……我们先坐观局势变化,伺机而动!记住,任何新情况都要及时向我汇报。”

  赵理君离开后,戴笠重新坐了下来,默默揣测究竟是谁在幕后动的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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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天过去。

  夜幕笼罩下的上海滩,大街小巷路灯透亮,风格各异的建筑上的霓虹灯不断闪烁,乍眼望去,和后世的都市几乎没有两样。

  租界里一条条弯弯曲曲斜向纵向交错的马路上,人流如织,有轨电车、轿车、黄包车和独轮车来往穿梭,衣冠楚楚的人们根本就不在乎随时可能到来的战火,依然纸醉金迷,夜夜笙歌,各处娱乐场所人满为患。

  吴铭带着孙承元和吕魁元,在六个侍卫远远的跟随保护下,随着南京路一路向西,饱览上海滩夜晚的美景。

  “大哥,上海可真是个好地方,天黑了依然和白天一样亮堂……街上这么多行人,他们都要到哪里去啊?难道上海人夜里也要加班?”承元一脸兴龘奋地拉着吴铭的手,四处指指点点,一副乡巴佬进城的模样。

  “这世界上有许多职业,是专门夜里上班的……”

  吴铭神情暧昧,一边说一边指向街道两边里弄里许多门前挂着红灯笼的石库门骑楼,那里随处可见浓妆艳抹到处拉客的女人,这一幕幕光怪陆离的景象顿时让承元明白过来,一张俊脸迅速染成大红布。

  吴铭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眼前的一切让他生出几分新鲜感,在变幻莫测的霓虹灯映照下,繁华与落后,文明与愚昧的对比形成一种巨大的视觉冲击,给人心灵一种非同一般的震撼。

  一路走走逛逛,欣赏完沿途堪称“万国博物馆”的建筑,大马路上灯火辉煌的商场、游园、茶肆、戏院、书店、电影院让人目不暇接,不知不觉间,吴铭等人来到了位于公共租界西区静安寺愚园路和梵皇渡路转角处的百乐门歌舞厅门前。

  三十年代的百乐门歌舞厅名气极大,号称“东方第一乐府”前世吴铭就在不少影视和文学作品中频频见到,对其充满了好奇,此番来到上海,其实并没有准备造访,没想到无意间走走停停,竟然糊里糊涂就逛到了。

  既来之则安之,吴铭决定进去亲眼瞧瞧。

  大门口的牌子明码标价,舞场按不同时段收费,下午一点到四点半的茶舞,平日门票四十元一位,假日五十元一位,女舞师每节二十五元,其中每节十分钟,男舞师按照包场计算,每人四百元。

  下午四点四十分到晚上八点的香槟舞,门票价格为一百元,男女舞师收费标准与茶舞一样;而晚上八点到凌晨一点的晚舞场,最低两百元门票,其余消费另算。与白天不一样的是,晚舞场有爵士乐队伴奏并有歌手现场演唱中、英文歌曲,并有专业男女舞师伴舞,但女舞师的价格上调到了三十五元每节。

  孙承元购买了九张门票,两边站开的十几位体态妖娆的迎宾立即笑颜如花地将吴铭等人迎进大门,两位身着旗袍青春靓丽的小龘姐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回过头介绍百乐门的情况。

  歌舞厅共三层,其中一楼为厨房和店面,二楼为舞池和宴会厅,里面的设计极其现代,有大量的镍、水晶和白色木头布置,晶莹剔透的大理石旋转楼梯直接通向大舞厅,最大的舞池计五百余平方米,舞池地板用汽车钢板支托,跳舞时会产生晃动的感觉。

  大舞池周围及跃层的骑楼有可以随意分割的小舞池,既可供人习舞,也可供人幽会,尤其是阳台上一个由玻璃地板做成的透明舞池,下方有脚灯,让人感觉好像在鸡蛋上跳舞,当二楼两层舞厅全部启用时,可供千人同时跳舞,室内还装有冷暖空调,陈设豪华。

  三楼为旅馆,顶层装有一个巨大的圆筒形玻璃钢塔,当舞客准备离场时,服务生在塔上打出客人的汽车牌号或其它代号,车夫可以从远处看到,而将汽车开到舞厅门口。

  吴铭一行皆身着黑色青年装,虽然看起来干净整洁,但和雍容华贵沾不上半点儿关系,更与舞厅的环境和气氛显得格格不入。百乐门与仙乐斯、新仙林和大都会并称上海四大歌舞厅,消费水平奇高,出入的不是西装革履的权贵就是浑身珠光宝气的富商,一路上吴铭等人受了不少白眼。

  百乐门从进门一直从楼梯墙壁往上去,沿途墙壁上挂的都是红舞女照片,以供来宾选择。来到二楼大厅,吴铭直接找了一处距离中龘央的大舞台偏远的普座坐下,很快有舞女大班过来询问有无相熟的舞女,吴铭婉言谢绝,叫过侍者随便点了些酒水,轻轻松松几百元就开销出去了。

  吴铭游目四顾,发现舞池背后的舞台上没有歌女献唱,一支由菲律宾人组成的乐队正在卖力地演奏,这些皮肤黝黑的乐手演奏技术看起来很娴熟,几首曲子下来,华尔兹、伦巴、探戈、恰恰都有涉猎。

  刚才迎宾小龘姐曾介绍,说这些来中龘国淘金的乐队很能紧跟“潮流”纽约、巴黎、伦敦流行一首什么样的乐曲,要不了几个月就能搬进百乐门歌舞厅演奏,所以百乐门一直走在时尚流行前沿。

  中间的大舞池中,踩着音乐的节拍,一对对衣冠楚楚的男女曳步而舞,身体不断地摇摆,那些貌美如花、如同蹁跹蝴蝶穿梭起舞的舞女们,成为众多来宾目光追逐的焦点。 舞厅的灯光极有规律。 当放节奏快的音乐时,舞池的玻璃地板便出现红色的光,当放舒缓的音乐时,便是蓝色或者绿色的灯。音乐奏响,灯光闪动,穿越玻璃地板的灯光看上去不再那么刺目,反倒是多了一些朦胧。客人们在这流光溢彩的世界之中翩翩起舞,舞者与观者如痴如醉,竟不知身处何乡。

  吴铭打望一圈下来,发现这个百乐门歌舞厅果然名不虚传,生意十分火爆,环绕大舞池半圈的座位竟然座无虚席,再加上上方骑楼的包厢和小舞池,一场下来赚了二三十万大洋绝无问题。

  就在吴铭尽情欣赏舞池里那些形色俱佳的舞女优美的舞姿的时候,时刻关注四周情况的吕奎元轻轻碰了吴铭一下,同时向楼梯口呶了呶嘴。

  吴铭扭头望去,嘴角迅速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只见张啸林、吴静观和方质彬在十多个彪形大汉簇拥下走进大厅,张啸林神色轻松,与身边的吴静观和方质彬相谈甚欢,似乎对于红缨馆及公共租界东区的巨大损失,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到了这个地步还有心情到百乐门消遣,看来张啸林手里还有底牌啊!”吴铭手指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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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8章 暗流涌动(下)

  吴铭并不清楚,张啸林在短短的两天之内,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搞定两件事:

  其一是请动党务调查处和特务处,全力追查究竟是谁在背后陷害他;二是通过交好的rì军大本营直属南城机关的细川课长,动驻沪总领事石shè猪太郎,表明张啸林的态度,对于发生的rì本浪人洗劫自己位于公共租界北区和东区的产业一事概不追究,请求rì本方面耐心等待调查结果。

  这个细川课长便是永野修身调离上海后继续负责策动张啸林投靠rì本的特务头子,他很清楚张啸林的亲rì态度以及在上海滩的巨大影响力,这有助于rì本zhèng fǔ和军队掌控这个东方最大都市,因此向总领事反复明,又和rì本国内取得联系,得到身在英国伦敦的rì本联合舰队司令官永野修身大将的大力支持,rì方勉强同意给张啸林一个机会,这让张啸林感到轻松许多。

  此时的上海滩,已经完全动了起来,调查处和特务处的特工,还有数以万计的青帮帮众,正在疯狂追查最近上海滩出现的可疑人物,麓花皇宫歌舞厅因此遭遇无妄之灾,虽然有杜月笙做后台,依然不得不被迫关门,好在之前伪装成歌女惠儿的沈慧妍早已转移,所有蛛丝马迹均已毁灭,所以至今张啸林依然一无所获。

  张啸林等人没有在大舞池驻足,而是直接到了上方骑楼的大包厢,这个包厢有dú lì的小舞池,不需要排号随时都可以进入小舞池跳舞。

  随着几个红舞女被舞女大班安排到包厢,辛苦两天终于可以放松下来的张啸林,软玉温香入怀,心情慢慢平复。

  这么多年来在上海滩的苦心经营终归没有白费,只待水落石出,查明真凶,那他张啸林又可以逍遥自在的继续做他上海滩的地下皇帝,不管谁占领上海都得卖他的面子,至于这次损失的钱财,完全可以通过经营赌场、jì院和贩卖鸦片赚回来,最多两年时间便可恢复元气。

  坐在张啸林对面的方质彬轻咳一声,扬了扬盛满名贵红酒的高脚酒杯:“质彬在这里先于为敬,谢谢大帅的盛情款待。”罢,一饮而尽亮出杯底,赢得一片喝彩。

  上海三大亨中,黄金荣喜欢别人称自己为“老板”,杜月笙喜欢别人称自己“先生”,而张啸林的称呼最有意思,他喜欢别人称自己为“大帅”。张啸林一直是以张作霖自比,巧合的是,张作霖同样也是土匪出身,与张啸林还真有些相似。这既可看出张啸林的人生志向,也反映出张啸林那彻头彻尾的流氓本xìng。

  “哈哈”

  张啸林开怀不已,举起中的酒杯:“这一回全靠质彬老弟帮忙牵线搭桥,啸林才得以与雨农弟达成协议,特务处承诺全力以赴帮忙查找真凶……如果能洗冤屈,质彬当为首功啊”

  就在今天早上,张啸林以付出五十万大洋的代价,和特务处谈妥条件,全力帮忙追查凶。能够找到幕后指使人自然更好,实在不行随便抓几个人顶罪亦可,只需要平息rì本人的怒火就好。张啸林纵横上海滩二十余载,见过的督军、省长不知有多少,如果不是现在走霉运,再加上方质彬背后特务处的关系,恐怕以其新二师副参谋长的身份,张啸林不会多看一眼。

  “这一回特务处和调查处联合出,相信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与rì本方面的矛盾也可以得到弥合……以后特务处在上海的工作,大帅要多多帮忙啊”方质彬含笑点醒此次合作的关键,希望张啸林不要过河拆桥。

  张啸林拍着胸口道:“那是自然,今后要用到啸林的地方,请尽管开口就是了”

  张啸林毫不含糊的回答让方质彬非常高兴,此前他在上海多年也没打开局面,对于租界情报的掌控,远远没法与作为地头蛇的青帮相比。没想到这次无心插柳,反倒取得意料之外的成果,有了张啸林的全力支持,以后特务处在上海的触角将延伸得更长,编织的情报网更加稠密,此番上海之行总算是有所成就。

  吴铭所在的楼下大舞池旁的普坐,正好斜对着二楼大包厢,看到张啸林与方质彬谈笑风生,吴铭暗暗揣摩:

  “莫非特务处要插这件事情?有了戴雨农撑腰,张啸林大不了找几个替罪羔羊脱罪,而且rì本人也知道张啸林的巨大利用价值,一旦有台阶下,肯定会高举轻放,此前我们的所有努力都成泡影…

  吕奎元也想通其中的关键,狠声道:“娘希匹,这两个家伙都不是好东西……我看,趁乱将他们一起做掉算了,省得天天有人在身边监视咱们。”

  吴铭摇了摇头:“不妥,不妥方质彬既然同张啸林搅合在一起,恐怕事情已经引起了特务处长戴雨农甚至蒋委员长的注意,这个时候出,只会让别人把怀疑的目光转移到我们身上……”

  “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不能自乱阵脚,还是按照预定计划进行,否则仓促行事肯定会出大乱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吴铭谨慎许多。

  上海虽然地域辽阔,公共租界、法租界和华界犬牙交错,藏匿其中并不困难,但如果多方携,难保不会被有心人根据蛛丝马迹查到自己头上,毕竟几百人的吃喝拉撒不是个小数目,尽管自己通过毛良坞商会和衢州商会在上海早有布局,这一年多来在租界内外明里暗里组建的类似于兵站的机构就有好几个,但依然有不可预测的巨大风险存在。

  “要抓紧时间行动了,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吴铭下定决心后,没有了继续怀旧的心情,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远远走来一群人,为首那位穿着件长袍马褂,留着个小平头,浓眉大眼,一对招风耳很是醒目,正是名震上海滩的杜月笙

  杜月笙一行所到之处,路人皆恭敬行礼,而杜月笙一一颔首示意,给足了对方面子,由此可见,杜月笙虽然在上海滩权势熏天,但绝不骄狂跋扈。

  吴铭虽然有心结识这位上海滩排名榜首的大佬,但眼下显然不是时候,当即向承元和吕魁元等人示意,停在一旁装作聊天的样子,准备等杜月笙一行人过后再走,谁想事情远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吴师长缘何见到杜某到来便匆匆离,难不成怪罪杜某招待不周?”杜月笙出人意料地在吴铭身前站定,面带笑容问道。

  见人家都点名了,吴铭不好意思再装作不认识,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哎呀呀,吴铭乃无名小卒,身份低微,不知道杜先生是如何认出来的……杜先生是上海滩的风云人物,事务繁忙,吴某公务在身途径上海,晚上出来逛街见到这里金碧辉煌,想见识一下上海滩的繁荣与奢华,是以进来小坐一会儿,实在不敢惊扰大驾。”

  杜月笙微微一笑,摆摆道:“吴师长这话的见外了,谁不知道吴师长是首屈一指的风云人物?这百乐门歌舞厅也有我杜某人的股份,月笙至少能当这里半个家。吴师长能光临百乐门,真可谓蓬荜生辉,我若不出面招待一下,别人还以为我倨傲难以亲近呢”

  “月笙一生最喜结交朋友,像吴师长这样的军中豪杰,月笙耳闻已久,今rì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杜月笙态度和蔼,话平和犹如清风细雨,给人一种如沐chūn风之感。

  “既然杜先生盛情相邀,吴某再不应允,恐怕别人要我的不是了……客随主便,杜先生,请”吴铭欣然回答,神情轻松自若。

  杜月笙眼中流露出惊讶之sè,细细端详吴铭好一会儿,微笑着点了点头,右一引,躬身道:“吴师长,请。”

  “杜先生实在太见外了,直接唤我吴铭或者小吴即可。”

  吴铭客套完也不矫情,同杜月笙一起登上骑楼,向正对舞台的一处豪华包厢行,谁想半途张啸林却主动迎了出来。

  杜月笙见到张啸林,寒暄了一会儿,随后征询吴铭的意见:“要不大家一起吧?”

  “能同时结识上海三大亨中的两位,是吴铭的荣幸,敢不从命?请”吴铭笑眯眯地道。

  “好,痛快”

  杜月笙赞了一声,拉着吴铭的一同进入包厢。杜月笙见包厢里舞女们衣衫半解袒胸露rǔ的浪荡样子,皱了皱眉,示意退下。舞女们见到杜月笙的势,哪里敢违背他的意思,立即整理好衣衫拿着坤包离开。

  宾主入座,孙承元、吕魁元和几名保镖,被杜月笙安排坐在吴铭身后的那张桌子。

  “师座,没想到您也在这里,先前不知,请恕质彬无礼。”

  方质彬看到吴铭后一直感觉浑身不自在,现在舞女们离开了,少了缓和气氛的莺歌燕语,只得主动站起道歉。

  吴铭笑了笑,摆摆道:“不知者不罪,你又不知道我在下面……大家出来玩本来就是放松身心,没必要那么拘束”

  通过杜月笙和方质彬的介绍,张啸林已经知道吴铭的身份,虽然对这个小小的师长看不上眼,但眼下他处境艰难,不愿意节外生枝,因此也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彼此相处倒也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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