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自樂

第591章  霸道作风

    但令陆玖没想到的还在后头。

    李文翰这回像是铁了心，在对葛大壮隔离审查的第四天，让王军正式将葛大壮的材料上报到了县纪委。葛大壮是副科级干部，局纪检组要对他采取正式的强制措施，必须上报县纪委同意。

    当然，同样的材料，也上报到了县政法委。

    谢厚明做出了非常强硬的反击，随即赶赴公安局，召开局党委会议。会上，对葛大壮的问题避而不谈，直接就问到十原所所长的继任人选。

    李文翰很有把握地推荐了一个。应该说，李文翰已经考虑到谢厚明的感受，推荐的这个新所长各方面条件都非常优秀，为人正直，也谈不上是李文翰的亲信。

    谢厚明二话不说就给否了，随后指定了一个新所长，和他关系非常密切，据说还有点亲戚关系。谢厚明掌管云湖县公安系统超过十年，“门生故旧”多不胜数。

    李文翰当时就沉默以对。

    至此，谢厚明与李文翰之间的矛盾，完全公开。

    公安局一干党委成员，顿时都无所适从。一个是县委政法委书记，该管大上司，一个是局长，正管上级，一下子闹成这样，大家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样的“选择难题”，以前从未在公安局出现过。谢厚明和李文翰长期以来，配合默契。

    任命一位新所长，需要公安局党委讨论通过。

    经过短暂的错愕之后，大多数党委委员做出了决定，表态拥护谢书记的决定。

    这个选择题也不难做。

    毕竟只有谢厚明才能决定公安局党委委员的去留，李文翰是做不到的。李文翰现在公然和谢厚明对着干，也不知道他这个公安局长，还能做多久。

    唯独有两名党委委员没有表态。除了李文翰自己。还有党委副书记兼纪检组长王军。对谢厚明的提议。他俩保留意见。

    谢厚明冷笑一声，宣布“散会”，随即站起身来，昂着头。大踏步走了，再也不看李文翰和王军一眼。

    其他局党委委员面面相觑，也一个个跟着起身，快速离开了会议室。很快就只剩下李文翰与王军两个人坐在那里。

    李文翰慢慢掏出烟来，递给王军一支，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王军接过去，夹在手指间，却不忙点火，左手攥成拳头，握得“咯咯作响”，良久，闷哼了一声，说道：“局长。我想不通！”

    “想不通？”

    李文翰正准备点火，闻言瞥了他一眼。

    “对！就是想不通！我们哪点做错了？葛大壮就是个混蛋！他的问题那么严重。为什么还不让我们查？在这样下去，咱们公安局在群众心目中，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公安局不是谁家里开的！”

    王军火爆爆的说道，脖子上青筋暴涨。

    李文翰轻轻摇头，没有吭声。

    他知道王军说的是气话。王军也是老公安了，在云湖县公安局工作不是一年两年，谢厚明任人唯亲，一手遮天，也不是从今天开始的。王军对此心知肚明。只是今天，谢厚明实在过于着相，等于是当众扇他俩的耳光，一个局长，一个副书记，当着一众同事的面，脸皮被剥得干干净净。叫李文翰和王军，今后还怎么领导局里的工作？

    “王军，忍一忍吧。”

    李文翰慢慢点上烟，抽了两口，轻声说道。

    “忍？要忍到什么时候？”

    王军气冲冲地问道。

    李文翰正准备说话，腰间的传呼机就响了起来，他拿起一看，立时一跃而起，径直走向会议室一侧搁着的电话机，动作敏捷无比。

    “县长！”

    电话一拨就通，李文翰对着话筒，恭谨地打了个招呼。

    无疑，电话那边是范鸿宇。

    王军就瞪大了眼睛。

    听这语气，李文翰和范鸿宇关系不一般啊。貌似以前李文翰和谢厚明通电话，就是这样的神态。

    “李局长，现在有没有时间？有时间的话，跟我一起去趟人民医院吧，看望一下朝阳农场受伤的那三个职工。”

    范鸿宇微笑着说道。

    李文翰连忙说道：“好的好的，县长，我马上过去。”

    “不用了，我这就出发，我们在医院门口碰头。”

    “好的好的……”又说了几句客气话，李文翰这才挂断电话，对王军说道：“老王，走，跟我一起去医院。”

    “去医院？”

    王军有点莫名其妙。

    李文翰一边大步往会议室外走，一边说道：“对，去人民医院。范县长要去看望朝阳农场受伤的三名职工，让我们陪同。”

    王军紧紧跟了上来，不过还是有点晕晕乎乎的，压低声音问道：“是范县长？”

    李文翰脚下略略一停，望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王军顿时就明白了，心里又是惊讶又是意外。

    合着这位忽然跟谢厚明唱对台戏，后面原来站着新来的县长。难怪李文翰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惊讶过后，王军心里又有点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

    谢厚明可是云湖的地头蛇，经营了几十年，根深蒂固，各种关系盘根错节，势力大得很。这新县长那么年轻，靠得住么？

    只是当此之时，王军也已没了选择。

    今儿这个党委会议，他没有表态支持谢厚明的意见，已经将谢厚明得罪到了骨子里头。除了跟着李文翰一条道走到黑，还能有别的路可走么？

    很快，尼桑警车就驶离了公安局大院。

    范鸿宇说了在医院门口碰头，李文翰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比范鸿宇先到才行，让县长在医院门口等着他，像什么话？

    云湖县城就这么大，尼桑车几分钟就开到了人民医院门口。李文翰掏出钱来，吩咐司机马上去买些水果，营养品之类的。既然是去看望朝阳农场的受伤职工，这个基本意思还得有。两手空空的去，可不大好。

    这边匆匆忙忙地准备好了三份礼品，挂着二号牌照的另一台尼桑车，也开到了近前。

    李文翰和王军急急忙忙地迎了上去。

    范鸿宇从车里下来，新任通讯员雷鸣跟在他的身后，手里提着一些营养品。

    “县长。”

    李文翰上前叫了一声。

    范鸿宇刚来的时候，他每次和范鸿宇说话，都要加上一些奉承言语，如今却越来越简单，有点返璞归真的意思了。

    既然下定决心追随范鸿宇，那就看行动，好听的话说得再多也不顶事。

    范鸿宇笑着点点头，眼神落在王军的脸上。

    李文翰忙即介绍道：“县长，这位就是王军同志。”

    只介绍了名字，没介绍职务。

    王军立即很敏感地意识到，李文翰早就在范鸿宇面前提到过他。为什么提到他，多半就是因为李文翰派他带队去十原所搞督察。为什么派他去十原所搞督察，李文翰要特意向范鸿宇汇报？

    这还用说么！

    原来李文翰真的已经“另投明主”了。

    范鸿宇脸露微笑，主动向王军伸出手，说道：“王军同志，你好。”

    “县长，你好你好……”

    王军就有点激动，忙不迭地握住了范鸿宇的手，连连摇晃，又不住地微微鞠躬。范鸿宇到任十来天，这还是王军第一次面对面地拜见这位传奇县长。

    “王局长，早就听李局长说过，你是个黑老包啊，执法公正，铁面无私。”

    范鸿宇笑着褒奖了一句。

    王军的正式职务，是公安局副教导员，党委副书记兼局纪检组长。不过一般见面，都是称呼他为王局长。“王教导员”这样的称呼，似乎不够拉风。等公安局班子高配之后，教导员就要被“政委”所取代了。

    王军便激动地说道：“不敢当不敢当，那是李局长夸奖的，我就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而已，叫县长见笑了。”

    范鸿宇哈哈一笑，说道：“如果我们每个干部都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咱们的干部队伍建设那就能更上一层楼了。”

    “是的是的，县长高瞻远瞩……”

    县人民医院门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热闹得很。两位身着警服的中年男子，对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鞠躬如也，口称“县长”，立即便引来很多人好奇地围观，指指点点的，神情莫名兴奋。

    “走吧，去看看那几位受伤的职工。来了这么多天，我这个农场书记还没去看望过他们，说不过去啊。”

    寒暄几句，范鸿宇便一挥手，说道。

    当下李文翰王军雷鸣等人簇拥着范鸿宇，向人民医院住院部走去。

    一路上，李文翰言简意赅地汇报了一下刚才公安局党委会议的情况，谢厚明的“霸道”自然也是一字不漏地汇报了。

    范鸿宇淡然说道：“谢厚明同志的工作作风很硬朗嘛。不过，政法机关内部，我看也还是要发挥一定的民主作风才行。总是一个人乾纲独断，万一决定错误，就会给工作带来损失了。李局长，以后这个问题，你可要注意了，不要太武断。”

    “是的是的，县长，还是应该民主。”

    李文翰连声答应，心中憋着的一股窝囊气，顿时就舒缓了。看来范县长的“承诺”依然有效。

    王军暗暗吃惊。

    听范鸿宇这话里的意思，李文翰将来还有可能更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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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2章 云湖县的政治格局起变化了？

　　范鸿宇高大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县委办公大楼。.

　　他是来参加书记办公会议的。

　　一般来说，书记办公会议每周召开一次，具体曰期由县委办按照陆书记的指示来安排。范鸿宇走进县委办公楼的时候，刚好谢厚明也大步走进来。

　　这种情况比较罕见，通常谢厚明总是会在最后一个赶到会场，和陆玖“比肩”，没想到今天早到了几分钟。

　　“谢主任。”

　　范鸿宇微笑着给谢厚明打招呼。

　　“范县长。”

　　谢厚明皮笑肉不笑地应答了一声，目光冷森森的。

　　这几天，他一直搞不清楚李文翰忽然背叛他的原因，直到昨天，范鸿宇亲自去县人民医院看望朝阳农场受伤的那几个职工，李文翰王军陪同，谢厚明才终于弄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合着是范鸿宇“策反”了李文翰。

　　得知这个消息，谢厚明几乎要气得吐血。

　　范鸿宇竟然给他玩阴的！

　　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似乎是想要争取他的支持。没想到一转身，就“策反”了李文翰。小小年纪，卵毛都没长齐，两面派手段玩得滴溜溜的转。

　　这些大机关出来的人，就是喜欢玩这种两面派手段，明明满肚子坏水，脸上还笑眯眯的，吃人不吐骨头。都说陆玖是“笑面虎”，没想到范鸿宇比陆玖还焉巴坏！

　　范鸿宇这种“小人”做派，彻底激怒了谢厚明。

　　好，很好！

　　小范同志，你要玩是吧？

　　我陪你玩！

　　不怕你是省长的大秘书，倒要看看，尤省长是不是会为了你，亲自来干涉云湖县的班子安排。我谢厚明反正马上就要退二线了，纵算是尤利民亲自出手，又能把我怎么样？

　　我没犯错误，难道还能把我撸了？

　　真要这样，我谢厚明也不是好惹的，一定让你的“宝贝疙瘩”在云湖县碰个头破血流。堂堂省长的大秘书，来到小小云湖县，没有省长撑腰就混不下去，你尤省长脸上只怕也不光彩！

　　谢厚明不是陆玖，是最典型的基层干部出身，凡事凭实力，硬碰硬，没那么多讲究。陆玖尽管对云湖县的中层干部班子掌控比较到位，终归不是本地人，在基层没有谢厚明那样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而且陆书记是“上等人”，斗争要讲究个策略和风度。

　　范鸿宇也不多言，依旧不徐不疾地向小会议室走去，并不礼让谢厚明在前。

　　县委班子，他是排名第一的副书记。

　　走进小会议室，晁副书记，齐正鸿，县纪委书记林宇祥和县委办公室主任杨远望都已经到了，正在小声说话。

　　县委书记办公会，除了五位正副书记，一般县委办主任也会列席，如果要研究较为重要的议题，相关分管的县委县政斧领导也会应邀与会。

　　书记办公会的议题，通常会提前通知，今天的会议，就要讨论有关葛大壮的违纪问题，故此县纪委书记林宇祥也在座。

　　范鸿宇和谢厚明前后脚进门，会议室的气氛立即就起了小小的变化。在座几位县委领导虽然一样微笑着给两人打招呼，不过都在不经意间坐直了身子，变得比较“正经”。

　　李文翰忽然“反水”，早已成了这几天县委大院乃至整个云湖镇干部圈子里最大的新闻。大家都在猜测着原因，不过很少有人联想到范鸿宇身上去。毕竟不是谁都有陆玖和陈霞那样的“逻辑推理能力”。

　　范鸿宇才来几天啊？

　　就算他要策反李文翰，应该也没那么容易吧？

　　但昨天范鸿宇去医院，李文翰王军一起陪同，而且刚好是在谢厚明发火之后，局势一下子就变得明朗起来。

　　不会那么巧合的。

　　李文翰如果不是“投靠”了范鸿宇，绝不会在那种敏感的时刻，带着王军一起去医院陪范鸿宇看望受伤的朝阳农场职工，并且听说李文翰还当着几位受伤职工和陪护家属的面表了态，一定严惩打人凶手，葛二壮流氓团伙的主要成员，俱已收监。

　　这就是明着向范鸿宇表忠心了。

　　在座诸人，都很清楚谢厚明与李文翰之间的渊源。十年的老上级关系，没有谢厚明就没有李文翰那个公安局长的宝座。

　　没想到范鸿宇一来，就将李文翰“策反”了。

　　果真好手段！

　　几位班子成员望向范鸿宇的眼神，就带上了一丝异样。如果说一开始，他们对范鸿宇的微笑客气只是出于礼节所必须，现在就不一样了，隐然夹杂着一点惊惧之意。

　　范鸿宇倒是脸带微笑，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径直去到左首第一个位置坐了，掏出香烟，散给大伙。

　　反观谢厚明，就远不如范县长那么风淡云轻了，黑着一张脸，一屁股在椅子里坐下，就好像在座诸人，都欠了他好多好多的钱。

　　范鸿宇也递给他一支烟，谢厚明板着脸接过来，随手放到一边，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盒“青山王”，掏出一支，自己点了。

　　原本杨远望微笑着想要说句什么的，见了这般情形，顿时就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神情有些尴尬。

　　好在陆玖很快就到了，大家便纷纷给陆书记打招呼，会议室内尴尬的气氛略有改善。

　　照理说，书记办公会议应该是比较轻松的，就算工作上有分歧，也不会在脸上带出来。一旦着了相，就不好了，连带的会影响其他同志的心情。但谢厚明自来就是这么个姓格，书记办公会和常委会的气氛如果出现问题，多数时候，就是因为谢厚明的原因。

　　不过话说回来，谢厚明这种硬邦邦的脾气，也不是一无是处。本来他的一些提案，班子里个别同志并不赞同的，一看到谢厚明那张黑脸，反对的话就说不出口来。谢厚明睚眦必报的姓格，让大家多多少少都有所顾忌，不到万不得已，不轻易和他起冲突。

　　社会上有句话，叫做：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用在基层党委机关，也一样贴切。

　　陆玖显然也注意到了谢厚明的黑脸，不过却装作没看见，在主席位置上一坐，眼神在与会同志的脸上一一扫过，便即微笑着说道：“同志们，现在开会。”

　　会议前半段的进程，基本顺利，陆玖提出了几个议案，都活得通过。

　　大伙的心思，明显不在这个上边。

　　今天会议的主题到底是什么，谁都心里有数。

　　“林书记，谈谈你们纪委的工作吧。”

　　几个议案通过之后，陆玖的目光落在县纪委书记林宇祥的脸上，微笑说道。

　　“好的。陆书记，范县长，谢主任，各位同志，我谈谈吧……”

　　林宇祥略略挺直了身子，不徐不疾地说道。

　　陆玖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以往的书记办公会或者是常委会上，林宇祥开口发言前，可从未有这样的“前奏”，将县委书记，县长和县人大主任“单列”出来。一般来说，只有陆书记需要“单列”。其他同志，都只能算是班子里的一员，大家身份地位相差不多。

　　现在忽然起了这样的变化，那就说明，至少在林宇祥心里，云湖县的“政治格局”已经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造成这种变化的原因，自然在范鸿宇身上。

　　老崔离职，范鸿宇到任，云湖县依旧是“三足鼎立”的局面，但范鸿宇这一足，似乎远比老崔那一足要强壮得多。刚刚到任十来天，就发动了这样令人意想不到的正面攻击。

　　说起来，范鸿宇就算在这个事情上让一步，含糊过去，也不算多么丢脸。毕竟他才来嘛，情况不熟悉，不便和县委书记县人大主任唱对台戏，很好理解。

　　谁知他的姓格竟然如此刚烈，半点委屈都受不得。

　　有鉴于此，陆书记，范县长，谢主任“并列”，就不是没有道理的。

　　也许不仅仅是林宇祥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

　　“昨天，县公安局报过来一个案子，是有关十原区派出所所长葛大壮的。公安局纪检组在十原区进行警务督察时，接到十原当地的干部群众举报……”

　　林宇祥打开面前的资料夹，开始阐述情况。

　　根据县公安局报到县纪委的材料来看，葛大壮的问题相当严重，贪污受贿，生活腐化，乱搞男女关系，工作方法简单粗暴，刑讯逼供，利用职权包庇十原镇的流氓团伙等等，足足七八条罪名。

　　“当然，目前这些情况还只是初核，还需要收集更多的证据。如果情况属实的话，那么有必要对葛大壮采取进一步的组织措施。公安局目前让葛大壮暂时停职，接受审查。”

　　林宇祥简单介绍了葛大壮案子的情况，便合上资料夹，眼望陆玖，请他示下。

　　葛大壮是副科级干部，实权派出所长，要对他采取进一步的组织措施，虽然理论上可以由县纪委自行决定，但按照实际的艹作流程来看，一般都要经过县委同意。

　　林宇祥自动自觉地将决定权交回到陆玖的手里。

　　明摆着这事批了谢厚明的逆鳞，林宇祥才不愿意自己拿主意。

　　“林书记，你们纪委是个怎样的意见？”

　　陆玖轻轻一句话，又将皮球踢了回去。

悠然自樂

第593章 郑美堂掺和进来了

　　不待林宇祥说话，谢厚明已经开口了，板着脸说道：“我看葛大壮的案子，不需要辛苦纪委的同志了。如果情况属实，葛大壮就已经触犯了刑律，我建议，直接走司法流程。由检察院提前介入，联合公安的同志，深挖细查！”

　　陆玖诧异地反问道：“直接走司法程序？”

　　“对。葛大壮涉嫌贪污受贿，包庇流氓团伙，刑讯逼供，生活作风腐化堕落，哪一样都不仅仅是违纪，而是违法犯罪。就算现在由纪委接手调查，最终也还是要走司法流程，还是要由法院来判决。不如节省点人力物力，直接由检察院提前介入来查办好了。”

　　陆玖就沉吟起来。

　　谢厚明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陆玖很明白。县纪委那边，不是谢厚明的“势力范围”，林宇祥和陆玖的关系更加密切一些。葛大壮案交由纪委来办，谢厚明就不好掌控。直接走司法流程，尽管现在李文翰已经“反水”，但县检察院和法院，谢厚明还能管得到。谢厚明是想亲自掌控葛大壮案的进程。

　　大家都清楚，葛大壮和谢厚明家里有些往来，万一葛大壮在纪委胡言乱语，将谢厚明牵扯了进去，那就不好看了。

　　一念及此，大伙便都谨慎起来，一个个正襟危坐，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此事就涉及到了谢厚明的根本，轻易掺和进去，搞不好就会往死里得罪谢厚明。真没那个必要。

　　陆玖望了林宇祥一眼。

　　林宇祥有点无奈，却又不得不说道：“谢主任，目前葛大壮的问题，是由公安局纪检组报过来的，一些情况也只是初核，也许不一定有那么严重。我看，还是我们纪委先接手查一查吧。将违纪和违法的问题区分开来，也可以为政法机关的同志节省一些精力和时间。”

　　林宇祥是真不想接这个烫手的山芋。明摆着没有半分好处，只有坏处，干嘛往自己怀里搂啊？

　　但陆玖很明显想要纪委来接手这个案子，彻底掌控葛大壮案的进程，作为陆玖的“盟友”，他必须得配合。

　　谢厚明嘴角一咧，算是给了林宇祥一个笑脸，说道：“谢谢林书记对政法机关的关心和体谅。现在全县公安机关正在搞警风警纪大整顿，葛大壮案，我看适用从重从严从快的原则，早日定案，也算是给其他公安干警好好敲一记警钟。陆书记，林书记，我希望县委能够支持我们政法系统的工作。”

　　照这个意思，如果陆玖坚持由纪委接手葛大壮案，就是不支持政法系统工作了？

　　陆玖笑了笑，说道：“谢主任，政法系统的工作，县委从来都是支持的。这个案子，公安局内部启动的也是纪检的流程，不是司法流程。现在公安局纪检组已经把材料上报县纪委，那么由县纪委接手先调查一下也是可以的。就像林书记说的那样，先甑别一下，葛大壮哪些行为是违纪，哪些行为是违法，再移交给司法机关走流程，正是对政法系统工作的大力支持嘛。”

　　谢厚明这么多年来，一直和陆玖对着干，陆玖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总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敲打敲打他。现在虽然不清楚葛大壮到底和谢厚明有没有牵扯，或者牵扯有多深，但从谢厚明坚持要由政法系统自主办理葛大壮案的情况来分析，也许真的有牵扯。

　　当然，纵算葛大壮案和谢厚明有牵扯，陆玖也没打算往死里整谢厚明。毕竟谢厚明已经五十七八岁，马上就面临退二线。在云湖县委班子里，资格最老。身为县委书记，下狠手对付这样一位老同志，会给人留下“心狠手辣”的坏印象。

　　敲打敲打他，让他今后识相点，不要总是倚老卖老，那就足够了。

　　陆书记现在不需要开疆拓土，而是守成。他已经三年县长，两年县委书记，只要在县委书记任上安安稳稳再待个一年两年，把云湖县的数据搞得漂亮的，再把朝阳农场和十原区的矛盾压下去，对景时候，就有可能官升一级，走上更高的领导岗位。

　　谢厚明的脸又板了下去，沉声说道：“陆书记，我坚持我自己的意见。”

　　这已经是老谢的底线，退无可退。

　　陆玖脸色也是微微一沉，随即又恢复正常，眼神在其他同志脸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范鸿宇脸上，微笑说道：“我们也听听其他同志的意见吧……范县长，你的意见呢？”

　　五位正副书记，林宇祥算是陆玖的“自己人”，齐正鸿不是那么保险。

　　这位常务副县长，也是个桀骜不驯的角色，老晁白瞎了个“天王”的外号，为人十足谨慎小心，轻易不和班子里的同志起冲突。在目前这样摆明会往死里得罪谢厚明的情形之下，老晁肯定不会吭声，齐正鸿是不是附和他，也不好说。

　　但是范鸿宇，应该会跟自己站到一起。

　　至少在这件事上，陆玖相信，范鸿宇和他的目标是一致的。

　　根据云湖的“政治格局”来分析，原则上，范鸿宇和陆玖有合作的可能，也有这个必要。两人合作，把云湖的工作搞好，对双方都有好处。

　　谢厚明不会合作，只会“对头”。

　　他反正没有了上升空间，退二线之前，努力想要保住自己“土皇帝”的地位，为云湖的本土派干部，多争取一些利益。今后退下去了，门生故旧仍然可以占据要冲，退休之后的生活，依旧会过得有滋有味，威风凛凛。而不像其他的老同志，一旦退休，立时便“门前冷落车马稀”。

　　威风了一辈子，谢厚明不想临到老来，如此“凄凉”。

　　现在陆玖让范鸿宇发表意见，谢厚明一张脸顿时黑成了锅底，点起一支烟，狠狠抽了两口。

　　论政治斗争的手段，谢厚明相对而言，比陆玖要粗糙几分，但脑袋瓜子可不笨。陆玖能想得到的，他一样能想得到。

　　范鸿宇这“阴毒小人”，又哪里会帮着他谢厚明说话了？

　　范鸿宇对谢厚明的黑脸视而不见，微笑着说道：“陆书记，我认为，谢主任的意见值得考虑。”

　　啊？

　　谢厚明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珠，有点不敢相信。

　　还真帮着我讲话了？

　　陆玖的脸色却略略一沉。

　　小范同志，你搞哪样？

　　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的，墙头草呢？你是想两边都讨好？这可能吗？

　　当过家家呢！

　　范鸿宇毫不理会他们的表情，继续说道：“根据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葛大壮的问题相当严重，不是简单的违纪，而是严重违法，其中不少问题，已经可以算是犯罪了。这样的情况，我认为按照谢主任的意见办理，是比较合适的。直接由检察院提前介入，从重从快从严打击公安机关内部的害群之马，把这个坏典型树起来，也好警醒教育其他的同志。”

　　陆玖再一次沉吟起来。

　　县委办主任杨远望忍不住插口说道：“范县长，一般来说，有一定职务的副科级以上领导干部存在问题，都是由县纪委先查办的。”

　　照理，县委办主任只是列席书记办公会议，他的主要任务是深入理会书记办公会议的精神，贯彻落实会议的决议，通常不就无关的议题发表自己的意见。

　　不过这主要是靠自觉，杨远望真要发言，自也不会有人“呵斥”他。

　　他也是扎扎实实的县委常委。

　　身为县委办主任，关键时刻出面为书记“讲话”，正是理所当然。

　　比如陈霞，尽管和陆玖关系非常密切，表面上，她还得是县长的亲信。当陆玖和范鸿宇意见相左时，陈霞最多只能两不相帮，公然支持陆玖，和范鸿宇唱对台戏，那是肯定不行的。除非她不想干这个政府办主任了。

　　范鸿宇微微一笑，说道：“杨主任，规定是死的，具体情况还得具体对待嘛。葛大壮违法犯罪的情形这么明显了，直接走司法流程，更加合适。”

　　杨远望咂了咂嘴，正想再开口“声辩”几句，会议室的电话却很突兀地震响起来。

　　所有与会干部，脸色俱皆略略一变。

　　通常把电话直接打到小会议室来，只有两种情况，其一是县里发生了特别紧急的大事，需要立即向县委主要领导汇报；其二就是上级领导打来的。

　　陆玖的秘书连忙起身，准备去接电话。

　　陆玖一摆手，止住了他，自己大步走了过去。真要是上级领导打来的电话，由秘书代接，就有点不礼貌了。

　　“你好……”

　　陆玖拿起话筒，语气变得十分柔和。

　　“你好，请问是哪位？是陆玖同志吗？我郑美堂！”

　　出人意料的是，电话那边竟然传来市委副书记郑美堂略带傲然的声音。自从郑美堂调任齐河市委副书记之后，给下边的区县打电话，从来都是这种语气。或者说，郑美堂还在省委办公厅上班的时候，只要是给齐河市的干部打电话，都是这个样子的。

　　袁留彦大秘书的架子，端得十足。

悠然自樂

第594章 水很深

　　陆玖心里微微一惊。

　　没想到这个电话竟然是郑美堂打过来的。

　　对郑美堂，陆玖一直没有什么好感，而且“满怀警惕”之意。作为齐河的干部，陆玖并非是市长郭清华线上的人，换句话说，他的根子不在袁留彦那边。能够在三十五岁时成为云湖县长，陆玖当然有自己的关系网，而且还比较给力。

　　鉴于袁留彦在齐河的“威望极高”，加上市长郭清华是袁留彦的嫡系心腹，陆玖还是很努力地想要和郭清华乃至郑美堂搞好关系。

　　不过，不是那么愉快。

　　郑美堂还在省委办公厅副主任任上的时候，陆玖就曾不止一次去拜会过郑美堂，每次郑美堂的态度都是高高在上的，陆玖回回都得“装孙子”，心里头相当憋气。

　　须知陆玖也是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

　　渐渐的，陆玖便放弃了这种努力。不久之后，谭启华出任齐河市委书垩记，陆玖立即便贴了上去。谭启华当时正要建立自己的班底，县委书垩记区委书垩记正是他需要极力争取的对象，陆玖主动靠过来，双方可谓一拍即合。加上陆玖年轻，又确实有几分本事，谭启华便对他高看一眼。

　　谁知不久之后，郑美堂也调任齐河市委副书垩记，一来就和郭清华“穿一条裤子”，隐隐成为齐河市本土派干部的“精神领垩袖”，和谭启华时不时产生些分歧。

　　作为谭启华看重的得力干将，陆玖自然对郑美堂更加警惕。

　　和郑美堂比起来，范鸿宇的脾气要好得多了，至少范大秘表面上不像郑大秘那样咄咄逼人。

　　只是这种“警惕”和不满，都深埋在陆玖心里，绝不会随便表露出来。

　　“你好，郑书垩记！请问郑书垩记有什么指示？”

　　对着话筒，陆玖的语气还是很恭谨的。

　　一听陆玖给对方的称呼，会议室内的其他同志顿时相互对视了一眼，俱皆满怀“疑虑”，不知道郑美堂忽然将电话打到书垩记办公会议的会场上来，有何种要紧事情。

　　只有谢厚明暗暗舒了口气，原本板着的黑脸不知不觉间就缓和了下来。

　　“哈哈，陆书垩记，也谈不上什么指示吧。我听说，你们县里的政法机关正在进行警风警纪大整顿，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啊？”

　　郑美堂的语气益发的拿捏，任谁一听他和陆玖的对话，就知道他肯定是上级。

　　陆玖心里相当腻歪，嘴里却客客气气地说道：“是的，郑书垩记有这么回事。”

　　“嗯这就很好嘛。现在全省都在搞警风警纪大整顿，你们云湖是重灾区段书垩记都批评了确实要好好的把这个工作抓起来，抓出成绩，打一个翻身仗。”

　　陆玖更加腻歪。

　　怎么云湖就成重灾区了？不就是因为前不久和农场那边闹了一回，农场那些二百五给捅个大篓子吗？这是历史遗留问题，也不能全怪在我陆玖头上吧？

　　郑美堂这说话的口气真让人受不了。

　　但陆玖也清楚，他受不了郑美堂的高高在上很多人却相当“喜欢”，知道郑书垩记喜欢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一个个拼命往他面前挤，心甘情愿匍匐在郑书垩记脚下让他可劲儿踩个够。只要郑书垩记踩痛快了，总会有些什么好处赏赐下来。

　　“陆书垩记警风警纪大整顿和治理社会治安，必须要一起抓，并且都要抓好。不能总是让范鸿宇同志赤手空拳去对付那些流氓地痞吧？堂堂代理县长，总这么身先士卒，也不是个事，搞多了，影响不好。”

　　郑美堂也不等陆玖回答，自顾自继续往下说。

　　陆玖心里忽然就变得好受了些。

　　早就听说范鸿宇和郑美堂不对路，两人在省里的时候，是“死对头”，郑美堂在范鸿宇手里大大的吃过一回瘪。以郑美堂睚眦必报的性格，如今范鸿宇到了齐河，到了郑美堂的“地头”，郑书垩记迟早肯定要报复的。

　　别人怕范鸿宇省长大秘书的金字招牌，郑美堂可不在乎。

　　果然，现在连给陆玖打个电话，都不忘讥讽一下范鸿宇——小范同志，你是县长，不是打手好吧？总是以拳头解决问题，你怎么当县长的？

　　说起来，郑美堂倒也算得恩怨分明。和他对路的，他就维护；和他不对路的，不管你是谁，一律打击。

　　“请郑书垩记放心，我们一定会严厉整顿社会治安，保证不再发生类似的情况。呵呵，郑书垩记，范县长在十原镇碰到那几个流氓地痞闹事，也是一种巧合而已。”

　　陆玖打着哈哈说道，不经意间将范鸿宇的名字点了出来，告诉大家，郑书垩记很关注范县长“赤手空拳勇斗流氓”的事情。

　　几道目光又从范鸿宇脸上扫过。

　　范鸿宇神色如常，身子略略往后靠，点起了一支烟，抽得有滋有味。

　　他知道郑书垩记会关心时机合适的时候，范县长也一样会关心一下郑书垩记。

　　“嗯嗯，很好，我信得过你们的决心……陆书垩记，听说这几天，你们县公垩安局已经抓了一个典型，就是十原区派垩出所那个所长，是叫……叫葛大壮，是吧？这个葛大壮，就是十原那个流氓团伙头子葛二壮的亲哥哥。这样子怎么行呢？哥哥当派垩出所长，弟弟就做流氓头子，这叫狼狈为奸嘛。难怪群众意见很大。这样安排很不合理。既然这个葛大壮问题严重，我建议你们不要心慈手软，要从重从快处理。马上把他处理了，也给其他同志敲个警钟。

　　”

　　郑美堂关心了范鸿宇一句，随即转到了正经事情之上。

　　陆玖不禁以眼睛的余光瞥了坐在那边的谢厚明一眼，只见谢主任也点起了一支烟，一样的抽得有滋有味了。

　　合着他早就知道郑美堂会给他出面撑腰。

　　作为云湖县的本土派干部“代表人物”，谢厚明一般都被归入郭清华的“线上”。郭清华是齐河本土势力的旗标，现在再加上一个“钦差大臣”郑美堂。

　　既然连郑美堂都出面了，陆玖只能让步，微笑答道：“好的好的，我们一定坚决贯彻落实郑书垩记的指示，从重从快严处公垩安队伍的害群之马。”

　　“好好，我相信在陆书垩记的领垩导之下，云湖的治安状况，一定会得到根本的好转。”

　　有了陆玖的正面答复，郑美堂的目的完全达到，也便客气了几句。

　　挂断郑美堂的电话，陆玖缓步回到会议桌前，脸色如常，似乎心情压根就没受到多大的影响，微笑说道：“同志们，刚刚市委郑书垩记亲自打电话来，关注我们县里公垩安机关警风警纪大整顿的工作，这是市委领垩导对我们的关心和支持……郑书垩记还专程提到，我们的社会治安也一定要抓好，不能总是让范县长赤膊上阵，去对付一群流氓地痞，呵呵……”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笑声。

　　郑美堂直接将电话打到书垩记办公会议的会场上来，意思非常明白，就是让陆玖没有回旋腾挪的余地。既然如此，陆书垩记也不介意转达一下郑书垩记对范县长的“关心”。

　　范县长，就这，你刚才还支持谢厚明呢！

　　要丢脸，大家一起丢。

　　“另外，郑书垩记还专程提到了葛大壮的问题，指示我们，要从重从快处理公垩安机关的害群之马。我们当然要坚决贯彻落实郑书垩记的指示……我看，葛大壮的案子，就直接进入司法流程吧。早点割掉这个毒瘤也好，省得其他人心怀侥幸之意。谢主任，这个工作，就要麻烦你好好协调一下了。”

　　转眼之间，陆玖就换了个口气，正儿八经以县委书垩记的身份下起了指示。

　　谢厚明点了点头，淡然说道：“好的，我尽力吧。”

　　听上去，谢主任现在反倒有些不乐意了。

　　葛大壮案的处置方式有了决定，书垩记办公会议的最后一个议题圆满结束，陆玖随即宣布散会，大伙各自离开会议室。

　　谢厚明双手背在身后，迈着方步，昂然而去。

　　范鸿宇独自返回县政府办公楼。

　　齐正鸿没有和他一起走，借故在县委办公大楼里滞留了一会，望着范鸿宇的背影，嘴角闪过一抹幸灾乐祸的神色。

　　小范同志，云湖的事，没你想象中那么好弄。

　　齐河市里的水，就更深了！

　　下午，范鸿宇在办公室接到了李文翰的电话。

　　“县长，谢主任刚才召集我们几个人开了个会，让检察机关提前介入葛大壮的案子了……”

　　所谓我们几个人，自然指的是公检法三家的负责人。

　　听上去，李文翰心里有点忐忑。谢厚明当了那么多年的县委政法委书垩记，在政法系统的势力当真非同小可。不要说检察院提前介入，李文翰左右不了检察院的同志，就算是公垩安局内部，没有谢厚明的全力支持，他也不见得能够协调得了。

　　葛大壮的案子，主动权无疑已经交到了别人的手里。

　　范鸿宇笑了笑，淡然答道：“这就很好嘛，李局长，请你们和检察院的同志配合好，从重从严从快，处理葛大壮的案子。现在全省公垩安机关都在搞警风警纪大整顿，省厅和省报，都希望能够有一两个典型，可以配合进行舆论宣传。”

　　“好的好的，县长，我明白了。”

　　李文翰心领神会，顿时就安下心来。

悠然自樂

第595章 环环相扣


　　葛大壮案的进程，一如李文翰所料。

　　检察院一提前介入，几乎就直接接手了，主动权完全移交给了检察院。说起来，检察院的理由也很充足，葛大壮本来就是公安派出所所长，在公安局内有很多旧日同事，为了案件的公正处理，公安局的很多人都需要避嫌。

　　基本上，谁都想避嫌！

　　明摆着李局长和谢主任闹崩了，李局长要严办葛大壮，谢主任要保。夹在中间，办案人员进退两难啊。何况葛大壮在公安局工作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多少有些香火之情。

　　李文翰倒是很沉得住气，自动自觉将办案的主导权交给检察院，并不过问案情进展。只把王军搞得着急上火。

　　王军是公安局这边的专案组负责人，由他配合检察院的同志查办葛大壮案。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和李文翰一起追随范县长，王军就很想干出点成绩来。现在县里的很多干部，都在关注着葛大壮案的进展。葛大壮命运如何，大伙并不在意。他们关注的是，此案的最终结果，事实上将昭示着新县长和谢厚明的较量到底谁胜谁负。

　　范鸿宇刚刚到任，就和谢厚明打擂台，这是大家都意想不到的。

　　相当刺激！

　　倘若范鸿宇失败，也许他就是老崔第二，如果谢厚明败阵，那就意味着，云湖县从今往后将开始全然不同的新“政治格局”。

　　偏偏检察院那边，却是不徐不疾，一再要求把证据搞细致点，工作做到位一些。

　　嘴里这么说，他们自己却基本按兵不动，就折腾王军这几个人，每天跑东跑西，忙着找人证物证。天气渐渐炎热，工作也越来越疲累。

　　关键是这么辛苦，还得不到认可，专案组的同志，都倍感沮丧，工作热情也焕发不起来，一天到晚焉头巴脑的，打不起精神。

　　“局长，这样子搞不行啊。检察院那帮人，就是一个字——拖！照这样搞下去，这案子没个三五年结不了案。”

　　连续几天“劳而无功”后，王军终于忍不住了，跑到李文翰办公室发牢骚。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李文翰面前的茶杯，咕咚咕咚就喝了个底朝天，伸手一擦嘴巴，呼呼地喘粗气，满脸郁闷之色。

　　李文翰笑了笑，拿起面前的香烟，递给他一支，亲手给他点上了火，说道：“老王，别急，这事啊，没这么简单。”

　　“哦？局长，是不是范县长有什么指示了？”

　　王军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忙即探过脑袋，小声问道。

　　李文翰笑着说道：“老王，这个事我还真不好说，不是信不过你，范县长的指示也不是很明朗，再等等吧，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王军倒是不怀疑李文翰这话。就目前李文翰在公安局的处境，局党委班子除了他，其他人都不怎么靠谱，若即若离的，都在观望之中。只是有些心痒难搔，说道：“局长，你就别卖关子了，范县长的指示再不明朗，你也给我说说呗，好让我安心。这几天下来，专案组里的几个同志，都没啥信心了，要给他们打打气才好。”

　　李文翰知道王军说的也是实情，便沉吟起来，打算给王军稍稍漏一点口风。正准备开口，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李文翰连忙抓起了话筒。

　　“你好……”

　　“李局长吗？我安泰君啊！”

　　电话那边，出来县委宣传部长安泰君的声音。

　　李文翰不由大感意外，连忙说道：“安部长，你好你好……”

　　“哈哈，李局长，你好……是这样的，请问你现在有时间吗？有时间的话，到我这里来坐一坐吧，省报来了两位记者，想要向你们公安局了解一些有关警风警纪整顿的情况啊，另外，省公安厅还来了一位副处长，听说是你的老熟人。”

　　安泰君笑哈哈地说道。

　　李文翰顿时惊喜交加。

　　这么快省报的记者就到了？

　　“好的好的，安部长，请你稍候，我马上就到。”

　　“好啊，那我等着呢。”

　　一挂断安泰君的电话，李文翰就朝王军一挥手，说道：“走，老王，去宣传部。”

　　“去宣传部？去那里干啥？”

　　王军跟着起身，有点莫名其妙地问道。

　　“别问了，你跟着就是了，总之不会是坏事。”

　　李文翰一下子变得神采飞扬，无论如何都按捺不下兴奋之情，兴冲冲地伸手一拍王军的肩膀，大踏步出门。王军跟在后边，满头雾水。不过瞧李文翰这兴奋的样子，应该是大好事。

　　李文翰也没叫司机，亲自开了尼桑警车，拉着王军，“风驰电掣”地朝县委天院而去。

　　尽管安泰君在电话里是请他一个人过去，但省报记者的“来由”，李文翰清清楚楚，就是范鸿宇安排过来的，带上王军这位葛大壮案专案组长一起去见个面，完全应该。

　　县委宣传部的办公区域就在县委办公大楼二楼西端，几分钟之后，李文翰和王军便警服齐整，形容整肃地出现在了县委宣传部长安泰君的办公室门口。

　　安泰君办公室的大门敞开着，里面传出一阵阵的欢声笑语，安泰君的嗓门尤其洪亮。

　　在县委班子成员里，安泰君算得是个乐天派。

　　安泰君是教师出身，爱好文学写作，八十年代初期，随着改革开放春风吹拂神州大地，曾经有一段时间，文学之风大为盛行，安泰君频频有些文章出现在各类报刊杂志之上。后来就掉入县委宣传部，渐渐升到县委常委，宣传部长的高位。

　　他的名字，尤其要算个亮点，不时被熟悉的朋友调笑几句。

　　尤其是当初发掘他的老宣传部长，经常会拿他开玩笑，说道：“小安啊，可惜你不是真的太君，要是真的太君，我把你毙了，就成民族英雄了！”

　　七八十年代，因为《地道战》、《地雷战》、《平原游击队》、《三进山城》等电影作品广泛流传，广大群众对于小日本鬼子，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两个名词——太君，皇军。

　　紧随其后的则是胖翻译官和猪头小队长，也非常拉轰。

　　安泰君很不巧，成了“太君”。

　　估计他出生那会，他的父母并未看到这些电影，故而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安泰君便笑哈哈地回答老部长：“是啊是啊，部长，只因俺不是太君，让部长失望了。不然，部长把太君毙了，怎么着也能弄把日本指挥刀给部长当战利品！”

　　老部长就喜欢他这乐观开朗的性格，加上他确实有才情，便一力保举，在自己离休之后，让安泰君接替了县委宣传部长的位置。

　　因为安泰君乐观的性格，县委常委会上经常会爆发出愉悦的笑声。有时候，因为一个议案，常委们意见相左，相持不下，安泰君插进来说上几句话，拿自己调侃一下，往往能收到“奇效”，缓和会议气氛，立竿见影。

　　李文翰和王军一出现在安泰君办公室门口，安泰君就哈哈大笑着起身，朝他俩连连招手，说道：“李局长，王局长，来了？快进来坐快进来坐，等你们好久了。”

　　此刻办公室内，果真是高朋满座，足足挤了七八个人，待客区座位不够，临时在一旁加了椅子。

　　安泰君，宣传部两位副部长，办公室主任都在，县检察院检察长李光明也在。此外的三人，有两人也是李文翰认识的。

　　其中一位，二十来岁年纪，穿着淡青色职业套装，长相甜美可爱，娇躯丰满曲线玲珑的女孩子，正是范鸿宇曾经介绍他认识的省报新闻记者彭娜，彭娜身边则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估计是彭娜的同事，一起到云湖来采访的。另外一位则是四十几岁，也身穿警服，却是李文翰在省厅最要好的朋友，负责新闻宣传的某处副处长徐大江。料必徐大江是陪同彭娜等两位记者一起到云湖来采访的。

　　党报记者，一贯身份高贵。

　　尤其八九十年代，更是得到地方党政机关十二分的重视。党报的舆论宣传，对地方党政负责人的前程都有着不小的影响。

　　彭娜两人前来云湖采访警风警纪大整顿的新闻题材，省厅自然高度重视，委派一位副处长陪同，理所应当。

　　这个警风警纪大整顿，目前可是在全省公安机关展开的活动，声势浩大。

　　范鸿宇说得明白，省报想要报道一些典型事例，为这个活动进行舆论造势。

　　环环相扣，严丝合缝。

　　如果将这当作是一场战役的话，这位年轻的县长还真是天才般的指挥官。一招接一招的后手，有条不紊地使将出来，如同潮水般的攻势，一波接着一波，令人无可与抗。

　　“安部长好，各位领导好。”

　　李文翰满心愉悦，笑哈哈地走了进去。

　　“哈哈，来来，李局长，王局长，快过来坐快过来坐。”

　　安泰君一迭声地招呼，率先起身，大伙便纷纷站起身来，向李文翰王军微笑致意。

　　宣传部办公室主任则忙着将自己坐的椅子让出来。

　　一时之间，办公室内纷纷攘攘，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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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6章 都在装

　　“李局长，王局长，给两位介绍啊。这两位就是省报来的记者，这位是彭记者，这位是颜记者。这位是省厅的徐处长，就不用我介绍了吧？徐处长说你们是老朋友了。”

　　彭娜落落大方地向李文翰伸出手，说道：“李局长，你好，我叫彭娜，省报新闻部的记者。”

　　好像他俩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彭记者，你好你好，欢迎两位记者大驾光临我们云湖县……”

　　李文翰忙即伸手，和彭娜娇柔的小手轻轻一碰，就滑了开去，没敢当真握住了。在梅山酒店的时候，彭娜和范鸿宇之间相当随意，李文翰不好拿捏他俩的真实关系。但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对眼前这位娇美可人的女记者，还是保持一定距离的好。

　　在这样的事情上，可千万不能判断失误。

　　只要是男人，谁不在意这个？

　　彭娜第一个主动向他伸手，可见此番前来云湖县采访的两位记者，是以她为首的。果然，接下来介绍颜记者，是摄影记者，彭娜的搭档。

　　轮到徐大江的时候，李文翰又自不同，热烈地和徐大江握手，带着点抱怨的语气说道：“徐处，怎么来云湖，事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呵呵，对不起啊，李局，赶得急，没来得及打电话。抱歉抱歉……”

　　徐大江笑哈哈地说道，手上略略使劲，眼神有点意味深长。

　　李文翰这段时间的困局，徐大江在省厅也略知一二，这就是告诉他：老伙计，不要担心。援兵到了！

　　握了一轮手，李文翰和李光明对视一眼，各自微笑点头。

　　省报记者前来采访云湖县公安系统警风警纪大整顿活动，李光明这位检察长却比公安局长先到，肯定是宣传部先通知的李光明。可见安泰君表面乐呵呵的，心里头却着实清楚。

　　就目前来说，云湖县警风警纪大整顿，最大的“成绩”就是揪出了葛大壮这样的害群之马。安泰君先通知李光明，就是摆明了不想掺和进去。省得无缘无故得罪谢厚明。

　　现在葛大壮案，实际是检察院在主导。

　　好不容易寒暄已毕，再次分宾主坐下。

　　彭娜微笑说道：“李局长，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采访一下贵局正在进行的警风警纪大整顿。尤其是听说你们隔离审查了一位派出所长。我们对这个情况比较感兴趣，想要重点采访这个事情，可以吗？这也是省公安厅的领导特别交代的，说是个比较典型的案例……”

　　李文翰忙即说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省报和省厅对我们局里警风警纪整顿工作这么关心，这么支持，我们非常非常的感谢啊。”

　　“那好。那就请李局长安排一下，看我们什么时候开始采访比较合适。”

　　李文翰正要说话，安泰君抢在了前头，笑着说道：“彭记者。对你们两位的敬业精神，我表示十分钦佩。不过，今天已经有点晚了，马上就到下班时间。我建议，两位记者暂时先住下来。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开始正式的采访工作，哈哈，三位一路从省里赶过来，路上颠簸了两三个小时，车马劳顿，一定很辛苦了。怎么说我们地方上的同志，也不能这样不懂事啊，哈哈……刚才陆书记已经吩咐过，一定要接待好三位贵客，他和范县长谢主任马上就会赶过来和三位贵客会面。”

　　省报和省公安厅都来了人，要采访“葛大壮案”，兹事体大，安泰君才不会自作主张，当然是第一时间向县里几位主要领导汇报。要如何安排这个采访，一切由领导做主便了。

　　彭娜便微笑说道：“安部长，还要惊动陆书记范县长这些领导，怎么好意思啊？”

　　“应该的应该的，彭记者和颜记者今天来云湖县，就是对我们县里工作的最大支持和关心嘛……”

　　正说话间，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

　　安泰君马上站起身来，说道：“是陆书记过来了。”

　　单凭脚步声就能听出过来的是陆玖，安泰君这个乐天派，其实是很细致的一个人。不过和陆书记同来的那位是谁，安泰君就听不出来了。

　　这县委办公大楼内，真正值得安泰君全心全意去关注的，也只有陆玖。

　　其他班子成员，可还当不起安部长这般郑重其事。

　　果然，陆玖随后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和他一起过来的，乃是范鸿宇。范县长刚刚到任不久，也难怪“太君”听不出他的脚步声。

　　“哈哈，挺热闹的啊……”

　　陆玖笑哈哈地说道，站在门口，颇有气势。

　　“陆书记，范县长，两位请两位请。”

　　安泰君忙着迎了上来，朗声说道。

　　陆玖径直走到彭娜面前，微笑说道：“这位就是省报著名的金牌记者彭娜彭记者吧？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刚才安泰君向他汇报的时候，已经说明了三位省城客人的身份。彭娜目前在省里也确实是小有名气。当然这主要是因为省报的地位和其他报刊杂志不一样，一省之内，省报是最重量级的媒体之一，尤其在党政领导人眼里，省报的重要性，甚至要超过省电视台。

　　毕竟省报是省委的喉舌嘛。

　　记者只要在省报上多发表几篇重量级的文章，立时就会被地方党政负责人记住名字。因为他们很清楚，《青山日报》是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每日必看的，重点文章，领导的秘书还会标注出来。甚至中宣部的领导，也会浏览各省省报的重点文章。

　　说省报记者一支笔“定生死”，或许有点夸张，但大牌记者一篇敏感的重量级文章，确实可以影响地方党政领导的政治前程。

　　听说省报亲自来人采访云湖县的警风警纪大整顿活动，还有省公安厅的一位副处长陪同，立即便引起了陆玖的高度重视。只是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彭记者，竟然是如此一个性感可爱的年轻女孩，看上去甚至可以用“稚嫩”来形容。陆玖不由在心里大感诧异。

　　他虽然没在宣传部门工作过，也多少清楚一些情况，像彭娜这样的年轻女孩，应该刚刚从学校毕业没多久吧？却已经在省报上发表过不少颇有分量的文章，真不知道是她太有本事，还是另有原因。

　　或许，来头很大？

　　“你好，陆书记，我就是彭娜。陆书记实在过奖了，我在报社就是一个普通的记者，参加工作时间也不长，金牌记者的称呼，无论如何都不敢当。”

　　彭娜伸手和陆玖轻轻一握，微笑着说道，神态略显矜持，一举一动都充满着自信。

　　**十年代，省报记者在地方上，确实是很大牌的。不要说彭娜这样本来就小有名气的省报记者，就算是刚刚参加工作的实习记者，地方上一般也不会怠慢。

　　“哈哈，彭记者太谦虚，你的很多大作，我都拜读过。逻辑严谨，文采飞扬……只是真的没想到，彭记者居然如此年轻，和咱们范县长，堪称一时瑜亮啊。来来，彭记者，这位就是范县长，以前省府秘书一处的处长，你们是不是以前认识啊？”

　　陆玖主动将身边的范鸿宇推了出来。

　　范鸿宇微笑说道：“陆书记，我以前确实认识彭记者。我还在彦华工作的时候，彭记者就去枫林镇采访过，我们算得是老熟人了。彭记者，热烈欢迎你们来云湖县采访报道。”

　　彭娜也微笑说道：“范县长，你好，又见面了。”

　　一切都中规中矩，丝毫也看不出他俩的关系有何特别之处。

　　李文翰暗暗好笑。

　　但官场上，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大家都在装！

　　随后，陆玖和范鸿宇又跟颜记者和徐大江一一见礼，热闹了一阵，走廊上再次响起脚步声，谢厚明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

　　省报来了记者，不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人大主任，但前来采访警风警纪大整顿活动，却必须通知县委政法委书记。

　　这事，是他的正管。

　　谢厚明脸上也堆满笑容，乐哈哈地进了门，与彭娜等人握手寒暄。不过观察细心一点，就能看得出来，谢厚明的笑容，实在是有几分勉强。

　　谢厚明自然不可能清楚彭娜前来云湖采访的内幕，然而不管有没有内幕，省报记者忽然“盯住”了葛大壮案，却绝非谢厚明所愿。

　　当初在书记办公会议上，他口口声声要走司法流程，从重从快，严肃处理“葛大壮案”，甚至不惜惊动了郭清华和郑美堂，直接将电话打到会议室，“力压”陆玖让步，为的就是完全掌控案件的进程。

　　先拖上几个月再说。

　　有了几个月的缓冲时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也许到那个时候，情况又起了很大的变化呢？

　　不料省报记者就杀上门来，一下子将谢厚明的计划全打乱了，一巴掌将他抵在了墙上。

　　这事，还真的邪门了！

　　难道，又是范鸿宇在背后捣鬼？

　　一念及此，谢厚明的眼神，有意无意间在范鸿宇的脸上扫过。

　　范鸿宇脸带微笑，看着陆玖和记者说话，并不随便插嘴，二把手的位置摆得很端正，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

悠然自樂

第597章 谁都不是傻子

    县委在云湖宾馆举办隆重的晚宴，给省报两位记者和徐大江副处长接风洗尘。

    摆的几乎是“全副仪仗”。

    县委班子所有成员全都到了，公检法司四家的主要负责干部也都到了，在云湖宾馆热热闹闹的搞了三桌。客人只有三位，陪客超过二十位。

    晚宴的主角自然是美女记者彭娜小姐。

    宴会上，陆玖领头，大伙轮番端着酒杯给彭大记者敬酒。

    这两年，彭娜也不时下基层去采访新闻，这样的场面，见得多了。尤其下到县里，甚至有党委政斧两套班子全部成员一起出席宴会作陪的。

    不为别的，就为求彭大记者笔杆子下稍稍弯一下，把好事写得更好一点，坏事写得“温柔”一点。

    彭娜端起饮料，微笑着向县里领导道歉：“对不起啊，各位领导，我酒量不好，只能以饮料代酒。真是不好意思。”

    嘴里说是不好意思，那神态却是十分的理所当然。

    她是省报记者，又是美女，不随便接受男人敬酒，理由很充足。

    陆玖等人自然不依，请彭记者无论如何都要意思一下，哪怕抿一小口也行。彭娜毫不动摇，手里牢牢端着大玻璃杯，和敬酒的人一碰，喝一口饮料，“先干为敬”！

    大伙见状，也委实无奈，只得罢了，可不敢当真逼她喝酒。

    在范鸿宇面前，彭娜一定要保持自己的淑女风度。

    原本也是淑女，十足温婉娇柔的姓子。

    好在那位搞摄影的颜记者和徐大江都是海量，和县里领导觥斛交错，来者不拒，宴会的气氛还是搞了起来。

    席间，李文翰起身去上卫生间，刚好碰到李光明。

    李光明满脸通红，已经喝得不少，一边打开水龙头洗手，一边对李文翰说道：“李局，跟你商量个事……”

    “李检，请讲。”

    李文翰也脸红红的，笑着说道。

    不过李文翰的酒量是真的很不错，这样“级别”的酒宴，想要撂倒他，难度不小。毕竟他不是主角，只是很不起眼的陪客，没几个人向他敬酒。

    李光明甩着手上的水珠，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说道：“是这样的，李局，彭记者他们这回主要是来采访你们局里警风警纪大整顿。我估计，他们肯定会把葛大壮那个事当作采访的重点……不过，办案纪律你也是知道的，葛大壮这个案子，正处于关键时刻，还在侦破之中，案情是不方便对外透露的……这事，不大好办啊。”

    李文翰淡然一笑，说道：“李检，现在葛大壮案，主要是你们检察院在负责，我们这边就是配合。你要是觉得他不方便接受采访，直接跟彭记者他们解释就好了，我没意见。”

    李光明不由滞了一下。

    我是在问你有意见没意见么？

    “李局，我的意思是说，现在葛大壮还在收容审查的阶段，还没批捕。人也是在你们看守所关着的，应该是由你们去向彭记者解释这个事吧？”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你不想得罪省报的记者，也不想得罪谢厚明，就让我去跟彭记者他们解释？我李文翰在你-李光明眼里，是笨得跟猪一样还是怎么的？

    李文翰打了个哈哈，说道：“李检，这个我还真没闹明白。案子现在是你们在主导，我都没有过问了。到底案情的侦破到了什么程度，我一无所知，怎么跟彭记者他们解释啊？还是辛苦李检自己解释吧。这个忙我真帮不了。”

    李光明脸色沉了下去，不悦地说道：“李局，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们检察院提前介入，就是起个协助的作用，简化流程。现阶段，这个案子的侦破，还是由你们公安在负责的吧？”

    “李检开玩笑吧？”

    李文翰又打了个哈哈，望李光明两眼，伸出手在水龙头下洗了一下，转身就出门而去，直接将李光明晾在那里，不再理会。

    如意算盘只有你一个人会打么？

    李光明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恨恨地盯着李文翰的背影，嘴唇嗡动，狠狠嘀咕了一句粗话。

    晚宴过后，陆玖范鸿宇谢厚明等县委主要领导亲自将彭娜，徐大江等人送到宾馆下榻的贵宾房，又闲聊了一阵，这才告辞而去。

    谢厚明没有回家，驱车离开县城，直奔齐河市。

    省报记者忽然前来云湖采访，谢厚明有些坐不住了。

    大约九点多钟，云湖宾馆已经十分安静，彭娜所居的贵宾房里亮着灯，彭娜换了一身粉红色的丝质睡裙，躺在床上看书。不过看上去，彭记者有点心不在焉，时不时放下手里的书本，向房门处张望一下，似乎在等人。

    无疑，彭娜等的是范鸿宇。彭娜前来云湖采访，可以说是范鸿宇一手安排的，刘斌在背后推了一把。

    这个时候，换成是别的县长，肯定要讲究个避讳，不会“半夜”往彭娜的房间里跑。

    但彭娜相信，范鸿宇一定会来的。

    范二哥不是别人。

    果然就响起了敲门声。

    彭娜从床上一跃而下，趿拉着棉布拖鞋，问都没问，飞快地过去打开了房门。

    眼前一暗，门外站立着的高大男子，正是范鸿宇。

    “哥，快进来。”

    彭娜顿时就高兴了，脆生生一笑，侧身让开一点位置。

    范鸿宇上下打量了彭娜几眼，笑着说道：“娜娜，越来越漂亮了啊。”

    彭娜一身粉红色的睡袍，丝绸面料闪闪发亮，乌黑的秀发刚洗过，用毛巾擦了擦，还没有干透，水润润的，相当质感。睡袍不如束身内衣那样包裹得严实，将彭娜丰腴姓感的身材遮掩了一大半，却平添了一股温柔恬静的气质。尤其睡袍的领口比束身内衣要低一点，雪白丰满的双峰和深邃的乳沟若隐若现，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男人的眼球。

    彭娜嫣然一笑，白皙的俏脸上瞬间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晕红。略显天真稚嫩的容颜搭配上这种难言的娇羞，瞬间就能对男人构成极致的诱惑。

    “哥，你坐，我给你泡茶去。”

    彭娜开心得紧，拉着范鸿宇来到椅子边，调皮地将他按坐在椅子里，带着点蹦跳的意思去给范鸿宇泡茶。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范鸿宇立有微醺之意。望着彭娜娇俏的粉红倩影，范鸿宇舒舒服服地往后一靠，好好放松了一下。

    “哥，我给你带了两条烟过来……”

    彭娜刚给范鸿宇奉上茶水，又忙不迭地去到柜子那边，拿出两条简装的香烟。一看就是烟厂的内部烟，没有商标的。

    “什么烟啊？是不是彭叔叔又在研究新的配方？”

    范鸿宇笑着问道。

    现在彭清已经是洪州卷烟厂的副厂长兼总工程师。上回付德臻被省局调查，彭清父女和郑阿姨付婷婷一起，去了省烟草专卖局，彭清直接在省局黎局长面前为付德臻仗义执言，付德臻大为感动。

    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曰久见人心”。

    他倒霉的时候，唯有彭清敢于站出来为他讲话。

    不久之后，付德臻便一力保举彭清为总工程师，兼任烟厂分管技术和研发的副厂长。只是彭清的姓子，不适合搞行政，依旧还是干老本行，当然技术革新的自主权更大了。

    彭娜咯咯一笑，说道：“对啊，你真聪明，无论什么事，一猜就中。我爸很早就在研究‘青山王’的二代产品了。这种新产品，我爸的想法是要降低焦油和尼古丁的含量，尽量减少吸烟对健康的危害……这就是他刚刚研制完成的最新产品，焦油含量只有八毫克，比现在的‘青山王’足足降低了三分之一。我给你带了两条过来，你抽抽看，味道习不习惯？要是抽得习惯的话，我看啊，你以后就抽这种烟吧，对身体好一些。”

    这就是彭娜的姓格，知道范鸿宇喜欢抽烟，绝不絮絮叨叨的让他戒烟，只是想方设法减少吸烟对他的身体危害。

    范鸿宇笑着接了过来，说道：“彭叔叔研制的新配方，口感肯定不错的，一定能抽得惯。就按照你说的，我以后就抽这种，不抽别的了。”

    “那就太好了，这种烟还没上市，我每个月按时给你寄内部烟吧……”

    彭娜顿时欢欣鼓舞，在另一张椅子里坐下，身子前倾，小手托腮，目不转睛地望着范鸿宇，大眼睛里的仰慕和爱恋之意，怎么也难以尽掩。

    不过彭娜自己也没意识到，她个头比范鸿宇矮，这种坐姿，范鸿宇一望过来，她胸口雪白的双乳，几乎有一大半都尽入范县长眼底，躲都不躲不开。

    范鸿宇难得老脸一红，忙即将眼神往上移动了一点，定格在彭娜可爱的娃娃脸上，说道：“娜娜，你们明天采访，可能会遇到一定的困难。”

    “为什么？”

    彭娜随口应答一句，也没怎么在意。

    和范鸿宇在一起的时候，她总会很容易将其他事情都抛到脑后。

    “葛大壮那个案子，现在比较敏感，各方都在关注着，变成焦点了。案子还在侦破，可能不方便透露案情。”

    “那没关系啊，我们不报道案情。我们这回主要是正面宣传警风警纪大整顿……”

    范鸿宇就笑，点了点头。

    彭娜已经越来越成熟，看问题很能抓住本质了。

悠然自樂

第598章 市公安局第一副局长

    彭娜到云湖的第三天上午提出采访葛大壮的要求。.

    前一天，彭娜在县委宣传部长安泰君和县公安局局长李文翰等人的亲自陪同下，走访了县公安局几个科室，云湖镇派出所，芦花区派出所，十原区派出所等单位，深入基层，向公安民警和周边群众了解此番公安局警风警纪大整顿的情况。

    被采访的大多数单位和干部群众，对这个活动给予了较为正面的评价。尤其是十原镇的群众，对葛大壮葛二壮兄弟先后被抓，更是反响热烈，在确认葛大壮已经被抓走之后，甚至有群众燃放了鞭炮。

    大快人心！

    彭娜就提出下午要去采访一下葛大壮本人和专案组的同志，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反面教材，同时也说明了云湖公安系统严肃警风警纪的决心。

    安泰君便笑着问李文翰的意见。

    事实上，彭娜在云湖这个待遇，已经超常规了。省报记者来下面采访新闻，县里主要领导设宴款待，这是常态。但由县委宣传部长全程陪同采访，却不是很常见。一般来说，宣传部会委派一位副部长或者其他部门负责人陪同。

    毕竟彭娜在省报没有担任实际的领导职务，又是如此年轻。

    官场上的迎来送往，通常都会讲究个对等。

    如果是省报新闻部主任副主任之类的领导过来，那又另当别论。安泰君全程陪同，估计还是因为得到了陆玖的指示。

    情形敏感，一切须得小心行事。

    如果彭娜此来，真的只是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仅仅为了采访云湖县公安局警风警纪大整顿的情况，陆玖自然不会如此谨慎，只怕还会大为欢迎。陆玖担心的是，这个年轻的美女记者，和范鸿宇之间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亲密关系，表面是采访警风警纪整顿，万一顺路再采访点其他的呢？

    不可不防。

    只要将彭娜的采访界定在警风警纪整顿的范围之内，于安泰君而言，那就百无禁忌。

    陆玖和谢厚明之间的矛盾，安泰君心里明镜似的。彭娜将云湖县政法系统的水搅得越浑，陆玖越是“喜闻乐见”。

    谢厚明那个老家伙，嚣张了一辈子，也该吃回瘪了。

    不料李文翰却答复得并不爽快，迟疑着说道：“彭记者，安部长，目前葛大壮的案子，是由检察院的同志在主导。人虽然羁押在看守所，要见面，得经过李光明检察长的亲自批准。就连王军同志要提审他，也是一样的，李检不同意，谁也不能见葛大壮。”

    安泰君就有点不以为然，说道：“李局，我知道你们公安系统的规矩，也知道案件侦破的规定。但彭记者是省报来的，为了宣传我们县里警风警纪大整顿的成绩。难道彭记者会泄密？再说，这不是有徐处长在么，徐处长可是代表省厅来的。”

    彭娜也说道：“是啊，李局长，我采访葛大壮，也不会泄露具体的案情，就是问一些基本的情况，不会给你们的案件侦破带来负面影响的。”

    李文翰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们先回县里去，吃了中饭，我和李检联系一下，询问一下他的意见再做决定。彭记者，徐处长，安部长，三位觉得怎么样？”

    安泰君望向李文翰的眼神，略感诧异。

    你不是已经和谢厚明翻脸了么？在书记办公会议上谢厚明甚至不惜将郑美堂都抬了出来，力压陆玖，一定要将葛大壮的案子抓在自己手里来办。葛大壮还没有批捕，检察院不过是提前介入，李光明一个检察长，就已经如此跋扈，公然“欺压”你这个公安局长。现在机会就在眼前，正好借省报记者的“权威”好好抖一抖自己的威风，怎么你反倒退缩了？

    老李，官场上，可不兴这样出尔反尔。你以为现在你还能再回到谢厚明身边去么？除了跟着范鸿宇一条道走到黑，你已经没有了退路。

    徐大江却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检察院已经提前介入，那么问问李检的意见，也是应该的。”

    他倒是很体谅李文翰的难处，知道他不愿意彻底和谢厚明撕破脸，省得被人骂“忘恩负义”。

    彭娜嫣然一笑，说道：“我尊重地方上同志的意见。”

    前天晚上，范鸿宇早已面授机宜，彭娜心里头特笃定。

    但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他们刚刚回到云湖宾馆，却发现云湖宾馆停车坪，已经停了一长溜各式小车，其中一台车身高大的越野款式警车，尤其显眼，挂的是市局的牌照。

    王军已经一溜小跑过来，神色紧张地对李文翰汇报道：“局长，市局的任局长刚刚到了。”

    “任局长？”

    李文翰吃了一惊，眼神在那台越野警车上一扫而过。

    没错，这正是市局副局长任威的座驾。任威是市局排名第一的副局长，明定正处级，位高权重，在全市公安系统话语权很大。

    再一看，县里的一号车二号车三号车都到齐了。

    显见得陆玖，范鸿宇，谢厚明这些县委主要领导，都已陪同任威在宾馆用餐。作为市公安局的“第一”副局长，任威当得起这个礼节。

    “什么时候到的？怎么市局没有提前通知？”

    李文翰大感奇怪。

    一般来说，任威到下边县局来检查工作，都会提前打招呼，很少像现在这样搞突然袭击。

    王军急急忙忙说道：“就刚才到的，我给你打传呼了，你没回。”

    刚才李文翰确实接到了一个传呼，是局里的电话，已经在回县城的路上，李文翰就没有回复。没想到是王军紧急呼叫他。

    王军一边和李文翰说话，一边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县委三号车，那是谢厚明的专车。

    李文翰便明白了王军的意思。彭娜刚到云湖的当天晚上，谢厚明就去了市里，昨天晚上才回来。结果今儿上午，任威就一声不吭跑到云湖来检查工作了。

    估计这两者之间，有着内在联系。

    谢厚明在云湖干了那么多年的政法委书记，和市局主要领导的关系，处得相当不错。别看谢厚明脾气是暴躁了点，跑关系找门路，那是一把好手。五年前，差点就当上了县长。如果那个时候不是被陆玖横插一杠子进来，估计现在谢厚明该是云湖县委书记了吧？

    李文翰问道：“任局长有什么具体的指示吗？”

    “不清楚，我也是刚到，现在陆书记，范县长，谢主任这些领导都已经到了。任局长正和他们说话呢。”

    当此之时，以王军的身份地位，又哪里够得到任威等人面前去？

    李文翰点点头，转向安泰君，带着请示的语气说道：“安部长？”

    安泰君哈哈一笑，说道：“任局长来得正好，就刚才那个事情，咱们请示一下任局长吧。彭记者，徐处长，颜记者，请。”

    彭娜微笑颔首，款款地走在了最前边。

    在地方同志面前，省报记者的身份相当超然。

    宾馆小餐厅蛮热闹，又是三大桌。每张桌子都留有空位，很显然是在等人。陪同任威用餐的阵容，不比前天陪同彭娜用餐的阵容弱，但也略有差别。县委“三巨头”都到了，其他县委领导，并未全部露面，陪客主要是政法系统的干部。

    这种接待，讲究一个对口。

    任威如果要在云湖县多呆几天，接风宴，三巨头是要出席的，随后的宴会，那就不一定了，主要是政法系统的负责人陪同。践行宴，三巨头一般也会出席。

    实际上，县委县政斧主要领导，一年到头在家里吃饭的时候真的不多。

    各种检查，各种陪同，各种会议，各种出差，各种人情应酬往来，就够折腾的了。实在太忙的时候，一顿饭吃三四个地方的情况都有。往往在一个宴席上喝一轮酒，客套几句，立马赶赴下一场。等到了最后一场宴席的时候，酒量窄点的，基本都东倒西歪了，囫囵话都不见得能说上一句。

    一年到头，领导干部能有三分之一的时间用在干正经事上，已经算是很勤政的。

    桌面上已经摆好了各式菜肴酒水，不过没有谁动筷子，大家谈笑风生。一见彭娜等人走进来，陆玖立即招手，笑哈哈地说道：“彭记者，颜记者，徐处长，老安，快过来坐，就等你们呢！”

    属这一桌上的空位子最多，专程给几位贵宾留着的，安泰君是县委领导，自然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身穿警服，端坐主宾位，身材魁梧，凛然有威，应该是就是任威任局长了。

    彭娜微笑着走过去。

    陆玖便给任威引介，说道：“任局长，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省报的金牌记者彭娜小姐，难得一见的美女加才女啊。彭记者，这位就是我们齐河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任威任局长，你们两位认识一下。”

    “你好，任局长！”

    彭娜款款向任威伸出了白生生的小手。

    “你好，彭记者，久仰大名。我代表齐河市公安局，欢迎彭记者来我们齐河采访报道公安战线的警风警纪大整顿活动。”

    任威这才站起身来和彭娜握手，他个子高大，站在娇小的彭娜面前，颇有点居高临下的意思。

悠然自樂

第599章 任威来云湖的真正目的

    彭娜等人到来，宴会人员就算“齐活”了。.

    接下来，自然又是推杯换盏，觥斛交错，场面好不热烈。

    任威频频向彭娜敬酒，感谢省报对齐河市与云湖县政法机关工作的支持，并且转达了市委政法委书记和市公安局长对彭记者和颜记者的问候。

    倒是与他的强势之名，略有些不大符合。

    彭娜应付裕如。

    听任威话里的意思，他其实就是冲着彭娜来的。省报记者和省厅的徐副处长都到了云湖，市公安局也不能毫无表示。

    只不过来得这么匆忙，事先都不跟云湖县局的同志打个招呼，就有点不合常规了。对此，任威也做了解释，说自己昨天正在临县检查工作，刚听说省报记者到了云湖，立即就赶过来了。

    大伙将就听着，谁也不会去深究。

    宴席上宾主尽欢。

    宴会结束，领导们各自休息。

    下午两点多，任威就在云湖宾馆会议室召开了一个小型的会议。谢厚明，李文翰，王军，李光明和检察院的几位同志，都参加了。彭娜，颜记者和徐大江也应邀参加。

    照说，任威是市公安局的常务副局长，他来云湖检查工作，召开会议，云湖县局的同志是肯定要参加的，作为县委政法委书记，谢厚明亦要与会。但李光明和检察院的同志，却不是任威的下属。任威邀请检察院的同志一起开会，与葛大壮案有关。

    会议上，任威询问了云湖县警风警纪大整顿的情况，对这个行动表示充分肯定，也询问到了葛大壮案的一些情况。

    李文翰一一做了汇报，有光葛大壮案子的情况，由李光明向任威做通报。

    任威也肯定了对葛大壮案的调查，说道：“公安机关的害群之马，一定要坚决打击，及时清理，不能姑息迁就……当然了，有关葛大壮的案子，也要多加慎重。我们执法机关的原则是，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葛大壮有问题，坚决处理。这个案子，要办成铁案，让当事人口服心服。此外，对外宣传也要慎重。葛大壮违法犯罪了，只表示他个人有问题，我们必须看到，整个云湖县局大方向还是好的，大部分同志都尽职尽责。所以，宣传上一定要把握好一个度，不能让群众产生误会，将整个云湖县局都抹黑了，这样就很不好了。”

    就有目光有意无意地在彭娜脸上扫过。

    彭娜似乎没有听出任威这番话的题外之义，打开笔记本，很认真地做着记录。发在省报上的新闻稿件，领导干部的讲话，是非常重要的内容之一。

    等任威的讲话告一段落之后，彭娜放下钢笔，问道：“任局长，我有个问题想要请示一下……”

    任威就笑了，说道：“彭记者客气了，我可不敢指示你啊。”

    彭娜微微一笑，说道：“任局长，我们这回来云湖采访警风警纪大整顿行动，社里领导指示说，最好要有典型案例。我想今天下午去采访一下葛大壮，了解他的一些基本情况。不知道可不可以？”

    任威笑呵呵地说道：“可以，当然可以。省报领导对我们公安工作的关心和支持，我们十分感谢。彭记者颜记者在云湖的一切采访活动，我们都是无条件支持……当然了，彭记者，鉴于葛大壮案还在侦破之中，有些具体的案情，就不方便透露了。呵呵，还要请彭记者多多理解多多支持啊，这也是为了我们政法系统办案的规定。”

    彭娜点点头，说道：“这个我明白，请任局长放心好了。我们省报也有规定，不会透露具体案情的。”

    “好好，那就好那就好，谢谢彭记者的理解和支持。”

    任威笑容满面地说道。

    一直心情紧张的李光明便暗暗舒了口气。

    任威在云湖宾馆开会，范鸿宇在县长办公室看刚刚收到的一份传真。

    这是繁盛电子公司董事长秘书汤敏给云湖县政斧发过来的传真。令和繁办事效率极高，上回范鸿宇和他说了，请他委派一个专家调查团队过来，帮云湖县今后的经济发展出谋划策。

    这才过去没几天，令和繁就已经把专家团队组建好了，让汤敏给范鸿宇发传真。

    专家团一共十二个人，领头的一位，是香港经济界比较有名气的市场营销精英，有着香港大学经济学博士和哈佛大学商学院MBA的头衔。其他成员，多数也是令和繁挑选的商界精英。

    这是一个非常专业化和市场化的专家团队，按照范鸿宇的要求，这个专家团队主要是负责调查云湖县农副产品今后进行集团化管理和销售的可行姓模式，同时为云湖县培养一批粗通商业运作的人才。

    只能是粗通。

    真正的精通，不是课堂上可以教出来的，更不是短期培训所能凑效，须得经过市场的真正磨砺。这个专家团，将会给云湖县第一批商业人才进行启蒙教育。

    范鸿宇看得很认真，又抓起电话，直接给汤敏打过去，一一了解专家团成员的基本情况，随手在笔记本上做记录。

    对于正经的工作，范鸿宇历来不肯有半点马虎。了解这些专家的情况之后，范鸿宇才能因地制宜，指定县里的一些干部和专家团一起进行调研和学习工作。

    这批干部，不但将成为云湖县今后一段时间搞经济建设的骨干分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将是他范县长的“嫡系人马”。

    主政一地，组建自己的班底至关重要。

    不然，哪怕你威望再高，都只能是表面现象。面子上，大伙对你毕恭毕敬，平时工作似乎也能很好地开展，一旦碰到真正的大事，可就指望不上了。除了真正的心腹嫡系，没人会为你效死！

    刚刚结束和汤敏的通话，范鸿宇点起一支烟，靠在椅子里想要休息一下，桌面上的电话又急促地震响起来。

    “你好，我是范鸿宇。”

    “哈哈，范县长，你好你好，我是任威啊……范县长现在方便不？方便的话，我想过去拜访一下。”

    电话那头，任威很客气地说道。

    “任局长太客气了，任局长现在宾馆吧，还是我过去拜访任局长……”

    范鸿宇也十分客气。不管怎么说，任威级别和他相当，手握实权，年纪又比他大得多，远来是客，当得起这个礼节。

    却不知任威为什么会忽然提出来和他见面。

    “呵呵，不用不用，还是我过去拜访范县长，我马上就动身。”

    既然任威坚持，范鸿宇也就不多说，笑着说了几句欢迎之词。

    大约十来分钟之后，任威就赶到了他的办公室。范鸿宇早已在待客沙发区等候，任威一到，立即便起身相迎，礼节周到。

    两人握手寒暄。

    “任局长，来，请坐请坐！”

    范鸿宇礼让任威在沙发里落座，雷鸣忙着给两位领导奉茶。

    “任局长……”

    范鸿宇拿起“青山王”，敬给任威。彭娜给他带过来的两条新配方内部烟，范县长自然是留在宿舍，一个人独享。

    彭娜一片心意，范二哥可不能辜负了。

    两个人点起香烟，办公室里升腾起淡淡的烟雾。范鸿宇随口对任威关心云湖的公安工作表示了感谢，任威也说了几句客套话。

    闲谈一番，任威抽着烟，像是很随意地说道：“范县长，有个情况，我想向你了解一下……”

    “任局长请讲，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哈哈，好好……是这样的，范县长，朝阳农场那边的情况，你去了解过吧？”

    范鸿宇点点头，说道：“已经去过两回了，和班子里的主要同志还有下边几个大队的负责干部都见了个面，了解一些基本的情况。”

    “嗯嗯……范县长，杜双鱼这个人，你有没有印象？”

    任威选择着措辞，很谨慎地问道，望向范鸿宇的眼神比较专注。

    范鸿宇微微一笑。

    原来任威是冲着这个事情来的。他让杜双鱼给自己做秘书，只怕这个事情，市里的几位主要领导都听到汇报了。任威这么问，只是顾忌着他的面子而已。

    “任局长，杜双鱼我不但有印象，而且和他进行过较为深入的沟通。现在，他是农场办公室的干事，我暂时让他给我做通讯员。说起来，杜双鱼这个人，才华还是有的，给我做通讯员，有点屈才了。好在这也只是暂时的，以后看情况再做其他安排吧。”

    任威就憋了一下。

    范县长，你故意的是吧？

    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你偏偏还说这样的话。

    “范县长眼光独到，呵呵……不过，范县长，这个杜双鱼是不是有才华，我没和他打过交道，不怎么清楚。但是，他这个人好像脾气不大好啊，很冲动。上回市里发生的那个情况，范县长也知道吧，他就是组织者。这种行为，还是不大好。”

    “嗯，任局长说得很正确，我已经批评过他，相信他以后不会再这么冲动了。”

    范鸿宇淡淡说道，将任威后面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他知道，这个事，总会有人要拿来做文章。

    任威就有点讪讪的，不好再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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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0章 鹬蚌相争

　　彭娜在云湖待了五天。

　　省报记者和徐大江副处长回省里之后，云湖政法机关很多人在忐忑不安中等待了两天。他们不知道，那个有着可爱娃娃脸的女记者，到底会怎样描述云湖公安系统的警风警纪大整顿活动，尤其是，会怎样描述葛大壮案。

　　两天后，著名“本报记者彭娜”的通讯报道在省报刊出。刘秘书第一时间将这份报纸送到了谢厚明的案头，谢厚明有点不顾矜持，以“抢”的方式接过了报纸，立即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随后又再看了一遍，神色已经完全平静下来，朝刘秘书点了点头。

　　刘秘书便退了出去，暗暗舒了口气。

　　在将报纸送给谢主任之前，刘秘书自然先睹为快。彭娜这篇报道，文采斐然，辞藻华丽，那是不用说了。关键全是正面报道，对云湖县公安机关颇有赞誉之词，尤其点了谢厚明和李文翰的名，说这两位公安系统的“领头人”敢于正视现实，不推诿不塞责，比较有魄力。对于谢厚明最关注的葛大壮案，彭娜只是简单进行了描述，重点着落在云湖公安机关勇于纠正自身不足，彻底整治害群之马的决心之上。

　　谢主任前些日子，是有点过于“杯弓蛇影”了，以为省报记者前来云湖采访，有什么“内幕”。现在看来，就是省厅和省报的一次合作。类似的合作，屡见不鲜。

　　《青山日报》毕竟是党报，舆论宣传自然要以正面报道为主。

　　刘秘书自然不知道，在他离开里间办公室之后，谢厚明又一次拿起那份《青山日报》，细细推敲起来。慢慢的。谢厚明本已舒展的双眉又渐渐蹙了起来，死死盯住报道中的一段话，冷冷“哼”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想玩花样，嘿嘿，哪有那么容易……”

　　同一时间，陆玖也看到了这份报纸。不过他的领悟能力，明显在谢厚明之上，只是看了一遍。就了然于胸，轻轻将报纸放回桌面上，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略带讥讽之意。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彭娜来到云湖时。陆玖就有点怀疑，此事背后有范鸿宇的“推手”，现在证实了。彭娜这篇报道，看上去中规中矩，不偏不倚，对云湖县政法委书记谢厚明和公安局长李文翰都提出了表扬，着笔也不分轻重。但细细一想。这就是玄机。

　　表扬谢厚明没什么，反正他的年龄和职务都摆在那里，不要说省报，就算是《群众日报》。将谢厚明夸成一朵花，也只是让他老脸放光，实际作用基本等于零。

　　已经再没有上升空间了。

　　但李文翰就不一样。

　　李文翰相对年轻，又是齐河市三区九县唯一一位暂时不曾高配的公安局长。省报对李文翰的褒奖。绝对能够变成扎扎实实的“政治资本”。

　　前前后后连起来一想，范鸿宇的意图。昭然若揭。

　　一开始，李文翰态度转变，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纷纷猜测其中的原因。鉴于所处地位不同，陆玖是看得最明白的，第一个猜到李文翰“叛变”是因为范鸿宇的拉拢。但那个时候，陆玖尚未意识到，范鸿宇的胃口居然这么大。他以为范鸿宇仅仅只是想要拉拢一个公安局长而已。

　　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位年轻搭档的格局——他是冲着整个云湖县政法系统去的。

　　让李文翰取代谢厚明的“政法一哥”位置，不但有望掌控云湖政法系统，在县委常委班子里，也有了自己最铁杆的亲信部属。

　　县委政法委书记，铁定要入常的。

　　身为一县之长，在常委会里有一两位铁杆，不足为奇。关键范鸿宇来的时间太短。到目前为止，还不到一个月。换一个县长，只怕还在熟悉情况，范鸿宇却已经主动发起了正面进攻，而且看起来，事情正在朝着他希望看到的方向发展。

　　虽然说，范鸿宇针对的目标是谢厚明，按照普通干部的想法，谢厚明也是陆玖的对头，范鸿宇“打倒”谢厚明，陆玖应该乐见其成才对。但作为县委书记，陆玖不能如此肤浅。

　　他得从大局出发来看问题。

　　班子里几位主要同志，意见不合，产生分歧乃至斗争，都很正常。然而最主要的是位置必须要摆正。也就是说，二把手三把手得有自己的斗争方式，不能和一把手等同起来。

　　陆玖允许斗争存在，却必须是在他掌控全局的情况下展开“斗争”。一旦事态超出了他的掌控，陆玖立马就会产生危机感。

　　如果范鸿宇今天能够轻易打败谢厚明，也许明天同样可以让他陆玖手忙脚乱。

　　谢厚明必须要削弱，但范鸿宇也必须“压住”，他们以副手的身份配合自己的大方向，这才是陆玖想要的最佳模式。

　　陆玖身子微微往后一靠，点起一支烟，慢慢抽了起来。

　　不一会，桌面上的电话震响起来。

　　陆玖等电话响了几声，才不徐不疾地抓起了话筒，“嗯”了一声。

　　“今天的报纸，看了吧？”

　　电话是陈霞打来的，还是老习惯，没有抬头称呼，直接就进入主题。

　　陆玖反问道：“你什么意见？”

　　陈霞直截了当地说道：“云湖的政法委书记，要换人了。”

　　陆玖最欣赏陈霞的，其实还不是陈霞那柔嫩的娇躯，而是她在政治上敏锐的洞察力。看一篇正面报道云湖公安系统的文章，瞬间就能得出和陆玖一样的结论。

　　不过，陆书记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陈主任固然是女中豪杰，较之陆书记，还是要略逊一筹。至少陆书记自己是如此认为。

　　“那也不见得，谢厚明又不是死人。”

　　陆玖淡然说道。

　　自从他出任云湖县长，谢厚明就一直和他对着干，两个人翻翻滚滚的缠斗了五年，陆玖迄今也没能真的将谢厚明打垮，只能等着谢厚明年龄到站，自己退二线。

　　别看范鸿宇现在咄咄逼人，谢厚明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略略一沉默，陈霞说道：“你是说，不管？继续坐山观虎斗？”

　　陆玖笑了笑，说道：“也不是不管，看看再说。”

　　陈霞这段时间的表现，陆玖还是比较满意的。尽管好像带着点醋意，但正经事不含糊。各种消息，通报十分及时，分析也很到位。

　　陈霞却有点担忧，说道：“我心里有些不踏实，搞不好看一阵，以后就没机会了。”

　　陆玖一惊，诧异地说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不踏实。我总觉得，范鸿宇不像是那么优柔寡断的人。咱们现在在一旁看着，万一谢厚明顶不住，那时候出手，就晚了。”

　　自从范鸿宇一到云湖县，陈霞心里头就总有一种“奇特”的感觉，觉得范鸿宇和普通的年轻人绝不相同，好像仅仅只是有一副年轻的外表。

　　陆玖微微一笑，说道：“不管谢厚明顶不顶得住，总是会先顶一下的。而且，就算谢厚明顶不住，也不一定就是李文翰的机会。这个级别的人事安排，决定权在市里。”

　　陈霞顿时就明白了。

　　陆玖其实也在等着谢厚明“顶不住”。这几年间，陆玖一直都在想办法要把谢厚明那个政法委书记的兼职拿掉，换上和自己对路的人。政法系统，不说被谢厚明经营得“铁桶一般”，至少他说句话比陆玖还管用。

　　但陆玖从未如愿。

　　现在，如果范鸿宇真能将谢厚明的兼职弄掉，就像陆玖说的那样，可不见得就一定是李文翰接任。

　　事情发展到眼下，有一定政治敏感性的干部都能分析得出来，李文翰之所以决定“背叛”谢厚明，肯定是范鸿宇给他许诺了极大的好处。一旦谢厚明真的去掉政法委书记的兼职，而李文翰又顶不上去的话，只怕心中对范鸿宇会充满怨恨。

　　白白背个“反骨仔”的名声，到头什么好处都没落下，不恨你恨谁？

　　陈霞不得不承认，轮到官场斗争的智慧和手段，自己确实不如陆玖，人家才是真正的老谋深算。看来这年纪轻轻就能身居高位的人，就没一个省油的灯。

　　这也是陈霞心甘情愿和陆玖上床的原因，不仅仅是陆玖的官职地位使然。

　　女人总是崇拜强者。

　　有句话说得好：男人会因为同情而和一个女人厮守一生，但女人绝不会因为同情一个男人而和他厮守终生。

　　事情一如陆玖所料，谢厚明察觉到了范鸿宇的“险恶用心”，绝不肯坐以待毙，很快就发动了反击。

　　彭娜的通讯报道见报之后第三天，范鸿宇正在芦花镇检查防汛准备工作，召集芦花镇的党政负责干部们开会，雷鸣忽然就接到李文翰给他打的传呼。

　　去到芦花镇党政办公室回过电话之后，雷鸣的脸色顿时变得有几分紧张，急匆匆又回到了会场，望着端坐在主席位置上的范县长，欲言又止。

　　雷鸣毕竟没有当秘书的经验，暂时还不是那么老到，这表情让人一看，就知道县里发生了一些紧急的事情。

　　正在向范县长汇报工作的芦花镇党委书记，很识趣地闭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