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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玄幻] 仙魔变(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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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魔王的两所房子

  风声如吼,蓝大先生并不知道安可依和林夕等人在说些什么,他惊怒于自己身为昔日青鸾学院的第一剑师,今日里竟然连重伤中林夕的一剑都接不下,在风雪交织中,马车中林夕的身影在他的眼中也渐渐的和昔日张院长的身影交织在一起,似乎再也没有分别。
  
  在这种错觉之中,他艰难的呼吸着,陡然却又感到了某种莫名恐惧的意味。
  
  似乎有种致命的威胁已然临近,然而他却不明白这种致命的威胁来自何处,他的身体极度的冰寒,然而体内有股说不出的燥意却是翻涌起来。
  
  他脑海之中张院长和林夕的身影,以往很多次战斗的刀光剑影竟然消失,被一名他记忆中女子的雪白身子所占据。
  
  他身外的白雪在这一瞬间似乎变成了鲜红的锦被,他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了异常沉重的喘息声,他还听到四头火魁的呼吸声也变得异常的沉重。
  
  就在此时,林夕身旁的南宫未央伸出了手,她握住了林夕手中的长剑,只是数分之一息的时间,她的身体如承受猛烈的后座力一般,猛的一震。这列普通马车的两个车轮轴同时咔嚓一声震裂。长剑化成惊虹,顷刻间以纯粹的直线行进,到达蓝大先生的身前。
  
  蓝大先生意识之中的所有旖旎和这道剑光交织在一起。
  
  他脑海里的赤裸女子手中出现了一道剑光,他此时已经明白到底是什么导致自己这样的异常,然而这一剑比起林夕方才的那一剑还要强大,他手中的黑红色长剑刚刚飞起,这一剑就已经强势降临,压住了他的黑红色飞剑,落在了他的胸口。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飞出。
  
  飞剑从他的背后带着一团浓厚的血雾冲出。
  
  这一瞬间他有些茫然,只看到安可依和秦惜月带着林夕和南宫未央,在风雪之中狂奔。
  
  “蓬!”
  
  他重重坠地,身体在雪地里滑继续滑行。
  
  在滑行出十余步的距离后,他下意识的站起。
  
  等到他站起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抬头,看到四头火魁在雪地里咆哮,似乎彻底失去林夕等人的踪迹。然后他低下头来,看到自己的胸膛已经彻底的空了。
  
  透过自己胸口的大洞,他可以看到身后的染血的雪地和黑色的夜空。
  
  他看到自己身体内里的血肉也都是黑色的。
  
  他想到了自己的一生,突然感到无比的痛苦,然后倒下,死去。
  
  ……
  
  “那是什么药物?”
  
  林夕忍不住看着安可依问道。
  
  除了安可依,他和南宫未央、秦惜月三人都有种真正的劫后余生的感觉。
  
  在施出重创蓝大先生的那一剑之后,他体内的魂力也被他不断的析出了体外,此刻在凛冽的寒风中,他的身体感到了刺骨的寒冷,嘴唇也开始冻得有些乌青。
  
  挟着他在狂掠的安可依听到他的这个问题,双颊隐隐透出一丝红晕,但她还是用读书般的语气回答道:“是春药…应该是世上最强烈的春药。”
  
  虽说许多御药系的顽劣新生在入院之后,私下里开玩笑起来,往往最想炼制的药物不是春药就是泻药,但安可依此刻的回答,还是不由得让林夕等人全部愣住了。
  
  “魔眼花…”
  
  安可依看出了林夕的寒冷,她微微犹豫了一下,用手将林夕的身体挟得和自己贴得更紧了些,这个对于此刻的战斗和逃亡而言显得十分正常的动作,却让她脸上的红云更浓,她下意识的仔细解释道:“在东景陵、韶华陵和坠星陵的那次大会战之中,我们认识到了魔眼花的功用,然后按照学院的本意,是看看能不能在炼狱山掌教降临千叶关之前,炼制出可以大幅度提升战力的药物。因为魔眼花有着大幅度刺激人体兴奋程度的作用。如果能够大幅度提升反应能力和感知,甚至支配肉体超越平时极限的战斗…只要能够杀死炼狱山掌教,那么即便使用者有些后遗症,在我们很多人看来也是值得的牺牲。但我们御药系的努力最终失败了…炼制出来的这种药物,有着极大的制幻作用,反而成了最强烈的春药。”
  
  “不管是什么药,只要能够杀死对手,便是好药。”南宫未央看了安可依一眼,认真的问道:“只是这药力的影响时间只有数十息,所以我们才必须马上离开?”
  
  安可依点了点头:“在你们和张平的那场战斗里,我们学院取得了几份他那两头火魁的鲜血。所以我确定这药物对火魁也有用,只是持续时间也不长。任何圣阶的存在即便处于这种药物的影响中,面对死亡的威胁总会有战斗的本能。”
  
  南宫未央蹙起了眉头:“如果我和林夕没有受伤,可以杀死那四头火魁。”
  
  安可依点了点头。
  
  “这种药物今后依旧有用。”南宫未央看着她说道:“将来对敌张平的时候也应该有用。”
  
  听到她这句话,安可依却是沉默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谁也不知道张平的体质会进阶到什么样的地步,将来这种药物对他未必起作用。”
  
  南宫未央也再度沉默了下来。
  
  火魁能够感知到“成魔者”的气息,张平的手中,到底还握着多少这样对他们极为不利的秘密?
  
  ……
  
  ……
  
  三尊雄伟和庄严到难以想象的大佛半埋在黄沙沙丘之中。
  
  这三尊一个衣服褶皱都比一列车队要长的大佛旁,一条宽阔的水渠里奔腾着清水。
  
  在这大佛之后,是一条深深的沟堑,巨大的峡谷。
  
  一些金光闪烁的佛殿殿顶略微超出地平,建立在这深深峡谷之中。山壁和庙宇上的符文里,都散发着柔和的佛光,结成一个个蒲团般的圆形梵文,汇聚成一片金光佛海。
  
  这里是般若寺,世间除了青鸾学院、炼狱山之外的另外一个修行圣地。
  
  真毗卢和云海坐在佛光笼罩的某个山崖洞窟里。
  
  这光头僧人的面前,盘坐着一名黄眉老僧。
  
  “请师尊解惑。”
  
  真毗卢和云海行礼,两人都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因为他们知道对方一定知道自己的困惑在哪里。
  
  黄眉老僧看着真毗卢和云海,不见悲喜的说道:“佛有很多种化身,魔也同样有很多种化身。”
  
  真毗卢和云海知道黄眉老僧的这句话里必有深刻含义,然而他们依旧不能理解,所以真毗卢再次发声:“弟子不明。”
  
  “佛也有可能是魔,魔也有可能是佛。”黄眉老僧无悲无喜的看着真毗卢和云海,淡淡的说道。
  
  真毗卢和云海眼中都出现了震惊的神色。
  
  真毗卢的眉头皱起,眉心中鼓起一块,他张口,即将发声。然而黄眉老僧却已经再度出声:“魔要掌控世间,他有恶的化身,以恐惧和绝望征服世人,同时也必须有善的化身,来感召另外一部分世人。”
  
  云海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睁大,他愣愣的问道:“师尊…你的意思,是我们般若寺,也只是魔用来掌控世间的一个手段?”
  
  黄眉老僧看着他,说道:“确切而言,曾经是。”
  
  沉浸在佛光里的真毗卢和云海震撼难言。他们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没有想到黄眉老僧给出的竟会是如此的一个答案。
  
  “对于真正凌驾于世间的人而言,无论是恶还是善,都只是他统治这个世间的手段。当许多人为了心中的善念,拼命的反抗着魔的统治时,却并不知道他们本身其实也在魔的控制下。魔王在最高处看着世间,摆落着棋子,善恶的争斗,只是在他操纵之下的戏。”黄眉老僧接着缓缓的说道。
  
  真毗卢的眉心鼓得更高,他凝重的问道:“师尊的意思,是我们般若寺最早也只是魔宗的一门传承,之前也一直在魔宗的控制之下?”
  
  黄眉老僧看着他,淡淡的伸出手指,指着他和云海身后峡谷里的某处。
  
  真毗卢和云海转身,看到那里有两座很小的庙宇。

  “世间的魔和佛,对于真正的魔王而言,就像是两所房子。他今天进左边的房子,左边的房子便是属于他,他便是左边房子的主人。明日里他想进右边的房子,他便是右边房子的主人。”黄眉老僧说道:“直到他最终被打倒,这两所房子才不属于他。”
  
  云海想了想,问道:“师尊,我们般若寺原先是魔王的另外一个化身,属于他另外一脉的传承,被他所用,那听您的意思,后来这样的时代最终消亡。后世的修行者最多算是从先前的时代里获得了一些修行的经验,那我们般若寺现在和炼狱山还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无论是先前的炼狱山掌教,还是现在的张平,都似乎根本不将我们放在眼中?”
  
  黄眉老僧看着他,说道:“我们般若寺曾经有过一次分裂,你们所知的,便只有最早建立神象军的那批僧人,以及脱离般若寺,拥有谷心音得到的修行之法的那批苦行僧人。现在我和你们说了这些,你们也应该明白,唯有一些信念和想法的剧烈冲突,才有可能导致般若寺这样的分裂。”
  
  “所以那次我们般若寺的分裂,便是因为发现我们般若寺的传承只是来自魔的化身?”云海呆呆的说道。
  
  “不止于此。”黄眉老僧摇了摇头,悲悯道:“真正的魔王建立了两所房子,他便一定会有进入两所房子的钥匙,他不会让房子里的人有背叛他的能力。那次在无尽沙漠里的发现,指明了一个事实,我们般若寺的修行者,对于魔王而言,可能就像现在的火魁一样,魔王有控制我们的手段。”
  
  “那次发现的记载里…这种手段甚至能够控制我们的身体。”黄眉老僧顿了顿之后,看着愈加震撼的真毗卢和云海,接着道:“所以在那次发现之后,很多般若寺的人感到恐惧,他们害怕有人能够拥有魔王的那门手段,所以他们离开了般若寺,变成了独自穿行在无人之地的苦行僧,躲避着世人。有些僧侣放弃了修行般若寺的绝大多数功法,最终变成了现在的神象军。还有些人留在了般若寺,秉承着善念,并开始寻求改变自身,斩断和魔联系的方法。”
  
  “只要是般若寺的修行者,便很有可能被魔王轻易的控制。”真毗卢肃穆的问道:“那我们今日般若寺的修行者,依旧如此?难道炼狱山的修行者,能够克制甚至控制我们?”
  
  “在那场般若寺大变之后,在悠长的岁月里,我们般若寺的历代修行者已经将修行功法进行了彻底的改变,甚至做出了很大的牺牲,彻底毁灭了一些力量分外强大的修行之法。原本即便是昔日的魔王重生,我们也可以和他战斗。”黄眉老僧看着真毗卢和云海,说道:“但在那场分裂之后,我们般若寺曾经有一名僧人远去大莽,远去天魔狱原,他想要得到一些魔王的修行之法,从魔王的修行之法中的,得到彻底斩断和魔联系的方法,然而最终他却成了炼狱山掌教,成了在千叶关前死去的那名炼狱山掌教的师尊。”
  
  云海震惊得身体都不停震颤起来,“师尊,您的意思,是那名炼狱山掌教的师尊,其实是我们般若寺人?”
  
  黄眉老僧缓缓点头,“从某种意义而言,今日的炼狱山,才是我们般若寺的另外一处分支。”
  
  真毗卢和云海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人知道我们般若寺绝大多数对于功法的更改,所以在得到一些魔的手段之后,他有了针对我们般若寺功法的手段。除了谷心音的那一脉苦行僧在他之前便离开了般若寺,他无法知道那些苦行僧对于功法的更改,不可能有什么手段克制。”黄眉老僧看着说不出话的真毗卢和云海,说道:“所以对于这一门遗留下来的功法,我们极其的重视。”
  
  “所以这么多年里,炼狱山掌教和我们般若寺一直拥有着难言的默契,他的目光也始终只在云秦,他眼里的敌人,都只有云秦和青鸾学院。”真毗卢沉默了许久,才出声说道。
  
  黄眉老僧点头不语。
  
  云海白着脸,说道:“炼狱山掌教虽然已经连换了两任,到了今日的张平,但针对我们般若寺修行功法的手段,必定也留在了炼狱山的秘典里,一定会被张平得到,所以张平也不将我们视为威胁。”
  
  “我们可以选择逃,或者隐匿在般若寺的有些佛光里。然而却无法面对真正的炼狱山掌教,无法和他为敌。”黄眉老僧无悲无喜的说道:“这便是我们般若寺现在的命运。”
  
  “一定会有改变这样命运的方法。”真毗卢看着他,说道。
  
  “玄远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黄眉老僧看着远处峡谷口洒落的黄沙,慢慢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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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一章 毁灭和希望

  张平站在灵夏湖畔。

  即便外界依旧积雪未消,但和当年相聚的时候一样,灵夏湖畔依旧温暖如夏,飞舞着许多萤火虫。

  清澈而平静的湖水映衬出张平的面容。

  他的面容很普通。

  在当年那么多相聚在这里的青鸾学生里,他毫不起眼,没有谁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的肤色黝黑,又隐隐闪动着紫金色的光泽,看上去更是有些诡异,然而即便是他自己,也从湖水中的面容上,看出了他的强大。

  当他在云秦北境显露行踪时开始,整个世间就都知道他下一步必定是进攻青鸾学院,然而却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他进入四季平原,甚至进入登天山脉。

  灵夏湖畔很美,这本该是值得他回忆的地方,然而此刻他站在这清澈而平静的湖面之前,想到当年聚集在这里的许多金勺的面目,他就觉得这里的湖水分外的可憎。甚至想到后来林夕、高亚楠和文轩宇成为天选的画面,他都分外的憎恶。

  原本他在云秦的乡镇间,觉得一切都是美好,都是公平,然而到了这里,看到无数人家世和资质都比自己优秀,他便自卑,便怨恨。

  小小的怨憎本来只是登天山脉里一只蝴蝶扇动的翅膀,然而在拥有了举世莫敌的力量之后,便化成了席卷世间的巨大风暴。

  “填了。”

  张平冷漠的转身,对着跪伏在他身后巨辇旁的数十名炼狱山红袍神官说了这两个字。

  在他转身的同时,他身后骤然刮过一场大风,平静的灵夏湖面出现了无数裂纹般的浪痕,无数飞舞的萤火虫被他身上析出的力量震得粉碎,纷纷掉落在不再平静的湖面上。

  填湖这似乎是一个无聊无趣的命令,然而魔王在世间拥有越来越多的信徒,只要魔王依旧屹立在世间,这个命令发布下去,这片美丽的湖泊便注定消失。

  ……

  沉重的巨辇像船一样穿过整个四季平原,到达登天山脉的脚下。

  张平坐在宝座上,通过垂幔的缝隙仰望着这条高耸入云,根本看不到顶端的巨大山脉。

  他想到当初即便是空身,自己赶到这里时都已经精疲力竭,然而今日,自己却可以座在这样沉重的巨辇上,登上这样的山脉。

  上百名身穿红袍的神官拖曳着巨辇行走在山道最前方。

  他们的头顶飞舞着数十头鬼脸鸠,发出凄厉的嘶鸣,比起当年闻人苍月的秃鹫群更显恐怖,且这些鬼脸鸠身上的魂力震荡,形成了一股股的黑气,最终形成了一团团的黑云。

  巨辇的后方也行走着近百名身穿红袍的修行者。

  这些人和前方拖曳巨辇的人一样,大多都不是原本的炼狱山弟子。这些人里面有许多原本被关押在云秦牢狱里的囚徒,有许多原本就是云秦出名的修行者,还有一些原本却是云秦的普通人。

  这些云秦普通人的心中原本有一些根本不可能满足的**,然而有一天有红袍神官走到他们的面前,以虔诚和充满无穷蛊惑的语气告知这些人:“将你们的灵魂交给魔王,侍奉魔王,魔王将满足你们的愿望。”

  这些云秦人做出了选择,然后他们各种各样的愿望得到了满足…有的人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美丽女子做妻子,有的人杀死了自己平生最痛恨的仇人,有的人得到了满屋的黄金…然后他们成了魔王虔诚的信徒,也开始行走在云秦,传播着魔王降临的消息,开始仔细的观察着街巷里每一个人心中的**,最终他们也会走到被他们发现内心深处最深切**的人的面前,用虔诚和充满无穷蛊惑的语气告诉这些人:“将你们的灵魂交给魔王,侍奉魔王,魔王将满足你们的愿望。”

  这原本仙魔时代,魔王用以统治世间的手段,然而这种手段,似乎在任何时候都有效。

  两百名前后簇拥者张平巨辇的红袍神官之后,还有上千名的护山骑士。

  随着山势越来越高,道路越来越陡,这些人的心情便也越来越为紧张,身上的铠甲也渐渐被冷汗浸湿。

  然而没有任何的战斗发生。

  安静的,空无一人的青鸾学院,最终在他们的面前展现。

  看着那些矗立在一座座山峰上的殿宇,一根根连接着诸峰的滑索,所有的人都感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力量,这种莫名的压力使得所有的红袍神官和护山骑士都在不停的颤抖。

  “就这样简单的放弃了?”

  “我们很多人曾经视为比生命更重要的地方,就连一丝的抵抗都不做,就这样放弃了?”

  张平没有感到什么震撼,他只是用满含嘲讽神色的目光端详着那些自己熟悉的地方,止戈系新生殿,天工系新生殿,御药系新生殿…还有那片他们曾经燃烧过火焰的山坡。

  他缓缓的站了起来,然而就在他站起的瞬间,他却陡然对这里产生了无比的厌恶。

  “全部烧了。”

  他不再走出巨辇,只是坐了下来,发出了这样的命令。

  ……

  在登天山脉的某处高端,亘古不化的冰川如被神王的刀剑斩出了一个缺口,在面对青鸾学院的这端,冰川的表面是无暇的白,然而这种似乎纯粹的白的累积,却慢慢形成了蓝。

  然后走入冰川裂缝中的人们,会发现这白色的冰雪原本随着厚度的累积,会变成蓝色。初始的淡蓝,到最后变成宝石般明净的蓝。

  这处天然形成的冰川裂口,是通往登天山脉之后的冰雪神原最好的通道之一。

  然而冰雪神原在云秦自古被认为是神的领地,自然不容世人踏足。

  这处宽阔的冰川裂缝虽然还算是登天山脉顶端的低点,然而其中的空气和世间寻常的地方相比已经稀薄到难以想象的地步,一般的修行者即便是在这样的地方什么都不做,都会因为呼吸不到足够的新鲜空气而陷入混混噩噩之中,丧失正常的判断力。

  更何况有更为凛冽的寒气,从冰雪神原之中不停的通过这条冰川的裂缝。

  这些汇聚在风里的寒气,就像是一柄柄无形的刀剑,在空气里不停的砍削着。

  靠近冰雪神原的那端,坚硬如铁的冰川上不仅无数刀削般的深痕,而且冰雪还是污浊的蓝黑色,无数沙石的颗粒,深深的嵌入到冰雪的内里。

  然而在这样的地方,在这条冰川裂缝和冰雪神原相交接的地方,一片如鹰嘴般的冰块后的避风处,还扎着一个裹着厚厚毛皮的帐篷。

  一名脚下穿着厚皮靴,双手戴着厚厚的手套,整个人也被毛皮裹得如同粽子一样的修行者,就站立在这个帐篷的门口。

  他口鼻外都结满了雪渣子,身体也在寒冷中不停的轻颤。

  他隐隐看到了登天山脉里散发出的烟火气,他明白这代表着什么,他的眼眸里顿时充斥痛苦的神色。

  他决然的转身,不再看身后,只是看着面前如一片被冻结的海洋一般的冰雪神原。

  天色渐渐黯淡。

  无数光怪陆离的冰川在黯淡的天色里,就像无数被冰冻起来的沉船。

  有更凌冽的风在这些“沉船”之间吹着。

  能见度越来越差,远处的冰川,无尽的冰原渐渐脱离他的视线。

  他的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已经坚持了多久。他也开始有些丧失信心,口中将要发出痛苦的呻吟。

  然而突然之间,一道细小但明亮的青黄色光焰,却出现他已经看不见的遥远冰原之中。

  只是一缕一闪而灭的冲天光焰,却使得这名坚守在这里等待讯息的修行者发出了一声欣喜至极的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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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 雪线之前

  越是人间,各种喜怒哀乐,各种关系便越复杂。

  因为越是需要力量和规则约束保护的普通人们,越是无法突破规则本身的限制。

  然而在强大修行者的世界里,一切的规则最后都归结于力量本身。

  就如大莽那一柄逆天剑李苦,在尽情的杀戮反对大莽老皇帝的将领时,便曾直接说过,这世间令人敬畏的,除了力量之外,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么?

  这听上去似乎有些残酷,然而修行者的存在,本身就自然造成了阶层,所以修行者世界里的争斗,到最后便反而简单和单纯。

  只要一名修行者拥有别人难以企及的力量,那么他不管失败多少次,不管有多少算计落空,只要杀不死他,那他实际便是一直胜利着,一直是这个世间的掌控者。

  其实修行者世界对于不可知之地,对于力量的追求一直都没有停止。

  炼狱山在过往的许多年,在大莽之前数个朝代的更替之中,一直在派遣着弟子和奴隶不停的进入着天魔狱原,这种探索一直被修行者的世界熟知。

  然而实际上张院长在云秦立国之前,便或许已经进入大荒泽之后的古妖林探索,从种种迹象而言,明哥和他的大黑,便极有可能出自大荒泽之后的古妖林。而在发现自己也被大圣师所限之后,他便进入了冰雪神原。

  而对于般若寺而言,那名一直坚信无尽沙漠终有尽头,在行走之中修行的僧人觉远,也成了般若寺打破原本命运的希望。

  ……

  ……

  就像是一个宿命的轮回,从哪里开始,必定要回到哪里去。

  林夕走出了马车,看着面前的雪线和插天的冰川,看着青鸾学院的方向,沉默不语。

  有细微如十指岭中的飞雪,被冰川间的风带来,洒落在他的身上。

  云秦极乱,张平真正有控制力的,还是只有中州区域,他的推想又十分正确,在体内不存留丝毫魂力,完全像一个普通人的情形下,那些火魁也追踪不到他的气息,所以在中州逃出张平的封锁之后,在学院的接应下,他没有穿过四季平原,而是通过山海主脉,绕路进入了登天山脉,到了在青鸾学院新生时,他们都难以久呆的雪线之前。

  这是一段难以节省的时间,他和南宫未央都需要有最佳的状态进入到冰雪神原中去。在这数十天里,他和南宫未央的伤势在安可依的调养下已经彻底恢复,然而这么长的时间体内不经任何魂力,他的体内却是空空落落,如同失去了魂魄,难过到了极点。

  “你真的决定要和我们一起进入冰雪神原?”

  在看了青鸾学院的方向许久之后,林夕转身,看着秦惜月,认真的说道:“冰雪神原地势极高,空气极为稀薄,不是圣阶的修为,甚至恐怕无法保持头脑的清醒…这是学院对于冰雪神原的基本记载,但南宫未央在真龙山里见过的那名真龙卫没有手指和脚趾,所以即便圣阶的修为,在里面也是举步维艰。”

  “你是比我更好的将领。”秦惜月的眉头微微的蹙起,坚定的说道:“你也明白,在战场上意志比一切更为重要。学院给我们准备了比那些真龙卫更好的装备。如果我无法保持平时那样的绝对清醒,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只要知道跟上你们两个便是。”

  “我不会成为拖累。”秦惜月转头看了南宫未央一眼,又看着林夕,说了这一句。

  林夕和南宫未央互望了一眼。然后林夕认真的看着她,说道:“我们自然都明白你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但我真的不想见到那样的场面在我眼前发生。”

  “正是因为你没有把握,甚至没有能够从里面回来的把握…我便一定要跟着你们进去。”秦惜月看着林夕的眼睛,她双眸之中的坚定没有任何的改变,“因为你们若是无法回来,若是我落入张平的手中,我的命运将会更加凄惨,我绝对不容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他将一切不公归咎在你的身上,他想要毁灭你曾经拥有的一切,让所有人觉得他比你强,他要成为掌控世间的魔王。”秦惜月看着青鸾学院的方向,清冷的微笑了起来:“他可以毁掉灵夏湖,可以毁掉我们住过,学习过的地方,然而他永远毁不掉我们那些人的感情,他永远都不可能得到我,即便只是当做一个附带的战利品。”

  “他已经是真正的魔王,像他这样的人,即便一个缺憾不能满足,也会成为他的致命弱点。”南宫未央看了一眼林夕,又转身过去看着头顶上方看不到顶的冰川巨影:“在冰雪神原那样的天威之地,修为已经不是决定性的因素,我同意让她和我们一起试试,看看能不能支撑下去。”

  林夕不再坚持,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秦惜月的肩膀。

  在此时的气氛下,在身后的巨大冰峰映衬下,他的这个举动显得分外的肃穆和圣洁。

  谷心音已经进入冰雪神原。

  等到林夕再进入冰雪神原,学院最重要的力量,便都砸在了冰雪神原里面。

  虽然谷心音先前已经传出过预示着希望的讯息,但谁都明白,在那样的神原里面,谁都不可能支撑太久。

  所以很快到了最终告别的时候。

  林夕对着安可依微微躬身行礼,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他上前一步,和安可依轻轻相拥,然后拍了拍安可依的背,轻声但用尽了他全部力气,道:“保重。”

  在学院时,安可依是林夕最为亲近的老师,而林夕也是安可依在学院时几乎唯一亲近的学生。

  两人之间的感情自然非同一般,而此时,无论是进入冰雪神原的,还是留在这世间的,都是命运莫测,所以这是真正生离死别的时刻。

  安可依心中自然也想和林夕一起进入冰雪神原,然而她必须留下来为学院炼制一些药物,她的能力也使得她要在林夕不在世间的时候,承担起一些使命。所以她原本不知对林夕的这个动作会做何等的反应,然而此时此刻,她的身体微微一僵之后,却是反而将林夕拥抱得更紧了些。

  “保重。”

  她也拍了拍林夕的背,然后缓缓站直,寒风吹乱了她原本也并不整齐的发丝。

  林夕知道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忘怀这样的画面,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微笑了起来。

  “其实我有一个秘密一直没有告诉你,那份炼制对付魔变药物的药方是错的。在炼制过程中,我自己加了些改变。”

  他看着安可依,轻声的说了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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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不再代表着厄运的吉祥

  登天山脉的某处雪谷里,停留着一名年轻的炼狱山神官,一头火魁以及他的数十名随从。
  
  这名年轻的炼狱山神官是祁连墨,受张平赏识,同时也是最忠诚于张平的炼狱山弟子之一。
  
  他和这头火魁,以及他的数十名随从已经驻扎在登天山脉雪线之上的雪谷中很多天,这一日似乎和平时也没有任何的区别,更高处的登天山脉依旧一如既往的神秘和威严,偶尔会隐隐传来令人心悸的冰川崩塌之声。
  
  然而身披着厚厚毛毯的火魁陡然发出了低沉的咆哮,一丝丝的热气从它的身上发出,披在它身上的厚毯在这样冰寒的地带,都似乎随时要燃烧起来。
  
  祁连墨发出了数声呼喝,制止了火魁进一步的异动,他面色极其浓重的往更高处的登天山脉望去。他的视线里依旧没有任何的异常,云雾缭绕的山峰看上去永远都难以逾越,然而他却十分清楚,自从蓝大先生在中州被杀死之后,整个世间便唯有林夕才能引起火魁这样的反应。
  
  所以他可以无比确定,就在那些令人敬畏,看上去高到根本难以逾越的冰川里,林夕已经通过冥想修行,将魂力提升到巅峰,甚至已经开始在其中的某座冰川中穿行,行向冰雪神原。
  
  ……
  
  暴戾冷漠的风雪声不停的变幻着各种各样的音调,万里都是死寂而冷清到了极致的银白寒光,雪地和冰川的表面不像是有雪粒飞洒,却是直接有蒸腾的寒气沁出来,在风中变成无数迷离的样貌,好像稀薄的空气里有无数冤死的幽灵在行走。
  
  即便是天空中洒落下来的日光,在登天山脉的高端,也似乎在一瞬间便被冻结了,一切都显得不太真实。
  
  这是连飞得最高的孤鹰都不能接近的神国,不是人间之地,然而有三个黑色的小点,却在倔强而坚定的穿行着。
  
  林夕和南宫未央、秦惜月的身上都穿着学院特质的异常蓬松的长毛斗篷。
  
  这种像一大团绒球一样的斗篷不仅能够最大程度的保温,而且可以将身上的汗珠以最快的速度排出去。
  
  他们手中握着的微红色细杖是用某种自然发热的宝石制成,散发着一些温暖的气息,在和脚下的冰雪接触时,发出嗤的一声响声。
  
  青鸾学院的起源本身便在登天山脉之后的冰雪神原之中,在过往的数十年里,除了张院长之外,青鸾学院虽然并未冒着极大的危险真正派圣师翻越登天山脉,然而对于翻越登天山脉,进入之后的冰雪神原的设想应该也一刻都没有停止。
  
  除了标定一些最适合翻越的地点之外,林夕和南宫未央、秦惜月自然也得到了这世间最适合应对这种雪原的装备,然而即便如此,空气稀薄和极寒,还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林夕的眼皮微微抖动,一丝魂力震掉了他睫毛上结着,几乎快要将他的眼睛都闭合起来的冰晶。
  
  从冰雪神原中吹来,吹过冰川的风似乎十分潮湿,然而这只是一种错觉,空气里充斥着无数细小到了极点,连厚厚的面罩都无法彻底阻隔掉的冰晶,每一口呼吸,吸入的冰晶似乎比有用的空气还要多。
  
  这不仅令他们每一次呼吸都要消耗更多的魂力来抗衡,而且呼吸出的水汽凝结在面目之间,使得眼前的世界更不真实。
  
  “怎么样?”
  
  行走在最前的林夕看到了冰封在旁边冰川里的一块黑布,他停顿了下来,转头看着身后的南宫未央和秦惜月轻声问道。
  
  在这样的地方,即便是已经成就圣阶的林夕也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始终充斥着一团冰冷的棉絮,让他比平时笨拙不知道多少倍,即便是他脑海之中那一个如明月般的“轮盘”,也似乎黯淡了许多,变得不太清晰。
  
  这还只是接近这冰川的出口,并没有进入真正的冰雪神原。在学院准备给他的资料里,冰雪神原越往北,气温越低,而且空气里微小的冰晶也会更多。
  
  然而这样一块块带有独特标记的黑布,却是让他原本沉静的心更加的沉静,甚至似乎彻底驱散了这片雪原中的死寂。
  
  因为这是谷心音在给他开路,在给他指引。
  
  “没有事情。”秦惜月知道林夕主要是想听到自己的回答,她对着林夕分别用双手做了个手势。这同样也是学院给予的资料里的建议…在这样稀薄的空气和严寒之下,片刻之前可能还一切正常,但只是片刻的时间,便可能会身体机能下降到致命的程度,而身体的一些细微动作和协调性,便可以让人看出一些预兆。
  
  林夕知道真正的旅途还未开始,必须尽可能的保存自己的体力和魂力,所以他只是缓缓的点了点头,便转过身体。
  
  就在此时,他胸口柔软而蓬松的长毛中,却是露出了一只黑乎乎的爪子,然后接着探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头颅。
  
  林夕的思绪有些迟缓,等低头看到吉祥的眼神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接近的地方对吉祥而言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于是他歉然的摸了摸吉祥的头顶,真挚而温暖的轻声道:“欢迎回家。”
  
  吉祥原本从扑面而来的寒风和细微冰晶里,已经感觉到某种令它的身体和灵魂都在颤栗的东西。
  
  那前方死寂和冷清到了极点的冰原之中,似乎有种莫名的声音在召唤着它。
  
  它此刻也听明白了林夕的这句话。
  
  它想到了林夕在许久之前的承诺,两滴晶莹的泪珠从它的眼眶里掉落下来,然后化为滚圆的冰珠。
  
  当这两颗细小的冰珠落地时,它也从林夕的胸口跳落了下来。
  
  它摆了摆三条尾巴,然后伸出爪子,对着林夕比划了一个林夕能够理解的动作,然后开始朝着前方奔跑。
  
  在这条冰川裂口的尽头,它冲出的一瞬间,迎面而来的狂风将它不大的身躯彻底吹得飘了起来,然而它的三条尾巴就像三只翅膀一样摆动着,让它迎着狂风,站立在了这条冰川裂口处的一根冰柱上。
  
  这根冰柱的前方,像是一片被冰冻住的海,无尽的往前延伸。
  
  高高低低的冰川,就像冻住的岛屿和巨船。
  
  无数扭曲的寒气像神灵一样在游走,冰雪的表面都是蓝黑,带着灰蒙蒙的色泽。
  
  这是任何人都不想长留的冰雪神原,然而却是它真正的家乡。
  
  它开始大口的呼吸着。
  
  一股股冰寒的风流带着无数微小的雪晶涌入它的身体。
  
  林夕和南宫未央、秦惜月跟着它走出了冰川裂口,接近了它。
  
  然后他们都震惊的感觉到,吉祥身上的热气在消失,然而生机却变得更加强大。
  
  林夕怔怔的看着吉祥。
  
  在他的感知里,吉祥体内原本散发着热气的鲜血在逐渐变得和冰雪一样寒冷。
  
  然后他和南宫未央、秦惜月看到,吉祥身上黑色的毛发上,开始沁出白色的寒气,萦绕着它的身体。
  
  吉祥的身体好像大了些,然后它变得不再是黑色,而是纯净无暇的白色。
  
  它变得好像传说中神国中的仙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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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脱变、挫败和怒火

  云秦故事里代表着厄运和灾难的黑兽,变成雪白而浑身荡漾着冰雪之力,有如神国中的仙灵。
  
  这是真正的蜕变。
  
  林夕怔怔的看着吉祥的蜕变,从周围天地元气和吉祥身上气息的改变,在稀薄的空气和极寒的包裹中有些迟钝的他,慢慢反应过来这才是吉祥本来应该的修行方式,只是失却冰雪神原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天地元气,吉祥这一脉的妖兽,才在大荒泽之中艰难的生存。
  
  他为吉祥而感到高兴。
  
  同样在吉祥这样真正的觉醒变化里,他也想通了更多的道理。
  
  ……
  
  ……
  
  红袍神官和护山骑士簇拥着的金属巨辇在云秦北部行进着。
  
  和进入四季平原和青鸾学院时相比,这支队伍里已经多了许多新的虔诚信徒,队伍显得更为庞大。
  
  天色渐渐暗沉,队伍的前方出现了一个云秦小镇。
  
  数名红袍神官加快了步伐,脱离了队伍,准备和一路上一样,进入这个小镇,带走一些魔王的虔诚信徒。
  
  然而他们的步伐却陡然停顿了,听着后面发出的声音,他们甚至不敢回头,便虔诚的跪拜了下来。
  
  整支队伍全部跪拜在地,听着地面上的脚步声,心中全部被巨大的震惊和不可置信所充斥。
  
  张平从巨辇中走了出来。
  
  在此之前,在沿经所有的镇区、城陵之时,张平都没有显露过身影。
  
  而且即便是在这些虔诚的信徒的心目中,张平大部分力量都来源于那具魔王的铠甲。那具铠甲应该就在巨辇里,所以这支队伍里所有人也都下意识的认为张平理应呆在巨辇里。
  
  然而现在他们虽然都不敢抬头看张平,但他们都可以肯定,张平只是穿着简单的黑色的掌教衣袍便走了出来,走向那片镇区。
  
  联想到其中所蕴含的意义,所有这些虔诚信徒的身体在不可遏制的剧烈颤抖的同时,他们的眼神也变得更加恐惧、虔诚和狂热。
  
  此处是北苗行省和甘水行省的交界地带,地处偏僻,小镇很小很普通,只有一条不长的街道,街道两侧林立的民宅老旧且简陋,流水沟里漂浮着烂菜叶,地面上甚至还能够看到干的鸡屎。时常有放养的家鸡从院落里跑出,又跑到院落的后方不知何处去。
  
  虽然地处偏僻,没有被战火波及,但云秦各地大乱,这里的生活还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街道中的店铺都显得有些冷清。
  
  正因为太过普通,所以小镇中的几乎所有民众都不知道有正是引起云秦大乱的至高人物走了进来。
  
  街道正中有一家不起眼的面铺。
  
  面铺的老板是一名相貌极其普通的中年秃顶男子。
  
  云秦一般习惯早上食面,面铺晚上一般做些小炒,此时小镇民众生活比起往年拮据,他的生意便也更不好做,店里并无一名客人,他在锅里翻炒的咸菜豆干,只是为了自己的晚餐所准备。
  
  平凡而拮据的生活让这名中年秃顶男子脸上刻满了谦卑,在翻炒着咸菜豆干之时,目光偶尔落到斜对面的一家客栈,看到内里和一些落店客人笑着打趣的丰腴而艳丽的老板娘时,他眼中的自卑便会更多一些.
  
  张平沿着街道走来。
  
  他在这家面铺停了下来,然后走入了这家面铺。
  
  听见脚步声,这名中年秃顶的面铺老板抬起头来,他看到看到走进面铺的张平,不由得微微一怔,他不认得张平,也并没有将张平和此时传说中的那名魔王联系在一起,只是觉得张平身上的衣衫十分华贵,华贵得不像是坐下来吃面或者吃些他味道普通的小炒的客人。
  
  于是他有些怀疑张平是不是只是问路或者问些其它的事情,然而不等他开口。张平却是已经看着他,平静的说道:“一碗肉面。”
  
  面铺老板顿时有些意外,但又觉得这名客人不喜欢多话,顿时应了一声,便下起了面来。
  
  张平冷漠的看着这名中年秃顶,微胖的面铺老板下面。
  
  待到面端到他的面前,他开始慢慢的吃面,才看着这名中年秃顶的面铺老板,慢慢的说道:“我没有面钱…但我可以给你侍奉我的机会,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这名卑微瑟缩的中年秃顶面铺老板听到第一句,初始有些惊诧,但听到张平接下来的一句,他却是愣住。
  
  张平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的慢慢吃面。
  
  这名中年秃顶男子开始想到了什么,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了起来,他手中握着的一双长竹筷和锅沿不停的磕碰起来。
  
  但是他不敢发问,在自己的面铺里,直到张平吃完这一碗面,他都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唯有沉重的呼吸声。
  
  张平放下了筷子,没有看他,却是转过身去,看着对面那家客栈里的艳丽女子:“我可以完成你的心愿,将她赐给你。”
  
  这名中年秃顶男子的呼吸声原本在张平的转身中看的更为沉重,然而此时听到这句话,他的呼吸声却骤然停顿。
  
  张平转身,看着这名中年秃顶男子。
  
  这名中年秃顶男子看着张平身上黑袍独特的花纹,越来越觉得那些花纹的威严,越来越肯定张平便说传说中的那人。
  
  看着张平冷漠而充满威严的目光,这名中年秃顶男子不敢让张平过多的等待,他发抖着低下头,“我…我配不上她。”
  
  张平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可以给你金钱和地位,足以配得上她。”
  
  中年秃顶男子的油腻棉袍逐渐被汗水湿透,他不敢抬头看张平,鼓足了所有勇气和花费了他所有力气,才沙哑的颤声道:“可是她已经有夫君,而且现在她过得很好。”
  
  张平冷漠的说道:“我可以让她没有夫君,可以让她过得不好…或者说,我赐予你的东西,可以让她跟着你过得比现在更好。”
  
  这名普通的面铺老板面上的水珠扭曲而下,也分不清楚是汗珠还是泪珠。他和那名艳丽女子自幼便相识,然而他家境平凡,自觉根本配不上她,虽然从小内心便一直深深的暗恋那名女子,但自卑的他连吐露心声的勇气都不曾有过,只是默默的看着对方嫁给别人,今日里陡然有张平这样的存在,说可以满足他的愿望,他却没有狂喜,反而是陷入了纠结和巨大的挣扎之中。
  
  “为什么?”他用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语调问道,想要为什么张平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说要满足自己这样一名最普通的人的愿望。
  
  “像你这样的人做事情,或者一定需要什么理由。”张平漠然道:“但对于我而言,做什么却不需要你们的理由。”
  
  面铺老板并不算多聪明的人,然而像他这样的人对神灵却更加充满敬畏,所以他此刻很自然的理解了张平的意思,理解张平这样超出凡人世间的存在和他们并不一样,根本不能用他们的想法和情绪去揣摩。他同时更加确定的意识到,只要现在自己点头说要,那那名自己从小喜欢的女子便不再是别人的妻子,而真会成为自己的妻子。
  
  他陷入了更剧烈的挣扎之中,面容更加苍白,水珠一滴滴从他的下颌滴下。
  
  张平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这名中年秃顶男子的挣扎和犹豫让他有了些厌烦。
  
  中年秃顶男子也感觉到了张平的厌烦,感觉到面铺里有可怕的风流动,他觉得越加恐惧,然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定,摇头:“我不能这么做。”
  
  张平冷漠的眉梢挑了起来,他凝视了这名中年秃顶男子片刻,问道:“为什么?”
  
  中年秃顶男子带着哭音道:“她…她不喜欢我。”
  
  这是一个很充分的理由,但张平却是莫名的愤怒了起来。
  
  他的眼睛里好像有火焰开始燃烧,严厉的声音也好像从极远处的地狱中传来:“她喜不喜欢你,难道很重要么,你可以得到她,然而只是为了这样一个自卑的理由,你竟然拒绝我。”
  
  这名中年秃顶男子只是最普通的云秦人,他想要站直身体,但是巨大的恐惧却使得他不自觉的屈下身体,跪了下来。
  
  “爱不是占有,而是付出,如果你真这样以为,为自己的自卑和怯弱找借口,那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张平看着他,厉声的冷笑道:“你要么接受我的赐予,将她夺过来做妻子,要么你证明你可以牺牲一切,让她过着你觉得很好的生活。如果这句话不能让你理解,我可以说得更简单一些,你要么死,要么夺她过来做妻子。”
  
  中年秃顶男子哭喊了起来,但他不敢哭喊出什么声音,以免引起小镇里其余人的注意,尤其是对面那家客栈中的人注意,以免为那里的人引来更多的厄运。
  
  他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无声而痛苦的哭喊着,身体扭曲着。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一直对她有非分之想。”
  
  这名中年秃顶男子最终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张平的瞳孔微微的收缩了起来。
  
  他知道这名中年秃顶男子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你宁愿死都不肯接受我的赐予?”
  
  张平看着浑身颤抖和扭曲但依旧不肯改变决定的面铺老板,他陡然陷入了无穷的愤怒之中。
  
  他不再说话。
  
  他的身上涌出了紫黑色的火焰。
  
  面铺燃烧了起来,一切化为灰烬。
  
  他沿着街道往外走去,整个街道中发出了无数惊恐的尖叫声和惊呼声,整条街道都燃烧了起来,化成灰烬。
  
  张平在燃烧着的街道中走出,接受着小镇外旷野中信徒们更加虔诚和恐惧的目光,然而他的心中却依旧被愤怒和难言的情绪充斥。
  
  他没有任何一丝的骄傲和得意。
  
  不仅是今日里那一名最普通,最自卑的中年秃顶男子都让他的意志遭受了挫败,而且他无名的震怒,也让他明白自己并不像自己所想的一样,完全脱离了世间的情绪,他明白自己不像自己先前所想的一样,对秦惜月已经可以并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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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初遇

张圌平在天魔狱原中得到仙魔时代天魔宫的真正传承之后,在炼狱山里也曾经对那名炼狱山大长老跪伏,然而那样的顺从和臣服只是表面上的演戏,在他的内心深处,只要炼狱山掌教不在他完成那具铠甲之前杀死他,那他便注定取代炼狱山掌教的位置。

先前的炼狱山掌教,只需要再多一门可以让他动用大圣师阶力量而不死的手段,然而张圌平在天魔狱原里得到的却不只是这样的手段,而是得到了湮灭的修行者世界里一个魔王的全部。

这样的际遇太过惊人,完全就像一名魔王穿越时空来到了这个时代,所以在越过千霞山,重返云秦之后,张圌平觉得自己和昔日的炼狱山掌教一样,已经完全是超越人世间的存在。
然而当步入这个普通小镇,他看到了自卑的面铺老板,他就像看到了自己之前的影子,他看到面铺老板暗恋的那名女子,他的脑海之中便再次充斥秦惜月的容颜,他想让这名面铺老板得到那名女子,然而当这名面铺老板最终做出了和他意料中完全不同的选择之后,他却明白自己依旧有着凡夫俗子的情绪,依旧无法高高在上玩弄着世间的一切。

他感到挫败,只是为了发泄心中某种莫名的情绪而燃烧了整条街道,但是他在这里离开巨辇,单独一人走进小镇的本身,却依旧给了修行者的世界一个明确的讯息,他甚至已经可以不完全依赖那件铠甲而行走,或者说,他已经有足够的修为,可以确保他在重新穿上那件铠甲之前,不被人刺杀。

这令人感到不公平和难以置信,然而却不难想象。

张圌平在中州城和林夕等人战斗时,实际已突破到圣阶,他的身体让他可以一次吞噬两头火魁的元气,在过往的数十天里,他也吞噬了许多云秦修行者的元气。

每一名修行者体内积蓄的元气,都是不知道经过多少年的冥想苦修才累积起来,只是刹那时光,便汇入他的身体,虽然只是那些修行者体内元气的一部分,但恐怕也相当于普通修行者数年的修行,这种修行的速度,谁又能够企及?

更何况随着炼狱山掌教和倪鹤年的死去,这世间的大圣师已然湮灭,张圌平即便不可能很快突破到大圣师的修为,但他圣阶的修为魔变时的力量会更为强大,再加上他的身体彻底摆脱了修行者的羸弱,当他攻破青鸾学院和离开巨辇,焚烧小镇的消息传出,绝大多数修行者都开始觉得,单对单的话,没有任何修行者能够将他击败,杀死。
……

一些云秦人感到有些绝望,有些人开始逃避,藏匿,然而青鸾学院在过往的数十年里最大的成功也慢慢的显现了出来,许多云秦人有着即便是死也不屈服的骄傲,而许多云秦人则更加骄傲和悍勇的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打不倒的,恐怕即便是像唐藏的般若大佛那样的庞然大物突然活过来,他们也敢与之战斗。

这样的意气,使得胡沉浮这样的云秦人在大|荣大辱之却依旧没有颓废,也是同样的意气,使得文轩宇也不愿意服输。

他的面前到处都是流淌着火红岩浆的地面,到处都是喷涌着呛人浓烟的山口,甚至还有在喷发的火山口。

他的衣衫上布满了血迹,而且比大莽的乞丐身上的衣衫还要破烂。
他的面前,已是天魔狱原。

虽然那日因为激愤而不顾一切的想要杀死那名炼狱山神官,然而因为那名炼狱山神官得到了如同先前的某名炼狱山大长老一样的不死之身功法,身体和僵尸几乎没有差别,所以他击杀那名炼狱山神官不成,反而在对方的反击下遭受重创。

但在勉强逃出追杀之后,他却是开始朝着大莽前行。

凭借着这个世间现今流传的一些修行之法,是不可能追上甚至对张圌平形成致命威胁的。张圌平的力量来源于天魔狱原,昔日仙魔时期,修魔的未必只有一支,张圌平能够在天魔狱原寻找到惊人遗迹,那说不定他也可以…哪怕最终真的消亡,只剩下张圌平所得的天魔宫那一脉传承,但哪怕只是在天魔狱原里发现一些张圌平的秘密,或许便能得到一些克制之法,便有可能借此击败张圌平。

所以文轩宇想要来天魔狱原…而他今日也终于做到了,终于绕过了炼狱山控制的区域,潜入到了天魔狱原的边缘。

天魔狱原在大莽本身便是属于圌炼狱山的领地,炼狱山一直在阻止着除了炼狱山之外的所有人进入天魔狱原,哪怕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人愿意进入那样的死亡之地。

在所有比较容易进入,在数百年的探索中比较安全的区域,炼狱山都布置有层层封圌锁,甚至还驻扎着军队,所以文轩宇此刻能够不被察觉而进入的区域,便属于极其凶险莫测的区域。

这是真正的九死一生的事情。

只是文轩宇看着这片充满死亡火焰的魔域,他觉得除了自己的生命之外,已经没有什么再可以失去的东西。

所以他甚至没有什么犹豫,便朝着前方走了进去。
……


同一时间里,登天山脉之后的冰雪神原里依旧一味的寂寒。

一处冻结大船般的冰川后方避风处,一股股像神灵一样扭动的寒气里,一点火光倔强的闪亮着。一顶堪堪让三人倚坐着的银白色帐篷里,林夕和南宫未央、秦惜月围坐在火盆旁,火盆里的燃料是奇特的银白色和紫黑色粉末,几乎不需要消耗什么空气,却是能够释放出大量的热力,让这个特制的帐篷中如春般温暖。

已经沿着谷心音留下的一些线索往冰雪神原深处走了许多天,每日眼中所见的景物没有多少的区别,只是空气里细微至极的冰晶越来越多,气温也越来越冷。

用林夕熟悉的“零下”来衡量的话,温度早已超过了零下数十度的界限。林夕不知道这冰雪神原的地下或者更深处到底有什么才造成了如此不可思议的极寒,但事实便是如此,越往冰雪神原的深处,便越像是进入一个超级的冰库。

“在我认知的世界里,这样不停的冷下去,这样的温度,简直是超自然的现象。”

林夕揉圌捏着自己的手指,看着脸上都有种缺氧产生的异样紫红的南宫未央和秦惜月,缓慢的说道:“如果不是怀着什么直接的目的,只是纯粹的旅游看看,在这里就会多些美好的感觉。”

南宫未央用了比平时多出三分之一的时间来理解林夕这句话,然后她点了点头:“不知道我们到底能撑多久。”

对于取暖和食物,她和林夕、秦惜月不需要担心,学院准备的这种燃料只是一小搓都可以发热很长的时间,她们带着的包裹里,那些学院特制的,可以给人饱足感的丹药,便足可满足三人数月之需。

只是修行者的身体毕竟不是钢铁,每日里的疲惫都深深的累积在骨髓里,谁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之后,她们的身体会彻底承受不住,被疲惫和病痛击溃。

“明天开始我轮流背你们一段时间,我的身体比你们强是一个方面,最关键的在于这种地方没有人互相说话,没有人互相鼓励,会更疲惫,而且更容易失去思考能力。所以谷心音学长的处境比我们更加艰难,我们明日开始前进的速度加快一些,看看能不能快点追上他。”林夕看着南宫未央和秦惜月说道。

南宫未央和秦惜月还未回答,便在此时,帐篷外突然传来咿的一声嘶鸣声。

南宫未央和林夕两人几乎同时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进入了条件反射般的状态,两道剑光从帐篷进口的缝隙中钻出,破空而去。

在涌圌入的寒气一激之下,火盆火焰都为之一熄。

南宫未央和林夕首先魂力布满身体,跃了出去,秦惜月随后跃出。

在扭曲的寒气之中,两道剑光已经狠狠的刺入吉祥对面不远处的一物之中。

此时吉祥的警惕和敌意已然消失,浑身已然雪白,缠绕着强大冰雪气息的它的三圌条尾巴已经垂下。

然而看清它发现的那物的瞬间,林夕和秦惜月,甚至南宫未央都是不由自主的喝出了一声:“这是什么东西?!”

即便思绪有些迟缓,然而此时林夕和南宫未央、秦惜月都能肯定,这是一头妖兽。
空气里有一些澎湃的妖兽魂力气息在消散,有白色和铁灰色的液体在从那头妖兽的体内流淌出来,在这样冰寒的空气里都并不凝结。

然而这妖兽的样子,却实在是太过诡异和古怪了一些。

这头在和吉祥对敌之前,便被林夕和南宫未央联手一击杀死的妖兽,竟然长得就像一柄剑!一柄白色的剑!

在古妖林里,林夕和南宫未央也见过了许多古怪的妖兽,然而冰雪神原里这种看上去完全就像一柄一人多高的白色大剑一样的妖兽,却是使得他们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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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征兆和继续

  从飞剑破开的创口中,林夕看到了很多被剑气撕裂的白色和铁灰色内脏。
  
  这些内脏的形状和人体以及普通的兽类禽鸟的内脏都完全不同,难以区分出什么是心肺,什么是肝脏,或者说这种妖兽的体内也未必有这种脏器存在。
  
  这种妖兽的表皮十分坚韧,有金属的光泽…如果不是有着独特的金属光泽,这种妖兽远远望去给人的感觉恐怕就会像是一根行走的巨大白萝卜,而不像是一柄长剑。
  
  没有看到有什么口鼻眼睛之类的东西,也不知道这种像无柄大剑一样的形体到底是用什么方式行走。
  
  但在先前林夕和南宫未央的感知里,这种妖兽的魂力波动却是至少已经达到了大国师初阶的水准。
  
  看着这头没有在青鸾学院的任何记载中出现过的奇特妖兽,林夕有些迟钝的想着,这么多天跋涉下来的第一个变化,会不会是他们已经接近了某个地方的征兆?
  
  这样的想法并没有在林夕的脑海之中维持很久。
  
  这些时日里身上的气息越来越为强大,让林夕和南宫未央隐然觉得只要在冰雪深原里继续停留下去,终究有一日会跨越大国师阶的水准,到达圣阶之上的吉祥第一个感到了周围天地间的异样气息。
  
  在它发出警惕的嘶鸣声之后,林夕和南宫未央的神情也迅速变得越来越冷峻和严肃。
  
  林夕的眼眸里忽然闪过一条活动的白影,紧接着便是许多道。
  
  秦惜月先是感觉到林夕和南宫未央的异常,接着她才震惊的看到,四面八方寒冷的空气里,有一头头同样的白色巨剑状妖兽,无声的出现。很快映入她眼帘的就有数十头之多,也不知道后方还有多少。
  
  这时她才看清楚了这些妖兽的行进方式。
  
  这些妖兽和地面之间像是有一层薄薄的气垫在托着它们悬浮滑行,寒气里面开始到处弥漫着妖兽魂力震荡独有的气息。
  
  吉祥发出了一声更剧烈的嘶鸣。
  
  它三条长尾上沁出的白色寒气,甚至在它的身体上方形成了三条燃烧般的白色焰光。
  
  所有从四面包围而来的这些白色巨剑状妖兽感受到了威胁,都是停顿了下来,但这种停顿也只是维持了数十息的时间,等到又有数十头同样的身影出现,这些白色巨剑状的妖兽便又继续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
  
  “嗤”
  
  就好像一汪冰冷的湖水被陡然切开。
  
  一道剑光自南宫未央的身前冲出,带出肉眼可见的涡流,落向距离三人最近的一头白色剑妖。
  
  那头白色剑妖身周的寒气骤然一空,都被奇异的吸入了它的体内,在下一瞬间,却又变成了更强劲的寒流,从它的体表沁出,和身体脱离开来,形成了一条冰剑状的寒气,冲向南宫未央的剑光。
  
  这一条冰剑状的寒气自然不可能和南宫未央的飞剑抗衡,且在进入冰雪神原之前,青鸾学院已经为她和林夕准备了两柄“初雪”剑。这两柄用某种寒玉材质制成的飞剑虽然在材质的坚韧程度而言只算是中等的魂兵,但在极寒的环境中却反而能够发挥更大的威力,和魂力结合得更好。
  
  在南宫未央平静而严肃的目光中,她的这道剑光陡然向上,直接避开了这头白色剑妖的拦截,狠狠的刺入白色剑妖的体内。
  
  这头白色剑妖没有倒下。
  
  它的身体下半部分在没有魂力喷涌之后,奇异的和身下的冰面吸附在了一起,只是它的生机却显然被南宫未央的这一剑断绝,一动不动的竖在了当地。
  
  又一道飞剑破空声响起。
  
  林夕也开始出手。
  
  飞剑围绕着他们三人和身后不远处的帐篷飞舞,刺入一头头白色剑妖的身体。
  
  这些白色剑妖身上发出的冰剑状的寒气能够冲出数十步的距离,只是攻击手段十分单一,对此时林夕和南宫未央的修为而言,这些白色剑妖只是移动的剑靶,并不能造成任何的威胁。
  
  然而林夕等人的脸色却越来越为难看。
  
  四面八方的寒寂天地里,这种无论是行进还是死去的时候都不发出任何声音的白色剑妖的身影越来越多,急剧的动用魂力,使得林夕的身上越来越为温暖,他的大脑和反应也越来越为清晰。
  
  他看着四面八方不停涌出的这种白色剑妖,产生的感觉,就好像是他在海里,而周围有无数的水母不停的游过来一样。
  
  修行者的魂力从来不是无穷无尽的,哪怕是比这种白色剑妖更低等级的妖兽,只要数量足够庞大,便足以将他们活活堆死。
  
  吉祥也发出了焦虑的鸣叫声。
  
  在它吸纳了冰雪神原中某种独特的天地元气,无论从本质还是外观都产生了奇特的异变之后,它在冰雪神原里的感知似乎甚至比林夕和南宫未央还要强。
  
  它也不可能知道这些白色剑妖是从哪里来,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然而在它现在的感知里,这种白色剑妖已经在它和林夕的周围形成了白色的潮水,族群的数量已经达到了骇人的地步。
  
  它想提醒林夕和南宫未央不能停留在这里战斗,必须要突围,只是它又有些绝望的觉得在这样的数量之下,根本突围不出去。
  
  一蓬肉眼可见的淡淡元气由一头刚刚死去的白色剑妖身上沁出,隔着十余步的距离,涌入林夕的体内。
  
  林夕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他的身体不像张平那么强大,即便是吞噬这种级别的妖兽元气,都会让他的身体形成一定的损伤,就像吃下了一剂毒药,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周围的冰地上已经被他们杀死了数百头的白色剑妖,但感知里新增涌来的白色剑妖却反而接近千头,在这种形势之下,他也不由自主的采取了这种方式,给自己补充一些魂力。
  
  南宫未央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和林夕联手杀死这数百头白色剑妖,她体内的魂力也已经消耗了近三分之一。
  
  很显然白色剑妖的数量还远不止她感知得到的千头,外面还在不停的加入。
  
  “我们要死在这里了。”
  
  她对着林夕和秦惜月说道。
  
  她并不丧气,但却是在陈述着一个事实。
  
  林夕苦涩的吞咽了一口口水,伴随着吸入的寒气,却好像硬生生的吞下了一个冻梨。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的将神天赋也的确没有任何的用处,即便回到十停之前,只要继续在冰雪神原中行走,必定还会遇到这些白色剑妖。
  
  “没想到这么快就这样接近死亡。”秦惜月觉得这周围的一切都不太真实,原本走了许多天都根本空无一物的冰原之中陡然冒出无数无穷无尽般的妖兽,她转头看着林夕和南宫未央,道:“只是如果就这样死掉,那也实在太令人不甘心了…”
  
  秦惜月的声音在飞剑的破空声和不断破开血肉的冲撞声中显得十分飘渺。
  
  然而她此时的这一道声音,却骤然好像某条分水岭一般,周围整个天地都突然一静。
  
  在林夕的感知里,在秦惜月出声前,周围天地里这些妖兽还像无数水母一般汇聚而来,但是在秦惜月出声之后,这些无数水母一样汇聚而来的妖兽,却是陡然停滞,然后飞快的往后撤退,朝着四面八方撤退。
  
  只是数十息的时间,周围天地间所有活动着的白色剑妖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那被林夕和南宫未央飞剑杀死的数百头,还一动不动,像一柄柄真正的剑一样矗立着。
  
  这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显得更加不真实。
  
  “难道声音能够吓跑这些妖兽?”以至于身体开始大量出汗的林夕有些丧失思考能力,忍不住说出这样一句。
  
  南宫未央皱紧的眉头缓缓松开,摇了摇头:“不可能,我们先前也发出了声音的。”
  
  林夕开始感觉到寒冷,他回过神来,开始缓慢的调整自己的呼吸,用魂力震出自己身上已经开始冻结的汗水。
  
  的确之前他和南宫未央都说过话,而且他也可以肯定这些妖兽对于声音根本没有任何敏感的反应。
  
  但看着周围林立着的数百头死去的白色剑妖,他再次被不真实感冲击得有些眩晕的大脑,却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些妖兽为什么会突然退走。
  
  “还要继续下去么?”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再次出声,看着南宫未央和秦惜月说道。
  
  南宫未央和秦惜月迟钝的思考着,她们明白了林夕的意思。“只是差点死…又没有真的死。”南宫未央抬起了头,看着林夕,比以往显得迟缓,但却又很坚定,很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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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死在一起

  “又来了。”
  
  瓷蓝得给人艳丽感觉的明镜天空下,一望无际的朝着四面八方延伸的冰雪神原本来只是一如既往的散发着神灵行走般的寒气,说不出的死寂,然而随着吉祥的一声嘶鸣,随着林夕的一声低呼,四面八方的地平线上,陡然涌出无数快速移动的如剑身影,朝着天地间反射出苍白枯燥的光明。
  
  在这种视野清晰的白昼之日,当最前沿的这种巨剑形妖兽冲至林夕等人周围数百步的区域之内时,整个外面视野所能及的冰雪神原,已经全部都被这种妖兽充斥。
  
  两道飞剑再次在林夕等人的身外编织出一张死亡剑网,所有涌入林夕等人百步之内的白色剑妖全部骤然停顿,变成矗立在冰面上的死物。
  
  从高空中往下看去,无止尽往外蔓延的白潮似乎必定将林夕等人彻底淹没,然而在数百头这样的白色剑妖变成矗立在冰面上的死物之后,其余所有的白色剑妖却又如同潮水般开始后退,消失在扭曲如幽灵行走般的寒气里,最终冰雪深原又恢复了一贯的寒冷和死寂。
  
  林夕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体内剧烈流淌的魂力温和的平复下来。
  
  他看着身外矗立如林的白色剑妖尸体,再看到远处那些数量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白色剑妖,他开始回忆起来自己为什么自己在面对这些妖兽时,总是产生一种在深海之中被无数水母包围的感觉。
  
  最深层的潜意识似乎来源于他在先前那个世界看过的一个科幻故事。
  
  于是他在收起自己飞剑的时候,忍不住慢慢开口说道:“想不想听个故事?”
  
  “什么故事?”南宫未央面无表情的应声道。她的面容有些异样的紫红,呼吸也比林夕要灼热得多。她的魂力修为虽然要比林夕高一些,体内还融合有海妖王这样的力量,然而她的身体在这种地方却是比林夕要羸弱得多,所以在这种地方,她不会比林夕更能撑。
  
  “在一片冰海里,有一个人类王国,还有一个水母王国,人类王国的人口不多,水母王国的水母却是数百万,甚至数千万倍,数万万倍人类王国的人口。要是这些水母都涌入人类王国,那会彻底把人类王国毁灭,只是水母王国的水母国王和所有水母都非常胆小。最终人类王国威胁水母王国帮他们推一条大船越过冰海,结果绝大部分水母都冻死在了冰海里,尸体堆积成了一座座冰山。最后水母王国剩下没有多少水母,等到被人类王国灭掉的时候,水母国王和仅剩的水母才开始后悔,想到如果一开始就反抗,死掉的水母都应该没有冻死的水母多。”
  
  在这种冰雪神原的深处,人的理解能力会比平时差上许多,但林夕说话本身缓慢,且这个故事实在简单,所以南宫未央脑海之中很快就出现了应有的画面。
  
  她微微的蹙起了眉头,沉吟着,慢慢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些白色剑妖和那些水母一样,虽然族群庞大,但非常胆小?”
  
  林夕看着她,点了点头。
  
  “云秦人都不像那些水母…我们青鸾学院这么多年最大的成就,便是将云秦人变得不像那些水母。”秦惜月轻声道:“所以你始终相信,即便我们回不去,张平也不可能奴役整个世间。”
  
  林夕看着秦惜月,再次点了点头。
  
  同一个故事,可以有不同种理解。
  
  只是看着秦惜月点头的同时,他的眼眸深处,却是浮现出了一抹不为人察觉的深深担忧。
  
  那天第一头白色剑妖的出现,的确是某个征兆。
  
  在接下来的这十余日里,他们每一两天就要经历一次和这种妖兽的战斗,周围的气温却是不再继续降低,一直保持在某一个极寒的水准线上。
  
  这种妖兽每次来袭,都是丢下了数百具尸体之后便消失,每次都是一样。
  
  所以现在联想起那个水母的故事之后,他越来越肯定,这些白色剑妖应该是胆小却没有多少智慧的妖兽。
  
  每次被杀了数百头之后,其余的白色剑妖就会感到恐惧,就会退走,但经过一段的时间之后,这些白色剑妖就又会忘记了恐惧,又会前来,重复这样的过程。
  
  这样的过程似乎对他们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损伤,然而林夕却很清楚一个事实——唯有像海洋那样辽阔到了极点的地方,才有可能蕴育出极其庞大的族群。
  
  所以这冰雪神原一定很大,大到完全出乎他们之前想象的地步。
  
  即便气温不再下降,然而现在的气温就已经令人无法承受,他们现在每日里只能花两到三个时辰行走,其余的时间都必须留在帐篷里补充体力和魂力。
  
  即使是这样,深入他们骨髓的疲惫和寒意,还是在每日累积着。
  
  虽然现在他目光里的秦惜月依旧和平日里一样意志坚定,但从昨天开始,他就已经听到了秦惜月有些压抑的咳嗽声。
  
  秦惜月昨天的面容也是和南宫未央一样略带着紫红,但今日里却是有些苍白,她的呼吸声里也带着某种低沉的螺音,林夕很清楚这种声音意味着什么,他也很清楚,如果在这种地方病倒了的话,意味着什么。
  
  “我来背你。”
  
  林夕转过了身,微微矮身,对着秦惜月说道:“我们今天再走半个时辰,便扎营休息。”
  
  在这种地方,并不会有什么小儿女的忸怩,以及其它男女之间的想法,前几日林夕也轮流背过南宫未央和秦惜月,然而今日里不知为何,秦惜月却是有些莫名的沉默,一时没有俯身上去。
  
  她没有察觉林夕眼眸中隐藏着的神色,然而却感觉得出林夕的担忧。
  
  在她看来,最为关键的还不在于此…在白色剑妖出现之后,她们一直都没有再能发现谷心音留下的记号。
  
  这便意味着就算谷心音还活着,但她们却是与谷心音彻底的走散了,而且在这样辽阔和死寂的冰雪深原里,只要错过了数十里的距离,那结果便可能是永不相遇。
  
  “走吧。”
  
  林夕感觉到了秦惜月的迟钝,他不容分说后退了一些,挨到了秦惜月的身体,将秦惜月背了起来,他略微转了转头,对着秦惜月和南宫未央说道:“反正既然决定继续走下去,不管最终我们是否能够成功…至少我不想最后的结局是在这片冰雪神原里,你们两个死了,但我那时还活着。所以要不行就都一起不行,要死就一起死,不要让我死在你们的后面。”
  
  在这种最接近死亡的地方,人的思维会缓慢,人的脑袋会昏沉,但一切的情感也更加真实,也更容易将第一时间浮现在脑海里的话直接讲出来。林夕此刻的这句话便是如此,他完全就像是在无意识的倒出脑海里的话,没有特别的情绪。
  
  南宫未央微微的仰了仰头,她觉得有些骄傲。毕竟自己进入这世间几乎所有强大修行者都不敢深入的冰雪神原,见过这样瓷蓝到艳丽的天空,见过还有其余许多世间修行者都无法见到的景象。
  
  然而她也靠近了林夕和秦惜月些,平和的说道:“要是实在不成,一起死在这里也不错。”
  
  秦惜月放松了身体,靠在林夕的背上。
  
  她某名的有些开心,觉得自己从进入学院到现在,所做的一切,竟一件事情都没有让她觉得后悔。
  
  她也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死。
  
  她很清楚即便这些白色剑妖族群和林夕所描绘的水母王国一模一样,但即便是数百头数百头这样的磨,也使得她们的前进的旅程更为艰难。
  
  “我也想和你死在一起。”
  
  她压抑的轻咳了一声,轻轻的将自己的脸庞靠在林夕的背上。她靠得是那么的轻,然而却是那么的认真。“对不起。”她轻轻的在心中对这个自己心爱的男子道歉。就如她一开始所决定的一样,她不想成为林夕的负担。哪怕她只能为林夕带来一丝活命的机会,她也觉得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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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八章 旷世大战


  艰辛的旅程依旧在继续。

  这种艰辛不只来源于身体每日里每日里不断的虚弱,还在于根本不知道这样的旅程到底何时会有尽头,不知道这样的旅程最终会不会遇到他们所期待的东西。

  清晨,天空将亮而未亮之时,秦惜月深深的看着冥想修行之中的林夕和陷入睡熟之中的南宫未央,似乎要将这两人的容颜刻入自己的灵魂深处,然后她在火盆之中小心的添了一点燃料,乘着这燃料新生的温暖,她走出了帐篷。

  “再见了。”

  她对着身后的这顶小帐篷微笑着,在心中轻声的说着,然后紧了紧自己的衣衫,抑制住咳嗽,用最轻柔的脚步离开。

  ……

  林夕在晨曦中醒来。

  他醒来的时候首先看到了南宫未央的目光,又看到帐篷里唯有他和南宫未央,于是他在呆了片刻之后,才开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他的身体便迅速变得冷僵起来。

  “我查点过了,她大概带走了十天左右的取暖燃料和食物,还有一些用于传讯的东西。”南宫未央也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语音有些沙哑的说道。

  林夕的心脏也和火盆一样渐渐的冷下来。

  “她觉得她最多支撑不过十天,所以她只带了维持十天的东西。还有她带走传讯的东西,是为了预防万一…万一她在这十天里面有所发现,她就会给我们发讯息。”他艰难的呼吸着,像说给自己听一样,说道:“如果她没有发现什么,那我们会永远看不到她的讯号。”

  南宫未央没有说话,她保持了沉默。

  因为秦惜月的想法显而易见,而且这些在林夕醒来之前,她也早就已经想清楚。

  “她是上一个轮值时间离开,所以必定不会走出太远。”林夕沙着声音,说道:“我还是和先前一样的想法,即便我们最终没有能够在这冰雪神原里寻找到什么东西,我们就算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南宫未央点了点头:“让吉祥找她…我们可能会吸引那些白色剑妖过来,在无法确定她的具体所在之前,如果她也处于那些白色剑妖的浪潮中,她不可能具有自保的能力。”

  林夕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他开始发出声音让远处搜寻的回来,然后飞快的收起帐篷。他不可能有什么奢望,只想尽力。

  ……

  在不可知之地里的探索就像是在无尽的大海里航行,不知何时才能终结,其中的人,甚至不知道寒暑更替。

  世间却是冬去春来,战争还在继续。

  在云秦皇帝死去,张平背叛青鸾学院之后,整个世间已经爆发了无数场战斗,有修行者之间的战斗,也有军队之间的战斗,然而所有过往的这些战斗,无论是修行者的数量还是军队的数量,却都无法和这年春里爆发的这场大战相提并论。

  数十万人还有无数战马、军械同时出现在一处地方,厮杀了许久,将刚刚冒出嫩芽的山林践踏成泥,热血和破碎的兵器、铠甲铺满原野,地面到处布满着深深的沟壑,燃烧着火焰,漂浮着尘土,且四面八方还依旧有军队在赶来,战斗还在持续…这种画面,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这样旷日持久的史诗级大战却并非爆发在云秦,而是爆发在大莽。

  在过往的冬里和初春里,焚毁了青鸾学院所有殿宇的张平没有回到中州皇城,而是亲身带着他的虔诚信徒们横穿了整个云秦帝国的北境,接着穿过了数个最为反对他和许箴言等人掌控的内阁的行省。

  这数个已然完成兵变,正挥师进军中州的行省反对势力,在他的亲自扫荡下遭受了极其惨重的损失。

  他所降临的战斗,和过往无数年的所有战斗都有很大区别。

  因为在以往无数年的所有战争里,即便是再强大的圣师,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击溃军队,不知疲倦的收割生命。然而他在战场上却是永不倒下,他所经过的地方,永远都只有对手破碎的尸体。

  没有军队能够阻止他,不能够杀死他…所有的战斗便失去意义。即便反对他和中州内阁统治的势力可以攻克一个个行省,但却又会被他击破。所以不管他身边的虔诚信徒战死多少人,那些战斗最终都是以他的胜利而告终。

  只是绝大多数反对他的云秦人以及大莽人却依旧不愿屈服。

  不管张平有多厉害,他毕竟只是一个人,越是在云秦北境至云秦中部杀戮反对他的人,他的行踪便越是确定,越是不可能突然分身出现在这世间的其它地方。

  很多云秦人决定要乘他不在大莽的时候攻打炼狱山。

  风雨飘摇的大莽王朝在千叶关那场盛会之后,先前炼狱山掌教扶上位的傀儡皇帝和湛台浅唐却是达成了一致,在湛台浅唐开始重整大莽,整个大莽似乎即将迎来来之不易的和平和安宁时,炼狱山却陡然又产生巨大的变化,红袍神官开始接替朝堂的势力,开始抓捕湛台浅唐和支持湛台浅唐的人。

  傀儡大莽皇帝终究是皇帝,湛台浅唐又秉承着先前老皇帝的所有力量,而绝大多数大莽民众和大莽军队在心理上又根本不能接受…怎么好不容易迎来的和平,陡然之间就又要没有了呢?

  没有人能够居高临下的掌控所有这些反对炼狱山的意志,没有人能够协调和统御所有人,但当有大量的大莽军队开始朝着炼狱山挺进时,这场史诗级的大战却自然而然的生成。

  ……

  这场大战在后世很多人的分析之中,归结于云秦的影响和大莽人压抑得太久。

  在云秦帝国和大莽老皇帝的双重影响之下,许多大莽人其实已经难以忍受自己被炼狱山像奴隶一样奴役,但炼狱山的势力太过强大,他们只能将所有的反对情绪死死的压抑在心中,当这样的情绪终于一朝爆发,又没有任何退路时,就会像火山喷发一样的猛烈。

  然而又有无数的大莽人却是在炼狱山积年累月的威慑下,早已经忘记了反抗,甚至成为了炼狱山的虔诚信徒,所以也有许多大莽人,许多被这种意志统御的军队,就像朝圣一样从四面八方不停涌来,使得这场战斗不断的持续下去。

  所以这是一场举国之战。

  一场信仰之战。

  这里没有张平这样不知疲倦,哪怕魂力耗尽之后身体依旧比这世间绝大多数魂兵强横的魔王,所以在这种数量级的大战里,任何修行者也依旧只是辅助的力量,尤其是在这种没有退路的狂热信仰之战里,任何修行者都不可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天空中和战场之中不时有荡漾着圣阶力量的箭矢或者飞剑飞过,战斗的双方都知道青鸾学院也已经出动了许多强者加入了这场旷世的大战。

  许多红袍神官在这样的雷霆一击中死去,但依旧有宛如僵尸一般的红袍神官出现在战场之中,陡然将数人化成一条前进的火浪,给进攻炼狱山的军队造成巨大的杀伤,甚至杀死一些夹杂在军队中的修行者。

  战场在持续不断的战斗中慢慢朝着炼狱山推进,不时有军队力竭再也无法继续战斗,退出破碎血肉铺满的战场休憩,在恢复一定的体力之后,再次加入战场。

  陡然杀声震天的战场中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这欢呼声并非是来自进攻炼狱山的联军,而是来自已经退到炼狱山前沿一些死火山区域之中的炼狱山方面军队。

  沿着炼狱山外围一座座死火山略微倾斜的黑色火山岩地面陡然以某一个固定的频率震动起来。

  鲜血和小石子跳动,飞溅起来。

  一头头无比庞大的身躯从炼狱山内里走出,给所有已经疲惫至极的人带来强烈至极的视觉冲击感和心理压迫感。

  一名来自云秦的修行者用长枪支撑着身体,呼吸彻底的停顿住。

  神象军!

  在千叶关之后被驱赶的神象军,出现在了这里。

  而且虽然绝大多数修行者都可以肯定此刻像一座座小山一样,接替炼狱山方面中军位置的这支军队必定是神象军,然而现在出现的神象军和以往的神象军却截然不同。

  现在的这支神象军的身上全部布满了密封的黑红色金属铠甲。

  神象鞍座上的除了先前的神象军军士之外,还有炼狱山的红袍神官。

  巨大神象身外的这些铠甲符文里,都流淌着热气,流淌着红色的火焰。

  燃烧着的神象军开始碾压进攻炼狱山的联军中军。

  每一头神象都像从高高的山坡上滚落的燃烧着的巨大铁球,即便是一些沉重的军械,也都被这些神象轻易的掀翻。

  ……

  在联军中部的军队在神象军的碾压下开始崩溃之时,炼狱山的内里,却也在进行着一些战斗。

  无论是来自云秦还是大莽的修行者,自然不可能全部老老实实的在战场上战斗,自然有一些怀着各种不同的目的,已经先于战斗的大军进入了炼狱山。(未完待续)

[ 本帖最后由 阿成 于 2013-6-12 10:3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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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魔王的死穴

  从闻人苍月和那数名炼狱山大长老死去开始,炼狱山的红袍神官便已死去得太多。
  
  虽然从张平越过千霞山之后,炼狱山一直在吸收着新血,但在这旷日持久的大战中,又不知道有多少红袍神官死去,所以炼狱山的内里,比任何时候都要死寂,几乎难以看见红袍神官的身影。
  
  知名的炼狱山修行者已然所剩无几,且大多数都在山外的战场上,只是这种几乎无人的炼狱山依旧十分凶险,一些机关埋伏的威力甚至远远超过红袍神官的威胁。
  
  一名身穿古旧黑袍的老者出现在了炼狱山的一片山崖下。
  
  这片山崖崖壁和炼狱山的绝大多数地方不同,并非是寸草无生,而是长满了奇特的手指粗细的金黄色茅草。
  
  在这些茂密的茅草间隙里,隐约可以看到崖壁的本体却是奇特的紫红色,还能看到这片崖上有很多废弃的矿洞,阴风呼啸,透着异常古怪和阴森的味道。
  
  身穿古旧黑袍的老者面容沉静的走入了其中一条废弃的矿洞,矿洞非常低矮,普通人在里面无法直立,且越是往里,空气越是污浊,越是莫名的发出各种鬼哭狼嚎的声音。
  
  矿洞里的分叉越来越多,越来越通往地心深处,且所有的分叉矿洞之中都许久没有人行经的痕迹,然而有股寻常修行者所不能感知的莫名气息,却是隐隐的从最深处的矿洞中传出。
  
  在搜寻和感知了很久之后,这名身穿古旧黑袍的老者最终发现了这股隐隐的气息,他趟过了一段积着污水,闪着铜绿色荧光的矿洞,最终来到了一个因采掘矿石而形成的洞厅里。
  
  在这个洞厅的最深处,有一个因崖壁渗水而形成的水潭。
  
  水潭始终混杂着一些岩石中溶解出的昏黄颜色,并不干净,水潭的边上堆着一些朽木,内里有一名衣衫都早已腐朽掉,双手都已经被斩掉,面目都被乱发和胡须遮掩住,如野人一样的老人。
  
  这个老人瘦到极点,嶙峋的骨头外面紧紧的包着一张皮,眼窝都已经深陷得如同骷髅一般,然而当身穿古旧黑袍的老人第一步跨进这个洞厅时,他却发出了响亮的笑声。
  
  “想不到还能见到一个老朋友,罗侯渊,你都来到了这里,难道炼狱山已经被你们青鸾学院灭了么?”
  
  在这样的笑声里,身穿古旧黑袍的学院守护罗侯渊微微颔首,说道:“齐逆鳞,我没有想到你还活着。”
  
  响亮的笑声过后,老人接下来的第二句话却是变得微弱,气若游丝:“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真好,这总算也让我回想起一些值得骄傲的光辉回忆。”
  
  “曾经的南摩国大国师,在南摩国兵败之后不仅不想让炼狱山掌教替换国君,改朝换代,而且甚至想取代炼狱山掌教的位置。”罗侯渊平静的点头:“你当然有足够值得回忆的东西。”
  
  “可是我还是不如炼狱山掌教,还是失败,被他丢弃在这里。”这名名为齐逆鳞的骷髅般老人牵动着枯叶般的嘴角笑了起来,感慨道:“我能在这里活下来,不是因为有水喝,有青苔,有蘑菇可以吃,甚至还能吃到一些老鼠,而是因为他已经根本不将我放在眼中,我在他的眼中,被和他击败,最后被他当成奴隶的修行者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时间太久,除了那几个老不死之外,已经没有人记得还有这样一个囚徒被他随意丢在了这样的矿洞里。”
  
  “炼狱山掌教已经死了,那六个老不死也已经死了。现在接替炼狱山掌教的是一名曾经的青鸾学院学生。”罗侯渊看着他,说道:“从某种意义而言,你的仇已经报了。”
  
  齐逆鳞如枯叶般的眼皮微动,用一种温润的目光看着罗侯渊,“为什么说是曾经的青鸾学院学生?”
  
  罗侯渊平静的说道:“因为这名青鸾学院学生从天魔狱原中得到了传说中天魔宫的传承,然后他背叛了青鸾学院,现在他比以前的炼狱山掌教还要强大。强大到现在虽然有无数的军队和修行者在进攻炼狱山,但却没有人能够真正对付得了他。”
  
  齐逆鳞笑了起来:“所以你们这些青鸾学院的强者进入炼狱山,只是想多知道一些炼狱山的秘密,寻求到一些帮助。”
  
  罗侯渊点了点头。
  
  齐逆鳞有些感慨,轻叹道:“想不到我撑着活到现在,终究有些用处。”
  
  罗侯渊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此时外界的人都已经忘记了世间曾有南摩国大国师齐逆鳞这样的人物,此时气若游丝的齐逆鳞也早已经徒有修行境界,而身体已经衰竭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和炼狱山中绝大多数在炼狱山掌教眼中犯了莫大罪孽而被抛在一些深窟中等死的奴隶没有什么区别。但在许多年前,坠星陵一役过后,南摩国覆灭时,青鸾学院的某份最机密卷宗中,却是通过当时追随齐逆鳞的数名亲信隐约得出一个推论,齐逆鳞是因为知晓了一些炼狱山的秘密,才有足够信心想要取代炼狱山掌教。这是一个连昔日的炼狱山掌教都不知道的隐秘。
  
  昔日在坠星陵一役中,齐逆鳞和张院长以及罗侯渊这些青鸾学院的强者是死敌,然而当南摩国灭之后,时过境迁,一切却都已彻底不同。
  
  “真正的事实,始终处于多方的记载中。”
  
  齐逆鳞看着罗侯渊,微笑道;“任何一方都会篡改一些事实,魔为了统治世间,自然也会尽可能的将自己描述得更为强大一些,而这样的记载,便会对后世的修行者形成影响,后世的修行者或许会单纯的完全相信记载里的一切。”
  
  罗侯渊的眉头顿时深深的皱了起来,他看着齐逆鳞,认真的问道:“你发现了什么样的事实?”
  
  “现在世间所有的修行功法,几乎都来源于昔日所谓的修仙一脉的修行者,只是失却了其中最精华的部分。但即便是最强大时代的仙宗修行者,他们也有着自己的弱点,他们的弱点来源于自己身体的羸弱。”齐逆鳞牵扯着嘴角,轻声道:“但在我得到的一部那个时代的古册里,也清晰的记载着,修魔的修行者,其功法本身,也会有着自己的弱点。”
  
  罗侯渊眼光剧烈的闪动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即便得到昔日天魔宫的完整传承,自身也会有着某一个弱点?”
  
  “是的。”
  
  齐逆鳞没有打哑谜,他艰难的微笑着,说道:“任何魔王也都有着自己的罩门。”
  
  罗侯渊心中被震惊所充斥。
  
  今日世间的一些强者借着大战进入炼狱山,都是为了寻找一些炼狱山的最深层秘密,以及毁坏一些炼狱山的真正力量,然而他没有想到,齐逆鳞竟然会说出这样惊人的秘密。
  
  只是罩门….他此时却无法理解,在中州城一役之中,通过一些亲眼目睹的学院强者的转述,他可以肯定张平在某一时刻浑身都近乎被震碎,如果他的身上有罩门的话,在那时就应该已经死了。
  
  齐逆鳞缓缓抬起头,他的颈椎处发出干涩的响声,似乎马上就会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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