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逍遥小散仙】(1-3.18)【作者:迷男】

0
  第三部:谁是天子

  卷之十七:


  目录:

              (第一回)乱局

             (第二回)困兽犹斗

              (第三回)大限

              (第四回)危局

             (第五回)皇朝遗秘

             (第六回)颠鸾倒凤

             (第七回)食髓知味

             (第八回)烽烟四起

             (第九回)鼙鼓动地

             (第十回)御驾亲征


  混沌未启已真玄,太虚堪破吾为先,八荒六合任逍遥,谁人知我何处仙。

              (第一回)乱局

  大地震颤,迷雾弥漫,电光闪掠,迷楼上异象迭生,一片混乱。

  许多地方传出各种各样的声音,有些颇为刺耳,有些则十分沉闷,仿佛自地
底深处生出,伴随着这些奇怪的声音,地面时不时就突然剧颤起来。

  迷雾中幻耀着来源不明的光芒,将座座珠楼玉阁渲染得诡谲莫名,与平日里
景致如画的气象迥然不同。

  到了此时,迷楼上人人都知出了大事,各宫各苑门户紧闭。

  锦心殿前,十余禁卫将领围聚一处,个个神情凝重,厉喝声此起彼伏,指挥
各部禁卫设卡布防扼守要处,一队队龙牙卫与凤翎卫迅速出动,天上地下四处搜
索敌人。

  一行人匆匆行至,为首大将锦袍明甲,阔面戟须不怒自威,腰悬把暗金竹节
鞭,鞭上刻满符印,正是禁卫总领项炯。

  众将领赶忙迎上。

  「皇上在哪里?是谁跟着?」项炯面色铁青地问。

  「皇上今晚临幸炼心殿,备身郎将辛荣率部护卫。」一将回应,迟疑道:
「只是……」

  「只是什么?」项炯瞪眼喝。

  「只是辛将军明明守在炼心殿外,却不知为何,突然就到了天宝苑中。」那
将惶然答道。

  「擅自离守,老子剐了他!」项炯勃然大怒。

  「只怕事有蹊跷,非只他一个,而是整队禁卫都给移到了天宝苑。」另一将
低声道。

  「整队禁卫……什么意思?」项炯厉色问。

  「今晚诸事甚奇,非止雷电大雾突至,迷楼上许多宫苑的位置皆起了变化,
着实匪夷所思。」有人压低声道。

  项炯虎躯一震,诧道:「这是何故?」

  众将面面相觑。

  「属下也不明白,听闻阎公公已着人去请龚大人了,龚大人执掌将作监,由
头至尾督造迷楼,想必最为清楚。」那将躬身道。

  就在此刻,倏地光芒大亮,众人抬头望去,骤闻一声霹雳,却是道巨大的电
火自浓雾中窜出,从正在空中巡逻的一队凤翎卫当中撩过,瞬将过半卫兵劈落,
余者四散,惊呼怒喝之声此起彼伏。

  地面上众人瞠目结舌。

  「闪电怎会自下而起?敢情有人在使什么妖法邪术……」有将领低声道。

  项炯心中一懔,目底掠过抹奇异金光,大手紧紧搭住了腰间宝鞭。

  就在此际,又有一队凤翔卫遭遇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怖电火,许多卫兵惨号
着从空中坠落,其余各队凤翔卫纷纷急降躲避,一时无人再敢登高飞空,迷楼上
方空空荡荡。

  项炯面色越来越难看,朝众将高声厉喝:「快随吾去炼心殿,为皇上护驾!」

         ****** ****** ****** ****** ******

  云霄宫前,两队人马迎头相撞,一边是大队龙牙禁卫,当中混杂着数名紫衣
太监。另一边却是数名方士,手持法器,驾驭着数十只奇形机关。

  两边为首之人上前相见,正是司礼监掌印阎卓忠与国师卜轩司。

  「国师来得正好!」阎卓忠喜色高呼。

  「阎公公,皇上现于何处?」卜轩司大声问。

  「适才问过了,皇上揩凌婕妤游幸炼心殿!」阎卓忠道,神情惶急。

  「今晚有些不对劲,须得立即见着皇上才好,不知炼心殿在何处?还请公公
指引。」卜轩司道,游目四下,面上隐见忧色。

  「我们正要过去,国师这边请!」阎卓忠打了个手势,迈腿就走。

         ****** ****** ****** ****** ******

  亭台楼阁间,十数条人影正高高低低地朝前驰掠,衣饰殊奇形猊怪异,各持
兵刃宝器,腰间皆悬可出入禁宫的钦赐符牌。

  原来潜匿于迷楼上的邪宗众煞已收到召集秘令,正从四面八方赶往炼心殿,
尚在途中,已见周遭异象频发,个个心中疑讶,脚下却不敢丝毫耽搁,依然急速
飞奔。

  为首之人全身披挂,厚盔重甲,面无丝肉,空着两只漆黑的眼洞,形同具活
骷髅,瞧去便叫人心中惊悚,正是邪皇麾下七将军之一——骨海将军。

  「凌姬怎么说的?」他于飞驰中问。

  「凌姬传少主之令,只言事情紧急,各部务必于天亮前赶到炼心殿候命,余
者并未细说!」有人大声回答。

  「炼心殿到底在何处?」一人阴恻恻道,骨瘦如柴面色惨白,身着云袍芒鞋,
手捏一柄白骨折扇,却是邪宗百煞中排序第四的邪军师。

  「明明就在北面,可是怎么走了这久也没瞧见?」有人应道。

  「等等,不对不对!栖星楼适才明明过去了,怎么又在我们前方?」另一人
诧道。

  「怎么回事?」

  「真见鬼了!」

  「咦,不对不对,你们瞧,积珍苑怎么跑到栖星楼西面去了?」

  「敢情有人施了障眼术!」

  「定是有人布设了什么移形换位的邪门阵法!」

  大雾中,有人倏地飞上空中,正是百煞其一索魂邪煞韦登,欲登高处觅路,
不料霹雳乍响,一道粗巨的电火自下方的迷雾中掠起,顿给殛得魂飞魄散,皮焦
肉烂地摔回地面,半天爬不起身。

  众煞无不骇然。

  「有人不想让我们去炼心殿!」骨海将军森然道,手中一晃,掌间已多了把
巨大的剑,刃口残缺如锯,却是杀气凌人。

  「等等,都别走了,我们的方向必定错了!」一个人突道,只见他光头大肚,
身着一领赤红如血的大袖袈裟,明明是僧人打扮,然却一脸令人胆寒的凶色,正
是百煞中排序第一的千臂邪佛。

  众人立时驻步,皆俱望着他。

  「何以错了?」骨海将军疑惑问。

  千臂邪佛抬手胸前,执住悬挂颈间一条粗巨珠链,细看之下,竟非什么佛珠,
而是一颗颗串联的人头骷髅,其上缕刻邪异符文,闪耀着暗弱的白芒,道:「佛
爷这条项珠,叫做」九魅连环「,乃圣皇所赐,与少主从不离身的」不坏圣皇锁


  乃同出一处,即使远隔千里,亦可互相感应,由此断定,我们前往的方向不
对,若非炼心殿的位置变了,便就是少主不在那里!「

  众人诧然。

  「可互相感应……也就是说,只要依凭这」九魅连环「,即使有障眼术或迷
阵阻挠,我们也能寻着少主?」骨海将军道。

  「正是。」千臂邪佛森然应。

         ****** ****** ****** ****** ******

  炼心殿。

  小玄眼中蓦地芒彩大盛,绚丽极绝,前方的毒眼影煞朝后疾退,眼见就要隐
入芒彩之中,遂提神骨剑飞步追击,孰料骤然头目昏花,心口烦恶,周身真气灵
力一阵紊乱,险些一头栽地。

  就在此时,腕际一紧,却是皇后探手拽住了他,低声唤道:「别动!」

  毒眼影煞只觉浑身不对劲,心知吃了暗亏,脚下退得更急,倏地天旋地转,
通体乏力,一个踉跄几欲扑倒,煞是狼狈。

  「怎么回事?」小玄惊问,收住脚步,方觉烦恶消减,望向周遭,见蟢房中
异彩如幻,出奇瑰丽,直如藏放着无数珍宝的水晶宫一般,不禁大讶。

  「我祭了法宝,不可乱动。」皇后小小声道。

  小玄这才注意到她右手中指拎着一只奇形之物,以三条细细珠索悬着,似珊
瑚若莲灯,正放出重重异彩。

  「果真是碧海珊瑚灯。」皇帝冷声道,「妖龙与你究竟是何奸情,方肯赠你
此等至宝?」

  皇后不理不睬,只压着声对小玄道:「我们走,切记不可快步疾行。」言罢
一手提灯,一手牵着小玄缓步往门口挪。

  毒眼影煞这时已缓过神来,运提真气,蓦地飞身而起又朝他俩扑袭过来,然
而人在空中,蓦感通体脱力,重重地摔落在地。

  「蠢物!碧海珊瑚灯乃海界太古之物,无上之守护至宝,辉芒至处,皆禁制
所在,除了持宝之人,余者不可肆提真气灵力,不可急驰猛行,否则,任尔九转
丹成金刚不坏也消受不起。」皇帝轻喝。

  毒眼影煞一时不敢再乱动,只恶狠狠地盯着皇后与小玄,有如饿兽窥视。

  「原来如此!」小玄暗忖,心中虽急着要去向师父报信,却也不敢加快脚步。

  「这就想走么。」皇帝轻蔑一笑,扬袖轻甩,身前忽然多了一杆血色大幢,
其上绣着九尊古远魔像,口中念念有词,便见那杆大幢冉冉升起,飞移到皇后与
小玄顶上,徐徐旋转,骤然间,整间宫室都阴寒起来。

  「炼魂幢!」皇后失声轻唤,面色凝重,一双凤目紧紧地盯着顶上盘旋的大
幢。

  只见大幢愈转愈快,幢幕四下扬起,隐闻阵阵鬼哭邪唳,初只丝丝缕缕,渐
渐此起彼伏,后竟潮奔浪涌,声势骇人。

  皇后与小玄心中虽急,却不敢加快脚步,眼见就到了门口,倏闻嘶唳厉吼四
起,殿壁纷纷如粉坍塌,一时幔碎幄残尘土飞扬,昏朦中赫见影影绰绰,万千恶
魂邪魄围拢过来。

  两人大吃一惊,皇后赶忙提起手中宝灯。

  那些恶魂邪魄汹涌扑噬,直至宝灯光芒中方才慢了下来,却仍步步逼近。

  小玄放眼望去,见那些恶魂邪魄小则若犬狈,巨则如楼台,似人似兽,或残
或缺,尽皆奇形怪状穷凶极恶,夹裹森森阴秽之气,层层叠叠不知尽处,心中惊
懔,不觉运提真气注入神骨,猛然又感头目发昏,只好收止功法。

  率先冲入光阵的邪魔成排成片地瘫倒下去,有些甚至烟消云散,然而数量极
众,依然不知死活地朝前急拱猛涌,夹带着的大股阴秽之气正在侵蚀碧海珊瑚灯
撑起的光阵。

  皇后高提宝灯,朱唇轻颤,口中不住颂念,碧海珊瑚灯光亮愈艳愈盛,然而
所发芒彩却给从四面八方掩至的魔潮片片侵蚀,范围正在速迅变小。

  魔潮中,许多更高巨、更凶险的魔怪开始出现,在拱翻的地面爬出十几只巨
型尸蛛后,虚空中又跨出了几个高逾近丈的骷髅将军,坐下的骷髅马背上赫然生
着骨翼架子,显然生前是天兵天将的坐骑——天马。

  小玄正在诧讶,一个忽然出现的白骨门中竟然爬出了条巨如龙蛟的骷髅化蛇
来,长逾十数丈的骨躯蜿蜒游走,一下子就蹭暗了大片光阵。

  这些魔怪都是被邪皇渊乙消灭后,亿万年来收聚于宝幢之中的魂魄,妖魔精
怪有之,神佛仙灵亦有之,有些生前甚至称霸一方,虽然此时的战力大多已不如
生前,但被藏于炼魂幢中诸般邪法熬炼多年后,已另有一番怖人的邪恶之力。

  小玄心中震憾,这阵势,显然比仙灵大会上大宝召出的精怪海及虞渊谷中遭
遇的巨狰海更加猛恶浩大,莫说自己与皇后抵挡不住,便是师父在此,恐怕也无
力招架。

  皇后面色发白,雪额上尽是细细的汗珠,碧海珊瑚灯撑起的光阵给阴秽之气
四面侵蚀,已是岌岌可危,守护的地盘正在大片大片消失。

  蟢房四壁早已不复存在,突现的魔潮厉叫着撕扯着,争着挤着涌向各处,冲
垮了炼心殿更多的宫室,而且还在急剧膨胀。

  然而在更外围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极其巨大的「泡」,巨泡呈半透明状
的暗金色,其上符文繁若星辰,时明时暗,时隐时现,已悄然将整座炼心殿完整
的包裹起来。

  一队搜寻到附近的龙牙卫发现了巨泡,冲上前去,尚未触及巨泡,却猛然发
现,整队人马莫明其妙出现在数里外的另一座宫室之中,惊得妃嫔宫娥四下走避。

  皇帝嘴角挂着嘲讽,朝皇后轻笑道:「碧海珊瑚灯虽为玄龙遗宝,可惜却落
在了你的手里,以你的修为,对这无上至宝简直是种糟蹋,而今偏又遇见了另一
件圣宝,自是山穷水尽。」

  伴随着数声震人心魄的嚎叫,炼心殿高达七、八丈的屋顶骤被顶破,更远处
的昏暗中出现几个高巨得令人恐惧的身影,一时瞧不清是何物事,强大的威煞却
已如山压至。

  「知道是什么吗,那是魔化过的夸父族巨人尸身。」皇帝负手微笑。

  皇后与小玄不禁骇然。

  据传兵主蚩尤的八十一兄弟便是夸父族巨人,个个铜皮铁骨力大无穷,天神
亦惧,直至天帝遣太古大神水族先祖之一的应龙降世,辅助黄帝方得破之,不想
眼前的魔幢竟然拘役着这种强大的存在。

  「别吃惊,接下来你们还会见到更多更惊人的东西。」皇帝悠然道,「炼魂
幢乃是与召妖幡齐名的至宝,当中拘役着无数强大的魂魄,圣皇将之赐与我,普
天神佛虽然憎我恼我,却再无哪个敢来招惹我!」

  庞巨的骷髅化蛇一马当先,已深深地突入了光阵,转眼已游至皇后与小玄二、
三丈处,如同实质的腥秽毒息中人欲晕。两人面色惨白,皆知光阵被魔潮压垮之
际,便是命绝之时。

  就在此刻,魔潮的稠密处突然亮了起来,一直往前冲的魔怪似乎受到了什么
惊吓,你推我挤纷纷走避,旋见空出来的地面升起道道白色光芒,一座法阵乍然
浮现。

  法阵当中,一条娉婷身影迅速清晰,手提缀满珍宝的金鞘长剑,那身形风姿,
正是武翩跹,只是此时的她面上戴着只奇异面具,几与皇帝面上那张一模一样。

  皇帝霍然转身,目光牢牢地锁住了她,森然道:「很好,朕正要去寻你,你
却自个送上门了!」

  武翩跹默不作声地静立于魔潮之中,面具色如淡墨,细纹遍布,彷佛由许多
块碎片粘合而成,其上不时有不知从何而来的电状青芒蜿蜒爬过,前额挑着七根
形状不一怪角,望去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与邪恶。

  皇帝深深呼吸,心底一阵狂喜,他虽然从未见过真正的七绝覆,此时亦能断
定绝非赝品,一股杀意自漆黑的面具眼洞中电射而出,邪厉的声音里带着丝颤抖:
「真是教人意外,原来真正的七绝覆落在你的手里……你这女人,身上究竟还藏
着多少秘密?」

  小玄又惊又喜,叫了声「师父!」

  「师父快来,救救徒儿!」皇后也倏地尖呼起来,望着在面前张开山洞般巨
口的骷髅化蛇,惊恐地闭上了眼。

  「我师父怎么成了她师父?大难临头,皇后定是吓傻了……」小玄心中生怜,
面对排山倒海般掩至的魔潮,尽提真气就要迎上死战。

  几于同时,魔潮中的武翩跹雍容抬臂,朱唇轻启,缠挂于雪腕上的暗金色古
钱忽尔不见,下一瞬,那只带翅金钱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空中炼魂幢旁,盘旋不
住的炼魂幢陡然顿滞,眨眼间光华尽逝,竟然莫明其妙地一头朝下栽落。

  如同噩梦乍醒,如海如潮的魔怪突然消失得干干净净,如非殿中的残垣断壁
与遍处弥漫的尘土,还真教人怀疑适才的一切是真是幻。

  「落宝金钱!」皇帝怒喝,金龙衮袍一扬,电般掠向宝幢坠落之处。

  武翩跹裙角轻荡,人已飞仙般拔地而起。

  毒眼影煞机警之极,随之扑出,上前拦截武翩跹。

  皇后惊魂未定地睁眼,望见空中坠落的炼魂幢,恰离自己不远,心中一动,
飞步过去,一袖卷了过来,方才抱在怀里,蓦地衣发俱扬,却是皇帝到了跟前,
骤感肩膀剧痛,娇哼一声急挣开去,只听哧喇裂响,右边近肩处连衣带肉给挖去
了一块。

  小玄挥剑疾刺,却只中空处,见皇后踉跄跌向自己,赶忙一臂兜住,剑如惊
虹连削数记,却是剑剑落空,倏地腕际一痛,神骨险些脱手飞出,心下骇然,揽
紧皇后腰肢疾往后退。

  炼魂幢乃邪皇渊乙所赐至宝,非同寻常,皇帝岂容有失,附骨之疽般紧追不
弃,如勾十指黑气缭绕,正是灭天鉴中的蚀魂爪。

  皇后腾出一手,与小玄灯剑齐出,拚尽所能接了数招,便一同挨了记蚀魂爪
气劲,立感血脉抽搐心跳如擂,皆知不妙。

  小玄身怀诸宝,真气雄厚,尚可支撑,皇后却是眼前阵阵发黑,然而心明此
时性命攸关,只是死死地抱着炼魂幢不放。

  小玄早已将北溟玄数迅提至第二境,却见皇帝瞬东骤西时隐时现,悚知面对
的是生平罕遇的强敌,当即强招连发,俱是诛天诀中最精妙的变化,倏地一剑正
中敌人胸口,不禁惊喜交加,岂知剑势兀然而止,剑锋只没入肌肤数毫,皇帝犹
如不觉,一爪直击过来,唬得他猛向后跃。

  皇帝如影随形般追击,疾捷诡谲处真比那神出鬼没的魊魅尚胜百十倍。

  小玄仗着剑技神妙,险中还了几剑,皇帝并未怎么格挡闪避,剑锋及身,依
然金刚不坏一般,未伤分毫。

  「神骨何等威力,便是遇见坚胜金铁的巨狰也如削之如泥,这厮怎能以血肉
之躯相抗?」小玄心中震惊,一时方寸大乱,与皇后左支右绌顾此失彼。

  「这厮有厉害法宝护体,硬拼不得!」皇后喊道。

  「什么法宝?」小玄讶问。

  「不坏圣皇锁!」皇后道。

  「贱人倒也有些见识,是空空老儿还是妖龙告诉你的?」皇帝狞笑道,爪上
黑气如妖魔之臂暴吐而出,长逾数丈,层层匝匝地困住了皇后与小玄。

  武翩跹凌空飘掠,疾朝他们飞来。

  毒眼影煞只一闪一纵便截住了她,十指如钩一连数击。

  武翩跹目不斜视,依旧衣袂飘飘地朝前飞,未见如何刻意闪避,毒眼影煞的
阻截便全数落空。

  毒眼影煞惊怒交集,两爪齐出,直如暴雷惊电,比之前倍加凌厉,猛感心脏
一麻,垂目望去,赫见丽虹闪耀,一匹彩练正从胸膛贯出,不禁魂飞魄散。

  直至戴着七邪覆的武翩跹飘然远去,毒眼影煞方才软软跪地,双目犹死死地
盯着自己的胸口,呼吸间骤见大蓬鲜血喷泉般激射而出,他乍然惊省,急欲运提
真气锁护伤处,然却绝望地发现,心脉已被齐根切断。

  武翩跹手上提着把丽芒缤纷的剑,聚宝已经出鞘。

  小玄蓦感压力大减,抬眼望去,见一匹彩练与数道黑气在尘土中绞缠腾窜,
却是武翩跹同皇帝斗做一处,立时精神大振,提起神骨杀上前去,与师父齐斗皇
帝。

  皇后缓得口气,强撑着身子,口中细细颂念,将抱在怀里的炼魂幢收入法囊
之中,乃一只贴身藏放的五霞金鸾香囊儿,心下暗灼:「师父说与碧海珊瑚灯有
感应,一旦祭起,瞬息即至,怎么此时仍然未见?」

             (第二回)困兽犹斗

  迷楼上空,一条黑色巨龙盘旋游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它显然无惧从下方
劈上来的道道闪电,对别人而言无比可怖的电火只能在它的躯表上凿出浅淡的印
痕,并且转眼便逝。

  终于,它发现了被暗金色巨泡笼罩住的炼心殿,巨躯一展飞了下去,然而在
触及巨泡的刹那,即刻就给挪移了开去。

  黑龙长尾一摆,巨躯在云中急剧收缩,转眼已化做了个风神秀逸的公子,正
是东海逍遥门少门主逍遥郎君。

  他定睛一瞧,见自己的下方是大片田野,所在之处已非迷楼。

  「这便是先天无极阵的奥妙么……移物换位之术委实令人叹为观止!」他心
中赞叹,举目眺望,见迷楼如天柱般矗立在十数里外,正欲再次飞去,突闻人喧
马嘶蹄声如雷,转首望去,见自玉京方向涌来一片火海,仔细再瞧,却是大队重
盔厚甲的兵将,个个背负长弓,手擎炽焰旗枪,清一色朱袍赤甲,数目极众,奔
势又急,漫出官道,践田踏坡而来,直如烈火燎原一般。

  这支兵马,正是日月皇朝「风、火、雷、电、龙、凤、虎、豹」八大精锐其
一、长年拱卫京都的烈火军。

  原来皇朝四大梁柱之一、坐镇玉京的骠骑大将军唐凤山遥见迷楼气象奇幻,
心知有异,遂连夜提兵,前来救驾。

  逍遥郎君双目微微一眯,飞身朝下掠去,但闻一声龙吟,穿云而出的已是一
条通体如墨的巨龙。

  地面上兵将纷纷抬头,奔势乍缓,然那队形阵列依旧井然,出奇之镇定。

  在数十凶神恶煞般的将领簇拥中,年近半百的唐凤山仰首望空,他紧勒住座
下低声咆哮的圣火犼,面色凝肃。

  「父亲为何止步?不过一条妖龙而已,即便孩儿,亦已屠过几条了。」旁侧
一将朗声笑道,但见刀眉虎目,手执长戟,胯下骑一头金睛火猊王,正是长子唐
彦阳。

  「这龙吟清越悠扬,然却威势如渊,以往所遇,未有如此慑人的。」唐凤山
盯着空中,满眼疑色,沉吟道:「迷楼异象突生,此龙来得甚是蹊跷……」

  「父亲不必多虑,即便是四海龙王来了又如何!待孩儿将之擒下,一审便知!」

  唐彦阳傲色道,一拍座骑,金焰辟邪拔地而起,直奔向空中的黑龙,手中长
戟无焰而赤,显然是件神兵。

  「且慢!」唐凤山厉喝,阻拦已是不及,右手一晃,已多了把烈焰缭绕的巨
剑,又沉喝一声,「列阵!」

  周围那数十将领纷纷高声呼喝,旋见数千骑如波荡开,转眼间已布列成阵,
蓦见众骑高举起手中旗枪,枪上的赤旗猛然喷出一团团烈焰来,连结成一片火海,
蓄势欲击。

  原来那些旗枪并非寻常兵器,其上小旗也非饰物,而是那召火聚焰的法器。

  「哪里来的妖龙?胆敢阻拦皇朝大军!」唐彦阳大喝,两腿一夹,胯下神兽
在空中爆出一团耀目金焰,扬起手中宝戟,杀气腾腾直指云端的黑龙。

  「金睛火猊……六炎神戟……传闻唐凤山师从太古异人,呵呵,原来是吾水
族世敌火圣祝融一脉的传人!」黑龙双睛一眯,身躯倏展,赫然暴长逾倍,一弓
一弹便是数千丈之距。

  两厢对冲,速皆极快,霎时便要迎头撞上。

  唐彦阳瞳孔蓦尔收缩,不禁心胆俱寒,这才发现,原来面对的一条长达过百
丈的超级巨龙,而且,无法想象的强大威煞已经牢牢地锁住了自己。

         ****** ****** ****** ****** ******

  「怎么又换方向?」疾驰中的骨海将军喝问。

  「圣皇锁在哪里,佛爷便往哪里去!」奔在最前的千臂邪佛大声应。

  「应该是诸宫诸苑的方位在变,了得!了得!」邪军师赞叹道。

  「任它千变万化,任它如何障眼耍诈,只要佛爷的九魅连环在,便一定能寻
找到少主!」千臂邪佛森然道。

  就在这时,旁则楼台旁倏飘飘飞出三条人影,身法如魅,手上似有兵刃,显
非常人。

  「什么人!」

  「谁?」

  「站住!」

  众煞纷纷喝问。

  那三人听见声音,反而欺身法过来,为首一个却是妃嫔衣饰,头绾凌云髻,
两道细长蛾眉直飞鬓中,右眼角下贴着朵蛛网状的奇异花钿,身穿紫绡衣,腰束
一条碧丝鸾带;左右两个则为女官装束,一绾灵蛇髻,一绾回心髻,皆黛眉凝烟
星眸含露,容颜身段俱是妖娆冶艳之极。

  「呵呵,我道是哪个,原来是这三个浪蹄子!」骨海将军笑嘻嘻道。

  三个美人齐啐一口,为首的妃子笑骂道:「丑怪货,狗嘴里就是吐不出像样
东西来!」

  原来这妃子模样的人,却是邪皇麾下七将军其一,姓袁名媚,号魇夫人,擅
采补魇惑之术,艳名直追七绝界四大司祭之首的勾魂邪姬碧怜怜,乃晁紫阁贴身
心腹,奉命隐于宫闱之中,册封充容,兼尚宫之职,执掌内庭诸务,一则监视宫
人,一则暗中护卫。

  另外两个女官亦非常人,皆在百煞其中,一名花婉,号摘命迷蝶,排序七十
七,于宫中任司闱之职;一名月凝,号玉骨罗刹,排序七十八,任掌闱之职。皆
俱身手不凡,擅媚功迷术,潜于宫中为晁紫阁效命。

  「凌贱人早先把少主勾弄走了,适才却又跑回来见我,传少主之令,要本宫
赶往炼心殿候命,难不成你们也接到……」魇夫人疑惑道。

  「敢情凌贱人独个儿抵挡不住少主,所以跑回来搬救兵么?」千臂邪佛笑得
有些委琐。

  魇夫人啐道:「这会还有工夫说笑!凌贱人神情甚急,此时迷楼上又异象频
生,定是出了不得的大事!」

  「凌贱人说少主在炼心殿,吾等却遍寻不见,少主不是常召你们几个到炼心
殿么,快快带路!」骨海将军道。

  魇夫人黛眉微蹙,一边的玉骨罗刹道:「若在平时,奴等闭着眼也能走到,
今晚却煞是奇怪,怎都找不到这炼心殿哩!」

  「看来还是得依靠佛爷的宝贝啦!」千臂邪佛弹了下垂挂颈间的九魅连环。

  「瞧!那边的岂不是炼心殿么?」摘命迷蝶突指着一个方向叫。

  众煞举目望去,见浓雾中隐约有座宫殿的影子,从轮廓上看,的确像是炼心
殿模样。

  「果然是炼心殿!这也忒奇怪,怎么跑到这边来了?难不成长脚了?」魇夫
人诧道。

  「哈哈,佛爷没带错路吧!管它长没长脚!总之逃不出佛爷的掌心!」千臂
邪佛得意道。

  「咦,炼心殿周围好似有什么东西?」魇夫人奇道。

  众煞仔细再瞧,皆发现了笼罩着炼心殿的暗金色巨泡。

  「像是个大型结界……不好!少主定是给困住了,咱们快过去!」骨海将军
喝道,一马当先往炼心殿飞去。

  众煞一齐迈步,紧随着他疾朝前掠。

  骨海将军忽感一道凌厉劲风袭来,朝旁急掠,瞬闻刺耳声响,左臂甲上星火
飞溅,已给划了一下,他见迷雾中白影一闪,挥剑反斩,却劈了个空。

  「有埋伏!」

  「留神!」

  「什么鬼玩意!」

  后边众煞纷纷呼喝,显然皆遭遇了袭击。

  旋见一只只白鹤自浓雾中钻出,长腿似钩鹤喙如刃,一击即退,众煞身手皆
俱不弱,却于片刻之间有几个挂了彩。

  骨海将军忙中朝臂上瞥去,见甲上多了道深深刮痕,不禁骇然。原来他这身
盔甲乃深海铁髓铸就,辅以数样天材地宝强化,再加持诸般防护法术,绝非寻常
兵器能坏,可见对方之锋锐。

  「是机关!」有人喊道,接下怒喝厉吼声此起彼伏。

  「怎的这么多!」

  「躲在雾里呢,到处都是!」

  「狗娘养的,鬼鬼祟祟的算什么玩意!出来跟爷打呀!」

  只见那些机关鹤或扑或翔、时分时聚,宛若于迷烟浓雾中翩跹起舞,看似优
雅美丽,实则杀机重重。

  「是阵法!」邪军师突喝。

  众煞见那些机关鹤此去彼补、攻守兼备,果似暗合什么阵法,不由心头生诧,
皆忖机关怎会识得阵法,转眼间又有数人受创。

  「不可给这些东西拖住,救应少主要紧!」魇夫人娇喊。

  骨海将军心头一凛,暴喝道:「莫再与这些杂碎纠缠,冲!」

  众煞齐往前冲,岂知前方烟雾愈重,目难视物,越发乱做一团。

  「什么人,胆敢在禁宫乱闯!」突闻数声厉喝。

  骨海将军听其口气,料是宫中禁卫,也不答理,依旧率众朝前疾驰。

  忽尔一阵大风刮来,吹去许多迷雾,众煞猛然发现已置身于大群趴伏在地、
肃静无声的龙牙卫与凤翎卫当中,尚未回神,便听一声大喝:「放箭!」

  早已架好劲弩的凤翎卫纷纷放弦,但听「蓬」的轰响,遮天蔽日的箭雨夹带
的嗖嗖厉啸声扑入众煞耳中,所幸的是,目标并非他们,而是朝着正前方激射而
去。

  就在此际,一股更大的风刮来,赫将箭雨扫得七零八落,余势未了者倾泻在
一座半隐于浓雾中的庞然大物之上。

  然那庞然大物却仿若不知,蟒状窝盘的巨躯犹如小山。

  众煞正在诧讶,蓦见庞然大物伸展开来,七条柱状巨影直如通天般高高昂起,
粗略一眼,便知过了百丈,威势无比惊人。

  众煞仰颈眺望,饶是个个身经百战见识广博,此际也不禁魂摇魄动惊骇难抑。

  至于那些龙牙卫、凤翎卫早有许多惊得浑身酥软,瘫在地上连逃走的气力都
没了。

  「这……这是啥东西?」玉骨罗刹颤声问。

  「迷楼上怎会有此物?」摘命迷蝶也道。

  无人回答。

  「佛阻杀佛,神阻弑神!谁都休想阻止咱们去寻少主!」骨海将军狞声道,
周身真气沸腾般注入手中巨剑,正欲跃起,忽见一条巨影朝前倾来,一团滚动的
赤焰出现在半空之中,紧接着惊人的热力扑面噬来,目光所及尽是红赤之色。

  他大吃一惊,疾朝旁掠,周围众煞亦皆四散,远远地飞逸开去,下一瞬,方
圆数十丈内已成熊熊火海,许多禁卫登给困于焰中,烈火裹躯,惨呼痛号声不绝
于耳。

  就这此际,又见一条巨影前倾,紧接着浆液如倾盆大雨般喷洒下来,落在地
上,很快便蚀出一片片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沼泽来。

  地面上乱成锅粥,无数禁卫陷在沼泽之中,双手在身上乱抓乱挠,衣甲肌肉
赫然块块腐溃,叫声越发凄厉惨怖。

  众煞散掠出老远,骇然望着眼前的惨况。

  「留神,这些浆液有毒!」千臂邪佛沉声喝道。

  话音未落,便闻一声短促的霹雳,一首电光从高空劈落,击倒了几个还在试
图顽抗的凤翎卫,也将四下照得一片雪亮。

  直至这时,众煞方才瞧清七条巨影的形貌:皆为蜥首长颈,甩吐着青色长信,
赫似远古大蟒一般。

  「这家伙到底是啥东西?」玉骨罗刹惊问。

  「若非相柳亡之已久,佛爷还真怀疑就是它了!」千臂邪佛凝望着高空道。

  「不像是活物!」邪军师沉声道。

  「不是活物又是什么……五行精怪?」骨海将军道。

  「傀儡?」摘命迷蝶也道。

  「这些玩意一旦成精,便都是活物!」魇夫人道。

  「都不是!」邪军师凝思道,「闻其声,观其动,此物应是机关一类。」

  「天底下还有这么大的机关!」魇夫人吸了口凉气。

  说话间,只见七个巨首轮翻肆虐,从空中倾泻下无尽的毒雨、飞石、浓烟、
大风、烈火、甚至雷电,地面上楼台坍塌宫室起火一片混乱。

  众人眼前,已如人间炼狱。

  「这可怎过得去……」魇夫人黛眉紧锁,道:「少主多半出事了!」

  骨海将军闻言,森然喝道:「大伙儿再莫迟疑,都拿出手段来,一齐把这家
伙解了!」

  众煞纷纷运提真气,亮出法宝兵器,他们皆为邪皇麾下的强兵恶将,素来天
不怕地不怕,莫说面前只是一个机关怪物,凶悍起来连神佛都弑。

  在高空肆虐的七个巨首形猊各不相同,纹彩犹如戏子的面绘,或凶猛,或狠
厉,或狰狞,或丑秽,或诡谲,或奸诈,或暴躁,但中间的那个最为奇异,整个
都躲藏在晕朦朦的紫光当中,教人看不清个中底细,而且体积亦明显要比其余几
个更大。

  在它的内里,有两人正手忙脚乱操控着各式各样的机关把手。其中一个为中
年妇人,容颜恬静姣好,另外一个是妙龄少女,生得娇俏秀丽,不是黎姑姑与红
叶是谁。

  「我的天!这大家伙好生吓人,痴叔是怎么造出来的?这般下去,会不会把
迷楼给毁了?」红叶乍舌道,手儿轻轻一拉垂吊在跟前的铜环,一道粗巨的闪电
便窜向了地面,也没瞧清是哪个巨首击发的。

  「放心,先天无极阵之强大,非寻常可想象,即便来几个真相柳,也坏不了
迷楼的。」黎姑姑淡淡道,抬手扳动一根横在胸前的机关,最右侧的巨首口内忽
然匪夷所思地现出一叠巨岩符来,在一束不知从何处生出的奇光照射下,迅速化
做了一块块巨大的岩石,然处再由机关弹送从大开的口部喷飞出去,雷霆万钧地
轰砸向地面上的人群。

         ****** ****** ****** ****** ******

  炼心殿中,杀机四伏。

  施展了冥影衍象大法的皇帝神出鬼没,在任何一个瞬间都可能匪夷所思地出
现在对手的身畔,挥出夺命的一击。

  小玄煞是狼狈,他已将自己的武技与身法提升至所修的极限,却依然疲于招
架险象环生。

  最自如的则是戴着七邪覆的武翩跹,看似身法缓逸,剑招简浅,却令皇帝招
招落空,处处掣肘。

  此时的她犹如闲庭信步,风姿婥约极尽优雅,却因面上所戴的七绝覆,望去
还带着三分阴森森的邪气。

  「让你们见识一下朕真正的修为!」皇帝满眼灼热,一心夺下梦寐以求之物,
猛将灭天鉴提升至第五重天,攻势身法骤又快了数倍,爪上邪气急剧膨胀,就如
条条翻滚的巨龙大蟒直袭武翩跹与小玄。

  小玄汗流浃背,他从未遇过如此快的身法,即便是施展了北溟玄数的第二重
天,却仍瞧不清楚皇帝惊电噩梦般的攻击。

  「你守!」武翩跹沉喝,一时间两人给迫得接连后退。

  「这厮好生厉害,师父也讨不了好!」小玄暗惊,心念未止便见武翩跹一剑
刺在皇帝身上,不禁大喜,孰料皇帝只稍滞瞬息即一爪击出,师父继又后退。

  接下甚奇,两人一进一退,皇帝攻势如虹,身上却给一直后退的武翩跹连刺
数剑,衣袍染血,给割开道道口子,然而看似受创,攻势竟无丝毫挫滞。

  「聚宝乃兵器中之异数,兼法宝与神兵之威,且在剑上加持了破甲诀,而今
更有七绝覆相助,竟然还无法重创这厮!」武翩跹心中暗凛,她乃战神之后,武
学大家,僵持间始终不急不躁纹丝未乱。

  武翩跹剑招并不快,瞧上去亦无甚花哨奇巧,却偏偏总能命中对方;而皇帝
疾猛如雷电,却是击击落空。

  皇帝自恃真气强横,身法疾捷,更有至宝护身,可偏偏就是拿不住对方,不
禁愈斗愈躁,猛一把扯去破裂不堪的衮袍,精赤着上身狂攻怒击,只求能与武翩
跹以硬碰硬速战速决。

  武翩跹面上的七邪覆徐徐亮起,丽芒缤纷的聚宝剑上染了层薄薄的黑气,锋
刃终能刺入皇帝躯体近寸,可惜依旧无法将之重创。

  「不愧是三绝,武技的确令人叹为观止,不过……你又能奈我何!」皇帝狞
声笑喝。

  小玄讶然发现,皇帝身上的每个创口都在以可见的速度自行愈合,惊忖:
「这厮有此能耐,如何击败得了他!」

  「瞧他胸口那只锁!」瘫坐一旁的皇后突然呼道,「那东西便是圣皇锁,若
不离身,便永远无法伤他!」

  小玄转目望去,果见皇帝胸口悬着只奇锁,乃是个顶戴旒冕的骷髅,似玉或
骨雕就,流荡着淡淡的白色莹光,瞧见师父一剑挑去,直袭那骷髅锁,也跟着急
攻其处。

  此锁正是邪皇渊乙当年纵横寰宇时的护身至宝,佩戴身上便能万劫不坏,永
拒天劫。皇帝何等机警,岂容敌人得手,撗臂格住武翩跹剑锋,一爪迫退小玄,
接下或闪或截,牢牢护住胸口宝锁,不过有所顾忌,再不敢只攻不守,武翩跹觅
得战机,小玄也感压力稍减。

  然而皇帝守得天衣无缝,师徒俩一时也奈何不得。小玄心中焦灼:「照此下
去,何时才能制得住这厮,待其传召的援助与宫中禁卫赶到,局面更要难以收拾
……」

  「这厮身上有隐疾,只消破去那锁,便离死不远了!」皇后捂着伤处发狠地
又喊了一句。

  「找死!」皇帝勃然大怒,倏弃了武翩跹与小玄,电般掠向皇后。

  皇后大惊,急从地上爬起,眼前一花,慌得提灯砸出,全然没了招法,胸口
一闷已被蚀魂爪劲扫中,跌跌撞撞奔向小玄,颤呼道:「救我!」

  小玄一剑流星赶月般朝皇帝刺去,皇帝挥掌拍开神骨,一爪暴出袭向皇后背
心,喝道:「贱人,还朕幢来!」

  皇后惊叫一声拼力前扑,小玄眼见凶险,神骨又给击开,心头一动八爪炎龙
鞭已自袖内疾旋而出,蟒藤般绕上了皇帝手腕。

  皇帝挥臂一挣,不想绞得愈紧,两边竞力,小玄顿给扯了过去。

  「放手!」武翩跹低呼,聚宝剑疾刺皇帝太阳穴,皇帝偏首避开,见小玄不
肯撒手,八爪炎龙鞭上鳞片逆起,牢牢锁住手臂,不禁愈怒,另一手回勾,击在
小玄肋下。

  小玄闷哼一声,挥臂圈去,八爪炎龙鞭又把皇帝另一臂缠住。皇帝怒不可遏,
虽然双臂被绞,也只是稍受滞限,扯着炎龙鞭一连数爪殴击在小玄身上。

  「放手啊!」武翩跹急喊,小玄与皇帝几乎是贴身缠斗,场面极度混乱,未
敢贸然进击,当即不顾真气剧耗,瞬将北溟玄数提升至所修之极限——第七境守
虚。

  小玄连遭痛击,只觉腑脏俱翻,却仍以炎龙鞭死缠着皇帝不放,闷呼了声:
「师父!」

  武翩跹何等机智,立时明白了他兵行险着之意,心中惊骇,却知机不可失,
北溟玄数第七境已让她对眼前的一切洞若观火,一剑斜里刺去,聚宝剑尖搭住了
圣皇锁,雪腕轻转,已将之从皇帝颈上挑离,远远地飞坠出去。

  武翩跹于电光石火间的这一击可谓妙至毫巅,而皇帝双臂被困,身子又给小
玄缠住,闪避不灵,终于被她得手。

  皇帝惊怒交集,一爪重重地轰击在小玄心口,小玄飘絮般跌飞出去,大口鲜
血猛喷了出来,在空中抛洒出一抹触目惊心的殷赤轨迹。

  武翩跹厉叱一声,凝聚破甲真气的聚宝剑刺中了皇帝的面部。

  皇帝通体一震,面具破裂,露出一张俊美极绝的脸来,只是创口鲜血淋漓,
神情异样之狰狞狠厉。

  皇后瞧得眼睛发直,她入宫已近三年,虽然贵为椒房至尊,却是还是头一回
见到皇帝真正的面容。

  「这张脸,即便与师父相比,也是不遑多让,却何苦终日戴着那张可怖面具,
人不人鬼不鬼的叫人害怕……」她心中讶叹。

  武翩跹的剑完全击碎了皇帝面上的那张七绝覆的赝品,并且刺入面颊寸许之
深。

  皇帝怒挥一爪,武翩跹拔剑、闪避、再又一剑刺入他腹部,这回一剑洞穿,
剑锋贴脊椎骨从他后腰透出。

  皇帝如伤兽狂嚎,两爪朝武翩跹一通狂击。

  武翩跹飘然飞退,浮空立于二、三丈外,只是一股绝不容失的杀意仍然牢牢
地锁着他。

  皇后又惊又喜,瞧瞧有机可趁,悄步过去,俯身捡起圣皇锁,紧紧地捏在手
里。

  小玄以剑支地,强撑着站起,蓦又软倒下去。

  「护住他心脉!」武翩跹沉声喝。

  皇后立时明白这话是对自己说的,慌忙奔到小玄身边,扶抱怀间,一掌抵住
他心口,徐徐送入真气,惶急呼道:「撑住呀!待我师父赶到,必能救你!」

  皇帝忽然沉静下来,口中念念有词,头顶突尔射起一道十余丈高的白光,现
出一座恶塔来,但见塔高十一层,全由白骨垒就,各层檐角悬着形形色色的骷髅,
也不知是什么物事的骸骨,塔周漂荡着团团绿惨惨的阴火,火中隐闪着晦涩难明
的罕异符文。

  「万劫白骨塔!」皇后失声叫道。

  原来此塔也为邪皇渊乙之宝,阴秽至极,专欺仙圣,曾坏无数神佛,名声之
恶尚在圣皇锁之上。

  武翩跹却是安之若素,不慌不忙抬手一扬,不知何时已回到腕上的带翼金钱
倏忽消失,眨眼便出现在白骨塔旁,然后,白骨塔便同之前的炼魂幢一般光华尽
散,歪歪晃晃地从半空坠落下来,惊天动地的将地面砸出个半丈深的巨坑来。

  皇帝一言不发,手结印诀朝空指去,但闻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厉的嘶叫,
旋见一环状物破空而来,掠到近处,却是个生着十七首的丑怖怪物,首首攒结,
每首皆生着一张几乎占据了整张面庞的巨大魔口,口中利齿森森,锋锐如刃,望
去令人不寒而栗。

  此物神魔皆知,名曰噬天轮,亦为邪皇渊乙当年横行天地时所倚仗的奇宝之
一,所至之处无物不解,令人闻之色变。

  皇后早就听闻过此宝,没想邪皇竟然甘舍赐与皇帝,不觉花容失色,却看见
武翩跹再次优雅地举起玉腕,轻轻一扬。

  落宝金钱虽带双翼,但比起别的法宝,形貌可谓朴拙之至,然而就是这么毫
不起眼的个小小物事,又一次展现了匪夷所思的怪力,疾旋不住的噬天轮突尔中
邪般顿滞下来,然后便同前两件至宝一样莫明其妙地朝下坠落。

  皇帝面色铁青,盯着随宝钱坠地的的噬天轮,连捏印诀,却是再无半点感应,
长叹道:「此宝为宝中异数,乃是太古魔尸炼就,竟然也敌不住落宝金钱!」

  「天地间,没有多少法宝是它对付不了的。」武翩跹冷冷道。

  「便是佛门至宝,化做二十四诸天的定海珠也不能免……」皇帝点点头,接
道,「因为它,法宝是奈何不了你啦,若是拼兵器,聚宝剑又专克神兵,看来唯
有在武技上与你一较高下了。」

  「武技?」武翩跹轻轻一笑。

  「你……当真是那个玄教的武三绝?」皇帝忽道。

  武翩跹点了下头。

  「都传武三绝的武技于玄教第一,朕很想知道,难道重元老儿的武技也比不
过你?」皇帝道。

  「我入玄教,想学的并非武技。」武翩跹只淡淡道。

  「你入玄教,只是冲着先天无极阵吧?」皇帝继问。

  武翩跹不置可否。

  「那么,你怂恿朕筑造迷楼,实是为了要盗取吾皇的真灵?」皇帝眯起眼问。

  「非止如此。」武翩跹道。

  「非止如此?」皇帝盯着她。

  「我还要他永世见不得天日。」武翩跹声冷似冰。

  「你苦心布局,设下如此宏巨的陷阱却是因何?你与他老人家难道有甚仇隙?」

  皇帝道。

  武翩跹半晌不语,再次开口,只有三字:「受死吧。」

  皇帝举目四顾,此时尘埃渐伏,遥见四面光芒隐闪,整座大殿似给罩在一个
暗金色的巨泡之中,其上符文时明时暗,显然是个禁锁结界,此时的他面垂鲜血,
身遭重创,神情却反而镇定下来,淡淡道:「看来朕是走不了啦。」

  武翩跹冷声道:「你倘若浑浑噩噩,或可苟延多几时,今日梦醒,便是大限。」

  「是么。」皇帝诡异一笑,道:「朕修邪功,更行恶多时,天地唾弃,诸天
神佛、各方妖魔窥伺于侧,吾皇却能安然闭关,且把吾宗放心地交付与我,你可
知晓这是为何?」

  武翩跹运提真气,面上的七邪覆再次徐徐亮起,小玄伤重,敌援在即,她不
想再有片刻拖延。

  「若没万无一失的把握,他老人家岂能安心离开耶!」皇帝左手朝虚空轻轻
一抓,指掌间忽然多了件物事,形若印玺,顶上雕铸个眼洞垂泪的骷髅,骷髅似
跪若爬姿态诡奇,仿佛痛苦不堪,通体遍布金色裂纹,仿佛稍微捏握重些便会破
碎。

  皇后望去,认不出是何物,武翩跹却是神情丕变,丽目紧盯着皇帝手中之物,
疑色满面。

  皇帝轻笑道:「朕倒要瞧瞧,对于此物,你的落宝金钱如何解之。」

  武翩跹倏地飞身掠起,疾刺的聚宝剑带出一抹绚丽极绝的尾迹。

  皇帝一声狞笑,捏碎了手中的物事。

  刹那间,殿中弥漫的尘埃、飘荡的碎幔、所有的色彩,包括飞掠空中剑指皇
帝的武翩跹全都凝固般静止下来,甚至连声音与光线都已冻结。

  就是皇后与倒在她怀里的小玄,也觉得心跳一时之间彻底停顿。

  非但如此,整座迷楼,甚至百十里外的玉京城都安静了下来。

  然而事实是,以那只手为中心,方圆千余里内的一切都已禁止。

  除了皇帝。

  这一瞬,天上地下,六合八荒,几乎所有最强大的存在似乎都感应到了什么,
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同一个地方。

              (第三回)大限

  已遭重创的皇帝身法稍滞,但已有足够的时间来到武翩跹跟前,一爪击在她
的腹部,看去极缓,然却提聚了残余的所有力量。

  武翩跹通体剧震,但乃凝固般在僵在空中。

  混沌印。

  一旦祭献,除了祭献者,万物皆止。

  传说此宝生自混沌,采自混沌,邪皇渊乙共炼成了三枚。

  第一枚助其熬过了混沌大劫。

  第二枚在混沌大劫后的第一次诸界大战之时,邪皇曾身陷重围,独对满天神
佛的围剿全身而退,依凭的便是此物。

  第三枚则下落不明,诸界多认为已随渊乙一同归隐了。

  此物乃天地至宝,用一枚少一枚,没想到,渊乙竟然舍得将这最后一枚救命
之物传与他人。

  终于,所有的颜色重新流动了起来,武翩跹从空中跌落,摔坠于地。

  皇帝提臂,朝下击出,又在她心口补了极沉的一拳。

  鲜血从七绝覆下方的檀口中喷滚而出,聚宝剑也从松开的五指间滑脱,同主
人一道静静地躺在地上。

  「师父!」小玄惊唤,挣扎着欲从皇后怀里起来。

  皇后面无血色,心中一阵绝望。

  皇帝颤着手,慢慢探出,将七绝覆从武翩跹脸上摘取下来。

  小玄望见师父双目紧闭,唇角溢血,不禁一阵心碎。

  皇帝无力地笑了笑,贪婪地仔细地将七绝覆瞧了个遍,深深地吸了口气,方
才戴到自己脸上,刹那间,心跳如擂血贲似沸,通体激颤痉挛,只觉道道神秘的
东西从四面八方扑至,无孔不入地涌入体内,真气与灵力俱在疯狂的激荡与膨胀,
令他仿佛拥有了吞天灭地的力量。

  「原来真正的魔君之覆是如此之美妙!」皇帝仰天长啸,暴发出一通快意极
绝地狂笑。

  蜷缩地上的武翩跹发出一丝低吟,适才两记结结实实的重击,已令她完全失
去战力。

  皇帝睨了睨她,蹲跪下身,探指轻轻勾起她纤巧的下颌,压着体内的狂躁轻
轻道:「知道么,在朕心目中,你睿智、博识、容颜倾城,且修为深不可测,是
如此之完美,宫中佳丽无数,却无哪个能令朕如此之着迷……」

  武翩跹动弹不得,妙目睁开,眸冷如霜。

  「喏喏喏,就是这个眼神,真真教人骨头发酥呀……」皇帝继道:「朕着实
舍不得毁灭你,然你以迷楼为饵,设局诱困圣皇,又私藏魔君之覆,铸下了滔天
大错,无可饶恕,结束前,就让朕再受用你一下吧。」

  武翩跹脸色苍白,气若游丝地微颤着。

  皇帝的手慢慢往下,沾着鲜血的拇指顺着凝脂的面颊滑落,来到柔美的雪颈,
真正的七邪覆令他周身血沸,惊喜的发现长年的不举一挥而去,他已预感到接下
来的蹫躏将会是一顿前所未有的、令人狂疯的饕餮大餐。

  武翩跹用尽所余力气,猛地朝自己的舌尖咬落。

  然而皇帝眼疾手快,手上气劲一吐,贯入了她的下颔。

  武翩跹只觉下巴一麻,上下齿咬得舌尖剧痛,却没能咬断。

  「想要一死了之?没那么便宜,你还没告诉朕,圣皇现于何处呢。」皇帝痛
快地盯着她,戴着七绝覆的脸慢慢靠近,眼洞中的目光落在女人柔美的唇上,拇
指恣肆地抹弄着她嘴角的殷红鲜血。

  武翩跹闭上了眼,心头涌起桩桩未了之愿,不禁伤痛欲绝。

  皇帝的目光跟着下移,落在她那挺翘如峰诱人极绝的酥胸上,淫邪笑道:
「还有,在这最后的时刻,朕会让你尝尝往时舍不用在你身上的手段,也许尝不
了几样,你就会情不自禁地告诉朕,圣皇的下落的……」

  「住手!」突有人喊。

  皇帝微怔,缓缓回头,便瞧见了拖着剑摇摇晃晃一步一步朝这边走过来的小
玄。

  皇帝站立起身,转迎向他,嘴角挂着嘲笑:「连剑都举不起来了,还痴心妄
想阻拦朕?」

  「恶魔!休想羞辱我师父!」小玄咬牙切齿。

  「是不是心疼啦?啧啧啧,朕这妃子,竟然美得连徒儿都想入非非了。」皇
帝嘲道,忽尔收了笑:「话说,以你这般不起眼的角色,却怎么自第一眼起,就
令朕如此之憎厌呢?」

  小玄怒容满面,另一只手也握住了神骨,拚命把体内存余的所有真气注入剑
中。

  「恶魔,你要死了!」他目喷怒火,此时明明全无把握,豪言壮语却脱口而
出。

  皇帝冷冷地注视着他,不知怎么,心底竟隐隐生出一种莫明的、灼郁的不安,
只道是受脸上的七邪覆侵挠。

  小玄大喝一声,拔身掠起挥剑怒劈。

  皇帝抬手,一道浓如墨形同实质的气劲就击了出去,小玄朝旁一闪,斜里疾
削过来,皇帝回手轻轻一勾,那道黑气竟似巨蟒般乍然掉头,从后方扑袭小玄,
小玄惊觉,一个星火飞溅急欲逃开,已瞬给紧紧绞住。

  膨巨的黑气卷着小玄徐徐升起,高高地举在空中。

  皇帝深深呼吸,感受着从未有过的强大,状若疯魔地呻吟:「这面具的滋味
真真太令人销魂啦……」

  小玄拼死挣抗,只感身上愈绞愈紧,鼻口张开却抽不进空气,五脏六腑似乎
都快要从身子里给挤爆出来。

  他手里仍死死地捏握着神骨,不甘生命就此终结,更不能忍受师父遭到羞辱,
他知道眼下唯余的一点希望就是自己,电光石火中倏地灵光一闪,一段不知从何
而来的禁咒闪入心里……皇帝眯眼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迷醉间突感面上一轻,七
绝覆竟然莫明其妙地离身飞去,他大吃一惊,探爪如电,却仍抓了个空,下一瞬,
就瞧见七绝覆飞上空中,长眼般落在了小玄的脸上。

  一声厉啸,皇帝已如影随形而至,闪电般叉住了小玄脖子,五指如钩牢牢地
锁住了他。

  小玄越发喘不上气,然而七绝覆已经令他不需要呼吸,数不清的奇异物事似
潮水般涌入他的身体,夹带着杀欲的可怖力量在某处急剧沸腾,突尔腹脐处一跳,
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暖流涌了出来,淹没了其余所有的感觉……「拿来!」皇帝怒
喝,另一手便要来揭他脸上的七绝覆,就在此际,一道诡谲真气自叉住小玄的手
传了过来,无可遏止地经手臂直达胸口,通体乍然一木,整个人僵在空中。

  眨眼间,那道神秘的真气已穿过心室,似是认得路一般,径直奔袭向他体内
深处的某个地方,激活了折磨了他一十七年的某个痼疾,并且瞬间就击溃了他全
部的防御、抵抗与意志。

  皇帝汗如浆出,满面痛苦之色,俊美的脸上奇异地泛出片片紫鳞,那道看不
见的真气,已经彻底击垮了他。

  小玄聚感锁住喉颈的五指松开,七绝覆眼洞中的眼瞳一亮,提起神骨朝前刺
出,瞬从皇帝胸膛一穿而过。

  「是……你!」皇帝闷哼,暴睁的双目中尽是骇惧之色。

  刹那间,他竟然瞧清了隐于七绝覆眼洞中的眼睛,竟与多年前注视他的那眼
睛如此神似,邪魅、冷淡、亮如星辰,仿佛早已洞悉了天地间的一切。

  只这一眼,就让他做了一十七年的噩梦,如今梦醒,然却已是大限之日。

  原来今夜地危机在这里!原来此子才是真正的危机!

  皇帝上下齿猛地照咬自己的舌头咬落,喷出一蓬血来,拚尽所余的真气做出
最后一击,一爪轰击在小玄的胸膛上。

  小玄直飞出去,两人一齐从空中坠落,各自重重地摔砸于地。

  皇帝白晰如玉的肌肤上裱出愈来愈多的紫鳞,神智也越来越模糊,心中绝望,
为什么一路救兵都没到?

  所有人,都抛弃我了吗?

  蓦然间,他周身咯嚓暴响,骨骼四突,整个都急剧膨胀起来,转眼已失去了
人形,化做了头趴伏于地巨如龙象的麒麟,赫是现出了元形。

  皇后瞠目结舌,眼前犹如梦中,心中突尔闪过一念:「果然如他老人家所言,
这厮乃是麒麟化身!」

  紫麒麟目中的光芒渐渐暗淡,眼皮慢慢垂落,却没能完全闭合。

  武翩跹长吁了口气,转目凝望向躺在地上的小玄,眸中满是忧戚与温柔,尽
管只有短短的十余步之距,却已无点滴之力过去。

  随着她的倒下,笼罩着炼心殿的暗金色巨泡迅速暗淡,闪烁其上的符文亦越
来越稀疏。

  肆虐各处的迷雾、闪电、地震、幻霓等诸种异象皆在减弱……停歇……消失,
迷楼渐渐恢复了往时的面貌,只余遍地狼籍。

         ****** ****** ****** ****** ******

  「不对劲,瞧,周围的禁制都停止了!」

  巨型相柳上的黎姑姑突道。

  透过巨首的机关眼瞳,红叶转望向炼心殿,惊道:「封锁炼心殿的结界也在
变弱,快要消失了!」

  「莫非少主没有得手?发讯号给阿痴,我们过去接应!」黎姑姑喝道。

  机关相柳的一个巨首倏地甩晃,朝四下喷吐出大股滚滚浓烟,烟色绯紫,当
中幻耀着艳丽无比的明蓝色焰光。

  「留神!这烟里有古怪!」

  「肯定有毒!」

  正在围攻的众煞齐声呼喝,四下走避。

  纷乱了一阵,紫烟之中却没了动静,众煞定睛望去,七首巨怪的身影不知何
时失去了踪影。

  「逃了?」骨海将军喝道。

  「这么大的家伙,怎能一下子就消失了?」玉骨罗刹喊道。

  「那些机关怪鹤也都不见了!」摘命迷蝶也在叫唤。

  众煞疑讶不定。

  「瞧,炼心殿!」魇夫人指着从渐稀的迷雾中重新现身影的炼心殿喝。

  「走!快去接应少主!佛爷的九魅连环感应,圣皇锁就在前面!」千臂邪佛
高声叫道。

         ****** ****** ****** ****** ******

  凌婕妤踉跄奔掠,黑衣上已是暗红片片,且还有颗颗血滴甩飞出来,坠洒风
中。

  一番激战,她已判定自己不是敌人中任何一个的对手,况且对方还两个一起
夹击。

  此时的她身上已挨了数剑,还险险给一条紫烟似的罗带缚住,若非依凭冥影
衍象大法中那鬼魅般的身法,几乎就脱不了身。

  「妹子莫跑,跑也是白跑,你逃不掉的!」紧追身后的紫发丽姬咯咯娇笑。

  凌婕妤忙中朝迷楼掠了一眼,见迷楼上异象愈炽,不禁急怒交加,她素对晁
紫阁忠心,心知今夜情形大是不妙,拚着真元受损,猛然狂催真气,飞速陡疾近
倍,登与后边双姝拉开了距离。

  「妹子莫往那边去,那边有个好凶的美人儿哩!」紫发丽姬娇声喊道。

  凌婕妤掠得愈疾,她感觉到体内的真气正在从伤口奔泻而出,心知照此下去
自己坚持不了多久。

  「玉京有许多自己人,只要到了那里,一切就有转机!」她心系一念,只是
咬牙强撑。

  就在此际,忽见前边拦着一人,同是面笼轻纱,左手提一只通体青蓝形貌古
拙的钟状物事,右手拈一条晃耀着波光的蓝色绫带,衫飘带舞风姿绰约地立悬于
空中。

  凌婕妤一眼就认出此姝亦为逍遥门人,正是传闻被逍遥郎君掳去的西海龙九
公主,心中叫苦,调头疾往斜里冲去。

  突忽一声钟鸣,似从古远处传来,声音缥缈若无,却震得她魂魄俱酥,整个
人都麻了一瞬,就这刹那龙九公主藕臂轻扬,手上那条波光荡漾的绫带已飞过百
十丈之距,将她紧紧缚住。

  「懒得与你追来逐去。」龙九公主轻笑道,袅袅婷婷地飞到凌婕妤跟前。

  凌婕妤拚力挣扎,却觉周身麻软,真气灵力竟提不上来,也不知是身上的绫
带还是先前的钟声所致。

  「若再乱动,我把你的魂魄都摇出来!」龙九公主娇喝,原来她左手所提之
物,正是妖祖玄龙遗宝——动海钟,内藏玄龙一魄,一摇四海皆动,拥有浩大无
俦之力。

  莫说凌婕妤此时受了伤,即便平时,也是消受不得。

  此时后面双姝已追赶上来,白裳女子提剑欲刺,却听紫发丽姬唤道:「妹子
且慢!」

  白裳女子收住剑势,目带询问地转望向她。

  「暂且留着她。少门主不是要炼造归墟塔么,又怕亏损了咱们,一直在寻找
体质极阴的炉鼎,我瞧这贱人正合适。」紫发丽姬微笑道。

  「姐姐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如此甚好。对啦,还要顺道问问她的同党
都有哪些人,说不定这些消息公子用得着。」龙九公主也道。

  「也是,记得公子从前最喜欢炮制这种狠辣货色,如今许多事儿都依着咱们,
咱就带回去犒劳犒劳他呗。」白裳女子嫣然道。

  三个美人围着凌婕妤说说笑笑,就像是在厨房里讨论如何烹宰一条刀俎间的
鱼。

         ****** ****** ****** ****** ******

  月光下,云海上。

  一道道古拙、苍茫与晦涩难明的符文状光亮正在徐徐散开、暗淡、消逝。

  「你是谁?」血尊惨然问,此时的他嘴角溢血面色灰败,趴伏云上,在他周
围的数十丈云气中弥漫着幻境般的芒彩,呈现出一团团奇异的、瑰丽的星云状。

  李不淡然地望着他,神闲气定。

  倏地赤光一闪,化做血煞的血尊疾朝高处纵去,孰知万顷云气突变,在他的
前方堆结起高达千余丈的神秘形状。

  血尊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云端上,他深吸了口气,依稀认出,眼前这些气势雄
奇的形状投影的是些无比久远的生物,古老到甚至混沌初开就已经存在的生物,
它们的背景隐隐可见高山长河深壑大海,只是入目却觉非平日所见。

  他已给无法理解、无可抵御的无形巨力拦住、拘困、锁死。

  最令他震惊的是,这种力量是如此陌生,竟然非似这天地所有。

  「你,到底是何人?」血尊满面绝望,忽然顿悟,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不知是
何境界的天外高人。

  「我是谁又如何。」李不抬头,目光似乎越过了高处的明月,投入了深遂无
垠的夜空,叹道:「只是大劫将至,这天地若欲长存,便须得有所改变了。」

  血尊已说不出话来,眼瞳中一片灰暗。

  「今日之数由不得你我。」李不平和道:「你已苦修万千年,实不忍心瞧着
化为乌有,且随我去吧。」

         ****** ****** ****** ****** ******

  笼罩炼心殿的暗金色巨泡越来越淡,犹如即将破掉的水泡,多处开始出现空
隙,明明暗暗的又支撑了片刻,忽尔金芒一闪,终于完全消逝。

  殿中的皇后听得远处人声鼎沸,望望眼前情形,不由连连叫苦:「弑君可是
滔天之罪,我爹虽权高位重,此事却又如何收拾得了,我若有事,却连他老人家
都连累了!」

  她虽愈思愈惊,所幸天赋异禀,机智冷静可谓与生俱来,并未全慌了神,盯
着伏尸于地的紫麒麟,心念电转。

  此时四下人声愈近,已有好些人冲入满是残垣断壁的炼心殿中。

  最先赶至的并非宫中禁卫,而是邪宗众煞,一行人朝前急奔,夜色与尘埃中
瞧不清楚,纷纷高声呼唤:「少主在哪?」

  皇后一阵惊慌,目光触及戴着七绝覆的小玄,心底倏地灵光一闪,当即急启
法囊,口中颂念,却是召来四名黄巾力士,将趴伏于地的紫麟麒收入其内,又提
碧海珊瑚灯去寻皇帝先前抛在地上的残破衮袍,奔到小玄身边,匆匆帮他套在身
上,心中怦怦乱跳,犹觉有什么地方欠妥。

  忽闻一人呼道:「感应到了,圣皇锁就在附近!」

  皇后心头一跳,赶忙取出先前拣到的不坏圣皇锁,戴在小玄胸前,这才喊道:
「皇上在此,还不快过来护驾!」

  众煞循声摸了过来,为首的正是骨海将军、千臂邪佛与邪军师几个。

  「少主怎么了?」有人惊问,众煞飞步奔来。

  虽然小玄此际脸上戴着七绝覆,皇后仍怕哪里露馅,只将小玄的脸面捂抱在
怀里,作哭泣状呼:「陛下莫惊臣妾!陛下快醒醒!」

  魇夫人等三姬明里身份乃宫中妃嫔与女官,望见皇后在前,怕其疑心,一时
不敢随众煞上前,远远地躲在后面。

  「小人叩见娘娘,皇上如何了?」骨海将军急问。

  「你是何人?怎么长这怪模样!」皇后疾言厉色喝。

  骨海将军等人唬了一跳,纷纷跪下,忙奉腰符道:「娘娘见过小人的,吾等
长驻迎圣台,奉命守护迷楼,这是皇上亲赐的符牌,吾等今夜见迷楼异象四起,
特意赶来护驾!」

  「胡说!本宫何时见过你!」皇后仍诈做不识。

  众煞只道皇后受了惊吓,心里边糊涂了,邪军师上前温言和色道:「娘娘莫
惊,吾等到了,即便是天塌下来不用怕。」

  皇后暗暗叫苦,此时不怕天塌,惟怕露了马脚。

  「莫慌,吾在。」一个苍老而沉厚的声音忽在皇后耳内响起。

  皇后登时心神一定,知晓此人来了,天大的事情亦能摆平,今日可算是撑过
去了,悄自长吁了口气。

  「好孩子,做得不错,且先稳住眼前局面,往后自有安排。」那声音又道。

  皇后越发镇定,对众煞道:「皇上伤得极重,尔等快去寻御医来救!」

  「不知皇上伤在何处?吾等带着绝好的疗伤药石,还请娘娘赐吾等查看皇上
的伤势。」邪军师道,急着要救少主,顾不得避忌,往前又近一步。

  这时人声愈盛,四下尽是灯火,却是项炯、阎卓忠与卜轩司等人率大队禁卫
赶到了。

  皇后见众煞越迫越近,心知这帮人乃邪皇麾下,生恐被瞧出破绽,隐约听见
项炯、阎卓忠等人的声音,急忙喊道:「这边这边!项将军、阎公公快来,皇上
受了重伤!」

  众宫人与禁卫为表忠心,人人争先恐后地涌上前来,团团围住皇后与小玄,
一时倒把邪宗众煞挤隔在外围。

  众煞身份虽殊,却非宫掖中人,岂敢太过相争。

  「适才来了刺客!击伤了皇上!」皇后大声道。

  「刺客往哪去了?」项烔急问。

  「谁晓得!你们这些做奴才的没看好门,却反倒来问本宫?」皇后作急怒状,
抱着小玄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娘娘恕罪!」项炯慌道,转朝部下众将官厉喝:「封锁各处,搜捕刺客!」

  「还不快传御医!」阎卓忠亦对左右随从尖喊。

  「皇上如何了?娘娘也伤着了么?」卜轩司盯着她问,满面关切。

  皇后只是恸哭,心知此时多说一字都可能出错。

  场面一时纷乱无比,众人见皇后怀抱之人身着衮袍,脸上戴着七角面具,又
听娘娘口口声声呼唤皇上,便皆认定小玄就是皇帝。

  这时,又一行人急奔入殿中,为首之人,正是骠骑大将军唐凤山,但见袍甲
破裂神情萎顿,显然受了伤,他拨开人群,伏地叩首,大声道:「臣于玉京观迷
楼景象有异,立时提兵前来护驾,岂知途中受遭遇妖魔阻挠,来得迟了,臣罪该
万死!」

  「大将军且莫自责,眼下惟救治皇上为紧,其余诸事,日后再说!」皇后哭
道。

  「御医呢?怎么不见半个!」唐凤山立起,虎着脸朝左右吼。

  「已去传了!」项烔与阎卓忠慌忙应。

  小玄昏昏沉沉,也不清楚周围如何,心中惟余牵挂师父,抬手颤指了下武翩
跹那边。

  皇后知其意思,忙朝众人道:「迷妃在那边,还不快去救护!」

  阎卓忠吃了一惊,忙循指奔寻过去,尘埃中见武翩跹嘴角噙血,胸口染赤了
大片,倚靠在一人怀中,认出是黎姑姑,旁边还跪着个红叶,只惊得面如土色,
失声喊道:「快来人,迷妃娘娘亦受了伤!」

  武翩跹何等机敏聪慧,这时已明皇后之意,支撑着朝阎卓忠唤:「此处不安
全,快护送皇上离开!」

  「奴才明白!」阎卓忠忙应。

  小玄听见她的声音,心中稍宽,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终于失去知觉。

  (第四回)危局无尽的黑暗。

  小玄仿佛置身于无光的大海之上,陷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只觉有无数的
物事怒涛恶浪般朝他奔涌而来,不由分说无可抗拒地扑入体内。

  「终于,我们还是联手了。」

  暗黑中,有个人阴恻恻地笑,声音似在耳边响起,又如从极远处传来。

  明明什么看不见,小玄却知道那人正在朝着自己笑,而且似曾见过。

  他东张西望,四下寻觅,然却始终无法瞧见。

  「你是谁?」小玄问。

  「想不起来了?」那人笑道。

  小玄极力思索,头痛欲裂。

  「那就不用想了,时候一到,你自会明白。」那人意味深长道。

  「自会明白?」小玄疑窦丛生。

  「只须记住,天地皆不容你,若再一意孤行,必将重蹈覆辙!」声音渐行渐
远,似乎正在离去。

  「你到底是谁?」小玄急问。

  那人不再言语,仿佛根本没有来过。

  「别走!」小玄一把坐起,拚命睁大眼睛,在暗黑中搜寻那人的身影……

  「皇上!皇上!」有人在耳边轻呼。

  「娘娘,皇上醒了!」另一个声音喊叫道。

  小玄猛然睁眼,眼皮终于真的睁开,蓦尔呆住。

  赫见两个花似的女孩一扶一抱拥着自己,皆为宫娥衣饰,而自己正坐卧在一
张帐如金霞的大床上,身覆锦被,香甜盈鼻。尚未明白,便瞧见皇后快步行来,
一脸欢喜,后边跟着个俏丽宫娥,正是簪儿。

  「怎么坐起来了,快躺下!」皇后双手扶肩将他轻轻按回枕上。

  「这是哪?」小玄问,望向周围,原来是在张极大的拔步床中,锦衾绣褥极
尽奢丽,拔步阶光亮如镜,前廊两边座着内橱,橱面雕绘着雅致的仕女图,左边
橱前置金花长瓶、碧玉痰盂,右边橱前置博山炉,烧着龙涎,满帐香甜。

  「我屋里。」皇后道,「你伤势颇重,这几日都在这儿养着哩。」

  「这几日?」小玄诧道,这才发现自己声音暗弱,周身乏力。

  「嗯,快三天了。」皇后在床沿坐下,柔声问:「觉得身上怎样了?」

  「我师父呢?」小玄猛然一惊,又要坐起。

  「躺着躺着,她没事,眼下在仪真宫里养伤呢。」皇后按着他安抚道。

  「我瞧瞧去!」小玄心急如焚。

  「这会不能去,三更半夜呢。」皇后道,「再说,陛下自个伤得这样重,岂
有上门去探望一个妃子的道理!」

  「陛下?什么陛下?」小玄愣住。

  「此处还有别个么,就是陛下您呀。」皇后微笑道。

  「什么?」小玄失声道,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皇后打了手势,先前两个小宫娥便躬身退出屋去,簪儿则仍守在一旁。

  「你听我说。」皇后盯着小玄两眼,一字一句道:「从今往后,你,便是皇
帝陛下,当今日月皇朝的天子。」

  小玄惊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皇后依旧盯着他,目光灼灼。

  「到底是怎么回事?」小玄压着惊诧,心念电转,回想失去知觉前的那一瞬,
忽然若有所悟,颤声道:「你这是……这是……」

  皇后凝视着他,轻点了下头。

  「娘娘是要我假扮他……」小玄颤声道,汗都冒了出来。

  「眼下只有如此,你,我,还有你师父才能挨过这一关。」皇后不动声色道。

  小玄心惊脉跳,猛感面上捂着什么,抬手一摸,赫是张面具似的物事,不禁
一怔,指尖摸到顶上,赫然触着几根角状物事,唬得就要揭下。

  「别碰!」皇后赶忙拦住,道:「这张面具能帮助我们。」

  小玄僵住了手。

  皇后道:「你脸上的面具叫做七绝覆,又名魔君之覆,原为七绝魔君之物,
乃神佛皆忌的至宝,居传它能汲取天地七种气息,只要戴在脸上,便能自行提升
修为与疗养。」皇后道。

  小玄隐觉似有许多看不见的物事从四面八方飞来,不断扑入体内,激荡得周
身气血如沸,赫与适才梦境中的情形十分相似。

  皇后接道:「晁紫阁对它垂涎极久,然却苦寻多年不获,平日所戴乃是卜轩
司进献的赝品,真品却不知怎么竟落在你师父的手里,最后神差鬼使地又跑到了
你的脸上,或许真是冥冥之意。」

  小玄听得惊疑不定,竟觉脸上的面具熟悉之至。

  皇后停了下,继道:「你就暂且戴着它,一来可以用来疗伤,二来也能以此
遮人耳目,把眼前这出戏演下去。」

  小玄心头突突直跳,忽问:「这个……这个我师父知道吗?」

  「当然知道,而且没有异议,否则,她怎肯让你及这张面具留在这里。」皇
后道,「两天前,我已经同你师父会过面了,她要我严防任何差池疏漏,以确保
你的安全,并答应彼此呼应,以应对眼前的难局。」

  小玄听得胸口一暖,心神稍定,问:「那魔头怎样了?」

  「没了,那厮大限已至,再不能为非作歹了。」皇后淡淡道,话锋一转:
「只是,那厮早已沦陷魔道,宫中及朝野隐匿着许多他的牙爪心腹,各俱奇能,
须得仔细提防。」

  小玄想想还是觉得荒诞,道:「许多人见过那魔头的,这假皇帝又能冒充多
久!」

  「没几个见过他。」皇后淡淡道,「即便是我,入宫近三年也没能见到他的
真面目,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而且你的身材与他甚是相仿,戴着面具,穿上衣
服倒也差不多了,还有,他声音原本就多变,这也教人难以察觉有甚改变,最最
重要的是,我这个皇后,与及你师父——宫里最受宠的妃子,都认定你是皇帝,
还有哪个会起疑心?」

  小玄摸摸脸上的面具,闷哼道:「难道要我一直都戴着这东西?」

  皇后应道:「也没啥不好的,这七绝覆乃无上至宝,晁紫阁及无数修炼中人
一直梦寐以求的!」

  小玄听了,却越发觉得脸上不适,周身亦都灼躁莫明,他甚至怀疑,戴着这
张面具以后还能不能睡个安稳觉。

  殊不知他记忆被锁,忘了自己此前已戴过这七邪覆多次,身子渐已适应其侵
挠,否则此时绝对不止「感觉不适」这么简单。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皇后神色如常道,「此事若是压捂不住,我们只
有死无葬身之地了,况且你师父此时伤势甚重,即便神通广大,亦无力应付眼前
的危局。」

  「我师父伤得有多重?到底怎样了?」小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你无需担心。迷妃乃天妃下凡,自有疗伤妙术,就连宫里最好的御医都拒
于门外,而且她这几日还让人送疗伤药过来呢……」皇后取过一只小小瓷瓶,在
他面前晃了晃,安慰道:「喏,这就是她让人送来的丹药,有这工夫,说明对付
得了身上的伤势。」

  「她伤得肯定不轻,此时又要应付重重危机……」小玄依然忧心如焚。

  皇后道:「你别想太多,当务之急,就是快些把伤养好,只要你能把这台天
子戏演下去,我们就暂可安然无恙。」

  小玄心神不宁地点了点头,猛然想起一事,惊道:「对了,那晚还有两个人
知道我师父的事情,若是将消息传与晁紫阁的党羽……这可如何是好?」

  他指的是那夜先行离去的血尊与凌婕妤。

  皇后只淡淡道:「这个不必多虑,我同你师父自有应对,你就不用理睬了。」

  小玄忽然有种感觉,眼前的女人与师父都很不简单,身上似乎俱隐藏着许多
秘密。

  皇后指了下身边,又道:「簪儿、珰儿、镯儿还有璧儿你都见过的,她们四
个是我的人,嘴巴严办事妥贴,都是这里拔尖的聪慧丫头,今后就由她们来照顾
你饮食起居。除此之外,即便是雍怡宫里的人,亦难保不出漏子,须得提防,切
不可让他们见到你的真面目。」

  小玄一阵头痛。

  「天快亮了,你好好歇息,这床让与你,我暂睡西厢,有事让簪儿来叫我。」

  皇后柔声道,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又帮他盖好被子,微微一笑转身去了。

  「万岁爷安心歇息,要什么就唤一声。」簪儿轻声细语道,虽然知道这个皇
上就是原来的少国师,语气却跟以往大不相同。

  小玄听她唤自己万岁爷,不觉打了个冷噤,浑身皆不自在。

  簪儿轻手轻脚地放下帐子,走开去了。

  小玄透过帐子望去,见她走到门口,唤进来之前的两个小宫娥,比划着似在
分派活儿,接下有的添香,有的放帘子,又分头寻察各处……过没多久,屋子里
的琉璃灯一盏盏给灭去,仅留离床较远处的几盏照明,三个女孩回到拔步床旁坐
下,低低悄语了片刻,便团起身打盹儿养神。

  屋子里静了下来。

  小玄躺在床上,回想起那夜的惊心动魄,依然神魂不宁,虽感疲惫已极,却
始终辗转难眠,一时惦念师父,一时又记挂五姐姐,再又担心起夭夭来,再后竟
然想到碧怜怜身上去……不知煎熬了多久,方才昏昏睡去,然而不知是因为伤势
还是脸上的七绝覆在作怪,一夜噩梦不断。

         ****** ****** ****** ****** ******

  「陛下,陛下!」有个娇滴滴的声音在轻唤。

  小玄猛然坐起,大汗淋漓地睁开眼,呼吸急促得像是狂奔了百十里路。

  「没事,没事了,放松放松。」皇后搂抱着他背膀唤道,旁边还立着簪儿及
几个大小宫娥。

  此时,柔和晨曦已吻透窗纸,洒满一屋子清晖。

  小玄望望周围,怔了好一会,绷紧的身子终于慢慢松懈下来。

  醒来前一刻,梦里的他在与一个始终看不清楚面目的人或魔恶战,所过之处,
树木焦枯石成齑粉,激烈之度可谓天崩地裂泣鬼惊神。

  恶战的双方皆俱神通广大超凡入圣,以致他怀疑梦见的那个「自己」,究竟
是不是真正的自己。

  「去打水,再取套内衣来换,其他人先别进来。」皇后朝簪儿道。

  簪儿应了声,打了个手势,带领几个大小宫娥一齐退出屋去。

  小玄兀自神不守舍,梦境的最后,他瞧见了只奄奄一息毛发如墨的狐狸,而
那个「自己」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怎么了?」皇后望着他问,「做噩梦了?还是身上不舒服?」

  「把这面具摘了好不好,戴着它,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小玄懊丧道。

  「七绝覆的确不是善物,可是它疗效神奇。你瞧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却能恢
复得如此之快,多半就是它的功劳。」皇后轻声道。

  「这东西捂在脸上,着实闷得慌……」小玄吞吞吐吐道,瞥了眼皇后,只觉
更比平日鲜媚艳丽,分外诱人,心头突突乱跳,然却隐隐知觉,十之八九是脸上
的面具在搞鬼。

  「知道戴着它不舒服,你暂且再坚持一段时间,我已找人去做了张一模一样
的赝品,等你的伤势再好些,我们便换掉它。」皇后柔声哄慰。

  小玄突然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做什么?」皇后赶忙按住他。

  「我要去瞧瞧师父!」小玄道。

  「不行!」皇后斩钉截铁道。

  「我身上有力气了,可以走动了。」小玄争道。

  「那也不行!这几日朝中文武、各宫各苑都在着急,俱要过来请安,全都给
我以陛下需要静养为由拦下了,倘若你现在就去仪真宫,我还怎么跟那些人交代?」

  皇后微嗔道。

  小玄怔住。

  「你乖乖养伤,过阵子,我就想办法让你见到师父。晓得么,往后我们事事
皆须滴水不漏,否则随时会招来灭顶之灾。」皇后一脸凝重道。

  这时簪儿端了盆清水进来,绞了条软巾正要上前,却给皇后接了过去,竟然
亲自为小玄擦拭额上脸上的汗水。

  小玄慌忙道:「我自个来。」

  「慌啥,你身上有伤,给我好好地坐着。如今你可是当今天子,臣妾的万岁
爷,就安安心心的受用好啦!」皇后笑吟吟道,依然把着软巾继续为他擦拭。

  小玄见她靥若芙蓉,咫尺间翘睫根根可数,想到此乃椒房至尊当今皇后,心
中不禁怦怦直跳。

  擦完脸,簪儿又绞了条巾子递与皇后,皇后把着软巾探入襟内为他抹拭胸腹,
这回挨贴愈近,不时耳鬓厮磨,小玄大气也不敢出,只觉所触温软柔腻,眼中的
皇后亦越瞧越迷人,忽一阵神魂颠倒,猛感底下烘热起来,竟然有了反应,幸得
有被褥掩盖。

  孰料皇后擦拭完毕,又从簪儿臂上接过内衣,要来为小玄更换。

  小玄心叫不好,未及阻拦,已给皇后掀开被子,一眼便瞥见了裆际高高搭起
的帐篷,妙目抬起,娇媚地横了他一眼。

  小玄面红耳赤。

  皇后也不言语,手脚麻利地帮他换了衣裤,瞧见那里依旧高高地撑着,悄笑
道:「身上受了这么重的伤,这里却还不老实!」竟拢玉指在那突起的顶端轻掐
了一下。

  小玄通体剧震,只这一下,魂魄都险些给掐出窍来。

  皇后掩嘴轻笑,凤目盯着男儿,真个妖娆入骨娇媚绝伦。

  望着眼前的倾城容颜,小玄蓦感脸上传出一道炙热,沿脖颈烧过心口,火索
般直袭丹田,刹那间周身气血有如沸腾,几要把持不住。

  就在此刻,忽闻门口有宫人来报:「仪真宫的送药来了。」

  小玄心头一紧,望向皇后。

  皇后乜了他一眼,道:「唤进来吧。」

  过不一会,便见宫娥引着一个女孩走进屋子,但见桃腮杏目腰肢若柳,身上
虽是宫婢衣饰,却有股子清丽脱俗的仙家灵气。

  「红叶姐!」小玄坐直身子,满面惊喜。

  红叶有些迟疑地望着他。

  「别动。」坐在床沿的皇后低声道。

  小玄却已掀开被子,飞快地下了床,三两步走到女孩跟前。

  「奴婢叩见皇上与娘娘。」红叶道,就要跪下。

  小玄赶紧一把扶住,叫道:「是我呀!」

  「真的是你?」红叶凝目瞧他,眼睛盯着七绝覆下方露出来的半张面颊,讶
色中带着一丝欢喜。

  「是我,就是我!」小玄应,情不自禁地一把牵住她的手,犹如离家的游子
见着亲人一般,欢喜无比。

  即便平时,两人也极少如此亲密,红叶面上一红,赶忙从小玄掌中抽回手去,
问道:「你可好些了?能下床了?」

  皇后黛眉微蹙,仔细地瞧了瞧红叶。

  「好多了,不用担心!」小玄只觉神清气爽。

  「娘娘唤我给你送药过来。」红叶道。

  「她怎么样了?身上的伤好点没?」小玄急问。

  红叶迟疑了下,点点头道:「好些了。」说着从袖内取出只青瓷小瓶来,接
道:「里边的丹丸是娘娘亲手调配的,早晚各服一颗,娘娘让你先用着,说过几
日还会寻别的药给你送过来。」

  小玄心头暖透,欢颜道:「代我谢谢师父,跟她说过几天我就去见她。」

  红叶应了一声,轻声道:「娘娘嘱咐,宫中尚有那厮的许多党羽,你独个儿
在这边,一定要事事仔细,时时留心。」

  「好!」小玄用力点头。

  「娘娘还说,你也莫要担心,她会一直留意这边的。」红叶声音提高了些许。

  「嗯!」小玄应。

  「那我回去啦。」红叶道。

  「不多待一会么?」小玄又要去握着她的手。

  红叶却把手紧紧藏着,瞥了皇后那边一眼,道:「娘娘还在等着回复呢,过
两日我还会来的。」

  红叶走后,小玄又被按回床上。

  「好俊俏的丫头。」皇后轻笑道,「听说她是你师父从山上带出来的人?」

  小玄神不守舍地点了下头,见到红叶,心中对武翩跹的思念更是越发强烈。

         ****** ****** ****** ****** ******

  到了第二天夜里,小玄再也忍耐不住,在床上眼睁睁地煎熬过子时,终见在
屋里守夜的簪儿及两个小宫娥睡着,遂悄悄起身,穿好衣衫摸下床来,轻轻推开
窗子,飞身掠出。

  此时他伤势甚重,真气不足三成,但施展陆地腾飞术这等入门身法仍是绰绰
有余,轻易便溜出了雍怡宫,一路避着巡哨禁卫悄行,过不多时,已到了仪真宫,
他熟门熟路,潜入阁中,很快便寻到武翩跹房前。

  小玄站在门口,一阵迟疑,毕竟此时已是深夜。

  「进来吧。」武翩跹的声音忽然传了出来。

  他心头一跳,推门而入,便瞧见武翩跹盘膝坐在蒲团之上,一脸平静地望着
自己。黎姑姑则坐在旁边,眼中带着一丝难掩的喜色。

  显然是武翩跹在运功疗伤,黎姑姑守在旁边为其护法。

  小玄三两步走到武翩跹跟前,俯身跪下,叩额至地,哽咽唤道:「师父,黎
姑姑。」

  「起来。」武翩跹道,柔声道,「左手给我。」

  小玄抬起一边手臂。

  武翩跹伸出手来,用三根尖尖兰指搭住他腕关,却是为其视检伤势。

  黎姑姑则盯着他脸上的七绝覆仔细看。

  小玄鼓起勇气朝武翩跹瞧去,见她脸色苍白神情微怠,不由暗暗心疼。

  过了片刻,武翩跹松开兰指,收回手去,黛眉微凝,闭目沉思。

  「怎么样?」旁边黎姑姑忍不住问。

  「伤得不轻。」武翩跹叹道,睁开眼凝视着小玄。

  「师父,你的伤怎样了?」小玄却问。

  「无妨,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你呢?」武翩跹道,「在那边可好?」

  「不好,不习惯!」小玄即道,「一天到晚都有人盯着,还要我闷着这张古
怪面具,浑身都不自在,师父,我想回太华轩。」

  「有人围着伺候不好呀?」黎姑姑笑道。

  「黎姑姑,你还来取笑我!」小玄苦着脸道,「你知道我从来就不喜欢让别
人伺候的。」

  武翩跹忽正容道:「委屈你了。」

  小玄吃了一惊,慌忙应:「不委屈。」

  武翩跹继道:「我知道,此事甚是为难你。皇后要你演这出戏,虽是临机应
变,但亦确实找不到更好的办法。那魔头根基庞大,一时难以尽根拔除,眼下只
得暂且如此,我们方能保住迷楼。」

  小玄心头一懔。

  「小玄,迷楼对我们很重要。」武翩跹凝视着他道,「个中原因,只能等日
后再告诉你。」

  小玄蓦感责任重大,用力点了点头。

  虽然尚存不少疑问,然而在他心中,却是心甘情愿为这个女人赴汤蹈火生死
不辞。

  「好!」小玄毅然道,「那我就继续留在雍怡宫,把这出假皇帝的戏演下去!」

  「好孩子!就知道你不会让我们失望的!」黎姑姑含笑道。

  武翩跹轻舒了口气,望着男儿微微一笑。她乃倾城之色,这一展颜,更是明
丽不可方物。

  四目相对,小玄不觉呆了,刹那间,这些天积存心中的所有的委屈与烦郁全
都烟消云散。

  「对了。」武翩跹道,「那天你明明为那魔头所制,为何却能于绝处反击,
瞬间转败为胜?」

  小玄这两日也曾想起此事,却是百思不解,茫然道:「弟子也不明白,那时
忽觉锁扣在脖子上的手松了,我才能一剑刺出。料是那恶魔大意了,又相距极近,
因此躲闪不及。」

  武翩跹摇了摇头,望着他良久方叹:「造化神奇,冥冥之中自有玄妙,那魔
头恶贯满盈,到头来终究在劫难逃。」

  小玄心头一动,若有所触,蹙眉细思其语。

  「你脸上这张面具是有历的。」武翩跹凝视着他道:「此物威力绝大,却并
非善类,眼下虽可助你顶冒那个魔头,亦可助你疗伤炼气,只是长此下去,终究
不妥,待我再想想办法。此间你若觉得身上有甚异象,便须即刻过来见我。」

  小玄点点头。

  「迷楼上有那魔头许多党羽,可谓凶险重重,你一定要处处留神小心提防。」

  武翩跹停了下,道:「至于皇后,表面恣肆荒诞,实则行事隐秘,有诸多可
疑之处,绝非简单之人。虽为形势所迫,眼前她只能助你把戏演下去,不过终究
不是自己人,其真正意图如何,实是难以测度,你独自一个在雍怡宫,亦须有所
防备。」

  小玄心中惴惴。

  武翩跹又道:「还有,文武百官当中不乏左右局面的人物,你也须得仔细应
对,面对这些人,稍有行差踏错,便是覆水难收。」

  小玄认真听着。

  武翩跹接道:「你也不必太过紧张,这边会一直盯着雍怡宫的,且隔三岔五
就让红叶过去见你,有什么急难之事,你可以通过她传报与我。」

  「嗯。」小玄点点头。

  武翩跹想了想,道:「另外,阎卓忠是我的人。」

  小玄一怔,颇感意外,然而细思之前,又似乎有迹可寻。

  武翩跹道:「若是碰上内廷方面的难题,可找他寻计问策,不得已时,即便
示与真正身份也无妨。」

  「记住。」武翩跹道:「万一局面险恶难挡,就来找我,切不可独个儿死抗
硬撑。」

  小玄见她殷殷叮嘱,眼中尽是关切之情,胸口一片温暖,心道:「即便是天
塌下来,我也要守护着她。」

  「你回去吧。」武翩跹轻声道,「今晚是不是悄悄过来的?」

  小玄应了一声,心里却是万般不舍,一时挪不开脚步。

  「姑姑,你送下小玄。」武翩跹唤。


[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8-5-21 23:16 编辑 ]
本帖最近评分记录
  • 皮皮夏 金币 +2 认真回复,奖励! 2017-6-5 20:43

TOP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4-28 07: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