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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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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82章 临行前的忐忑
  
  “赵进势大归势大,可是他也不能让人一定要买?的货吧?”刘松平冷笑了起来,“京里,还有其他地方,多少商行在买徐州的货?这些商行不知道有多少是在朝中大臣们的手里呢,你想想他们有多少人帮着在贩卖徐州的货物?所以……徐州货卖得好,他们的收入才高啊……”
  
  “这……”
  
  这不可能,朝廷的大臣们怎么可能干这种通敌的事情呢!齐望想要这么说,但是却没说出口。
  
  那些小民可能对读书人敬若天神,觉得他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是作为这些锦衣卫,天天跟犯了事没犯事的文臣打交道,他们哪里还会对什么进士文臣奉若天神?
  
  也就是一群大俗人罢了。
  
  “所以啊,既然朝中大臣都不当回事了,我们这些人就算痛心疾首又有什么用呢?”刘松平继续笑着反问,然后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还是好好喝酒吧,有便宜点的酒是好事,干嘛那么紧张。”
  
  “也许……也许是有些大臣是干了误国的勾当,但是当今圣天子天纵英明,又是励精图治的,他一定可以将朝中风气扭转过来的!”仿佛是找到了什么信心一样,原本有些失落的齐望又重新振奋了起来,“再说了,孙阁老和杨阁老都是清正廉明的贤臣,有了他们的辅佐,徐州货一定会被限制,赵进那贼一定会被扫灭……”
  
  看着这个慷慨激昂的年轻人,刘松平也只是又笑了笑,然后再给自己灌下了一杯酒。
  
  这个年轻人,就好像是二十年前的自己一样,血气方刚,意气风发,总觉得天下无事不可为,可是现实却慢慢磨平了自己的棱角,也许某天还会磨平他的棱角吧。
  
  “三叔,你还是再给自己找个浑家吧……好歹把这里打理一下,你看看,这都变成什么样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啊。”片刻之后,齐望再度诚恳地劝起了刘松平,“我知道三婶走了你很难过,可是这都好几年了,再难过的坎,也得咬牙走过去了啊!你……你好歹要给刘家留个后吧……”
  
  按照一般情况来看,最后一句已经很冲了,如果不是因为两个人感情至深的话,他是断然无法将这话说出口的。
  
  刘松平的浑家和他的父亲,都是在几年前的疫症当中死去的,如今齐望成了孤儿,刘松平也成了鳏夫,所以两个人的感情也就越发深厚。
  
  这多少年来,天灾不断,纵使是朝廷以天下奉养的北京城,纵使是世代吃皇粮的家庭,也免不了受到一些波及,所以多少次折腾下来,齐望和刘松平谈起生死来都好像已经看淡了许多——更何况,比起京城外面的世界来,他们的苦楚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了。
  
  “留后……这年景,留后又是何必呢?拖着个孩子一起受苦吗?那就不必了。再说了,我都已经这把年纪了,再续弦那不是拖累人吗?”刘松平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好啦,别说我了,你也是老大不小的年纪了,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吧?别跟我说找不到啊,现在涌到京畿四处的难民不知道有多少,好多人家求卖女儿而不得呢?你要是想找个浑家,叔给你找,保管找个又有姿容又懂持家的,怎么样?”
  
  “我……我还早。”一说到自己,齐望的情绪顿时就低落了下来。
  
  他订了亲的女孩家,在成亲之前因为意外死去了,所以现在一直没有再找。
  
  “你看,你还不是一样?”刘松平又取笑了他,然后拿起了另一个酒杯,递给了齐望,“来,今天既然已经到了叔这儿,就别说这些丧气的事情了,先喝两杯酒吧!”
  
  “好。”齐望接过了酒杯,一口就喝了个干净,好像要借此来冲淡心中的郁闷一样。
  
  确实没有徐州的烧酒好喝……在徐州人打出旗号造反之前,他也是喝了好多回徐州烧酒的。
  
  叔侄两个就这样你碰我,我碰你地闷声喝酒,直到酒壶已经差不多快要见底、全身也热腾了起来之后,齐望闷声地问了起来。
  
  “三叔,你看上面给我们安排的这个差事,是不是古怪了些啊”
  
  这个问题已经郁积在他心中很久了,甚至可以说,今天他过来,其实就是为了这个事情的。
  
  确实十分古怪。
  
  就在不久之前,随着天启皇爷的驾崩,权倾天下魏忠贤魏公公一下子就倒了台,朝廷上下在商议了许久之后得出了一个处罚的决定:将魏公公发配到凤阳皇陵拘押。
  
  要是在万历朝或者更加之前,这事倒也没什么,太监们不管再怎么权势熏天,也只不过是皇上的家奴而已,他想要发配到哪里去就可以发配到哪里。
  
  可是如今看上去就古怪了——因为齐望知道,在不久之前,徐州人曾经兵临北京城下,然后逼着天启皇爷签订了一个和约,将凤阳皇陵周边的地区全割给了赵进那贼——当然,名义上还是给了点面子,不叫割让。
  
  所以,如果想要将魏忠贤拘进凤阳皇陵,是要经过赵进那贼的控制区域的!
  
  更为古怪的是,明明知道是这种情况,上面也只安排了两个人负责押送。
  
  那就是刘松平和齐望叔侄两个。
  
  我们不过是小小的小旗而已,真的能够担当这种重任吗?年轻的齐望,在接到任务的那一刻,心里就闪过了一丝疑惑。
  
  “看你平常大大咧咧的样子,没想到倒是有些心眼儿啊?”然而,和他的凝重不同,刘松平倒是轻松自在得多,仍旧不紧不慢地再喝了一杯酒,“怎么,望哥儿,你这是怕了吗?”
  
  “怕……怎么会?”齐望脸又是一红,“没错,那些徐州贼子是穷凶极恶,但是我还真不怕他们,大不了……大不了也就是送了一条命而已,可是……可是你想啊,我们两个人的性命是小事,要是耽误了朝廷指派下来的任务可怎么办?”
  
  “要沉住气啊,小子,你能想到的问题朝廷能够不知道?”刘松平还是微微笑着,“你放心吧,上面已经想到了。我们不是从京城直接下凤阳的,而是沿着别的路线绕过去,南下不用经过赵进的控制区,等到了南直隶再往北,小心进入凤阳地界儿。一路上我们会拿着碟文上路,沿途的官府都会照应我们的。”
  
  听到叔叔如此说,齐望总算稍稍放下了点儿心来。
  
  “可……可就算是这样,两个人也太少了一点吧?”
  
  “人少了才好呢!”刘松平笑着喝下了一杯酒,“你想啊,要是人多了,一路上我们多大的声势,在赵进的地界上能不惊动人吗?如果惊动了赵进的人,我们想要好好把魏公公送进凤阳都难喽……”
  
  原来,说穿了是怕惊动赵进啊……随着恍然大悟之后升起来的,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怒气。
  
  朝廷……朝廷居然把赵进这贼怕到如此地步了!
  
  大明要发配一位太监,还要顾及到赵进这贼,煌煌二百年,什么时候出过这种事?
  
  一种耻辱感,让他的手都微微有些发抖,好不容易才把杯中的酒拿起来喝完。
  
  这样一种耻辱,到底是谁带来的?
  
  对这个年轻人来说,答案是十分明确的。
  
  “魏忠贤……魏忠贤……都怪这个欺君罔上、败坏国事的奸宦,大明才会落到这个地步的!”酒流入腹中,窜升起的那股火气,让他难以自抑重重拍了一下盘子,溅得酒液四处乱飞,“若不是因为他,赵进那贼怎么会嚣张到这种地步?又怎么会给天下带来这么大的祸乱?乱国家者,就是这些阉人!”
  
  总算他还留存着最后一丝理智,没有像当年锤杀大太监王振的樊忠樊将军一样喊出“愿为天下除此贼!”
  
  然而即使如此,这种话也惊得刘松平悚然一惊了。
  
  “望哥儿,慎言!”他放下自己的酒杯,压住了齐望的手,“你……你别说出这种话来啊,幸亏是在我这里说,要是在外面说出去,你……你还想不想混了?”
  
  没错,身为锦衣卫系统里面的小人物,是不敢轻易嘲骂太监的,要知道东厂的提督就是太监,而东厂其实就是从锦衣卫这里抽调人手的,很多时候甚至就像是锦衣卫的上级部门,像之前那魏忠贤,手握东厂,背靠天子亲眷的时候,更加不是凶焰滔天?
  
  要是这种怒骂阉宦的话传出去了,就算没有生命危险,他在锦衣卫里面的前途恐怕也就完蛋了。
  
  “叔,我知道……我都知道……就是心里这股气啊……太难受了!”齐望惨然摇了摇头。“大明朝廷恩养了我们祖宗那么多年,看到现在的情状,我……我怎么能够忍心啊!”
  
  这其中的凄惨和忿恨,恐怕也只有和他同样身世和遭遇的刘松平才能够理解了。
  
  “哎,孩子,你这又是何苦呢?明明是喝喝酒,非要说这种丧气的事。”沉默了许久之后,刘松平又叹了口气,“我们都是一样的,谁不希望大明天下平平安安呢?但是……    “赵进势大归势大,可是他也不能让人一定要买?的货吧?”刘松平冷笑了起来,“京里,还有其他地方,多少商行在买徐州的货?这些商行不知道有多少是在朝中大臣们的手里呢,你想想他们有多少人帮着在贩卖徐州的货物?所以……徐州货卖得好,他们的收入才高啊……”
  
  “这……”
  
  这不可能,朝廷的大臣们怎么可能干这种通敌的事情呢!齐望想要这么说,但是却没说出口。
  
  那些小民可能对读书人敬若天神,觉得他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是作为这些锦衣卫,天天跟犯了事没犯事的文臣打交道,他们哪里还会对什么进士文臣奉若天神?
  
  也就是一群大俗人罢了。
  
  “所以啊,既然朝中大臣都不当回事了,我们这些人就算痛心疾首又有什么用呢?”刘松平继续笑着反问,然后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还是好好喝酒吧,有便宜点的酒是好事,干嘛那么紧张。”
  
  “也许……也许是有些大臣是干了误国的勾当,但是当今圣天子天纵英明,又是励精图治的,他一定可以将朝中风气扭转过来的!”仿佛是找到了什么信心一样,原本有些失落的齐望又重新振奋了起来,“再说了,孙阁老和杨阁老都是清正廉明的贤臣,有了他们的辅佐,徐州货一定会被限制,赵进那贼一定会被扫灭……”
  
  看着这个慷慨激昂的年轻人,刘松平也只是又笑了笑,然后再给自己灌下了一杯酒。
  
  这个年轻人,就好像是二十年前的自己一样,血气方刚,意气风发,总觉得天下无事不可为,可是现实却慢慢磨平了自己的棱角,也许某天还会磨平他的棱角吧。
  
  “三叔,你还是再给自己找个浑家吧……好歹把这里打理一下,你看看,这都变成什么样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啊。”片刻之后,齐望再度诚恳地劝起了刘松平,“我知道三婶走了你很难过,可是这都好几年了,再难过的坎,也得咬牙走过去了啊!你……你好歹要给刘家留个后吧……”
  
  按照一般情况来看,最后一句已经很冲了,如果不是因为两个人感情至深的话,他是断然无法将这话说出口的。
  
  刘松平的浑家和他的父亲,都是在几年前的疫症当中死去的,如今齐望成了孤儿,刘松平也成了鳏夫,所以两个人的感情也就越发深厚。
  
  这多少年来,天灾不断,纵使是朝廷以天下奉养的北京城,纵使是世代吃皇粮的家庭,也免不了受到一些波及,所以多少次折腾下来,齐望和刘松平谈起生死来都好像已经看淡了许多——更何况,比起京城外面的世界来,他们的苦楚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了。
  
  “留后……这年景,留后又是何必呢?拖着个孩子一起受苦吗?那就不必了。再说了,我都已经这把年纪了,再续弦那不是拖累人吗?”刘松平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好啦,别说我了,你也是老大不小的年纪了,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吧?别跟我说找不到啊,现在涌到京畿四处的难民不知道有多少,好多人家求卖女儿而不得呢?你要是想找个浑家,叔给你找,保管找个又有姿容又懂持家的,怎么样?”
  
  “我……我还早。”一说到自己,齐望的情绪顿时就低落了下来。
  
  他订了亲的女孩家,在成亲之前因为意外死去了,所以现在一直没有再找。
  
  “你看,你还不是一样?”刘松平又取笑了他,然后拿起了另一个酒杯,递给了齐望,“来,今天既然已经到了叔这儿,就别说这些丧气的事情了,先喝两杯酒吧!”
  
  “好。”齐望接过了酒杯,一口就喝了个干净,好像要借此来冲淡心中的郁闷一样。
  
  确实没有徐州的烧酒好喝……在徐州人打出旗号造反之前,他也是喝了好多回徐州烧酒的。
  
  叔侄两个就这样你碰我,我碰你地闷声喝酒,直到酒壶已经差不多快要见底、全身也热腾了起来之后,齐望闷声地问了起来。
  
  “三叔,你看上面给我们安排的这个差事,是不是古怪了些啊”
  
  这个问题已经郁积在他心中很久了,甚至可以说,今天他过来,其实就是为了这个事情的。
  
  确实十分古怪。
  
  就在不久之前,随着天启皇爷的驾崩,权倾天下魏忠贤魏公公一下子就倒了台,朝廷上下在商议了许久之后得出了一个处罚的决定:将魏公公发配到凤阳皇陵拘押。
  
  要是在万历朝或者更加之前,这事倒也没什么,太监们不管再怎么权势熏天,也只不过是皇上的家奴而已,他想要发配到哪里去就可以发配到哪里。
  
  可是如今看上去就古怪了——因为齐望知道,在不久之前,徐州人曾经兵临北京城下,然后逼着天启皇爷签订了一个和约,将凤阳皇陵周边的地区全割给了赵进那贼——当然,名义上还是给了点面子,不叫割让。
  
  所以,如果想要将魏忠贤拘进凤阳皇陵,是要经过赵进那贼的控制区域的!
  
  更为古怪的是,明明知道是这种情况,上面也只安排了两个人负责押送。
  
  那就是刘松平和齐望叔侄两个。
  
  我们不过是小小的小旗而已,真的能够担当这种重任吗?年轻的齐望,在接到任务的那一刻,心里就闪过了一丝疑惑。
  
  “看你平常大大咧咧的样子,没想到倒是有些心眼儿啊?”然而,和他的凝重不同,刘松平倒是轻松自在得多,仍旧不紧不慢地再喝了一杯酒,“怎么,望哥儿,你这是怕了吗?”
  
  “怕……怎么会?”齐望脸又是一红,“没错,那些徐州贼子是穷凶极恶,但是我还真不怕他们,大不了……大不了也就是送了一条命而已,可是……可是你想啊,我们两个人的性命是小事,要是耽误了朝廷指派下来的任务可怎么办?”
  
  “要沉住气啊,小子,你能想到的问题朝廷能够不知道?”刘松平还是微微笑着,“你放心吧,上面已经想到了。我们不是从京城直接下凤阳的,而是沿着别的路线绕过去,南下不用经过赵进的控制区,等到了南直隶再往北,小心进入凤阳地界儿。一路上我们会拿着碟文上路,沿途的官府都会照应我们的。”
  
  听到叔叔如此说,齐望总算稍稍放下了点儿心来。
  
  “可……可就算是这样,两个人也太少了一点吧?”
  
  “人少了才好呢!”刘松平笑着喝下了一杯酒,“你想啊,要是人多了,一路上我们多大的声势,在赵进的地界上能不惊动人吗?如果惊动了赵进的人,我们想要好好把魏公公送进凤阳都难喽……”
  
  原来,说穿了是怕惊动赵进啊……随着恍然大悟之后升起来的,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怒气。
  
  朝廷……朝廷居然把赵进这贼怕到如此地步了!
  
  大明要发配一位太监,还要顾及到赵进这贼,煌煌二百年,什么时候出过这种事?
  
  一种耻辱感,让他的手都微微有些发抖,好不容易才把杯中的酒拿起来喝完。
  
  这样一种耻辱,到底是谁带来的?
  
  对这个年轻人来说,答案是十分明确的。
  
  “魏忠贤……魏忠贤……都怪这个欺君罔上、败坏国事的奸宦,大明才会落到这个地步的!”酒流入腹中,窜升起的那股火气,让他难以自抑重重拍了一下盘子,溅得酒液四处乱飞,“若不是因为他,赵进那贼怎么会嚣张到这种地步?又怎么会给天下带来这么大的祸乱?乱国家者,就是这些阉人!”
  
  总算他还留存着最后一丝理智,没有像当年锤杀大太监王振的樊忠樊将军一样喊出“愿为天下除此贼!”
  
  然而即使如此,这种话也惊得刘松平悚然一惊了。
  
  “望哥儿,慎言!”他放下自己的酒杯,压住了齐望的手,“你……你别说出这种话来啊,幸亏是在我这里说,要是在外面说出去,你……你还想不想混了?”
  
  没错,身为锦衣卫系统里面的小人物,是不敢轻易嘲骂太监的,要知道东厂的提督就是太监,而东厂其实就是从锦衣卫这里抽调人手的,很多时候甚至就像是锦衣卫的上级部门,像之前那魏忠贤,手握东厂,背靠天子亲眷的时候,更加不是凶焰滔天?
  
  要是这种怒骂阉宦的话传出去了,就算没有生命危险,他在锦衣卫里面的前途恐怕也就完蛋了。
  
  “叔,我知道……我都知道……就是心里这股气啊……太难受了!”齐望惨然摇了摇头。“大明朝廷恩养了我们祖宗那么多年,看到现在的情状,我……我怎么能够忍心啊!”
  
  这其中的凄惨和忿恨,恐怕也只有和他同样身世和遭遇的刘松平才能够理解了。
  
  “哎,孩子,你这又是何苦呢?明明是喝喝酒,非要说这种丧气的事。”沉默了许久之后,刘松平又叹了口气,“我们都是一样的,谁不希望大明天下平平安安呢?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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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83章 人笑我痴 我亦笑人
  
  但是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朝廷恩养我们么多年,我们尽忠职守就行了。再者说了,你刚才不是都说了吗?当今是圣天子在位,朝廷主政的大臣又清正,总还有重开大明天的时候。这种丧气话你跟我说说就算了,可别再跟别人在说了……”
  
  “好的,叔,我懂了……”经过了刘松平这么一劝解之后,齐望的心情总算稍稍好了一点。
  
  他拿起酒壶,打算再给自己倒上酒,结果却发现酒壶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于是他丧气地将酒壶扔到了一边。
  
  “酒没了吗?这样也好……”刘松平已经有些醉眼迷茫了,但是精神看上去反倒好了不少,“望哥儿,几天之后我们就要动身了,这些日子里你先准备一下吧,看样子这趟路长的很,要走挺久呢。虽说一路上会有官府照应,但是我们还是得小心,免得出了什么差错……”
  
  “你说得对,我就是担心这个啊!”齐望点了点头,“这次就我们两个人,所以我们千万要小心,这阵子你也别喝酒了……别的我倒是不怕,只是魏忠贤虽然奸诈,但是他对朝堂之事了如指掌,还有不知道多少余党等着他东山再起。但是我们在路上丢了魏忠贤,让他落到了赵进的手里,那就万死莫赎了!”
  
  这确实不是瞎担心,魏忠贤之前地位那么高,在大明的中枢当中掌权了那么久,自然是深知大明的内情,如果他落到了赵进的手里,转而为赵进效力的话,那赵进恐怕更加是如虎添翼了。
  
  “那是自然。”刘松平又点了点头,然后走下了炕,从旁边的衣柜上面拿出了自己的衣服,开始一件件地穿了上去。“不过,你放心,我和你爹那样的交情,我就是拼了老命,也会护得你周全的。”
  
  “三叔,这话怎么说?我是你的侄子,应该是我舍了命来护得你走圈才对啊。”齐望握住了刘松平的肩头,“你都这把年纪了,明摆着应该是我照料你!”
  
  他这是发自内心的,两家多年来的来往,早已经然他把三叔当成了自己的亲人,现在他已经举目无亲,只剩下这一个亲人了,如果再没有三叔,他还能亲近谁呢?
  
  他也知道现在的世道不太平,此去千里,就他们两个互相照应,一路上天晓得还会再发生什么事?
  
  刘松平心里感动,但是没有说出口来,只是也拍了拍他的肩膀。
  
  “望哥儿,我别的都不担心你,就担心你这脾气啊……”他长叹了一声,“你正直这没错,可是正直也不要连累了自己!听叔一句,路上你对魏公公要尊敬点儿,别动辄斥骂。”
  
  “那……那魏忠贤祸国殃民,我只恨自己职责在身,不能亲手让他尝尝厉害,哪里还能再奉承他?”齐望禁不住反问,“叔,当年魏忠贤气焰熏天,我们隐忍也就罢了,现在哪里还用得着看他的脸色?”
  
  “现在怎么用不着了?魏公公现在是败落了,可是国朝这么多年,败落了又复起的还少了吗?他若是下了北镇抚司的大狱,那就是囚犯,你还可以对他凶横一点儿,可是……”刘松平摇了摇头,显然对齐望的态度不以为然,“他现在并非是囚犯啊,只是被皇上下旨发配到凤阳皇陵拘押去了而已,天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复起?”
  
  “复起?”齐望眨了眨眼,“这怎么可能?”
  
  “是不大可能。”刘松平只是一笑,“只是国朝这么多年了,何事没有发生过?就算不大可能,说不定哪天就能成真,所以啊,望哥儿,我们还是小心点儿为上吧……”
  
  齐望也不再言语了,他知道三叔说的才是正理。
  
  别说魏公公没有入天牢了,按照锦衣卫历来的规矩,除非被太监们事前关照过,否则真进了天牢的大臣也会被好生看管着,不会任意斥骂,不然朝堂一向纷乱,天晓得欺压过的人什么时候又突然重新成为了殿堂上的大臣?
  
  只是……对魏忠贤,他实在是难以忍下那口气啊。
  
  刘松平打开窗户看了看,天色都已经快黑了。
  
  “好了,今天的酒也楸够了,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你先回去吧。”然后,他扭了扭腰,展了展自己的手,“你也说得不错,现在叔确实是要练练筋骨,再不练这老骨头就动不了了!总不能成了你的拖累吧!”
  
  “三叔,你能这样真是太好了!”看到刘松平重新振奋起了精神的样子,齐望终于重新展颜而笑,“只要你肯动动,现在的那些大汉将军,又有几个能够比得上你呢!”
  
  一瞬间,他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只要三叔能够重新振作,这次的任务倒也不算是坏事”的想法。
  
  刘松平只是一直微笑不语,目送着齐望离开,等到齐望走了之后,他重新关上了门,然后表情重新变得凝重起来。
  
  他快步走回自己的宅中,然后翻开一个被整理得整整齐齐的箱子,从中抽出了一把绣春刀。同周边脏乱的环境不同,这把绣春刀显然保养得十分不错,在昏暗的油灯下,这把刀显出了一种墨黑色,刃口闪耀着黑漆漆的光泽。
  
  刘松平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这把刀。
  
  良久之后,他笑了笑,然后拿着刀又走出了门,然后,庭中直接舞动了起来。
  
  夜晚的风比白天还要冷,但是他浑若未觉,矫健地在月下舞刀,动作十分迅疾有力,再也看不到平常的麻木迟钝。
  
  而这时候,他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也再没有了刚才的颓然和麻木。
  
  过得几日之后,终于到了齐望和刘松平押送魏忠贤上路的日子了。
  
  这天一早,一大群锦衣卫就将魏忠贤从被拘禁的府中给押了出来,来到了永定门上。
  
  今天和最近的天气一样,仍旧是冷。
  
  风夹杂着沙在半空中飘荡,吹得人个个脸上生疼。
  
  明明是大白天,太阳却只是有气无力地躲在了乌云之后,黑沉沉的天空压在大地上,看不到多少光亮,反倒跟平常的黄昏差不多。
  
  就在这样一个日子,曾经赫赫有名、赣势骇人的魏忠贤魏公公,终于迎来了他离开京城的那一天。
  
  被一群凶神恶煞的锦衣卫保卫着的老人,慢慢地被人群裹到了城门之下,然后又跟着他们一起停了下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停下来,也知道就算自己问了也没人会回答,所以仍旧一言不发,只是抬了抬头,看了看他身后这座辉煌壮丽的城门。
  
  这将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京城的面了吧……他的心中突然涌出了一股无以名状的感触。
  
  几十年前,在家乡已经混迹不下去的他,忍受着无比的痛苦阉割了自己,然后带着有朝一日能够飞黄腾达的梦想来到了这里,从这座城门里穿过,来到了这座举世无双的雄伟都城。
  
  他不知道有多少人怀着和他一样的理想来到了这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实现梦想。他只知道,自己再也没有退路可以走了,无论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只能一往无前地走下去,再也没有办法回头了。
  
  废了几十年的时光,耗尽了毕生的心力,也搭上了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运气,靠着刻苦、忍耐、对主子们的逢迎奉承以及对竞争对手的狠心,他终于一点一点得到了赏识,慢慢地从宫里的最低贱的角落里面爬了出来,成为了宫里有头有脸的任务,最终也赢得了天子的赏识。
  
  在大明,一个太监得到了天子的赏识,到底意味着什么?
  
  没错,意味着荣华富贵,意味着滔天权势,意味着他此生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都可以随意得到……除此之外,他还知道,他必须成为天子的恶狗,要想天子所想,做他想做但是不能明说的事。
  
  他做到了,所以天子让他成为了整个大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在宫里,仗着有皇上的宠信,他虽然不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但是却是宫中说一不二的存在。就算出宫,那也是有大批随从前呼后拥,当时是多么煊赫!
  
  而如今,一切都已经成空了。
  
  几十年前一无所有地来,几十年后一无所有地去,一切都是泡影和迷梦,只是人老了几十岁。
  
  不管怎样,人生每个人都只有那么些年而已,只要有了那几年辉煌,这不就够了吗?魏忠贤心想。
  
  城门边聚了很多人,有衣衫褴褛的贫苦百姓,也有斯文打扮的读书人,更有衣饰华贵的富商……每个人都放眼往自己这里张望,好像要从自己这里看到什么好戏一样,有些人的脸上还充满了忿恨和解气的笑,仿佛在嘲笑自己终于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可是魏忠贤却神色一边,悠然四处张望,好像一点都没有伤心失落一样。
  
  笑吧,笑吧,咱家既然败了,就活该让你们笑。
  
  你们笑我,我倒也要笑笑你们!
  
  不知不觉当中,他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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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84章 此时虎落平阳
  
  “魏忠贤,你这狗贼,你也有今天啊!”
  “魏忠贤,你不得好死!”
  
  仿佛是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意似的,一群人指着他唾骂。有些人甚至还朝这边丢了石子和菜叶,就好像那些被斩首之前游街的死囚一样。
  
  也对啊,现在和死囚又有什么区别呢?
  
  锦衣卫很快就喝止了那些乱丢东西的人,不过态度并不凶恶,比平日里的做派反倒是收敛了许多。
  
  在过去的时代,锦衣卫赫赫威名,那自然是人人谈之色变;哪怕就在魏忠贤当道的时候,缇骑的威风也从来没有人胆敢小瞧,可是如今就不一样了,崇祯天子一直就觉得治国理应清正,依赖那些廉洁正直的文臣,不喜欢魏忠贤党徒们手底下的那些厂卫,觉得他们都是残害忠良的帮凶,所以一登基以来就屡次限制厂卫的行动,连带得锦衣卫现在出门,气势都小上了许多。
  
  不过,不管如何,锦衣卫总归还是大明有名的侦缉机构,吓唬这些人也就够了,一下子也没有人再丢杂物,只是痛骂怒叱的声音又大上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御史官袍、看上去保养不错的中年人走到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然后竖起眉头,大声朝这边喝骂了起来。
  
  “魏阉!当时你气焰嚣张,迫害忠良,何等的猖狂?你不可一世的时候,可曾想到自己有今天吗?我当日就说你多行不义必自毙,戟指痛骂于你,现在老天开眼,圣君登基就将你拿下,真是大快人心!你这阉竖,干尽了坏事,我恨不得将你食肉寝皮,圣君宅心仁厚饶你一命,但你必定不得好死!”
  
  他这么一番痛骂,倒是让魏忠贤稍微皱眉寻思了一下。
  
  七品御史而已,对当年的自己来说不过就是蝼蚁一般的人物而已,见都未必见得到,更何必说当面痛骂?更何况自己记性一向不错,如果真有人当面痛骂的话,不会全无印象。
  
  这家伙只不过是趁着自己落水过来痛骂一番,沽名钓誉罢了。
  
  哼,蝼蚁终归只是蝼蚁,搭理你都是丢份。魏忠贤眉头展开了,扫了他一眼就看向别处,浑然没有当回事。
  
  眼见魏忠贤还是那样爱答不理的样子,这个御史显得更加愤怒了,他睁大了眼睛,一步步地向魏忠贤这里靠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大骂,“魏阉!你可知道你已经让天怒人怨!你以为自己可以脱身了吗?犯下那么多恶事,到现在就想一走了之了吗?”
  
  他靠得越来越近,很快就被围绕在魏忠贤身边的锦衣卫给拦住了。
  
  “先生请留步。”这群人的首领客气地说,他并不想为魏忠贤得罪一个御史,只是职责所在而已。
  
  “你们拦着我做什么?!”中年御史还是怒气冲冲的模样,大声喊着,“魏阉祸害天下,倒行逆施,到了现在,尔等何必再为他张目?让我……让我代天下人给他点教训!”
  
  不过,他虽然挣扎,但是并不剧烈。在现在这个形势下,敢于辱骂魏忠贤是轻轻松松,敢于对抗锦衣卫还是需要一点点勇气的,所以他也不敢把话说得太硬。
  
  有他作为表率,许多人也同时围了上来,大声斥骂魏忠贤,宣称自己受了他什么迫害,之前又是如何如何痛恨于他。
  
  听着这些人的怒吼,齐望的心里再次被触动了。
  
  这么多人赶在魏忠贤离京之前唾骂他,可见魏忠贤到底有多么罪孽滔天,残害了多少忠良!
  
  作为押送者,他的任务本来就要维护魏忠贤的安全,让他可以安全到达凤阳皇陵,可是……这样的保护,真的有什么意义吗?如此大奸大恶之徒,岂不是死有余辜?
  
  然而,即使被人这般蜂拥而上切齿唾骂,魏忠贤仍旧是神色淡然,好像当做清风拂面一般。
  
  就在这时,这个中年御史挣脱了那些锦衣卫半心半意的拦阻,骤然跑到了魏忠贤的面前。
  
  “魏忠贤!你这狗贼!好好给我记着,今天就是我,御史李兴阁,痛骂你这奸贼于城下,代天?人出了口气!你作恶多端,始有此报!”
  
  他的情绪十分激动,口水飞溅,有些甚至落到了魏忠贤身上。
  
  魏忠贤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虽然是个“不洁”阉人,但其实十分爱洁——事实上,正因为是身体残缺的阉人,反而尤其爱洁,不喜欢身上沾上骚味。在他当权的时候,哪里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
  
  看到他这么不悦的样子,中年御史反而一喜。
  
  “狗贼,这会儿你知道怕了吗?当初你构陷忠良的时候,可曾想过今天?你死之后,你祖宗必定替你蒙羞,羞愧自己竟然生出了这样一个不忠不孝、祸国殃民的子孙来!”
  
  出乎他意料的是,即使听到了他这样的辱骂,魏忠贤也一点没有动怒的迹象,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快点骂啊,快点骂啊!阉狗,你还有一点出息吗?李御史很着急,在心里大骂了起来。
  
  “嘿……哈哈哈哈。”就在这时,魏忠贤突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他的声音本来就十分尖利,在这种大笑当中,更加显得犹如夜枭啼鸣一样,让人听了十分不舒服。
  
  这人是疯了吗?李御史心里有些毛骨悚然。
  
  “李御史,对啊,李御史,你又何必跟咱家自报门户……难道你觉得,咱家会不认得你?”魏忠贤满面的嘲笑,“还是说,你就是想要在大明的城门面前,好好给自己扬一把名?”
  
  “你!算你有眼力,倒也认得忠良!”李御史按捺住了自己心中渐渐升起的怪异感,“怎么?还想继续迫害忠良?告诉你吧,现在你已经倒台,万劫不复了!你的那些徒子徒孙们也都已经树倒猢狲散,没有一个人能够帮上你了!你还笑?你笑什么!?”
  
  “哼,紧张什么?咱家之前在东厂办事,是要监察百官群僚的,识得你李御史又有什么稀奇?”魏忠贤淡然一笑。“难道咱家还不知道你既无才学又不受赏识,生活清苦还欠了一大笔京债?难道咱家还不知道你一直都在谋划着活动一个外放的缺儿?难道咱家还不知道你今儿为何而来?哈哈哈哈哈……咱家笑你骂得好,咱家笑自己居然沦落到了这种地步了,居然要被草芥一般的人物当面大骂!你说……好笑不好笑,哈哈哈哈!”
  
  这尖声的大笑,让李御史一阵尴尬,脸色变幻不定,眼神也闪烁了起来,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气势。
  
  “你……你血口喷人!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想要构陷忠良?你休想!”
  
  “血口喷人?咱家干嘛要对你血口喷人?一个七品的御史,蝼蚁孑孓般的东西,随手就捏死了,用得着咱家构陷?”魏忠贤只是冷笑着,“咱家是东厂提督,你们这些文臣暗地里的心思勾当,咱家几件不知道的?哪用得着血口喷人?只是咱家要忙着对付赵进那贼,没空搭理你等蝼蚁而已。现在,倒让蝼蚁爬上身来了,哈哈哈哈,你说可笑不可笑!”
  
  说完这话之后,他再不理会这个御史,看着其他几个一拥而上准备学习李御史的人,吓得他们统统停下了脚步。
  
  然后,不约而同地,这几个人又微微往后退了下去。
  
  就这点出息了。
  
  魏忠贤敛去了笑容,抬头又看了看天空,然后转头看向这群锦衣卫的首领。
  
  “刘百户,现在时候不早了,还是让咱家赶紧上路吧?”
  
  “你……你识得我?”刘百户略微一惊。
  
  不过很快就明白对方为什么认得自己了。
  
  他连一个七品的末流御史都认得,又怎么会不认得锦衣卫这种重点监控对象?
  
  “是这样啊……这……公公果然厉害。”刘百户先是下意识地躬了躬腰,然后又觉得自己在魏忠贤面前这样表现有些不对劲,连忙又重新挺直了腰杆,但是怎么也摆不出这样的架子来。“魏公公,现在围在这里的人甚多,待我们驱散他们之后,再把你送走吧……否则……否则怕是等下惹出麻烦啊。”
  
  魏忠贤现在倒了台,但是他还是不敢在对方面前摆出架子来,尤其是看着刚才他怒叱御史的表现,更加是吓得心惊胆战,哪里还敢对魏忠贤严厉。
  
  “怕什么?咱家如今是戴罪之身,就算是出了点意外,也是天数使然,有什么好担心的?更何况,这堆人只是想要拿咱家来邀名而已,怎么敢真把咱家怎样?咱家早就识透他们了,一群花架子而已!”突然,魏忠贤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嘲讽的冷笑。“再说了,咱家要是一直不走,你这里岂不是难做……烫手的山芋,就别一直放手上了吧?”
  
  “公公说的是……公公说的是。”虽然他的语气不太客气,但是前东厂督公余威犹在,刘百户根本没有一点和他相抗的心思,只是唯唯诺诺一直点着头,这派头倒是让齐望有些气闷。
  
  接着,刘百户转过头来,看着两个负责押送的人。
  
  “齐望,刘松平!”
  
  “在!”两个人同时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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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85章 终究还是牵挂
  
  “皇上有旨,要将魏忠贤发往凤阳皇陵守陵。”百户满面的严肃,终于在自己的属下面前摆出了威风,“你们在路上要好生看管,将他押进凤阳皇陵交接,明白了吗?”
  
  “遵命!”两个人同时抱拳躬身。
  
  “好!”刘百户看来也松了口气,他招了招手,示意这些锦衣卫们带着魏忠贤从人群当中冲出去。
  
  这群锦衣卫心领神会,一个个地将人群拦住,给齐望和刘松平还有魏忠贤三个人留下了一条通道。
  
  于是,这两个锦衣卫就这样带着魏忠贤走出了城门,也走上了这一段漫漫的旅途。
  
  一路上人群喝骂不断,但是魏忠贤一直神色淡然,顺从地站在两个人中间。
  
  他心里知道,此去就再也没法回来了。
  
  “魏忠贤!”就在这时,齐望按捺不住心中的恼怒,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等既然负责押送你,自然会好生看顾着你,但是你这罪人,莫要认不清自己的处境,休在我们面前拿大,知道了吗!”
  
  “是啊,咱家是罪人……罪人……”魏忠贤先是一惊,然后喃喃自语。“哪里还敢摆架子呢?不知这位小哥作何称呼呢?”
  
  “我叫齐望!”齐望斩钉截铁地回答,“别叫我小哥,少给我套近乎……”
  
  “魏公公,他是齐望,是我义侄,我叫刘松平,我们两个都是小旗,这一路上大家就互相照应了。”这是,刘松平打断了齐望的话,“年轻人脾气大,还请你多多包涵一下。”
  
  “三叔?”齐望还想再说什么,但是刘松平突然狠狠地扯了一下齐望的衣袖,所以他只好先住了口。
  
  魏忠贤看了这叔侄两个,然后和刘松平对视了一下,好像明白了什么。
  
  “好说,好说……咱家现在都已经落到了这个地步,哪里还有资格和缇骑置气呢?”
  
  就在这时,天突然一黑,好像发生了日食一样。
  
  他下意识地抬头张望,发现风中的沙四处弥漫,犹如黑色的烟雾一样,遮天蔽日。
  
  作为一个告别的兆头,这确实有些相当不吉利啊。
  
  “莫非真是天将不明了吗?”他颓然叹了口气,喃喃自语。
  
  沙子落到了他的眼睛里面,激起了一滴眼泪,慢慢滴落到了地上,没有一个人瞧见。
  
  三个人就这样渐行渐远地走出了京城。
  
  走了几个时辰之后,现在已经算是北直隶的地界了,按理说这是京畿首善之区,是朝廷的心腹之所在,但是一路上一片荒凉,竟然看不出多少人气在。
  
  草木枯黄,风沙呼啸,一片萧瑟,竟然比京城当中还要令人触目惊心。
  
  自从万历末年开始,北方就灾害频仍,不是旱灾就是水灾,再加上这些年年景不太平,前阵子赵进更加是肆虐了一番,种种灾难交逼,竟然把原本繁华的京畿,折腾成了现在这幅模样,看着确实让人痛心。
  
  “只恨朝廷能够尽快击灭徐州和建州贼,还天下一个太平!”齐望暗想。
  
  “魏公公,前面好像有个驿站,要不我们先歇歇吧?”就在这时,刘松平和气地对旁边的魏忠贤问,“看样子我们也走了很久了,天色也不晚了,是该歇歇了。”
  
  “多谢。”魏忠贤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现在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看得出来这种劳累已经让他很疲惫。
  
  不管怎么样,魏忠贤都已经年过五十了,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老人,纵使这些年一直都保养良好,但是身体仍旧免不了老化了,再加上平日里养尊处优,哪里还能适应这样的长途跋涉?
  
  他早就想要休息一下了,只是因为自己是戴罪之身,所以不肯拉下脸来恳求,刘松平这个提议,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于是,三个人又走了一会儿,走到了驿站,然后敲开了门。
  
  一个颇为年老的驿卒打开了门。
  
  “我们是锦衣卫,奉命办差,还请行个方便。”刘松平将自己的腰牌亮给了对方,然后三个人径直地走了过去。
  
  因为地处京畿,所以这个驿站的规模倒也不小,房间也甚多,随便就给三个人安排好了房间。看着这规模,可以想象得到,在大明的兴旺年代,这驿站一定是人来人往繁忙无比的吧……只是,如今却是草木萧条,一点也看不出往日的繁忙。
  
  验明了身份之后,几个驿卒也不多说话,只是帮他们收拾着行李,然后带他们走到了房间。
  
  他们的脸色都十分凝重,说话也平平淡淡,看不出多少客气。
  
  这倒也不奇怪,今上一上台就限制厂卫,所以他们对厂卫的畏惧之心恐怕已经淡了许多。当然,尚且还没有人胆敢当面别他们的苗头,只是态度要冷淡上了许多而已。
  
  不过……这态度也太奇怪了,好像是在为什么事情发愁似的。
  
  “这位老伯……”齐望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直接问起了其中最老的一个驿卒,“敢问附近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何你们满面愁容?”
  
  “回差爷……”这个老驿卒先是一愣,然后苦笑了起来,“其实附近最近倒也没发生什么大事,这些年世道不太平这里乱那里乱,我们都已经习惯了,只是……”
  
  “只是什么呢?”齐望马上追问。
  
  “只是……我等最近听说了一个噩耗……”老驿卒满脸的忧虑,“听说,朝廷要裁撤各地的驿站,将我等打发走了!”
  
  “裁撤驿站?”齐望愣了一下。
  
  他在京中不过也就是个小人物而已,对朝廷的大政方针自然不甚了了,所以听到了有些意外。
  
  “是啊,听说上面已经决定了,传得有鼻子有眼,看来假不了了……”老驿卒惨然一笑,满脸的皱纹更加扒拉到了一起,“所以差爷也不要怨怪我等这脸皮难看,实在是心里担忧啊!就拿我来说吧,我都已经五十好几了,一辈子都在这里当差,平日里就靠着这里领下的钱粮养家,驿站这要是真被裁撤了,我只怕自己衣食无着……不知,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啊!”
  
  听到老驿卒这么说,其他驿卒也是一脸悲戚的模样,显然于心里也有戚戚。
  
  这才齐望才明白,原来今天他们态度这么不好不是讨厌锦衣卫,而是碰到了这样的难题。
  
  “朝廷……朝廷行事总有万全之法,既然朝廷有这打算,自然……自然就有善后的对策吧,各位都是为朝廷办差的人,朝廷不会太让各位为难的。”最后,他只得安慰了他们。
  
  老驿卒轻轻点了点头,只是神色间大有保留,显然不太相信“朝廷一定会在裁撤驿站之后安置你们”的说法。
  
  “胡闹!真是胡闹!这是何等妄为愚行啊!”
  
  就在这时,已经走进了房间、坐在了床上的魏忠贤也听到了他们的对答,然后气得从床上跳了起来,走到了门边。
  
  “哪有这么胡闹的?驿站乃国家传递消息之本,贸然裁撤,上传下达又会平添多少麻烦!?驿卒也是朝廷之人,大多还知道些天下事,有些还身强力壮,贸然裁撤,他们衣食无着,岂不会给朝廷添乱,这不是逼着他们反出大明吗?胡闹……太胡闹了!朝廷刚刚在赵贼之乱里面伤了元气,哪里能够这么胡闹!”
  
  所有人都惊呆了,愣愣地看着这个声音尖利的老人大声咆哮,为已经不归他管的大明江山痛心疾首。
  
  “上面是说如今国事艰难,朝廷用度紧张,所以想要裁撤驿站,给朝廷省点宽裕……”老狱卒下意识地说。
  
  “糊涂!祖宗设立驿站,本来就是为了笼络那些强有力之人,让他们肩挑背负,耗掉他们的精力,也让他们有口饭吃,不至于为非作歹!就算里面有不堪用的,只需要裁汰其中滥竽充数的就够了。何至于刻意去统统裁削!”
  
  一边说,魏忠贤一边顿足。
  
  “刚登基就这么胡闹,朝廷大臣……百官都失心疯了吗?怎么没人劝谏他?白吃了朱家的俸禄,就没有一个办事的吗?!”魏忠贤余怒未消,“要是咱家还在……咱家一定要让他们个个都好看!”
  
  “魏公公,慎言啊!”刘松平总算反应过来了,连忙拉住了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魏忠贤,你还敢说出这等话来!”这是齐望也反应了过来,连忙冲他大喊,“朝廷的大政也是你这个罪人能妄议的?竟然还敢口出诽谤,你眼里还有没有君上!住口!”
  
  在他的喝骂之下,魏忠贤终于从愤怒当中慢慢恢复了平静,最后甚至显得有些凄凉。
  
  “是啊,一朝天子一朝臣,咱家是妄议不了大政了……”魏忠贤轻轻摇了摇头,苦笑而又哀伤,“只是,这朱家天下……这朱家天下……这朱家天下……”
  
  他连说几次,但是再也说不下去了,转身回了房间,腰背佝偻,脚步踉跄,看着悲凉之极。
  
  这突如其来的风波,又随着魏忠贤回到房间而突然结束,他自顾自地走了,留下的几个人却只好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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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86章 东厂
  
  “哼,到了这个地步了还要诽谤朝廷,真是不知死活!”过了一会儿之后,齐望骂了一句。“天下事还不是坏在你手里的,现在又来装什么无辜?若非不是你,皇上也不用……”
  
  “望哥儿!”就在这时,刘松平叫住了他,然后给他打了个眼色。
  
  齐望这时反应了过来,也没有再多说。
  
  不过驿卒们的脸色稍微变了变,互相对视了几眼。
  
  之前看到两个锦衣卫押送着一个不长胡子的老人,他们已经很起疑了,经过现在的风波,他们现在总算猜测出了这一行人的身份。
  
  “刚才这是……这是魏公公?”这个老驿卒有些迟疑地问。“二位是押送他离京的差爷?”
  
  虽然身份低微,但是他们毕竟是出行官员人来人往的驿站,所以消息流通得十分快,魏忠贤倒台并且将被发配出京城的消息他们早就知道了。
  
  “是。”刘松平低声回答,“这是皇差,不要多问。”
  
  看到他严厉的样子,这些驿卒脸色都僵了一下,然后都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就拱手告退了。
  
  正当他们打算离开的时候,刘松平突然又叫住了他们,然后掏出了一块银子递给了他们。
  
  “我们三个人旅途疲惫了,要在这里休息一天,明早儿再赶路,你们几个给我们置办下吃食,一定要好的,记住了吗!”
  
  看到这錠银子,几个驿卒的脸色早就变了变,听到了他的嘱咐之后他们连连答应,神情比刚才殷勤了许多,唯恐再惹得这几个人不高兴。
  
  “三叔,这银子……是上面发的吗?”等到他们离开了之后,齐望有些地问刘松平。
  
  他知道刘松平并不宽裕,尤其是这些年三嫂走了,更加没人帮他打理,怎么一下子就能这么大方,拿出一锭银子来。
  
  “是魏公公给的。”刘松平压低了声音。“嘿……上面什么做派你还不知道?上上下下层层克扣,给你点蚊子腿就算大发善心了,哪里会有这么多钱来给你?这是他刚才给我的,说我们这一路上也陪他辛苦了,这点钱就算是让我们路上吃点好的……我看也就是个买路钱吧,叫我们别对他太苛刻了!”
  
  齐望顿时愣了一下。
  
  作为押送的人,收犯人的钱是不对的,更何况收的还是魏忠贤这样人的钱。
  
  可是他在锦衣卫里面也干了很多年了,早已经明白里面的门道规矩,再加上这一路上路途遥远,光靠自己那点钱可没有办法支撑。
  
  “就算收了他的钱,我也不会对他卑躬屈膝的!”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咕哝了一句。
  
  “你啊!”刘松平苦笑了一下,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没有再多说什么。
  
  没想到明明是押送犯人的皇差,却反而要受犯人的恩惠。朝廷叫他办差什么都不想给,一个祸国殃民的宦官却反而解囊……
  
  带着一股子愤懑,他腾腾地走下了楼梯。
  
  这时候,下面的驿卒们也忙碌了起来,有些已经出去购买食材去了,其他的驿卒也都在准备,这年月果然还是银子最能支使动人。
  
  “得亏是魏公公来了,不然最近还不知道该怎么熬呢,上面一直还没发饷过来,我浑家都直叫唤了!”一边忙碌打扫,一边他们还互相交谈。
  
  “是啊,我家的也烦透了!”另一位中年驿卒也点了点头,“你还真别说,魏公公这一路还真是阔绰啊,一出手就是这样的手笔!只可惜他们只在这里住上一天,要是能多住上一段时日就好了……”
  
  这时齐望就想,刘松平给他们那一锭银子,也未尝不是听着觉得他们可怜,想要让他们也分分好处。
  
  他没有作声,只是更加向那边靠近了些。
  
  “你还真别说,没想到那个就是传言当中的魏公公,我看挺面善的啊……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大奸大恶啊?”一个驿卒突然低声说,“我看他刚才说起来好像还都快要落泪了……那些话也真的很有道理啊,朝廷没钱了?那么多贪官污吏不去管,专门对付我们做什么?我们为朝廷效力了这么多年,怎么居然会受到这样的处置!”
  
  “朝廷的事情我们就别多说了!”另一个人打断了他,“不过你要说魏公公坏,我看其实不也就那样,朝廷上面的老爷们,能有几个好的啊……”
  
  “说的是说的是……”这个人连连点头。“魏忠贤既然是大奸大恶,那自然就会伪饰自己,你们不要被他的伪装给骗了!”眼看他们居然说起了魏忠贤的好话,齐望忍不住站了出来,“若不是魏忠贤败坏天下,哪里还会有这般的大乱?现在他给一点小恩小惠,你们就忘了他的罪孽了吗?”
  
  “差爷!”一听到齐望插嘴,两个对话的驿卒下意识地转过去看了他,然后一时都惊住了。“差爷恕罪,我们只是信口胡说而已,差爷千万别当真!我等小民懂得什么啊!”
  
  “你们既然在吃朝廷的,就要为朝廷着想,怎么能说魏忠贤的好话?”齐望还是有些余怒未消,继续瞪着这两个人,“你们看那些徐州贼,还不就是魏忠贤姑息养奸养出来的?没有那些徐州贼,你们这里怎么会萧条,又怎么会闹成这个地步?”
  
  看他态度如此严厉,有人心里不服了,小声嘀咕了出来。
  
  “我们是给朝廷当差,劳累的一辈子,可是朝廷是怎么对我们的?都快把我们给扔了,难道还要叫我们感恩戴德?那些徐州贼过境不抢东西,买了东西还给钱,我看比官军强多了,还盼着徐州人常驻呢……朝廷裁撤驿站,不养我们当差,我们就不听朝廷的另找出路,不然还等着全家饿死吗?”
  
  “谁!”已经离开的齐望听到这话更加恼火了,他大喊了一声然后转过头来,“刚才是谁在说这话?站出来?”
  
  然而几个驿卒都只是畏畏缩缩地站着,没有一个人应。
  
  这种沉默,既透着恐惧,也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好像这已经是这群人心里的共识一样。
  
  心寒。
  
  这是齐望这时唯一的感受。
  
  在这群驿卒当中,他再也没有看到一点对大明的忠心。从听说朝廷准备裁撤各地驿站之后,他们自觉生计将要被断掉,所以竟然已经对大明毫无眷顾之情!
  
  从万历末年起,朝廷在关外和关内屡屡受挫,不仅人力物力损耗巨大,就连人心也有些散了。以大明的体量,如果人心还在,一两次受挫还没什么,不过是损耗些钱粮而已,可是要是人心散了,这天下还怎么维持?
  
  长此以往,朝廷这该怎么办啊?他一时心急火燎,竟然忘记了再跟这些驿卒发怒。
  
  他的三叔刘松平劝他安于本分,不过是个小旗而已不要想那么多事,可是他总是禁不住去想,因为他隐隐发觉,再不去想的话,世世代代照顾他一家的大明朝廷就真的很难挺过去了!
  
  只盼皇上和朝廷尽快振作啊。
  
  当他还在为了大明的天下而担忧不已的时候,驿站之外传来了一阵密集的马蹄声。
  
  马蹄声越来越响亮,最后在门口停了下来,然后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这几个驿卒如蒙大赦,一边喊来了一边冲出了驿站的大厅,走到了门口,然后打开了门。
  
  这时他们发现,门外竟然站着十几个大汉,他们个个看上去都十分精悍,神情严肃,手中各自牵着一匹马,腰上还带着兵器。
  
  “哈……”这些驿卒们不约而同地吸了口气。
  
  因为他们发现,这些人都身穿黑褐色的统一服装,赫然是东厂番子!
  
  东厂!这可了不得。
  
  虽然魏忠贤刚刚倒了台,新登基的皇上也准备抑制东厂,但是这个特务机构给大明上下所留下的恐怖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以至于这一瞬间所有驿卒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们。
  
  这群大汉也同样打量着他们,然后,为首的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汉冷哼的一声,将自己的马鞭扔到了一个驿卒旁边。
  
  “哼,知道大爷是哪里来的人就好。”他指了指这个驿卒,然后稍微拂开自己衣服的下摆,露出了自己的腰牌,“赶紧替大爷们收拾好马,备好房间,耽误了大爷们的事,有你好果子吃!”
  
  他的语气蛮横而又嚣张,同齐望他们之前的低调完全不同,由此倒也可以看出一些锦衣卫和东厂的地位区别来了。
  
  就在这时,齐望也看到了这群人。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一群东厂的番子过来了呢?他心里略微生疑。
  
  而那个领头的大汉也发现了他,然后眼中闪过了一道厉芒。
  
  依照他之前得到的情报来看,负责押送的是两个锦衣卫,一个老的一个小的,这个看来就是那个小的吧。
  
  太好了,及时追上了。
  
  带着一种深藏于心的欣喜,他慢慢地向齐望走了过去,他的部下们自然也跟着一起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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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87章 求见魏公公
  
  齐望本能地感觉到一种压力,手不自然地向腰间的刀鞘摸了过去,但是表面上还是松了口气。
  
  这群东厂的番子是怎么回事?难道……难道是魏忠贤的余党,打算来闹事的?
  
  正当他还在心中忐忑的时候,这个大汉突然又停下了脚步。
  
  “你可是锦衣卫的齐望?”他紧紧地盯着齐望。
  
  虽然心里略有些慌张,但是他知道现在不能示弱。
  
  “正是!”齐望打起了精神,强挺起了腰杆,毫不畏缩地面对着对方,“不知几位有何贵干?”
  
  “小子倒是有胆识。”看着他凛然不惧的样子,这个大汉先是略有些诧异,然后又冷笑着点了点头。
  
  接着,他正色问,“我乃东厂之人,奉令出外。你等是负责押送魏忠贤的吧?那现在魏忠贤是否在此地?”
  
  既然他都知道这些事,看来确实是东厂的人没错了。
  
  “在。”稍微犹豫了片刻之后,齐望点了点头,“我等确实奉令押送他前往凤阳,今天已经赶了一天路了,所以在此地休息。”
  
  “那好!”这个大汉睁大了眼睛,然后以不容置疑的气势看着齐望,“快带我去见他!”
  
  齐望沉默了。
  
  他知道东厂的地位一向比锦衣卫强势,但是现在他职责在身,怎么敢轻易让这群目的不明的东厂番子去见魏忠贤。
  
  “敢问阁下是何人?又是奉了何人的命令要求见他?可有手令公文?”
  
  这几个问题一抛过去,这个大汉顿时勃然作色。
  
  “大胆!东厂的事也要你来多嘴!”
  
  随着这声怒喝,他向前又走了几步,而他后面那些沉默的番子也跟着一起上前。
  
  这种做派非但没有吓唬住齐望,反而让他心里更加明白了几分。
  
  这帮人是在心虚,他们根本不是奉上面的命令来找魏忠贤的。
  
  他说自己奉令出外,但是却没有说自己“奉令出外来找魏忠贤”,显然其中有诈!
  
  一想到这里,齐望顿时心里就有了底气,他骤然从手中抽出了那把不知道练过多少回的绣春刀,凛然无畏地正对着这群人。
  
  “我等是奉皇命办差,尔等意欲何为!?”他同样怒吼了起来,声音震得桌子上的茶杯都微微震了一下。
  
  驿卒们看到这个情况不对劲,又不敢掺和到东厂和锦衣卫的争执当中,连忙趁他们不注意溜之大吉,躲到其他地方去了。
  
  齐望这一喝,喝住了这群逼近的人。
  
  领头的大汉眼睛眯了起来,冷冷地再度打量了齐望一样。
  
  “哦,真没想到锦衣卫里现在还能出这样的人才嘛……”他口中嬉笑,然后骤然也抽出了自己腰间的刀,“好!我还真就想会会锦衣卫的人才呢!”
  
  在他的鼓舞之下,他身后原本有些动摇的番子们,也或快或慢地拔出了自己的兵器,一时间整个大厅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齐望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刀柄,指骨都透了出来,他死死地盯着前方,整个人都紧绷着。
  
  虽然一开始出发时就对此行艰难做了一些心理准备,但是他没想到自己才出京城没多久,就撞上了这样的事。
  
  要说不害怕那肯定是假的,但是即使心里害怕,他的脚也没有颤动半分,反而站得愈发紧了,就好像生根在了那里一样。
  
  支撑着他的,就是心里的一个信念既然奉了皇命,就必须将职责尽忠到底,到死为止,作为世世代代身受皇恩的齐家而言,没有别的路可走。
  
  就这样,在他的注视之下,这群东厂番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他的手也越来越紧,整个人也慢慢地躬了下去,随时准备出击、厮杀。
  
  当走到离齐望只有几尺距离的时候,这个大汉再度停下了脚步,森然地冷视着齐望。
  
  他的眼神十分可怕,只有那种惯常杀人的人才会拥有这样残酷的眼神。他的整个身体都好像在告诉别人,他只要动手,就绝对不会留情。
  
  “我最后再说一次,带我去见魏公公。”
  
  齐望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心里则在想自己能够给三叔拖上多少时间。
  
  “好!”伴随着这一声大喝,这个大汉举起了自己的刀。
  
  “慢着!”
  
  正当两个人即将交手的时候,一声暴喝停住了他们的动作。
  
  两个人同时向旁边的走廊看了过去,然后看到了身穿飞鱼服的刘松平。
  
  “不要动手!”刘松平有意将自己的手离开了腰间的刀,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然后一步步地向这群人走了过来,“大家都是奉了上命,不要伤了和气啊!”
  
  当他快速走到旁边的时候,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微微缓和了一点。
  
  “哼。”大汉冷哼了一声,将自己的刀稍微放下了一点点,然后冷冷地打量着刘松平,“你就是刘松平吧?总算明白点儿事理,比这个愣头青强!瞧瞧,他都敢跟东厂动手了!”
  
  “望哥儿,别胡闹!”刘松平呵斥他一下,然后将手放在他的刀背上,把刀也压得垂了下去,“你是吃朝廷俸禄的,怎么能跟朝廷的人动手呢?”
  
  在他的呵斥之下,齐望总算将刀放了下来,只是神色之间还有些不服。
  
  他正准备说话,刘松平却给了他一个“这事我来处理”的眼色,压住了他的话。
  
  “这位小哥,请问尊姓大名?”刘松平微微笑了气来,重新面对着大汉。
  
  “你个小旗也配知道?”但是这个大汉并没有给他面子的打算,反而白了他一眼。
  
  这傲慢的态度,让刘松平脸上微微一僵,但是他很快就忍耐了下来。
  
  “好吧,既然不想说也没关系……”他打量着这一群拿着兵器的人,“各位是来找魏公公的吧?敢问是为何事要找魏公公呢?还有,朝廷中对魏公公又有什么新的处置了吗?可否告知一下?不然的话,起了误会可就……”
  
  “东厂的事什么时候需要跟你这等人物报告了?”大汉马上打断话,脸上还是一脸的不耐烦,“识相的,你们两个就乖乖带我们去见魏公公,不识相的,好啊,刚才灭一个是一个,现在多灭一个也无妨……”
  
  “你……竟敢对我三叔无礼!”齐望大怒,拿出到来就想跟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拼上一场,但是很快就被刘松平强行拉住了。
  
  “好,既然是东厂有事,那我可以带人去见魏公公。”他平静地说。
  
  “三叔?”齐望大惊失色,但是刘松平却全然没有理会他。
  
  “算你识相!”大汉脸色一喜。
  
  “不过……魏公公现在还在休息,这么多人贸然过去打扰恐怕不妥。”这是,刘松平话锋一转,“所以,这位小哥,我们带你一个人上楼去见魏公公就好了,剩下的人在下面等着吧。”
  
  “什么?”大汉脸色又是一僵。
  
  “既然我等给小哥行了通融,那想必小哥也会愿意给我等一个通融吧?”刘松平的脸上还是微笑着,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已经完全不同。
  
  “我要是不给呢?”大汉冷笑。
  
  “那就只好奋死一战了,没有别的路可走!”刘松平斩钉截铁的回答,“我们只有两个人,你们当然能赢,想要上的话就上吧!”
  
  说完,他也将手摸到了刀柄上,叔侄两个昂然面对着对方一群人,没有显露出丝毫畏惧。
  
  大汉不再说话了,只是一直打量着他们,好像在掂量他们的决心似的。
  
  “魏公公真的在?”
  
  “真的在。”刘松平马上点了点头,“你若是不怕,就随我一起上去吧,想来你有这么多人在下面,我们两个也玩不出花巧来。”
  
  “有道理……有道理。好!就按你的办吧,哈哈,好!现在锦衣卫专门出人才了啊?好!好极了!”这个大汉大笑了起来,连声叫好,然后脸色突然铁青了下来,“回去了别让我在京里碰上你们,否则有你们两个的好看!”
  
  放下了这句威胁之后,他将刀收回到了自己的刀鞘里面,他后面的人也纷纷照此而做。
  
  “好了,现在带我上去吧!”
  
  刘松平不再多言,转身就给大汉让开了路,而齐望先是还有些愤愤不平,但是看到了刘松平严肃的模样,他也不敢多说,将刀收回到了刀鞘当中。
  
  说实话,他内心当中还是有些庆幸的,毕竟他也知道对方人数有压倒性的优势,如果真的动起手来的话,自己很有可能无法生还。
  
  但是年轻人的傲气,使得他无法对这个嚣张无比的大汉服软,所以上楼的时候干脆站到了一边,干脆不理会这个人,而那个大汉也没有理会他,只是跟在刘松平的背后,一步步地走了上去。
  
  刘松平将他带到了魏忠贤所住房间的门口,然后轻轻地敲了敲门。
  
  “人带来了?”里面传来了一声闷闷的问话。
  
  听到这话之后,大汉顿时眉头舒展了下来。
  
  没错,确实是魏公公本人。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一大半了。
  
  “是的,已经带过来了。”刘松平的语气里面有些不自觉的恭敬,“抱歉,打搅你歇息了,我先让他进来吧?”
  
  “嗯,让他进来吧。”魏忠贤懒洋洋地首肯了,“你们在外面等着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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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88章 古道热肠
  
  让这些人在外面等着?大汉皱了皱眉头,但是没有说什么。
  
  “魏公公年老体衰,如果不是要事的话就早点说完,让他休息一下吧。”刘松平叮嘱了一句,接着,他推开了门,然后大汉昂首走了进去。
  
  天色已经晚了,里面的油灯已经被点亮,不过光线还是不甚明亮,昏黄的灯光下一切都有些若明若暗,看得不太真切。
  
  大汉走到了房间深处,然后看到了床边坐着的那个老人。
  
  他的头发已经灰白了,皮肤在灯光的照射下也显得苍白,因为保养甚好,脸上没有太多皱纹,不过面目中的忧色确实溢于言表。
  
  那确实是魏忠贤本人。
  
  想当年,自己能见他的时候,都是在十分隆重的场合,他高高在上,被心腹们众星拱月,何等不可一世?然而现在,就连自己这个东厂内的小头目,都能够和他对视。
  
  这还真是,让人唏嘘啊……
  
  压抑住内心中的冷笑之后,大汉弯腰,跪倒在了地上。
  
  “属下厉钊,拜见魏公公!”
  
  “厉钊?”魏忠贤皱了皱眉,仿佛是在思考这是哪号人物似的,片刻之后,他的眉头才重新舒展开。“哦……是你啊?知道了。嘿……快别跪了,现在咱家都已经是这样了,哪里还当得起你这礼数?你又怎能自称属下?请起请起……”
  
  “公公现在虽然已经不是厂公了,但是公公的高风亮节一直都记在属下等人的心中,属下的敬仰是一直留存在心的,还请公公不要推拒,让属下一尽礼数。”厉钊说完,
  
  “呵……!你这可真让咱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魏忠贤笑了出来。“咱家还一直以为这世上尽是人走茶凉,没想到现在到能碰到个讲忠贞的了,真是好,太好了!”
  
  虽然表面上是在笑,但是魏忠贤的心却反而更加沉了下去了。
  
  他提督东厂多年,东厂这些人到底是些什么人,他心里还能不清楚吗?别的人不说,这个厉钊可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的狠角色,一心只想着往上爬。
  
  自己到了这个地步,难道像厉钊这种人还会认自己的情吗?再说了,自己对他也谈不上有什么情分。
  
  可见此人必有所图,而且所谋甚大。
  
  “公公说的没错,现在是有不少的小人趋炎附势,看到您走了就不认您的情了,一个劲儿地去捧曹化淳那厮的臭脚,但是请您放心,这世上尽还是有些忠贞之士的,还有不少人记得您当年给的恩惠,还有不少人等着您重新回到京城,重掌东厂的那一天!”厉钊慷慨激昂地喊了出来,“比如属下,就是其中之一。”
  
  重新回到京城,重掌东厂?
  
  现在还怎么可能呢?也就是骗骗我这样的老人家罢了啊。
  
  魏忠贤心里苦笑了起来,心里更加对这个厉钊充满了戒备。
  
  “哦?那真是太好了,多谢你们!”他点了点头,“厉钊是吧?咱家记住你了,疾风知劲草啊……多谢你的忠心。如果真有那一天,,咱家一定不会亏待你的,荣华富贵也少不了你的一份儿!”
  
  这随口的一句打发,当然没有糊弄过厉钊。
  
  “公公,请千万不要心灰意冷啊!现在公公只是一时困顿而已,并非没有希望!”他慢慢地站了起来,直视着魏忠贤,“现在朝廷政局纷乱,天子难以驾驭,现在天子还在生你的气,但是时日一过,天子的气消了,公公未必没有再起来的那一天!”
  
  “嗯?”魏忠贤稍微有些疑惑了。
  
  “现在的朝局,无非三足鼎立。”眼见魏忠贤已经意动,厉钊心里一喜,开始侃侃而谈起来,“孙承宗孙阁老是一派,靠着他带过来的蓟辽精锐做支撑;王在晋王阁老是一派,由平徐州贼的残军作为后盾;而杨涟杨阁老和左光斗左阁老是东林一派,以朝中现在大量的大臣作为奥援……三派现在还算和气,但是将来必将生乱!只要生乱,魏公公就还有机会,因为皇上会明白的,只有你,才能压着朝臣们多少做点事儿,而不是一味的党争!”
  
  魏忠贤没有做任何表示,只是继续看着厉钊,现在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这三派当中也各有强弱,一直都在此消彼长。”厉钊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继续说了下去,“孙承宗孙阁老德高望重,在两代天子的心中一直都是颇有地位,再加上蓟辽精锐确实厉害,实乃支撑朝廷的支柱,所以孙阁老地位最高最稳;东林党徒人多势众,而且名声极好,颇得士林之望,根基也颇为牢固;只有王阁老……经过之前的折腾……恐怕,恐怕形势不大妙了。”
  
  说到王在晋的时候,他的话突然就变得犹豫了起来,不过其实意思也很明白:王在晋的大军是惨败给了徐州贼之后的残兵,所以士气和战力都不敷用,只是因为天子想要制衡,所以才留了这些军士和王在晋本人而已,内阁的三派当中,他的派系最薄弱,根基也最为不稳。
  
  “这番分析倒是颇有见地。”魏忠贤点了点头。
  
  “公公久在朝堂多年,对这些事情一定比属下看得通透,属下这只是班门弄斧而已。”厉钊颇为谄媚地笑了笑,但是骨子里面并没有多少笑意。
  
  要是当年,敢跟咱家耍这种花腔,咱家直接宰了你。魏忠贤心中不悦。
  
  “好了,现在朝局我已经知道了,你说咱家有希望,那就有希望吧,咱家等着这一天呐……”他有意伸了伸懒腰,“还有什么事吗?天色已经晚了,咱家还等着睡觉呢。如果没别的事情要说的话,就先请退下吧。”
  
  嗯?按说他不应该是这种反应啊?厉钊愣了一下。
  
  按理说,魏忠贤这种从权力巅峰上刚刚掉落下来的人,心里最应该存有的就是那种想要重返巅峰、重新品尝权力滋味儿的*,处于这种心态下,就会急不可待地想要抓住一切机会来谋求复起,就好像溺水的水拼命想要抓住任何一根稻草一样。
  
  处于这种心态的人,是最好诱骗摆布的。
  
  可是他没有想到,魏忠贤却是这等冷漠反应,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哼,魏忠贤,我就不信了,当过厂公的你,还能够忘了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滋味儿?
  
  厉钊咬了咬牙。
  
  “公公!虽说天子可能要让你复起,但是这并不是说你只要等着就能复起的啊!”他好像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别忘了,大把的人都想着要替天子分忧呢!公公不做点什么,怎么能让大家知道公公余威犹在?又怎么能让天子明白公公不可或缺?”
  
  “那你说咱家应该怎么做啊?”魏忠贤扫了他一眼。
  
  “公公应该死中求活。”厉钊瞪大了眼睛,做了一个切下去的手势,“诬陷排挤、唆使天子打压放逐公公的,不正是东林那帮人吗?那帮人自命清流孤高,不可一世,其实都是一群蝇营狗苟的小人!他们为了私利和官位勾结在一起,却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欺骗世人、欺骗天子!只要有这帮人在,只要这帮人气焰还在嚣张,公公想要复起就千难万难啊!公公自己也知道吧?这些人就是公公的死对头!”
  
  “东林里面确实太多外表道貌岸然、内里奸诈阴险的伪君子。”魏忠贤点了点头,但是话锋又一转,“但是杨涟、左光斗等人却是刚直清廉的人。”
  
  “杨左二位阁老确实难以撼动,不过不要紧……”厉钊冷笑了起来,“只要把他们的同党都搞倒搞臭,那没有了心腹爪牙,他们还用得动权吗?还当得下去吗?魏公公,这些东林党当年在公公掌权的时候,可有不少人对公公趋炎附势,逢迎拍马吧?还有不少人对公公表过忠吧?只要把这些东西都拿出来,那东林党徒必然会元气大伤了!”
  
  魏忠贤没有言语了。
  
  “公公!”厉钊又加大了声音,语气更加激烈了,“难道公公忘了东林带给公公的耻辱了吗?难道公公就不想东山再起了吗!?”
  
  在他的注视下,魏忠贤的嘴角慢慢地撇起了,然后,变成了一个十分玩味的笑容。
  
  “嘿嘿……嘿嘿嘿嘿……”
  
  这略有些阴森的笑容,让厉钊稍微有些悚然,迷惑不解地看着魏忠贤。
  
  “咱家明白你的意思了。”笑了好一会儿之后,魏忠贤总算重新恢复了正常,“不过,这些秘辛,想来不是你一个人能够想得出来的吧?说吧,是谁让你来的?”
  
  这个问题,让厉钊脸色微微一变。
  
  不愧是当年权倾朝野的人,倒也有几分本事。
  
  “公公好眼力,不错,属下确实是受他人托付而来,而且是朝中之人。”片刻之后他重新镇定了下来,“不过,那位大人只是想要对公公施以援手而已,并不想要透露名姓。”
  
  “嘿嘿……是吗,没想到这朝堂之上,竟然还有如此急公好义的古道热肠之士啊!咱家佩服!”魏忠贤还是在大笑,只是面上的嘲讽越来越浓,“不过,真是抱歉,咱家虽然已经败落了,但是也不想做人家手中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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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89章 来历何为
  
  身为朝中大臣,那个人挑动他去和东林党为敌,肯定是要用他来制造混乱,好从中获利浑水摸鱼。就算现在已经被整到了如此地步,他也不想被别人利用来借刀杀人。
  
  说下了这句斩钉截铁的话之后,他疲惫地招了招手,“好了,天色已经很晚了,咱家已经累了,你要是没有别的事,就先回去吧……”
  
  魏忠贤如此表现,厉钊眼中厉芒一闪,显然已经恼怒到了极点。
  
  这些年来他在东厂办差,一出来都是搞得各地鸡飞狗跳,杀人都不知道杀了多少个,哪里还受过这样的对待?
  
  一个落架的凤凰,居然还敢这么嚣张,要不是大事在身,早就一刀给你这个阉货了账了!
  
  他强行压住了心中的愤怒,然后盯着魏忠贤。
  
  “哈哈哈哈!”片刻之后,他突然大笑起来,“魏公公,我之前只道你虽然败落,但是总归还有几分雄心壮志,不曾想你现在却已经灰心丧气到了这种地步!你不想成为别人手中之刀,但是别的人刀就不会向你砍过来吗?”
  
  “你……这是何意?!”魏忠贤稍微僵了一下,显然想到了什么。
  
  “公公想的没错,你以为自己离了京认了败,别人就会饶过你了吧?哼,真是可笑,亏得公公还提督过东厂,还权倾朝野呢!”厉钊还是冷笑。既然现在已经撕破脸了,所以他也没有必要再维持表面上的尊敬了,于是恭敬变成了嘲讽,“公公当年没饶过几个人,现在没也几个人想要饶过你!没错,就在最近,一大批的朝臣都在上书天子,说对你的处置实在太宽松了,要求赶紧把你抓回京城,明正典刑!”
  
  魏忠贤重重吸了口气,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这话……当真?”
  
  “是真是假,公公自己猜猜不就知道了吗?公公和东林仇深似海,结下了多少过节,难道以为真的可以这么轻松地被放过吗?”厉钊的嘲笑越来越浓了,“不过公公猜猜看,如果要明正典刑的话,公公大概会被怎么处置呢?”
  
  魏忠贤全身颤抖地越来越厉害了。
  
  以他对东林党那些人的了解来看,厉钊所说的应该是真的,况且厉钊也没有必要在这种问题上骗自己。
  
  杨涟那次找他的时候,他还以为只要这次自己顺从,交出大部分的家产,他就可以幸免于难,东林不会对他赶尽杀绝。
  
  结果没想到梦想成空,哪怕自己已经落魄到了这个地步,东林还是不肯放过自己,非要自己横死才肯罢休!
  
  是杨涟背信弃义吗?
  
  不,不一定。不过就算不是他背信弃义,以东林党那群人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行迹来看,他们应该也不会那么容易收手。
  
  在杨涟拜访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不会那么顺利脱身,现在看来,当初这个预感真是一点都没有错。
  
  他慢慢地抬起了手,然后突然重重地朝床沿拍了下去,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
  
  “东林小儿,欺人太甚!东林小儿,欺人太甚!”
  
  厉钊问他会被怎么处置,他心里清楚得很,以东林对他的恨意,如果真要被“明正典刑”的话,那么大概会被凌迟处死吧……就算族人,也没有几个能够被保全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真以为咱家现在就是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了吗?
  
  “魏公公,现在明白了吧?你已经成了东林的众矢之的了。”厉钊冷笑着继续说,“东林党徒想要你的命,已经是朝议汹汹,可朝中又有几个人会去保你呢?没错,当时你确实是有不少党徒,可是既然你下了台,那他们要么已经跟着你一起被打落,要么就噤若寒蝉自己也朝不保夕,要么就早想着改换门庭了。他们谁也没法儿在朝堂上帮你说话……所以,公公如果再不做点什么的话,别说重返京城执掌东厂了,恐怕就连性命也难以保全啊……”
  
  说完,他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
  
  而魏忠贤反而从这冷言冷语当中清醒了过来。
  
  这些东林小儿们固然可恨,但是这个厉钊和他背后的人也不可信任。
  
  不过,他们想要利用自己,自己却也能反过来将他们也利用一番。
  
  只是,这到底是孙承宗的人,还是王在晋的人,还是其他的人想要浑水摸鱼呢?
  
  “哼……咱家明白了,你们不用是想要用咱家来排挤政敌而已。”魏忠贤冷哼了一声,心里则在想应该怎么试探对方。
  
  “公公要这么想的话,属下也没有什么别的话好说,”这次厉钊也不再否认了,反而直接点了点头,“不过,就算是我等想要引发朝廷争斗,魏公公又何须介意呢?对公公来说,难道还有比回朝复起更加紧迫的事情吗?”
  
  他越是强调什么回朝复起,魏忠贤心里越是完全不信。他深知皇帝对自己厌憎到了极点,厉钊背后的那个人只是拿这种话来诓骗自己而已,只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们马上就会将自己抛弃掉。
  
  “魏公公……可是还不相信我等?”眼见魏忠贤还是不置可否,厉钊再次追问了。“我等突然而至,魏公公不相信我等也是很正常的。只是……公公好好想想,难道公公现在还有别的路可走吗?东林——东林那些小儿已经将你逼到了这种份上,难道你不应该反击吗?难道你就想着任人宰割吗?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就算拼死一搏又怎样?就算最差,你也可以拉着一大帮人陪你一起走,不是吗?”
  
  最后一句话,已经很有刻薄的调侃意味了,只是这种道理却并不让魏忠贤反感。
  
  确实如此,他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现在朝臣们纷纷上书要对自己赶尽杀绝,而以天子对自己的观感来看,他一定很乐意要杀掉自己的。
  
  就算被这个厉钊骗了,反正也能够拖到一大群人来跟自己一起落败。
  
  “你说得倒也有道理。”他咬了咬牙。“事到如今,咱家还有多少话可说呢?能拖着一个倒下就拖着一个倒下,咱家只不过是区区一个乡间匹夫出身,能够让这么多朝臣陪着落地,咱家就算到了地下也能开心啊!嘿嘿,嘿嘿哈哈!你们想的没错,咱家确实留存着不少东林之人写给咱家的密信和贿赂的证据,当时咱家就像留着做为万一不幸落败之后用来自保的护身符,没想到……现在倒还真能够派上用场。嘿嘿……嘿嘿哈哈!”
  
  昏暗的灯光下,黑影不停窜动,这尖利的阴森笑声,听起来绝对不会很舒服,但是厉钊听到了反而是心中一喜,变得更加开心了。
  
  好啊,你终于肯上钩了。
  
  “公公能够这样想就好了。”厉钊满面笑容,“我就说嘛,公公毕竟是曾经权倾朝野的人,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就和光同尘?”
  
  “不过,咱家有一个条件。”魏忠贤没有置气,只是扫了他一眼。
  
  “条件?”厉钊有些惊异。“魏公公要什么条件?公公别忘了,我等是在为公公伸张正义,不是跟公公摇尾乞怜!公公若是觉得自己现在处在上风,提出什么让我等为难的条件,那我等也没有多少办法为公公出头了……”
  
  “咱家的条件也很简单。”魏忠贤之间打断了他的话,直视着厉钊,“告诉咱家,你背后指使的人,到底是谁?如果咱家不知道的话,怎么能放心把东西都告诉给你们呢?”
  
  “魏公公!”厉钊睁大了眼睛,又往前面踏了一步,犹如是要同魏忠贤动手一样。“公公莫是以为自己还是当年的自己吗!”
  
  因为被黑影所覆盖,他的面孔在魏忠贤的眼里显得更加狰狞了。
  
  “嘿嘿哈哈,你要动手?也好啊……”魏忠贤却好像心里早有准备一样,仍旧大笑着,“那就动手吧,咱家年老体衰,想必你轻易就能结果咱家。不过,东西你可就拿不到喽!你杀掉咱家是小事,只是不知道,若是没拿到东西,你该怎么回去跟后面的人交差呢!”
  
  厉钊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了,他的手也在微微发抖,放到了刀柄上,好像随时都要动手了一样。然而,魏忠贤却一脸的轻松,犹如遭受到生命危险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过得不久,厉钊胸口的起伏终于不再那么剧烈了。
  
  “公公真是厉害!”他半是嘲讽半是赞许地感叹,“我还真是小看了公公。”
  
  “好说好说。”魏忠贤仍旧微笑。
  
  “好吧,既然公公这样纠结于此事,那在下也没有必要再坚持了,就告诉公公吧……”厉钊叹了口气,“派在下过来找公公的,是王在晋王阁老。”
  
  王在晋?竟然是王在晋?!
  
  魏忠贤不自觉地眉头跳了一下。
  
  怎么会是王在晋呢?
  
  其实刚才厉钊的分析不错,现在朝中的形势是三足鼎立,其中王在晋的势力是比较弱势的。其一他并不得天子欢心——他原本就不是天子的旧人,而且还那样溃败给了赵贼,怎么可能还让天子咽得下气?只不过是为了制衡其他阁老,才特意将他放入阁中而已。
  
  其二,他手下只是一群残兵败将而已,胆气已散,哪里还会为了王在晋的富贵再去行多少凶险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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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90章 全仗这口刀
  
  虽然打击东林党对他有利,但是一般来说,他不会想要一下子得罪那么多人才对吧……
  
  难道……他是想要拿着这个东西作为威胁,让那些大臣同他合作?
  
  这也说不大通……
  
  “好了,魏公公,这下满意了吧?我等已经是尽了最大的诚意来讨好公公了,公公要是再不合作的话那就未免太不识趣了……”厉钊冷笑着,“好了,我看时间也确实不早了,公公早点告诉属下东西在哪儿,也免得耽误了自己的休息。”
  
  “好吧……!”在厉钊不断的催促之下,魏忠贤终于下定了决断。“这些东西都记录在咱家的脑子里,你去取纸笔来!”
  
  “没有记录?”厉钊有些疑惑地打量着魏忠贤,不太相信。
  
  “哼,这种东西如此重要,看成是咱家的护身符,咱家怎么敢随处乱放?”魏忠贤摇了摇头,“别看咱家年纪大了,但是这记性还好着呢!”
  
  “呵……”盯着魏忠贤许久之后,厉钊终于笑了出来,相信了魏忠贤的说辞。“公公还真是小心无比。也罢……”
  
  他环视四周,然后在昏暗的灯光下,发现旁边的一张桌子上摆放着纸和笔。“在下就帮公公取过来吧。不……干脆这样吧,公公你口述,在下自己记下来就好了,省得公公在这时候伤了眼睛……”
  
  一边说,他一边向桌子边走了过去。
  
  然而,就在这一刻……魏忠贤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了。
  
  “齐望!刘松平!进来!”他昂起头来,大声喊了出来。
  
  然后,趁着厉钊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空档,他直接往后一缩,躲进了床的里面。
  
  以厉钊一贯的精乖狡猾,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跟着王在晋,和一大群的朝臣为敌?就算王在晋能够在朝廷政争当中胜出,难道他就会替一个区区的厉钊去挡住来自各方的报复吗?
  
  很显然,厉钊在说谎,他一定是受到了其他人的指使,而这个人一直不肯露出行迹,肯定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图谋,说不定还要杀人灭口。
  
  咱家一世英名,岂会被你这种小人用伎俩就能诓骗?
  
  ………………………………
  
  “齐望,刘松平!进来!”
  
  这一声尖利的呼喝,犹如是刺破锦绣的尖针一样,一下子就打破了楼上的寂静。
  
  原本在外面站得有些不耐烦的叔侄两个,顿时就打了个激灵。
  
  “望哥儿,你留在外面,我来对付他!”刘松平最快就反应了过来,然后毫不犹豫地向房间的门扑了过去,当齐望听完这话的时候,他已经身处半空里了。
  
  “砰!”
  
  在这一下重击下,原本就已经松松垮垮的门重重倒下,激起了轰隆一声巨响。
  
  扑腾而起的碎屑和灰尘形成了一道薄幕,让房间里面一下子变得模糊了起来。
  
  然而,刘松平却在这一片模糊当中,凭借敏锐的眼力一下子就发现了正在向床接近的厉钊,然后直接就向他扑了过去。
  
  “好贼子!”
  
  已经反应了过来的厉钊,放弃了先去找魏忠贤这阉狗算账的打算,直接抽刀向后面扫了过去。
  
  “锵!”金铁的交鸣声当中,因为从半空中扑过来的刘松平所带来的冲击力,厉钊不自觉地往旁边靠了一下,才站稳自己的脚步。
  
  而刘松平也借势站住了脚步,护在了床的前面,虽然他的身高不高,但是却给人一种无法撼动的感觉,犹如是一座巍峨的大山一样。
  
  他一边盯着厉钊,一边慢慢地抽出了自己腰间的绣春刀,此时他动如脱兔,眼中精光四射,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懒怠麻木样子。
  
  “嘿嘿,嘿嘿。”厉钊平顺了自己的呼吸,死死地看着刘松平,“真没想到啊,锦衣卫的世职里面,还有你这等人才!没把你升做百户,真是埋没你了。怎么,你敢跟东厂动手?”
  
  “我只是一个废人而已,谈什么埋没不埋没的?”刘松平面色如常。“现在不是我要跟东厂动手,是奉了皇命在身,不得不护送魏公公去皇陵守陵而已。如果皇命有变,我自会听命,谈不上什么与东厂动手。”
  
  “你让开,我保你没事。”厉钊慢慢地抬起了刀。“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不听的话,那就不要怪我。”
  
  刘松平一言不发,只是同样地微微抬起了自己手中的刀。
  
  “上来!”厉钊摆出了一个凶狠的表情,然后暴喝了一声。
  
  在魏忠贤喊出那句话的时候,楼下的东厂番子们已经觉察到了不对劲,因此都慢慢地向楼梯聚拢了过来。在听到了厉钊的召唤之后,他们不再犹豫,鱼贯地走上了楼梯。
  
  然而,这时候齐望也已经做出了决断,他快速地抽出了自己的刀,然后走到了楼梯口。
  
  早就看这群人不爽了,只是因为三叔压住了才没有当时发作而已,既然现在动手,哪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他没有进去帮手,因为他知道他三叔的本事,而且有信心他可以击败那个可恨的东厂头目。
  
  虽说如此,但是正常情况下,一个人是无法抵抗十几个人的围攻的,因此,充分利用地形至关重要。
  
  他站在楼梯口,看着一个个跑上来的番子们,呼吸越来越沉,心却越来越平稳,一股年轻人特有的、看淡了生死的豪气,顿时充塞到了心中。
  
  “上来吧,贼子们,让小爷教训教训你们!”
  
  …………………………
  
  房间内的灯光越来越暗了。
  
  因为没有人替换灯芯,所以油灯的光线越发微弱,晦暗不明的光,让一切都看上去不太真切。
  
  厉钊和刘松平两个人还是在对峙着。
  
  两个人都在等。
  
  厉钊是在等自己的属下,而刘松平是在等对方先出手。
  
  外面兵刃交击声一直持续不断,犹如什么编好的乐曲一般,但是耳力甚好的厉钊却知道,他的属下并没有离这里更近,一直都在被哪个年轻的锦衣卫拦住了。
  
  这时,几声惨呼传到了他的耳中,让他的表情更加难看了。
  
  锦衣卫居然派了这么厉害的两个人来护送!是想要置身事外吗?
  
  思绪的纷乱让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但是却怎么也想不到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知道,自己再不出手就没有机会了。
  
  “老贼受死!”厉钊大喝了一声,然后横起自己的刀向刘松平的心脏狠狠地扫了过去。
  
  “锵!”的敲击声震动了整个房间。
  
  刘松平用自己的刀挡住了这重重的一扫,然后将刀顺着刀刃再扫了过去,脚下的步伐则轻轻一动,踩住了房间里的小凳子。
  
  清冽的刀光旋转着向刘松平的头部的扫了过去,这张飞在半空的小凳子也被这一刀给划成了两半,厉钊的刀扫开了突然出现在半空当中的障碍,然后大力向刘松平的手臂扫了过去。
  
  刘松平往后一退,接着刀从下往上一撩,扫向了厉钊的喉咙,虽然厉钊退得极快,但是衣角仍旧被割下了一块。
  
  碎裂的纸片和被分解的衣料、甚至还有家具被斩开之后的木屑,都被扫到了刀光的海洋当中,犹如被台风卷到了半空当中一样。
  
  看样子他们在分出胜负之前,就能够将这间房间里的东西全部都破坏干净了吧……除了那张床。
  
  在刘松平的刻意保护之下,不管厉钊怎样猛攻,都无法对那张床造成什么破坏,简直就如同风暴中岿然不动的顽石一样。
  
  房间太小了。
  
  虽然最近一直在勤加练习,但是之前荒废下来的武艺想要靠临急抱佛脚的勤练一下子拿回来也不太现实,再加上刘松平先需要顾及魏忠贤的安全,所以他无法全力发挥,所以一下子落了下风,只能缩手缩脚地任由厉钊占据主动地位。
  
  然而,随着拼斗的继续,原本荒废的刀法越来越纯熟,过去的战斗经验也在发挥着自己的作用,刘松平使刀越来越顺手,反而将厉钊慢慢逼退,离那张床越来越远。
  
  不行,不能在这里继续打下去了。真没想到这老货还有这样的本事!
  
  厉钊满面狞恶,然后心里下了决心。
  
  他故意拾起旁边的椅子,然后重重地向床里面扔了过去。在刘松平冲到了旁边将椅子劈成两半的端口,厉钊突然提起刀扫向了刘松平的头部。
  
  就在这时,灯芯终于烧完了,油灯骤然熄灭,一切重新陷入到了黑暗当中。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了厉钊不太适应,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却发现自己好像失去了刘松平的踪迹。
  
  正当他心里大骇的时候,只见白光一闪,他下意识地顿住了脚,然后死命往后一退。
  
  “噗”
  
  厉钊手臂上的衣服被划开,血光崩现。
  
  急速蹿升的痛觉几乎让厉钊的神经都麻痹了,但是他强行忍住了痛苦,大声一喝,然后提刀不顾一切地向刘松平劈了过去。
  
  又是重重的金铁交鸣声。
  
  这倾力一击所带来的力量非同小可,就在刘松平稍稍退开的时候,他突然纵身一跃,然后一下冲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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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91章 看似淡然
  
  刘松平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横刀挡在了自己的身前防备对手的偷袭,然后同样跟在厉钊的后面冲出了门。
  
  尽管从保护魏忠贤的角度来看,他最好不要出门,但是因为担心厉钊出去之后再度齐望不利,所以他同样急速地跟了出去。
  
  片刻之后,他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并不是想要偷袭齐望,而是想要逃跑。
  
  厉钊捂住了自己的伤口,然后从走廊上的木制扶梯边当中跳了下去,跃身于半空当中,最后落到了地上。
  
  “想跑?”
  
  齐望这时候已经发现了发生的一切,他撇了撇嘴冷笑了,然后横刀一划,逼退了自己面前的敌人,接着想要跟着一起跳了出去。
  
  “站住!”刘松平大喊了一声,总算制止住了侄子的冲动。
  
  在楼梯口还可以限制对方的人数优势,阻挡住他们的围攻,下去的话那岂不是作茧自缚?
  
  被叔叔喝止之后,齐望悻悻然地缩了缩肩膀,然后再度挥刀向对面砍了过去。
  
  这些番子的武艺都不怎么样,因为没有被围攻,他轻轻松松地就把守住了自己的城门,没有让一个人被放进来,反而还给几个人身上带上了伤,甚至还有人被他砍伤之后一脚提了下去,正在楼梯下面哀嚎。
  
  经过了这一番打斗,年轻人的热血被激发出来了,他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太强,好像天下间无事不可为一样。
  
  “哈哈!你等贼子,也太稀松平常了吧?这下可还敢嚣张?!”一边嘲笑,他一边不断挥刀,让几个人步步后退,还有人因为太紧张,甚至踏空了楼梯,也摔倒滚落下了楼梯。
  
  完了。
  
  厉钊此刻心中只剩下了这样一个想法。
  
  手臂上的创口越来越痛,血一直都没有止住,他只希望这一刀没有伤着筋脉。而且自己的手下们,看到自己受了伤,很明显也已经胆寒了,没有多少战意。
  
  所有番子都已经退了下来了,看着上面两个人的目光,仇恨当中明显又带着一楸畏惧。整个大厅静的吓人,只有几个伤势较重的番子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不管怎么样,现在已经打不下去了。
  
  这两个杀才,怎么这生厉害!他心中的怒火无可排遣。
  
  “你们两个,敢跟东厂作对,不怕死无葬生之地吗?”他死死地盯着楼上那两个人,犹如是在看杀父仇人一样。
  
  “我等是锦衣卫,眼里只有皇差。”刘松平脸上还是那副平静到近乎于麻木的神情,“只要能够办好皇差,又能多管什么呢?”
  
  “哼,皇差……皇差……”厉钊捂住伤口的手越来越紧了,几乎好像是要将自己的手给捏断了一样。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森然开口,“你以为你们有了皇差,就不用死了吗?好,我倒要看看,你们到时候是怎么死!”
  
  说完之后,他摆了摆手,做出了一个手势。
  
  他手下的番子们心领神会,有几个人去扶住了那几个受伤难以行动的番子,然后拉着他们一起离开了大厅。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他们一言不发地离去,很快就响起了连续不断的马蹄声。
  
  等到马蹄声渐行渐远之后,原本躲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驿卒们,终于悉悉索索地从黑暗中跑了出来。
  
  他们脸色都十分惨白,显然是被东厂和锦衣卫的这一次大战给吓坏了。
  
  在驿站打斗,原本是违反了朝廷法令的,可是在这两个人可以独挑一群人的杀神面前,他们又哪里敢多说一句话来?
  
  他们相顾许久,愣是没有人敢出声。
  
  “好了,抱歉,让诸位见笑了。”反倒是刘松平先出声了,他先是跟这些驿卒们道了歉,然后从怀里又掏出了一小块银子,直接扔到了地面上,“好了,你们先打扫一下吧,到处都弄得难看,对你们也不好。这些银子你们先拿去吧……算是个辛苦钱。”
  
  “是,是,是!”驿卒们终于反应了过来,但是也许是被吓坏了,他们都有些语?伦次。
  
  “记得,今天的事情,不要跟任何人说!”
  
  正当他们围到了那块银子的旁边时,刘松平突然喊了出来,然后亮了亮自己手中还带着血污的刀,“否则,我们就要让你们尝尝锦衣卫的厉害。”
  
  “明白!”驿卒们忙不迭地点头哈腰。
  
  刘松平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从自己的怀里又掏出了一方手帕,仔细地擦拭起了自己手中的绣春刀来。
  
  “三叔,你看我们现在是怎么办?”齐望也掏出手帕来擦刀,同时走到了刘松平旁边,“那些人现在是走了,但是说不准什么时候还会过来……要不,我们先离开吧?”
  
  他虽然年轻气盛,但是毕竟不是傻子,不是总想着和人好勇斗狠。
  
  “知道退了?不错。”刘松平笑了笑,“不过我们不能走,相反,我们要在这里好好睡一夜。”
  
  “嗯?”
  
  “那些贼子们有马,我们现在跑的话,是跑不过马的……况且天气又这么冷,找不到栖身之处的话,不说我们,至少魏公公吃不消。”刘松平平静地说,“别怕,有我在,这些人今晚不敢再来了。”
  
  然后,他侧过身来,拍了拍自己侄子的肩膀,“不过……小子,有长进啊!”
  
  因为得到了叔叔的夸奖,齐望有些害羞地笑了起来。
  
  “三叔才是厉害呢!”
  
  “你先在这里等等,我去里面看看情况。”
  
  夸奖了一会儿侄子以后,刘松平重新恢复了严肃,然后转身走向了魏忠贤的房间。
  
  经过刚才的那一番大战,里面已经是一片狼藉,就连门都已经倒在了地面上,只能任由风从里面灌。只有那一张床,经过他的精心保护,在这一场战斗当中依旧岿然不动,没有和其他物品一样伤痕累累。
  
  现在,魏忠贤已经从床里面爬出来了,安然坐在了床边。
  
  他的表情十分平静,看不出对刚才的战斗有任何害怕的样子,只是低垂着视线,好像在若有所思。
  
  “让公公受惊了,请公公赎罪。”刘松平走到了床头,然后恭敬地向他躬下了身来。
  
  “你这话可就说得过了,如今我是罪人,你是看守,需要我恕什么罪呢?”魏忠贤抬头看着他,然后苦笑,“再说了,若不是你及时冲了进来,我恐怕早就招了那人的毒手,哪还有资格说你半分不是?这次真是劳烦你了,刘差爷。”
  
  “公公,这称呼在下哪里担当得起?还请休提!”刘松平脸色变了变,“在下是奉令在身,要将公公送到皇陵,自然要尽心竭力,无非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而已,公公也无需过意不去。”
  
  “既然你不要我如此称呼,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魏忠贤问。“你有表字吗?”
  
  “在下虽然认识些字,但是未曾取过表字。”刘松平马上回答,“公公叫我松平就行了。”
  
  “松平,松平……也好。”魏忠贤点了点头,“也对,你我都不是什么文人雅士,学他们搞得一身酸气有什么意思?只是……”
  
  他突然叹了口气。“可惜了你啊,这样的武艺,这样的身手,我在东厂提督多年,也没有见过几个人有你这样的身手,锦衣卫只是让你当了个小旗,真是埋没了你啊!”
  
  “在锦衣卫里面,无钱无势,又不愿意去干那些逢迎拍马不要脸的勾当,光是身手好又有什么用呢?”刘松平脸上闪过了一丝黯然,显然其实心里也有气,“再说了,在下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年纪,还能有什么可求的呢?”
  
  “如果没有可求的话,你又何必这么舍命保我呢?”魏忠贤突然又是一笑。“好了,我知道的。你这般舍命维护我,我必定不会亏待你家侄儿。”
  
  刘松平不再说话,只是躬身。
  
  “那些人已经被你们打跑了,现在你们打算把我怎么办?”魏忠贤再问,“现在就跑吗?”
  
  “公公已经疲惫,现在跑的话,恐怕对身体不好。所以在下决定还是先要在这里休息一晚。”刘松平恭敬地回答,“这里已经残破不堪了,公公先换个房间吧。”
  
  “也好也好,亏得你还这么着紧我啊!”魏忠贤叹了口气。“你放心吧,如此尽心尽力,咱家定有重报。”
  
  “谢公公。”刘松平再度行了个礼,然后走上前去,扶魏忠贤走下了床。
  
  当他们两个走出了门的时候,齐望也跟在了他们的后面,然后将魏忠贤送回到了旁边的一间房间当中。
  
  这时,一个驿卒将热水拿到了魏忠贤的新房间当中,魏忠贤将袜子脱了开始泡脚,而齐望则和刘松平离开了房间。
  
  “虽然那些贼子们已经落荒而逃了,但是今晚他们未必不会再回来。为了安全起见,今晚我们两个轮流守夜吧,你先早点睡,我等下再来叫起你。”他们走出了房间之后,刘松平突然说。
  
  “三叔。”然而,这下齐望却没有老实听话,反而停下了脚步,认真地看着刘松平。
  
  “嗯,什么事?”刘松平也停下了脚步,十分好奇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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