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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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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53章 大义动人心

  当赵家军第一旅的大队人马东进青州府之后,北直总算安定了下来,但各个府县的反应颇令人感慨唏嘘,靠近山东的河间府和真定府没怎么动作,士绅百姓安居乐业,凡是有驻扎官军的区域都是鸡飞狗跳乱成一团,甚至有士绅向朝中诉苦,闻其所以,都是怕官军趁乱洗掠

  有人哀叹,到底谁是官,谁是贼,可贼过境秋毫无犯,事事讲究规矩法度,这官军如同盗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民间自然有自己的认识。

  山东和北直隶毗邻,消息传得很快,当赵家军大部进入登州府的时候,众人都很愕然,登莱镇那边已经没有多少官军了,很多人都直接被军将卖给了赵家军做田庄庄户,官兵们也愿意种地吃粮,总比在军中当奴隶强,那边已经没什么抵抗之力,而且登莱的士绅豪强对赵家军欢迎至极,这些年被来自辽镇的客军祸害惨了,无论是谁,只要能换掉他们就好。

  这伙徐州人到底在做什么,有些自以为知晓天下大势的人物都在说赵进糊涂,现在北边朝廷的兵马都已经被打的元气大伤,不趁此机会夺取天下,反而在山东止步不前,岂不是坐视朝廷恢复元气,然后还要有一番纠缠吗?至于这调动麾下最精锐的兵马去往没什么价值的登州府,就更让看不懂了。

  这徐州赵进是仗着自家的年轻妄为,这样的心性实在让人没办法看好将来,现在顺风顺水,或许将来一个跟头就再无起身的可能。

  当陈昇的第一旅到达登州军港之后,东昌府的五个军兵营,远在徐州的骑士第二团,以及运送辎重粮草和装备的船队到达登州军港后,所有人都知道了,赵家军第一旅要北伐辽镇,要收复汉家故土从一开始,要渡海在辽东登陆,收复辽镇的消息就没有隐瞒,可没有人相信,去辽东做什么,那边和关内隔着大海,又是关外苦寒之地,那里比得上关内的花花世界,而且那边还有如狼似虎的建州鞑虏,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谁会去做,何况是一直精明算计的徐州赵家军?

  但到了这个时候,即便不信的人也不得不相信了,不然的话,在那边汇集了近万兵马,大小船只近千,如果要诓骗做戏也犯不着用这么大的阵仗,看来真的要北伐辽东了。

  当确认了消息属实之后,天下立刻震动了,山东和北直隶的道路上快马信使往来奔跑,很多人向着四面八方,向着大明天下各省送出这个消息,让自己的亲朋好友们都知道这个消息。

  这是什么?这是大义!

  那辽镇的确是大明的边镇,但也是汉家的土地,大明没办法收回,反而在建州女真身上一次次受挫受辱,那么这徐州出兵来收回,这就和当年朱元璋起兵驱逐蒙元,定鼎天下是一个性质。

  明人最喜欢比较的朝代是宋,宋时北边边患不断,辽国、金国一直到蒙元,而明时北边也没有几天安宁,从开始的瓦刺也先,再到后面的察哈尔小王子,然后是土默特的俺答,每一个都对大明造成了巨大的威胁,但明人自觉不割地不求和,不管多么艰难都会打下去,一直拖到对方的衰落败亡,所以也没有重蹈两宋的覆辙,而现在,同样是女真,同样是自承金国,把明军打的落花流水,夺取了偌大一个边镇,可朝廷却没什么办法,只能在辽西走廊据守相持,从未听过什么胜利,只是一次次败仗,每个人心里都有隐忧,心想会不会重演北宋末的故事。

  而在关内数次击败官军,甚至威胁到京师的徐州赵家军也被大多数人厌恶痛恨,认为是国之大贼,建州女真在外,徐州反贼在内,一内一外,彼此牵制朝廷官军,让其头尾不能相顾,让这天下的局势愈发糜烂,都觉得这徐州贼就是趁这个边镇危急的时候出兵捞取实利。

  这一切一切的看法都在这个消息面前烟消云散,如果赵家军出兵辽东,与鞑虏激战,收复国土,如果徐州赵进能做到,而京师的天启皇帝朱由校做不到,那么天下正统该是谁,天命该是谁,江山社稷该有谁来护持,那还真不是?贼之分,而是值得去想想了。

  天下士林特别是北方士林,大概明白赵进对读书人的态度,恐怕是自儒士入仕以来最为轻视的时候,如今朝廷给他们的优待都会消失,他们自然对赵进刻骨深恨,但听到这个渡海北伐的消息后,他们虽然不会转向用户,可那愤恨却消减几分,越是读书,就越知道大义,就越知道史料典故,虽然建州女真没有打进关内,可大家都知道金国和蒙元做过什么,知道在开始时候会有什么样的凄惨遭遇,而且他们比黎民百姓更知道如今的局势,知道官军的糜烂,知道多么危险。

  从前没有人指望赵家军做什么,把他看作规矩好些的流贼而已,而到了现在,大家突然觉得没那么慌张了,有赵家军这样的强军护持,大家不用担心会被鞑虏祸害,不会担心这华夏变色读书人们这么想,百姓们的看法就更简单,大明横征暴敛,残害地方,然后却在外面一场场吃败仗,现在来了个讲规矩的,而且主动出去打,为国争胜,这样的势力怎么不比你大明好,这样的力量自然要拥护,也值得去拥护。而在登莱两府的辽镇难民,对赵家军的行动更是感激涕零。

  山东本地士绅对辽镇逃难而来的军民深恶痛绝,辽镇过来的官兵和难民也的确在山东地方上为非作歹,可他们也想着打回去,想要回归故土,想要给受难的亲眷和乡亲们复仇,在山东这些年受到的歧视和困苦更是加强了这种心思,可朝廷做不到,开始时候或许还有幻想,但这些年下来,已经幻想散尽,很多人甚至已经绝望,知道不可能了,谁能想到,一直是被认作反贼的徐州人能做到。

  开始时候错愕,觉得这实在荒诞,可认真想想,却发现这个还真有希望,官军烂到什么地步大家都心里有数,而赵家军强成什么地步大家也都是见识过的,这样的强军渡海,或许会痛击那如狼似虎不可一世的建州女真,或许真的可以将辽东夺回来,那样的话,大家就能回家了。

  想通这个,对赵家军的观感一下子就是翻天覆地的改变,登莱两府的辽镇军民立刻迸发出极大的热情,都是涌到登州军港那边,自恃有几分勇力武技的就要从军,没有上阵勇气的则是想要尽可能的帮忙。

  箪壶食浆,万民景从,当年戚继光俞大猷在东南抗倭时候的景象,今日里在登州府看到了,而且还是在一支“反贼”的队伍上看到。

  士绅百姓都有选择,商人们则是看到了机会,赵家军在别处口碑各异,但在商界却是名声极好,照价付钱,公平买卖,以云山行这样的个头已经不必做了,但云山行做得比其他人更好,更不要说徐州和云山行那层出不穷的发财点子,烧酒、集市、铁器、海贸甚至他设立港口和收税的方式,这些事大家也都在做,却没有人像赵家军这么做,能让人赚这么多。

  这次大军去往登州军港,尽管已经在登州府城那边做了些准备,可仓促间的急动,物资还是有些不足,自己调拨已经来不及了,云山行直接把银子撒了出来,甚至按照比市价还高的价钱收购,给现银,还比市价高,有得赚大家为什么不赚,而且云山行上下都在向外放出消息,这次去往辽东,商机无限,是要发大财的。

  放出这消息的用意大家都懂,无非是引着大家出钱出力,可这消息不是诓骗,以山东商人们的了解,已经有经营辽货的豪商倾其所有来资助大军,就是要赌这一铺,只要赢了,那日后的金山银海都完全可以想到,有榜样在前,大家自然纷纷跟上,甚至有人把这件事当成招股,抓紧时间参股,免得日后看别人发财后悔。

  各阶层对赵家军的北伐辽镇或是善意旁观,或是全力支持,只有大明的官员们心情复杂,已经有出身辽地的官员开始辞官,等山东那些人心惶惶的官员们此时则是不知道如何抉择,天下大势到现在已经可以看明白了,赵家军若是平定辽东,那么今后没什么悬念,但若是这次渡海遇到什么波折风险,那就元气大伤,鹿死谁手还是未定,很多人都想起忽必烈派船队征伐倭国的旧事,那是一场大风导致了全军覆灭,这次会不会有?谁也说不准,毕竟海上风大浪大,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

  赵家军登船渡海,征伐辽镇的消息已经得到了确认,这个确认也最快的送到魏忠贤手上,看到后,魏忠贤面若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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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54章 崇祯

  天启皇帝病重之后,魏忠贤每日里贴身伺候,来司礼监房的时候已经不多,现在都是掌印太监王体乾照应着。

  司礼监这边是天下政务的中枢,政令情报的汇总分发都是由此,抓住这边,方能控制朝政,进而掌控天下,魏忠贤知道轻重利害,每日里多少要抽出点时间放在这边,要紧的东西都要等他点头才能动作。

  关于徐州的消息都是第一等要紧,很多消息只能魏忠贤亲启,尤其是去往登州渡海登陆这等。

  魏忠贤很清楚赵家军渡海登陆造成的影响,莫说是地方上的士绅百姓,就连朝廷百官,京师清流士人,都会有很热烈的反应,毕竟这些年来,一场场大败,毫无翻盘的希望,每个人都憋着一肚子气,每个人心里都有隐隐约约的绝望。

  火漆完好,暗记完好,魏忠贤抬眼扫视了下值房,太监们面色肃重,气度俨然,办事宦官们口鼻观心,脚步匆匆,可魏忠贤心里也知道,他们很多人对赵家军渡海北进的做法颇为赞叹。

  这让魏忠贤时常心里暗骂,这都是读书读坏脑子了,总想什么华夷之辨,想什么根本大义,咱们是身子残了的内官,是万岁爷身边的伺候人,生死富贵都跟万岁爷息息相关,怎么能和外面的文官用一样的思路想事情,骂几句归骂几句,魏忠贤也知道这不可能,自从内书房请翰林教授之后,宦官和文官的思路就越来越接近了。

  打开这封密件,实际上这密件上的内容很多人都知道,如今北直隶只怕没有人不知道,但兹事体大,一定要一个确认。

  当看到确认无误之后,魏忠贤脸色开始变得灰败,那么愣怔半响,然后长出了口气。

  值房内的太监和宦官们看似在忙,实际上都在盯着魏忠贤的一举一动,送到魏公公手边的火漆密信一定是天大的勾当,自然要密切关心。

  等看到魏忠贤做出这样的反应,即便是就在中枢,养成宰相气度的大太监们也露出了惊慌神色,天塌下来了吗?

  掌印太监王体乾身份比其他人高些,急忙凑过去低声询问:“督公,出什么事了?”

  司礼监自有一套尊卑体统,不过历来是掌印太监最高,但有魏忠贤在时却是不同,所以掌印尊称排位次之的提督太监做督公,也是有明以来仅见。

  魏忠贤抖了抖手中的纸,本来想要说话,到最后却是无力的将信纸递给了王体乾,王体乾接过来一看,脸色也是变了,但随即严厉的扫视值房屋中,让众人收了眼神,这才急切的低声说道:“督公,这件事不能告诉万岁爷,万岁爷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再看到这个消息,只怕。只怕”

  他这边恳切无比,而魏忠贤神色木然,在那里涩声说道:“咱们不说,别人不会说吗?”

  “督公,祖宗,万岁爷要是有个万一,信王那边可不喜欢咱们,外面还有一些恨不得吃了督公的,这消息一过去,万岁爷要是当不起,咱们就全完了!”

  王体乾已经急了,宦官的生死荣辱都系在自己伺候的皇帝身上,这一任在,荣华富贵不愁,这一任崩,轻则去职闲居,重则获罪身死,下场凄惨,而天启在位时候,魏忠贤所在阉党和政敌斗得不可开交,内廷外朝不知道多少人被打落尘埃,生不如死,如果现在被翻盘,可想而知会遇到什么样的清算。

  魏忠贤摇摇头,只是看了王体乾一眼,哑着嗓子说道:”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王体乾愕然,这个消息根本没有办法封锁,现如今信王朱由检已经是确定的储君,****和天启皇帝见面,甚至连王承恩和曹化淳都已经在内廷有了位置,这怎么封锁消息,更不要说围在朱由检身边那些内廷外朝,企盼从龙的内官外臣们,这里面不知道多少人会把消息传过来。

  难道就这么完了,想到这个的王体乾只觉得手脚冰凉,看着面前绝望颓败,已经苍老无比的魏忠贤,心想这个时候是不是要反正,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自己否掉,盘根错节,牵扯?深,想要抽身已经不可能了。

  正在这个时候,司礼监值房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随着这脚步声响起,安静有序的紫禁城内开始变得嘈杂喧闹,在值房里的每一名太监宦官都是抬头,脸上都有漠然和悲戚交杂,但细细观察,却能看到有人绝望,有人震恐,有人则是兴奋喜悦。

  而王体乾的身体则是僵在那里,脸上表情比哭都难看,张开嘴想要说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最后才颤抖着开口说道:“魏公公,到此为止了”

  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声音突然间变得沙哑无比,魏忠贤撑着椅子扶手想要站起,手臂动作几次都没有办法,但也没有人过来搀扶,等他站起之后,表情和声音中已经没有一丝生气,在哪里佝偻着说道:“去乾清宫吧!”

  到这个当口,传信的宦官终于跑进了值房,满脸不知真假的悲痛神色,扯着嗓子哭道:“万岁爷,万岁爷,驾崩了!”

  天启四年七月,有内官将奏报传递到了天启皇帝跟前,奏报内容就是赵家军汇集兵马准备渡海北征,天启皇帝朱由校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鲜血狂喷,随即人事不省,等太医赶到的时候已经气绝。

  本来天启皇帝的身体已经有些恢复,按照太医院的说法,这病是身子病也是心病,国家危难,天子心里压得东西太多太重,承受不起崩溃,才引起的这个病症,所以一定不能操心,实际上宫内和外朝也都是这样的安排,可莫名其妙的,这个奏报就送到了天启皇帝跟前,信王朱由检想要拦都来不及了。

  对这件事的传闻有很多,不过追究已经毫无意义,不管从法统还是什么来讲,都是信王朱由检继位,现在是新君当国,一切都要围着他来转了,内廷外朝对这个也早有准备,信王朱由检即皇帝位,年号崇祯相比于把魏忠贤摆上前台,自己躲在后面的天启皇帝朱由校,崇祯皇帝朱由检就稚嫩很多,不过身为大明皇帝,对赵家军渡海北伐,民心大意开始变化的事情怎么也没办法宽心,有人说他继位之后就要调集兵马南征,崇祯皇帝还在朝会上算了一笔账,京营十二万、宣府八万、蓟镇八万,山西十一万,这四十万兵马倾巢而出,足足是那徐州贼的十倍,怎么也能大胜。

  只是他说出这个倡议之后,即便是被他重新启用的东林大臣们都磕头阻止,首辅孙承宗和诸位内阁大学士则是准备辞官对抗,但崇祯皇帝觉得自己没什么错,下面的人之所以这般,是因为胆怯贪鄙,但出兵征伐这件事还是无疾而终,原因也很简单,当得知这个传闻后,京营上下都开始不闻,开小差的逃兵增多,甚至有人密谋兵变,其他边镇也有些暗藏机锋的奏报送上来。

  这些反应直接给崇祯皇帝浇了凉水,再怎么热血沸腾,这兵变的威胁可是实实在在的,以文驭武,文贵武贱,这些规矩已经开始变化了,一场场战斗打下来,文官身份再怎么贵重也不管事,还是要靠武将军兵拿刀子去拼,朝廷为了让人卖命,也不敢随意处置武将,这让武将军方的势力愈发坐大,很多事都只能捏着鼻子装看不见或者认了,彼此间维持个体面。

  既然一时间对反贼奈何不得,那就要清理奸邪,对魏忠贤一党的清算开始了,只不过这清算说不上怎么酷烈,倒不是政争中大家要留手,而是魏忠贤这边所做没那么过分,若没有赵进自徐州起兵,魏忠贤和阉党的行事或许会走向一个极端,可因为徐州赵家军的一步步行动,魏忠贤步步应对,反而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当时大喊魏阉祸国,行事荒唐,包藏祸心,可事后看来,这些做法都很有道理,完全是为大局着想,更有趣的是,东林清流还在这其中掌权数次,还对赵家军发动攻击,然后大败亏输,其中责任最重大的一件事就是京城被炮轰,朝廷被迫求和割地,这桩事却是在东林当政的时候发生,清流领袖杨涟和左光斗都没办法否认,只能说贼人势大,不得不如此,这是为了江山社稷的不得不为。

  这么算计起来,魏忠贤这边的罪过也说不上那么大了,只能说他败坏国政,坐视徐州贼人壮大,其余的就是些构陷贪墨的罪名,以及朝着三大案上攀扯,这些在明眼人身上都是靠不住的,也只能拿出来罗织。

  本来很多人咬牙切齿要把魏忠贤活剐了,其他人也是万劫不复的重罪,可算计下来,根本没办法重判,即便崇祯皇帝对魏忠贤同样厌恶,还有人说魏忠贤曾经想要谋害他,也同样没办法下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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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55章 是不是太托大了

  因为此时不光是东林党还朝,京城的中流砥柱是孙承宗和王在晋这种手里有兵的实力派,他们的观点就比较持重,就连东林清流领袖杨涟和左光斗都是如此,他们之所以这么想,就是因为见识到赵家军的强大后,就愈发觉得魏忠贤当日那些看似荒唐的举动多么正确,甚至有些顾全大局的意思。

  有这些人的意见在,就连崇祯皇帝都没办法追究太深,所以阉党大多数人都得了善终,无非是降级罢黜,发配远地,手上沾血的做得太过的自然要有报应,其他人甚至还留了一线再起的机会。

  魏忠贤、王体乾以及一应人等被发往凤阳洒扫皇陵,现在大家都以为那是死地了,因为凤阳那边是孤城,四周都是徐州的地盘,魏忠贤和徐州敌对如此,凶残如赵进,怎么可能留他活命,这么一去,就是要去送死了。

  而且大家心里都有数,这发往凤阳洒扫,这一路实际上就是死路,这些年得罪的仇家肯定要半路下手,这老货必死无疑,现在是考虑京城内的局势,现在管着司礼监的王承恩,管着御马监的曹化淳,以及那些在信王时候就巴结上的幸运儿,以后朝政该围着他们转,那些已经注定败落的老货还理会什么。

  不过明眼人能看出来,新君登基后的发展和从前那些次不太一样,按说新君登基必然要在内阁任命自己亲信的人,而且孙承宗是天启皇帝的老师,和崇祯这边关系不太大,更不要说孙承宗对魏忠贤的态度没那么明确,这样的人自然要换下来,而王在晋数次大败,朱由检还是信王的时候就明确表示过,这样的人不能用,可这二人还稳稳的呆在内阁内,从上到下,没什么要换他们的声音。

  原因很简单,孙承宗手里抓着蓟辽边军,而王在晋手里则是有会剿赵进的残部,别看是残部,也是各处集合起来的数万兵马,因为曾被王在晋统领过,又被留下来拱卫京畿要地,后来要靠着在内阁的王在晋调度供应,自然就有了统属的关系。

  手里有兵,谁敢轻举妄动,(些丘八大爷动不动就要拿着刀子闹事,你把几位阁老换了,就算他们安心听从王法,万一那些军爷借机闹事杀进京城怎么办?

  更不要说,崇祯皇帝很不喜欢如今镇守辽西的熊廷弼,可怎么也没办法换掉,甚至还给加了兵部尚书衔,为何如此,就是因为这熊廷弼和孙承宗以及王在晋都不和,要是有什么制衡,也只能这么来制衡了。

  因为赵家军渡海北进,崇祯皇帝也催促辽镇和辽西将门东进,务求在徐州贼之前取得对鞑虏的一场大胜。

  旨意一出,除了几个为博幸进的清流跟着跳,连东林党自己都是反对,内阁六部更是不会通过,崇祯皇帝非但没有他兄长天启的手腕,反而执拗异常,既然这边不过,那就直接把旨意下到熊廷弼手里。

  但这样的旨意被称为中旨,没有经过外朝的副署,严格来说没有效力,或者说这么多年来,朝臣有过很多次不听中旨的先例,熊廷弼更是毫不留情的驳了回来,熊廷弼的性子同样不好,直接在奏疏中说明,若逼辽镇兵马东进,恐怕要满盘皆输,甚至会酿成大祸。

  所谓大祸,无非两件事,一个是辽西全部丢失,建州女真逼近山海关,另一个就是所谓的关宁铁骑翻脸不认人,毕竟现在选择多了,不愿意担上投降鞑虏的污名,还有徐州人那边可以去。

  又有传说崇祯皇帝在宫内砸了茶具,杖毙了几个不长眼的宦官,可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新君登基初始就丢了大脸。

  最近京师里的风向又有变化,没有人明着说,甚至私下里饮宴的时候也不怎么见人谈起,可莫名的传开一个说法,说是徐州贼妄自尊大,渡海北进定然要吃个大亏,那建州鞑虏在关内眼线密布,这些消息怎么可能瞒得住他们,到时候一方在海上飘摇,一方在岸上严阵以待,胜败肯定很分明。

  不管真实情况如何,这说法倒是暴露了一件事,最起码有人这么想,而且很希望如此,至于传说崇祯皇帝宫内焚香祝告的事情,那就未必是为此了**********

  大明京师盼着赵家军渡海出事,而天下间其他各处属于不知所措但又隐约兴奋的状态,但登州府不同,登州府城的港口更是不同,所有见识到赵家军渡海场面的人都是不同。

  很多人也见过大明自山东向辽镇输送军资兵丁,百余艘船满载物资浩浩荡荡的运送过去,看起来颇为壮观。

  但那时的壮观景象比起现在所看的,就什么都不是了,登州府的士绅百姓不是没见过大兵过境,也不是没见过大批的粮草过境,可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

  这徐州兵马看起来人数不多,据说也有近万,可近万官军行动声势浩大,却不是眼前这个样子,若是经过一个县城,恐怕一天两天都走不完,而且会沸翻扬天,滋扰地方,四下不得安生。

  赵家军过境的时候,青州府、莱州府和登州府地方各州县虽然听过赵家军的规矩森严,可还是做好了防备,财货粮食都是藏好,年轻女眷躲远或者上山,务求万全,然后还是按照从前的经验,由地方上的豪强牵头,大家凑出一笔劳军的银子和物资,等大军经过的时候送上去。

  就这么提心吊胆的等着,甚至还集合民壮乡勇做了万一的预备,但过了几天却是纳闷,心想着赵家军未免走得太慢了些,怎么大队还没来,找人一问才知道,赵家军已经过境了大伙不是没看到军队过境,可看着那规模,看着那行进,还以为是打前站的前哨,等县里支应的人一说才知道,敢情他们觉得规模小的前哨,就已经是大军本身,那样紧密有序的队列,那样行进的速度,他们根本没有见过。

  当然,地方上同样没见过这等不敲诈勒索,不骚扰打搅的过境军队,等听到这赵家军是照价购买了部分物资,大家都是瞠目结舌,觉得这根本不可能。

  更让大家感到纳闷的是,这赵家军没有携带太多的军资,那官军携带五日或三日耗用的行粮,等到吃光用尽后就去洗掠地方或者全军崩溃,这徐州如此富庶,怎么也做出这样的蠢事来,难道这一路就靠着银子买?在关内你还能靠着银子买,或靠着刀子去抢,可去了辽东地方你怎么办?

  所有这些疑惑在到达登州港口后都烟消云散,这么多大船,这么多物资,如山如海,有了这些什么都足够,而且这些大船还不住的向下卸货,因为要腾出舱位来装运士兵和装备,据说还有些船只没有出现在港口,从长山岛到大竹岛再到隍城岛,自登州军港到辽东金州,海上岛屿密布,这岛链就是天然的道路和兵站,那些很少在登州港出现的巨大海船,将满载的粮食运送到一座座岛屿上,然后不停的转运。

  登州府这边的士绅百姓知道赵家军在海上有关系,却没想到有这么大的关系,比起登州军港的官船,赵家军调集的船只都可以称得上巨大,漂浮海上,如同城池一般,更有渔民从海上回来,说还有番人的大夹板船,那上面全是火炮,只不过没有入港。

  全是火炮?看着港口这些大船上就有不少火炮,那全是火炮是个什么概念,大家想都想不出来。

  莱州府和登州府的士绅百姓和关内不同,他们是知道海的,知道这广大洋面上到底有什么,到底意味着什么。

  登莱两府的士绅百姓并不把海洋视为绝地,他们也知道从前军粮海运的“倾覆漂没”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看到赵家军的海上力量之后,他们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从建州女真入侵辽东,辽镇军民逃向山东,辽地和鲁地的民众第一次这么团结,大家都为赵家军的渡海北进鼎力相助,尽管赵家军不需要他们帮什么忙,有人想要出钱,有人想要参军,大家都踊跃的想要参与其中。

  说什么新旧鼎革,说什么新朝气象,在这个时候完全可以看到了,这就是民心所在。

  除了暂编第一师的人马之外,山东云山行和农垦田庄的大批人等也云集在登州军港,云山行在本地采购军资,雇佣民船,甚至还要和那些顶尖豪商敲定辽货将来的供应,甚至还有大商人过来询问辽东田地的价钱,他们也知道建州女真的强大,但这时候是下注的时候,愿赌服输是底线,万一赢了怎么办?

  而农垦田庄的人则是抽调出大批辽民出身的庄头、管事、军兵,甚至还有普通的庄户,他们将来要做什么很明确,就是在辽东建立起相同的体制,将辽东的汉民甚至女真人、蒙古人组织到这个体系里,为赵家军输送粮食,输送兵员,为赵进巩固和加强对那里的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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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56章 金州

  抽调优选的时候,也有些悲喜剧,很多辽民被编入农垦?庄后只是在混日子,而有些则是努力上进,这些上进的还总是被那些混日子的嘲笑,说是这边是徐州人和山东人的天下,咱们这些外来的根本没有出头日子,老老实实做牛做马不好吗?

  结果到了现在,大家都是傻眼了,没想到赵家军真的要反攻辽东,真的要渡海征伐,这个时候回去,那可就是新朝从龙的功臣,可是要在将来被重用,要飞黄腾达的,而且这还是回到辽东,又能把受苦受难的亲朋好友救出来,又可以风风光光的衣锦还乡。

  凡是在农垦田庄里待过的辽东庄户们对赵家军都是信心十足,只有亲身参与其中,见识过这样的组织和效率,见识到能动用的力量,才知道他能做到什么,那些没有努力的,风言风语的,也只能暗地里说鞑子如狼似虎,这一去不知道多么凶险,好不容易逃出来还要回去,搞不好就把命丢回去了。

  但凡是有心上进的,这些人心里就都存着回去的心,就有不畏艰辛,报仇雪恨,收复故土的心思,他们有自己的准备,也有自己的决心。

  登州府士绅百姓见得辽民多了,甚至农垦田庄组织的这批人里也有熟面孔,在登莱两府混日子祸害地方的辽民颓废潦倒,充满了绝望和怨恨,让人又是鄙视,又是担心,唯恐某一日会惹出什么祸患,可看到田庄出来的庄户后,却发现这些人充满了干练之气,这样的气质往往只有衙门里最出色的吏员和差役才会有。

  物资充足,后备充足,唯一可虑的就是所谓暂编第一师一共不过万人,这里面还是将辎重夫子算入后才有这么多,这让大家都是担心不已,渡海痛击鞑虏是好事,可辽东已经被经营成了建州的根本之地,那鞑虏自己就有十万兵马,加上强心驱赶或者不顾廉耻的辽镇附庸,二十余万兵马怎么也能凑出来,这样的力量,你这边就用不足一万的兵马去打?风险未免太大。

  而且大家还知道一件事,辽东沿海的消息登州军港知道的很快,同样,这边的消息辽东也知道的很快,都不用心照不宣,谁不知道登州府这边有许多鞑子的眼线奸细,兵贵神速,兵贵突然,你弄得这么大张声势,海对面的建州女真早就知道了,肯定要从容调集兵马迎战,可赵家军还在按部就班的走,这到底是轻敌还是虚张声势,谁也说不准,但任何人都很担心。

  要说有什么好消息,那就是金州旅顺一带仍有抵抗,本来鞑虏只在那边安排了两千兵马堵截牵制,可突然间就把兵力增加到五千余,压得总兵张盘以及麾下兵马喘不过气,但金州旅顺和皮岛不同,那边可以得到登州府这边的直接支援,最起码不用担心粮道被断,建州女真在海上一塌糊涂,根本没办法封锁拦截。

  还有一个喜忧参半的因素,就在前些时日,皮岛东江镇的船队来到了金州旅顺附近,船上都是东江镇本部的精锐,船上物资也是不少,这大大加强了金州和旅顺的实力,但却让人担心皮岛那边的境况。

  这批从东江镇转移到金州和旅顺的兵马都憋着一股气,他们本来可以直接渡海到登州府,可大部分人都选择继续留在辽东和建州女真拼杀血战,按照他们传回来的消息,东江镇总兵毛文龙十有八九已经战死,东江镇已经陷落了,在那边的徐州营头凶多吉少。

  登州府上下,甚至包括原来的大明军将,都为赵家军提心吊胆,甚至有人主动去建言献策,说鞑子已经到了皮岛,辽东那边又有五千余兵马,也就是说,在金州和旅顺这个方向上,鞑子差不多有近两万的大军汇聚,而且赵家军还在海上,鞑子在陆上,还占据几分主动。

  这次出兵不光是天下人心振奋,对赵家军也是大事,为求稳妥,怎么也要加强兵力,如果这么冒冒失失去了,有什么闪失折损,赵家军很可能会一蹶不振。

  谁都愿意去打鞑子,谁都愿意去收复故土,到了这个时候,正统和反贼都不那么重要,特别是那些山东官军和登莱镇的武将建言更是掏心?子说话,不过赵家军的反应和从前没什么区别,依旧我行我素。

  当一切准备工作都就绪后,赵家军暂编第一师开始登船,海上航行需要淡水和食物,船只的舱位被食水占用的很多,不能尽最大运力去装运士兵和装备,但在登州军港到金州旅顺的航路上则不存在这个问题,沿途那些岛屿就是最好的中继站。

  自东昌府调来的五个军兵营就担当了戍守岛屿的任务,保证这些海上兵站的安全,这个行为让登州府上下惊叹不已,登陆辽东怎么看也是要浴血奋战的,而守备各岛明显安全舒服,可那赵家军的大将陈昇却让自家营头吃苦受累,那几个二等营头避风享福,这在大明可是绝无仅有。

  甚至还有些消息传出来,说什么那几个二等营头的军将对这个安排咬牙切齿,拼命要求参战,反而被训斥一顿,对于登州府的士绅百姓来说,这样的传闻太过荒诞无稽,自然没什么人肯相信。

  尽管声势浩大,可赵家军也没有连出发的日期都昭告天下,港口周围已经被大军征用,而且向外封锁,无关人等已经没办法进入,可当地的辽民百姓还是在外面焚香祝告,或者送来酒肉犒劳,就是为了尽一份心力。

  大军次第登船,第一旅的四个团以及各营各队先行登船,而骑士第二团因为马匹上船太麻烦,则是留在登州府这边等待消息,等到那边拓展出阵地,然后再上船过去会合。

  从山东向辽镇输送军资走海路开始,每年从地方报向兵部户部的文书账簿中,总会出现大量的海难,海路艰险,船只倾覆,粮秣军资的大量损失,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账目上的把戏,报上去的那艘船是否存在都难说,但这个倾覆漂没的把戏是朝廷和地方上许多人的生财之道,自然没人去揭穿,在外人看来,登州军港到辽东这一段的航路就成了险途。

  而实际上,只要方向不差,这段航路没有什么危险,大多数时候都是风平浪静,更有岛屿作为中继,更妙的是,岛上还有淡水,所以当赵家军认真准备渡海的时候,没有人说海上有什么风险。

  “这里算个鸟毛,兄弟们在南洋海面上经历过什么,看着船被浪抛到天上去,抱着木头才活下来,这里就和个池塘差不多,谁说这里风大浪大,那是没脸皮的。”

  郑家和余家的人对这里都不屑一顾,海上人对海洋往往充满了敬畏,不过他们对辽东和山东之间的航路,却怎么也敬畏不起来,据说船队里的洋人对此更是评价刻薄,不过他们描述自己的经历都好像是山海经里的传说,什么环球航行之类,让人难以置信。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船只沿途补充,顺风顺水的到达了隍城岛,然后船队在隍城岛群的大小岛屿间等待了一天,尽管这边淡水缺少,可船只还是从长山岛和大竹岛不停的运输过来,所以还不算难熬。

  等待期间,有船带回了金州旅顺那边的消息,在那里的建州女真兵马果然已经知道这边的动向,所以攻打金州旅顺明军的队伍已经增加到了七千人,从沈阳、辽阳的建州核心腹地向这边补充队伍并不容易,或许还有更多的兵马在陆上,但目前只有这七千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船队扬帆起航,继续向辽东进发,到这里就没什么意外可讲,剩下的就是战了!

  相比于徐州船队第一次来到辽东,仅就辽南金州一代来说,东江镇的局势好了很多。

  原本被建州女真兵马压在海边一隅的张盘部众,已经拿下了金州城,要知道,那船队第一次来的时候,张盘所部是在海边的旅顺要塞和建州女真激战。

  因为徐州和皮岛的贸易,皮岛东江镇的实力变强,主动袭扰辽东边境,消灭小股建州女真部队,导致针对张盘所部的营头被调往鸭绿江畔一代,给了金州旅顺附近的残余明军活动空间,吸纳难民,壮大队伍,反攻拿下了金州城和复州城。

  只不过好景不长,当建州女真派出近万兵马攻打皮岛的时候,也有五千兵马来到了这边,张盘这边的局势看着很好,实际上却摊子铺大了,建州女真一旦投入力量,侧翼的复州立刻抵挡不住,只有靠海的金州城还能维持。

  有城池工事作为依靠,有海上作为退路和粮道,加上金州地峡这边宽度有限,和皮岛上的崎岖地形异曲同工,建州女真没办法一次投入太多的力量,金州城这才坚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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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57章 攻守艰难

  但能抵抗到现在的真正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中途皮岛东江镇精锐的加入,一个是在山东始终有断断续续的人员和物资输入。

  尽管登州府已经被赵家军控制,尽管在这边的登莱镇早就被遣散,可这边来自辽东的军民数量众多,也有心志坚毅的热血之士愿意冲回辽东参战,更有人愿意捐助军资粮草助战,甚至愿意自筹船只。

  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下,在“热心人士”的出钱出人出力下,金州的明军就这么一直维持了下来。

  可到现在,他们顶不住了,从前的坚持是因为建州女真没有将注意力投注到这边,但建州女真认真起来的话,立刻变得艰难困苦。

  “让后面轮替的人上来!鞑子第二波要冲了!”

  “兄弟们不要手软,你手软了死的就是你,你杀了人你还能活着,你不杀大家都要死!”

  有军将头目奔走在人群中大吼鼓劲,金州城墙已经残破,城墙下的护城壕已经被填满,甚至尸体和攻城器具已经淹没了城墙底部,不过看着这些尸体的衣服发式,都是汉人百姓,而在远处,在建州女真驱赶着大批哭喊的汉民又在向前冲。

  这里地势远比皮岛开阔平坦,所以建州女真可以不断的投入俘虏在前面送死。

  “鞑子已经急了,这几次都上了真鞑子,弟兄们挡不住啊!”刘兴治满脸脏污的大吼说道,经过东江镇一战,大家对建州女真的战力又有了新了解,只要上真鞑子,那凶猛勇悍除了徐州人之外,谁也挡不住。

  刘兴祚、刘兴贤几人兄弟连心,自然明白刘兴治想要说什么,刘兴祚闷声说道:“现在还有船,上船去岛上,鞑子肯定追不上,金州这边粮草支应不起大军,等鞑子撤了咱们再回来!”

  “没用的孬种,你们想逃吗?现在要跑,当初你跟着来干什么!”听到这话,边上的孔有德顿时暴怒,上来就要动手。

  在年轻人中,孔有德比旁人健壮,武技也是出众,他一要动手,刘家兄弟连忙并肩楸迎,有人更是把手放在了刀柄上,而不远处的个人部众也都开始聚集,这个时代兵为将有,上面火并下面自然也要跟上。

  “混账,大敌当前,你们还要内讧吗!”陈继盛怒喝一声。

  陈继盛在东江镇就是副将,来到金州这边后,本来地位只是比金州总兵张盘略高,可前段时日,与建州女真交战时俘虏了对方的汉军,以张盘的性子,只要汉民他就认为是自家人,就要善待和招揽,可陈继盛这边却有皮岛的经验,派人对这批俘虏严密监视,还做了相应的布置,为此张盘和陈继盛还有争论。

  结果在守城激战的时候,这批招揽过来,号称悔过自新的汉军俘虏却临阵反水,如果不是陈继盛做得布置,防务搞不好就要崩盘,但因为作了布置,反而还占了点便宜,因为这件事加上从前陈继盛的地位,这才能反客为主,掌握全局。

  对于刘家兄弟和孔有德的争论,张盘倒是有另外一番看法,他倒是很看得开的说道:“眼下局势如此,不想走的是为大明尽忠,想走的是为咱们辽镇留些种子,反正有船在,也不强求各位”

  “不能走,兄弟们从皮岛逃了,再从这边逃,那还有脸见毛帅,更没有脸去见死去的万千乡亲!”陈继盛厉声说道,他们从皮岛撤走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事不可为,对皮岛东江镇数万军民的下场也有所预料。

  来到金州这些日子,每个逃出来的皮岛人都睡不着觉,夜里经常惊醒,不是愤怒大叫就是悲伤大哭,都是满心内疚,正因为这个心态,没有人想逃第二次了。

  “陈爷说得没错,咱们顶得住,多杀几个鞑子,对得起毛帅,对得起辽东乡亲!”孔有德怒声吼道,张盘他身边的部众也都是点头,刘家兄弟嘟囔了几句,也是不说话了。

  “都在这边聚着长毛吗?鞑子就要上来了,去落位杀敌!”张盘大吼说道,众人一哄而散。

  城下的建州女真兵马没有驱赶着汉民?管不顾的硬冲,他们也知道是白费死伤,在城头守军所能看到的,只有一辆辆的盾车,用木板木架钉成斜面,人在后面推着前进,还有的木板上放置着沙袋和棉被。

  在这样的防护下,弓箭和木石都很难伤到,而且你没办法判断,那个下面是汉民百姓,那个下面是建州女真,甚至彼此会不会混杂假扮,虽然冲到城池跟前,还是要丢弃盾车攻城,可没了沿路的杀伤,攻城力量会很轻易的聚集到城墙下,让守军应付的很艰难。

  而且这么一次次拉锯下去,城头可以用来投掷的木石都消耗巨大,火器和弓箭已经要省着用了,早晚有一天会撑不住。

  “鞑子去港口那边了!”有人扯着嗓子大喊道,守军诸人都是漠然的看过去,然后继续面向敌人,港口那边的船只纷纷离开,每次战斗,建州女真都会封锁港口,但每次战斗停止,他们都不得不撤回去,因为港口码头附近回旋余地太小,船上援军和城内守军两路夹击,根本抵挡不住。

  金州附近有适合停泊的码头,但更多的是碎石滩涂,这样的地形对开战很不方便,船上的援军往往在齐胸深的海水中向上冲,没什么要害地形能堵上拦截。

  “鞑子又在那边挖沟扎营!”又有人吼道,城头守军的反应同样很淡漠,鞑子自然知道海上这条线是维持金州守军的关键,已经几次想要在那边设立工事截断,几次都被海上和城中打散,但金州守军打得一次比一次艰难,付出的死伤越来越大。

  金州守军自然知道沿海要紧,可保住沿海保不住金州城,那就是个全灭的结局,大家知道如何取舍,尽管大家看到很多次船只离港,可最近几次,大家已经不指望船上的人回来了,东江镇那边来的人全在金州城中,船上的力量纯粹是义军,别人仗义帮忙,实在不能要求太多了。

  盾车已经到了城下,几乎没有什么停顿,女真弓手从盾车的遮蔽下闪出,直接朝着城头射箭,金州城本就不是什么高墙深沟,箭射上城头并不难,尽管守军已经下意识的即便是举起盾牌,寻找掩体,可对下面射来的箭雨还是做不到百分百的防御,城头有惨叫响起,但守军整体不动,但下面的弓箭稍一停歇,上面立刻开始反击,只不过建州女真也有自己的应对,他们这次派上了更多的弓手。

  这个感觉上的停歇是陷阱,当城头守军刚准备反击,下面又是密集的箭雨射上来,这次惨叫声同样变得密集,甚至有人直接从城头栽了下来。

  “鞑子的云梯要上来了,顶上去!”有人怒喝发令,在一辆辆盾车间,开始有人举着云梯和各式攻城器械向上赶,城头守军也顾不得什么弓箭,就那么探头出来丢下木石和标枪,靠着城墙的高度,很原始的武器也有了足够的杀伤,下面正在射箭的建州女真兵卒,动作快的缩回盾车后,稍慢些就被砸伤。

  可相对的,探头出来,不畏生死的那些守军死伤更加惨重,大批的人被射中,从城头惨叫着栽下。

  又有怒吼和怒骂响起,却是金州面向北边的城门打开,从里面有近千大明官军冲出,这些官军打头的是二十余名身披重甲的壮士,其他人身上也多少有些遮蔽,手中拿着大刀长矛,冲向那些盾车。

  看到这队伍冲出,建州女真早有预备,立刻有一队人马迎了上去,这队兵卒手中拿着的都是沉重钝器,或者是大锤长斧,或者是宋金之交那时的金国所用的铁骨朵,这些兵器就是为了破甲用的。

  只是打头的披甲明军彼此靠的紧,手中长矛向前挺着,身后又有弓手和其他兵丁策应,就那么推过去,让人很难靠前,建州女真的队伍怒喝连连,却没办法靠前,有心急的将手中的重兵器丢出去,但这些兵器或被长矛挑开,或被闪躲,真要是砸在铠甲上,也不过身体晃动,根本阻挡不住。

  除了这些,建州女真兵卒还在张弓射箭,可面对浑身上下都被甲胄包裹的明军,即便神射手也是为难,明军什么时候有这样的铠甲,整个人就和铁桶一般,不过打到现在,建州女真也是明白,明军就这么二十余套,还是从皮岛那边带过来的,打下一套就少一套。

  在冲出来的近千明军中也有弓手,这样的远近结合让建州女真很是头疼,城下战场本就不那么宽敞,大部队没办法堆上来,那一辆辆用作遮蔽的盾车和战斗残留更是将战场地形分割的支离破碎,结果那近千明军借着优良的铠甲开路,反倒是将城下的盾车一辆辆掀翻,没了盾车遮蔽,那些被逼迫攻城的汉民先跑,战斗意志不强的新附汉军也跟着逃,建州女真弓手近战不强,也不敢硬撑,这一波攻击只能撤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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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58章 大炮

  远处的建州本阵旗号摇动,鼓声敲响,能看到几支队伍向前冲过来,试图将这支小队拦截在城外绞杀,自从东江镇那些人坐船过来后,战局就开始胶着僵持,他们自建州一路打到广宁,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明军。

  双方距离很远,又有盾车之类的阻隔,想要冲过来不易,趁这个机会,那近千明军重新退回了城内,建州女真也没去琢磨城门那边,他们知道城门洞里有足足三道工事,随时会被填满,打那边和攻打城墙根本没什么区别。

  “这样的盔甲再多几十套,咱们搞不好还有胜算!”张盘在城头感慨说道,他也是东江镇出身,自然知道东江镇的底子和打法,他知道这盔甲不是东江镇的,这打法也不是东江镇的。

  不过说这句话的时候,张盘脸上见不到什么兴奋,其他人脸上,甚至连回城那些人的脸上都见不到什么喜悦,他们又一次挫败了建州女真的攻势,这同样越来越艰难,刚才有一人被射中了腿部,是被直接拽回到城里的,那铠甲也不是刀枪不入。

  现在大家都知道一件事,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还能再这么打回去几次都难说,到目前为止,建州女真的攻势在不断加力,但始终没有动真章,还在消耗着汉民俘虏和新附汉军。

  “就看船什么时候回来。”有人闷声念叨了句,没有人接话。

  激战之后还没怎么喘息,却又听到对面建州女真的鼓声敲响,正在城头瞭望的士兵吆喝大喊:“鞑子上来了!”

  这次真是鞑子本队上来了,各队缓缓向前逼近,在前面依旧有狼狈异常的俘虏和汉军,但缓缓向前的大队没有急着攻城,反倒开始清理城池前的盾车以及各种攻城器械的残骸,这动作不由得让人更加紧张这是要扫平战场,为大队进攻做准备,接下来恐怕就不是那些怯懦不前,可怜可恨的俘虏和新附汉军,而是养精蓄锐,一直等着金州守军消耗的建州八旗,接下来肯定难打的很。

  “为什么这时候出动大队?”陈继盛和张盘都有这个疑惑,久经沙场,对战争的节奏就有一种认识,何时出兵何时退兵,在他们看来,此时还没到鞑子本队出动的时候,因为金州守军锐气尚在,主力损失但没有损及根本,应该继续消耗,然后一鼓作气拿下,为什么现在出动,这就让人糊涂了。

  不过他们也没怎么深想,建州女真此时上前,接下来定然是恶战,但趁着能杀敌的时候多杀几个鞑子,总算不亏,现在谁也没想着能活多久,无非就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的念头。

  打到这个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了,建州女真兵马还在清理着战场,难道要连夜攻城?这在金州却是很难,因为这里夜间海上会起大雾,在大雾中很难看到五步之外的东西,守军比起进攻方来说,要占很多的便宜。

  想是这么想,金州守军还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都在绷紧了肃然待战,等待着厮杀降临,不过,建州女真将战场清理完之后,却没有举着攻城器械上前,反而退了回去。

  鞑子到底再弄什么玄虚,这边正疑惑间,却听到建州女真军阵中突然有动静,本以为是怒吼呐喊,细听却是欢呼,眼下这个局势怎么看也没有值得欢呼之处,到底在高兴什么?

  “炮。大炮。“一名城头的弓手嘶声喊了出来,声音都在颤抖。

  借着夕阳光芒,彼此之间能看得很清楚,大炮这样的物件更是没什么遮掩,能看到闪烁着金属光芒的火炮被推了出来,一共两门火炮。

  金州城头已经变得一片安静,每个人都在盯着建州女真军阵前的火炮,建州女真自入侵辽镇以来,缴获明军大量的装备,火器也是不少,使用火器的明军只要肯投降的都有不错的待遇,但辽镇安逸太久,火炮主要用于城池的守御,所以这边火炮存量不多,全部用于对建州女真更重要的辽西方向,更不要说从辽阳沈阳那边到达金州这里路途不便,建州女真又没有合适的海运和河运手段,运送大炮很不方便。

  所以对于金州和皮岛的明军残余来说,火器是他们的长处,而不用考虑鞑子那边有什么火器,从东江镇那边转移来的人们也证明了这点,攻打东江镇的建州军队明显是主力,那么大的规模也没有带着火炮,那这边明显是偏师,这个就更不用考虑。

  万万没有想到,这边居然拿出了两门火炮!”

  将军炮是将军炮“所谓将军炮,大体是西洋火炮里九磅炮的口径,这在明军里已经是威力巨大的兵器,这种炮也是号称一炮“糜烂数里,杀伤无数“。

  “这是把辽阳城头那几门炮运过来了”陈继盛喃喃说道,辽镇根底大家多少有数,这样的军国利器到底来源自何方,自然能判断的出来。

  在金州城头突然有人大哭起来,哭声尖厉异常,才哭了几声就被身边人捂住嘴打倒,陈继盛和张盘甚至懒得下令行军法,看到这两门火炮之后,大家的确都心怀若死,这一仗恐怕要难打了。

  “二位将爷,咱们得快些把城门塞住,不然敲开城门后就完了!”正安静的时候,只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大吼说道,这才将愣愣的众人惊醒,看过去,却是孔有德在那里大喊。

  金州城一直算不上是死守,死守肯定坚持不了太久,所以有两处城门没有堵死,保持着随时出击的状态,一处是正面和建州女真对战,一处则是去接应港口码头的支援,原来这个战术颇为有效,可对方一旦有了火炮,城门必须要堵死,不然就成了城池的薄弱之处,被火炮轰开后,敌军很容易借此冲入。

  这样的将军炮想要安置好,需要十分繁琐的步骤,要在地上垒砌土台,然后将木箱埋入,再把粗重的炮身固定在上面,校正之后再装药射击,建州女真那边数百人在忙碌这个,还动用了不少牛马牲口。

  “快去堵住城门,两处城门都是封死!”

  “就看船能不能回来了”有人念叨了句,不过没有人接茬。

  “鞑子要开炮了,快躲起来!”有人吆喝大喊,这边盯得很紧,每次火炮开火的动静都闹腾得很大,比如说火炮周围会有火光,忙碌的人群会突然散开等等,金州守军听皮岛那些人讲,什么徐州人火炮开火迅速之类,大家都是不信的。

  城头和所有当面各处都没有人暴露在外,轰然两声大响,躲藏起来的守军听到了炮弹的呼啸声,然后城墙都跟着震动了下,这是被炮弹击中了。

  两声炮响之后,守军这边立刻有人冲上城头,点起灯火看去,他们要看看炮弹对城墙的破坏,他们倒是不怎么在意第二轮炮击,有经验的官军都知道,开炮后重新装填花费的时间会很长,只要盯紧了,就没什么不安全的。

  将军炮号称开山裂石,实际上对外层砖石内里夯土的城墙没那么大破坏,只不过打开了两个坑,不过既然有火炮,那肯定不会只盯着正面轰打,以金州这样的小城,如果对准城墙一角的话,两门炮轰塌城墙的可能就很大了,甚至在正面城墙打出一个斜面来,都是天大的麻烦。

  金州守军再怎么顽强,面对建州女真的优势兵马也没有丝毫胜算,只要给建州八旗兵马一个落脚登城的地方,把攻城守城变到平地野战的态势,那都是个灾难。

  尽管白天已经打的精疲力竭,可现在没有人提休息的事情,精打细算使用的粮食也被拿出来敞开食用,到了这个时候,大家尽管不提,可都是心里明白,守在金州的日子不长久了面对建州女真炮口的城头,有人在盯着那边的一举一动,生怕对方火炮又是打响,但一直等到天黑,等到对面建州女真兵马入夜休整,也没有等到第二轮火炮打响。

  但这没有让金州守军感觉到丝毫的轻松,天黑了夜战太多凶险,所以等第二天天亮再开始,只要火炮把金州城敲开一个口子,那么接下来就是万事皆休,即便城墙一时间打不破,这雷霆霹雳响起来,士气恐怕也支撑不住了。

  夜愈发深了,对面的建州女真营地士气高涨,甚至还能传来歌声和笑声,而金州城内则是死寂一片,不管再怎么忧心忡忡,这些日子的疲惫累计,加上已经确认绝望的那种放松感,让很多人沉沉睡去,可也有人睡不着。

  陈继盛和张盘在东江镇系统里算是年纪大的了,尽管在关内将门中他们还是标准的年轻人,两人凑在火堆前边吃鱼干边喝热水,鱼干也是金州唯一不缺的物资,拿这个作为点心,无茶喝水,倒是难得的闲暇了。

  “毛帅一个书生,本有太平小康的日子,却来这凶险辽东吃苦,他心里有大义,但也是想求大富贵的!”陈继盛和张盘都是毛文龙的亲信心腹,自然可以说得很通透,而且局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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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59章 金州绝境

  “鞑子太强,朝廷又三心二意,做不成什么事的,不是在这边撑着,尽份心力,何况现在又有一个徐州,这大明真是多灾多难,北边有个建州,中间还有个徐州,撑不下去了!“

  “我看那徐州人心思不比鞑子小,只是他们不知道这鞑子的凶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徐州人为自己那点心思在搞风搞雨,到时候大明完了,他们也得跟着完了,到时候看他们怎么挡住鞑子。“他们两人毕竟是大明的武将,对徐州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印象。

  “看来这百十斤就要留在这金州城了,老听人说什么江南好,那地方没什么鞑子,也没什么风雪,景色有漂亮,总想去看看,估摸着是看不到了。”

  这边话说了半截,却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两人停了说话,只见孔有德脚步匆匆的跑过来,相比于他们的苦中作乐,孔有德脸上全是愤怒神色,到跟前后抱拳行礼,急匆匆的说道:”二位将爷,现在各处都有人在逃,请给末将一哨人马,巡查城防,抓捕逃兵。“陈继盛和张盘对视一眼,都是忍不住摇头笑了,陈继盛招手示意孔有德过来,递给他块烤热的鱼干,然后说道:“若不是这金州死地走不了,我还想让你走。“看着孔有德发急要说话,陈继盛继续说道:”不过这里走不出去,大家也只能留下来和鞑子拼了,这样对得起毛帅,对得起乡亲们,其他人要是能逃出去,那是他们的造化,由他们去吧!“孔有德脸上激动和愤怒交织,愣怔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陈继盛只是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那边张盘想要说话,不过抬头看了看天,闷声说道:”下雾了。”

  “起雾好,起码明天大伙能多睡一会。”陈继盛很是轻松的说道。

  本以为接下来的决一死战会更紧张肃穆一些,却没想到两位将主这么轻松自在,孔有德左看看右看看,脸上的激动怒气渐渐消散,莫名的悲从心中来,捂住脸痛哭出声。

  陈继盛和张盘没有去安慰,只是对视了眼,齐声叹息,木然对坐。

  海雾从西向东,逐渐弥漫,金州城内城外都被浓雾笼罩,天光初现,让人意识到天亮的时候,五步之外已经看不清什么了。

  昨夜很多人因为疲惫沉睡,可大家都没有睡太久,马上就是惊醒,大家都在浑浑噩噩中等待着城外炮声响起,很多人都明白,搞不好最后决战就要到了。

  从辽镇沦陷到退守金州,然后金州这边得而复失,失而复得折腾了几次,前前后后都在生死血战,真到了最后这一步,大家倒也能坦然相对,很多人都和昨夜陈继盛与张盘一样,在那边感慨时局,感慨自身。

  不过很多人昨夜也没办法睡,浓雾一起,张盘就开始招呼各个营头巡视值守,定时用暗号传令,这浓雾固然是个遮蔽,也同样是个隐蔽,金州守军多次趁着海雾向建州女真那边偷袭,这时候也要防备着对方如此。

  好在一夜无事,等到天光初显的时候,孔有德甚至请战,让他带一哨精锐人马,趁着浓雾突袭敌人炮阵,毁掉敌人这两门火炮,那样的话,这战局还能僵持。

  张盘苦笑着否了这个提议,对面的建州女真兵马都是打老了仗的,沉稳老辣,对炮阵的守卫肯定严密,这个浓雾时候,他们肯定也在小心翼翼,甚至在炮阵那边张开了口袋等着,还是没必要白白消耗。

  实际上昨日建州女真兵马清扫战场,已经显示了他们要下力气大打的决心,陈继盛和张盘都很明白,如果建州女真兵马真得不计真八旗的死伤攻城,那金州城很难守住,那两门火炮反倒不是决定性的因素。

  还有一点,眼下这浓雾说是阻隔,实际上也算不上阻隔,能阻碍视线,但挡不住军队的前进,也挡不住炮弹的轰击,建州女真不动,无非是好整以暇,从容不迫,对这样的军队,身为疲惫兵马的金州守军还是不要轻动的好除了防御和巡视的,城头更有人在向西眺,希望能透过浓雾的阻隔,看到那边有船只的来临的痕迹,可惜什么都看不出来,要是船队能来,那么金州城就多一分希望,如果船不来的话,那就万事皆休。

  可惜浓雾阻隔,根本看不清什么,但大家还是死盯着看,连不在这边的都时不时的向西张望,那边是希望所在。

  突然间,城头守军脸上感觉到凉意,他们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起风了!

  金州这边起雾,如果无风的话,浓雾往往可以持续整天,可如果海风刮起,即便是现在这样的浓雾,最多一两个时辰就会吹散,那时候就是最后关头。

  “天要亡我!”不止一个人这么想,但没有人说出来,自从留在辽东抗击建州女真兵马,几乎就没有什么希望,大家一直是在灰心绝望中厮杀,到现在无非是结局而已。

  金州城内开始响起了调兵的吼声和鼓号,同样的,隔着浓雾,建州女真营盘也已经开始动作了,他们也在集兵列队。

  风力在逐渐加强,城头城下甚至能看到雾霭的流动,雾气一点点变淡,每个人的心也在绷紧。

  “别他娘的孬种,今天多杀几个鞑子,到了下面也光彩!”孔有德气哼哼的说道。

  刘兴治一边帮着刘兴贤穿上铠甲,一边满脸晦色的嘟囔说道:“本想着来博个出身富贵,天天吃肉喝酒睡娘们,谁能想到要把命送了”

  “二哥,反正都要去拼了,你还说这些干什么。”刘兴贤不耐烦的说了句。

  刘兴治此时眼睛都已经红了,咬牙说道:“是我拖着大哥和你们投军,我心里后悔,这些该死的鞑子,要不是他们,咱们现在都娶媳妇了!”

  话说半截,城外突然间轰然大响,城头正在观察的人慌忙趴下躲藏,城下每个人心里都是大跳了下,鞑子居然开炮了。

  炮弹又一次击中城墙,从炮弹落点分析,昨天那两门炮还没有移动位置,大家心惊胆战的躲藏,襧过火炮没有再一次打响,却能听到建州女真阵中的欢呼,这让城中的军心士气愈发低落。

  甚至有人感觉,因为火炮打响,连雾气都快被震散了,过了会才发现这是错觉,可见震人心魄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隐约间看到建州女真的前锋已经到了城下,守军刚要动员,却看到对方又缩了回去,还不知道要如何动作的时候,又是隔着雾气沉默片刻,火炮又是打响,城池震撼,但落点却是朝着城墙角那边偏了。

  在战场上,尤其是这种没什么腾挪余地的战场上,没那么多花样计谋,双方的意图也很容易判断,看来建州女真就是要将城墙角轰塌,然后在那边冲进来。

  现在的炮击谈不上瞄准,不会有效果,但却可以让火炮热起来,并且持续的打击城内的军心士气,这炮击的校正则是靠着建州女真兵卒的抵近观察,不断的进行调整,浓雾适合双方的隐蔽。

  尽管陈继盛和张盘昨夜有了明确的判断,可到这个时候还是忍不住派出了一个把总的敢死队,看看能不能借着雾气摸到对方的炮阵跟前,然后端了对方,但心里又是没底,所以手底下的精锐,特别是皮岛东江镇过来重甲精锐都没有派。

  战场上很安静,这个把总的队伍顺着绳索攀爬下城,然后进入了雾气中,接下来依旧安静,当大家算计着快要到敌阵的时候,喊杀声,怒吼声,都跟着爆发响起,陈继盛和张盘表情平静,细看五官却在轻微抽搐,任谁都知道,这个把总的队伍全完了,事情也如他们所料,过了一会,喊杀声低落安静,有几个人跌跌撞撞的跑回了城池跟前,只是还没来得及上城,就被身后追出的弓手射杀。

  雾气开始变淡,可视距离从十步变为了二十步,从二十步变为四十步,这个过程的速度越来越快,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建州女真营盘的轮廓,风有些变大,炮声就在这个时候又是响起!

  建州女真的军阵已经开始前移,他们兵力有绝对的优势,发起攻击也要从几处开始,火炮轰击自然是最方便的,但有火炮做掩护和牵制,金州的其他各处也成了薄弱点。

  “金州城的老少爷们,咱们乡里,咱们身边,咱们家里,多少人死在鞑子手里,今天就是报仇的时候,杀一个不亏,杀两个杀三个就是替人报仇,咱们到了下面也有脸见人!”张盘拿着一根长矛,声嘶力竭的大吼说道。

  已经列队的金州守军跟着大吼起来,那些穿着徐州铠甲的精锐则是用手臂撞击胸甲,当当作响,陈继盛手持一口朴刀,跟着大吼说道:“鞑子瞧不起咱们,说咱们是猪,是羊,咱们今天就给他们看看,咱们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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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60章 熟悉的旗帜

  下面又是大声呼应,只是在这时候,建州女真的火炮又是打响,将众人的呼喊声直接掩盖了下去。

  “愿意和鞑子拼命的都拿家伙上城,都在城内预备着,有你们动手的时候,想要活的不强求,找地方自己猫着,现在想跑想要坐反那就死路一条!”有人在城内吆喝喊道。

  一次次拉锯拼杀,明军和建州女真来回占领,城内早就没什么百姓了,听到这话,很多人都是去拿起了自己的兵器,也有人神情复杂,犹豫迟疑之后转身向家里走去,有人眼神鄙视,有人出口斥责,不过很快就被人阻止,在这个时候,能留下来的就足够,已经不能强求其他。

  建州女真分为三队,一队留守军阵,一队则是簇拥着火炮去往城池西北角,打垮了那边开始进攻,另一队则是金州城的正当面,冲车和云梯已经开始向前移动,搬运云梯和推着冲车的人群动作稍慢就会被砍杀,整个战场都跟着动了起来。

  遮天蔽日的浓雾现在越来越稀薄,战场上的一切都越来越清晰,城头上的金州守军看着建州女真逼迫过来的军阵,每个人都是窒息之感。

  “这火炮太要命了,不然现在还能出去打一打,现在却不能动!”陈继盛咬牙说道,张盘也是脸色难看的点头“把鞑子放进来打,在城内他们没办法展开,咱们在城内迎敌!“”不行,鞑子的人太多,放他们冲进来怕是关不上城门了!“任谁都知道死守城池不可取,可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去死守死战。

  建州女真的阵型已经排列完毕,这漫长的过程更让守军难熬,就好像别人正在磨刀准备杀你,可你只能眼睁睁看着,建州女真的火炮频率很慢,加上调整方向那就更是缓慢。

  即便这样,观察着建州炮位的守军上下都在大骂,从前这些明军炮手敷衍糊弄,可在建州女真这边却是这么勤快认真,原来这份心思用在哪里去了!

  火终于开始轰击城墙角了,炮击的频率依旧很慢,甚至还有炮弹落空,但只要打中就会从城墙角带走一部分,只要打中的次数足够多,城墙角就会坍塌下来,到时候就可以踩踏着斜坡冲了。

  结局大家都能想到,也能面对,所以孔有德等人在这个时候就已经上了城墙,埋伏在掩体后面,忍受着每一次的地动山摇,他们没想别的,就想着在建州女真攻城的时候能够立刻接战。

  趴在那里的滋味并不好受,炮弹呼啸着飞来,震撼着并不厚重高大的墙体,间隔时间很长更是加重了心里的煎熬,谁也不知道下一发炮弹会不会直接打上墙头,已经有人躲闪不及,被迸溅的砖石碎块击中,身上直接多了几个血窟窿。

  “快了,快了!”孔有德一直在下意识的念叨着,他突然想到,如果真的战死,去了阴曹地府,该怎么和家人说自己的遭遇,应该很体面,自己还真是杀了不少鞑子,对得起亲朋好友,可以挺起胸膛。

  他现在只盼着炮击快些结束,面对面的厮杀,这样才能心里畅快,这样憋闷实在难受,每一炮打来,他都盼着下一炮,盼着结束,孔有德把身体蜷缩在掩体后面,抱着头,外面什么情况也看不到。

  这样的躲藏方法是皮岛赵家军传授的,尽管姿势难看,没什么英雄气概,对真正有杀伤的火器来说,却能起到很好的躲藏作用。

  每一炮打来,对面的建州女真军阵就会有欢呼跟着响起,就好像他们已经大胜了一样,这让孔有德更加愤怒,心想你们还没有上城,金州还在明军手中,你们高兴什么,等下在老子刀下见真章。

  可接下来这一炮怎么迟迟不来,外面怎么这么安静,孔有德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抬头看过去,城外他看不出什么,可却看到有人站在城头,这让孔有德大怒,立刻吼了起来:“小耿,你他娘的不想活了,快趴下来!”

  耿精忠居然就那么呆呆的站了起来,朝着西面一动不动?再来一炮,溅起的砖石就很容易打到人,更不要说,如果城下的建州女真靠近,张弓搭箭射上城头,那耿精忠就是个靶子。

  这边的吼叫没有丝毫的作用,耿精忠还那么呆愣愣的站着,孔有德这真有些急了,看着没有人站在耿精忠的身边,他猫腰站起,准备冲过去把对方按倒。

  孔有德刚起身跑了两步,就看到傻站在那里的耿精忠转过了身,那脸上没有丝毫的疯癫,却只有震撼。

  “。船船船。”

  耿精忠喃喃念叨着,突然间声音变大了不少,从念叨变成了吼叫,他伸手指着西边的港口方向,竭尽全力的大吼道:“船!船来了!大船,大船!”

  城头的所有人都跟着站了起来,不管城下是不是会有炮击,不管建州女真的军阵距离多远,都朝着港口那边看过去,的确有船,还不是那些昨日离开的小船,而是大船,好像海上城池一样的大船,更不止一艘,有十艘,几十艘,不对,搞不好要有上百艘!

  因为雾气遮挡,大家已经没心思去看什么海面,因为建州女真有了火炮,即便那些船只回来也没办法改变大局了。

  等到风吹雾散,却没想到出现了这样的景象,这不是离开的那些小船,而是大船,而是这么多大船。

  “这是不是海市蜃楼”有人满脸不能置信的说道,听到他这句话的人都下意识的揉搓眼睛,谁都不能相信,幻觉和幻象是最好的解释。

  不光城头守军没有反应,就连下面的建州女真军队也同样愕然呆愣,双方刚才都太专注于战场,雾气又遮蔽了视线,谁也没想到这样的景象。

  建州女真军阵骚动起来,即便听不清下面的发号施令,可还是能看到旗号的指向,本来要攻打城墙正面的队伍已经停下了行动,攻城器械直接被丢在一边,大队朝着城墙西北角的炮阵凑过去。

  甚至连火炮都在转向,只是这将军炮沉重异常,放置下来加固已经费了好大力气,想要挪动可不那么容易。

  到现在为止,城头还没有什么欢呼声,即便反应过来的人也是一样,大家都不知道怎么解释眼前的景象,朝廷肯定没有这么大的船,也组织不起这么大的规模,这到底是什么人来了?

  有这样巨大的变化,东江镇副将陈继盛和金州总兵张盘都快步上了城头,看到港口那边的船队后,他们的反应不比下面的兵将好多少。

  “这是徐州的船队,是赵家军的!”城头上有人喊了出来。

  雾气散的很快,此时已经有了阳光,现在可以看得很清楚了,那些大船的桅杆顶部有的有旗号,有的则是没有。

  但有些旗帜大家认得,这旗帜来自皮岛东江镇的人们都认得,这是徐州的旗帜,当时不少人暗地里还在笑话,一个包藏祸心的乡下土豪居然还有自己的旗号,没准就是欺负皮岛这边不在关内,所以才糊弄人的。

  谁能想到今天在这样的场合看到,而且还是在这样规模的船队上,到这个时候,他们才能想象,徐州赵家军到底是什么体量的怪物。

  陈继盛最先反应过来,他转头对张盘说道:“不能让鞑子的火炮打到港口,咱们这就派人出去牵制!”

  将军炮的射程很远,金州西边的港口距离战场也很近,开炮的话很容易封锁港口,让船只没办法靠岸。

  但张盘没有立即反应,他迟疑了下,然后闷声说道:“老陈,这徐州赵家军可是反贼,咱们可是官军,我们要帮着他们吗?”

  陈继盛沉默下来,但很快就斩钉截铁的说道:“帮!他们是汉家百姓,怎么也比蛮夷鞑虏要强!”

  “朝廷没办法派援军,倒是反贼来了,这天下不知能撑多久。”张盘没有正面回应陈继盛的问题,只是冷笑着说话。

  说完后,张盘转身,开口吼道:“孔有德,你领着”

  话刚喊出口,就被闷雷般的轰鸣声打断,这是炮声?难道鞑子的火炮这么快就打响了?

  每个听到炮声的守军都觉得心里一紧,如果港口被鞑子的火炮封锁,那么来再多的船只也没有用处,金州还是死地。

  随即众人意识到炮声距离这里还有些远,应该是在海上响起,徐州船上居然有火炮,居然在海上就开炮?这是为了示威吗?这么远的距离根本没可能打到这边,这样的炮响没有一点用处。

  炮弹飞行的呼啸声越来越大,轰鸣声次第响起,呼啸声也越来越密集,居然还真的打了过来。

  第一发炮弹落地,在地上激起尘土烟柱,土石飞溅,但打空了,建州女真阵列已经开始骚乱,第一发落空,可明显能打到这边,而且开火的可不止一门,甚至不止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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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61章 金州、建州、徐州

  有炮弹落在了建州女真的队列之中,城头守军看着女真队列中血肉横飞,几乎是被这一炮打出血路。

  建州女真军阵顿时乱了,军将怒吼着让人散开退后,建州女真八旗兵丁散开,可炮阵那边的士兵也想逃,却被用刀砍翻,能看到有佐领比划着刀,炮阵士兵被迫转身去操持火炮,看来他们还想要用火炮阻挡。

  能看到海上船只船舷和甲板上不断有白烟冒出,这是火炮在发射,只是让金州守军纳闷的是,海上开炮的频率未免太快了,开始以为许多门火炮同时开火,仔细观察也不过二十余门,这开炮间隙要比女真那两门火炮快出几倍来。

  炮弹不断的落在阵地上,落空的炮弹是大多数,可每当命中,哪怕在女真军阵附近落地,也会溅起大片的沙石,也会有许多人惨叫着倒地,更不要说炮弹落地后会再次弹起,很多建州兵丁以为已经躲过,却被这弹起的炮弹直接把身子打没了。

  建州女真兵马只能不断的散开,只能不断的后退,不然就没办法躲开,女真那两门火炮跟前的士兵不断逃跑,当两发炮弹落到附近之后,他们再也没有心思坚持,也不管身后女真军将的威逼,直接就是哄散,有人还想拦阻,却被炮兵用炮刷和炮棍直接打翻,头也不回的逃走了。

  这场面看得城头守军心怀大畅,不过这个时候也没人提什么出城拦阻,那炮弹落地就是一个大坑,激起土石飞溅,大家能看到那飞溅的土石打在鞑子身上,立刻就是打出窟窿,血流喷涌,谁还敢去外面送死。

  但炮弹毕竟是从海上打来,即便那炮的射程超过了守军和建州女真的想象,但后退之后还是能避开,判断射程极限后就开始收拢队伍。

  “这么一来,恐怕只能拉锯,鞑子堵住港口,他们上不来!”

  懂得用兵的都能看出眼下的局势,建州女真收缩队伍但没有崩溃,你船只如果总是炮轰,那随你去,如果你想上岸,那炮声肯定要停下,这时候,建州女真的各队就要扑上去堵截,占住港口后,让你上不了岸,如果你开炮,那就继续退,这么拉锯下去,在陆上的建州女真更从容更有底气。

  即便是金州守军全部出动牵制,在眼下这个局势下也没办法,建州女真这七千多人的优势太大了,分兵就可以堵住。

  陈继盛、张盘以及金州军将想得很明白,想要眼下的局面缓解,就必须要让船上的人登岸。

  还没等他们拿出个主意,突然又有人大喊道:“有船冲上来了!”

  船?冲上来?乍一听到这话,大家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说什么,不过随即就看到了,风正在由西向东刮,有三艘大船都已经张满了帆,正在朝着岸上冲来。

  这是疯了吗?船前面不是码头泊位,即便有码头泊位,这样的速度也会冲撞上去,何况他们冲的位置是滩涂,全是碎石的滩涂,只要上去之后,立刻就会搁浅,搞不好还会被礁石撞破船壳。

  城头守军看呆了,城下正在严阵以待的建州女真兵马也看呆了,完全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和大家预料的一样,船只冲上了碎石滩,船只搁浅了,有没有撞上滩涂的大石没人知道,但大家差不多都能确认,这船怕是没办法再回到海上。

  这要做什么?诧异刚起,就看到从那三艘船的甲板上丢下绳网,从船上冲出许多人顺着绳网向下攀爬,站在滩涂上之后,简单列队,然后向着这边跑来,这伙徐州人真是疯子,居然用这样的法子登陆。

  到了这个时候,建州女真队伍也反应过来,现在敌军登岸,那么火炮肯定不会响起,趁这个时候把敌人赶下海,这个势头可是不对,要是持续下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登陆的赵家军没有跑出太远,只是在前面列队,三艘船装运的兵丁当真不少,远远看着怎么也得是近千号人,就在那边排列成密集的方队。

  建州女真军阵开始动作,骑兵当先,步卒列队,着港口方向快速行进过去,操控那两门火炮的兵卒已经逃散,现在只能白刃接战,真刀真枪的拼杀,建州女真兵卒从来都是自信满满。

  冲上碎石滩的船足够大了,那么多人下船之后,居然还有东西卸下,只是远远的看不太清楚,到现在谁还顾得上那么多,只是冲,冲到跟前勇者胜。

  “咱们出去不出去?”张盘下意识问了句,来到金州的这支女真兵马打得很严谨,即便主力去阻拦登陆,可还是留下足够的营头盯着金州。

  陈继盛看着碎石滩的方向一时间无言,到这个时候,金州守军出城不出城已经不是决定性的因素了。

  “不用出去,也用不到我们出去。”陈继盛喃喃说了句。

  现在城头守军视野中只有建州女真大队的背影,已经下船登陆的徐州军人数太少了,能不能顶住数倍于他们的鞑虏强兵,每个金州守军都在担心这一点。

  ************

  “兄弟们,咱们要在这岸上站住脚,只有咱们站住了,大队才能上岸,不管来多少鞑子,咱们都要顶住!”庄刘大声吼道。

  第一旅第二团八个连是登陆的第一梯队,庄刘在选择连队的时候,带了四个火铳连队,四个长矛连队。

  听到他的训话后,下面武将和士兵们轰然答应,能看到建州女真的大队正在朝这边压过来,相比于阵型密实的赵家军来说,更显得建州女真势大。

  登陆的赵家军士卒脸上有紧张,有忐忑,更多的还是兴奋,我们赵家军从未遇到过敌手,这鞑虏素称强悍,到底谁更强,今日里就要见个真章。

  不光下面的连正队正,就连第二团团正庄刘自己都是强自镇定,但他除了兴奋之外,还有几分紧张,他对赵家军的胜利不抱疑问,可先期登陆的只有这八个连队,万一有什么闪失,丢人可就丢大了。

  庄刘扫视了眼队列,长矛连队和火铳队列里都有兴龙社的骨干遏,这让他多了几分信心,凭着这些不畏生死的精锐在,鞑虏再强也不是对手。

  海上的大船纷纷放下舢板,士兵们顺着绳网攀爬而下,然后划动舢板向滩涂岸边赶来,一时间海上密密麻麻,看着壮观无比。

  战略早就制定完毕,那就要坚决的执行下去,庄刘这几个连能建立登陆阵地最好,如果不能,那么后续的赵家军士兵会破开防御,硬攻上来。

  赶过来的建州女真各营也看到了海上的场面,命令层层下达,兵马前进的速度已经加快了,打头的骑兵开始跑动。

  碎石滩涂对骑兵来说很麻烦,尖锐的碎石对马蹄的伤害很大,稍有不慎,一匹马就会废掉,打了马蹄铁也是一样,不过这个时候谁也顾不上马匹了,骑兵快跑,趁着敌人上岸才几百人的时候将对方打垮,然后后续大队占住滩涂,让对方没有办法顺利登岸,那边已经派人去抓逃散的炮兵,还要把火炮架起来,那样就能彻底堵住对方,去求救的快马已经出发,这突然出现的敌人实力太大,出现的太古怪,必须要有援军,眼下这个场面,恐怕要某位贝勒带大兵亲自来了。

  从小跑到慢跑,从快跑到冲刺,建州女真的骑兵也是各部中最精锐的部分,正当面四个登陆的方队,骑兵也已经分成了几队,前面撞开,后面杀入,一波跟着一波,直到将敌阵彻底冲垮。

  四门不怎么粗的火炮被推了出来,冲在最前面的建州女真骑兵已经看到了这个,但很多人根本就没有想到这是火炮,他们并不是没有见过,可他们见到的火炮是粗大笨重的造物,也有人想到这个是火器,可和明军交战那么多次,早就有了经验,这样的火器打出来的东西最多吓人呛人,根本不会有杀伤。

  建州女真骑兵甚至还看到了前面的火铳,当女真骑兵看到赵家军的火器后,很多人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们经历过火器,隔着很远就开始乱放,硝烟弥漫,却根本伤不到人,冲到了跟前,拿着火器的这些明兵就会逃散,还会把身后同伴冲散冲乱。

  即便被这样的火器集中,只要不是十余步内被正面之中,不过是被一把沙子丢在脸上,火辣辣的疼最多。

  大家纷纷加快了速度,快些更快些,冲到跟前,那就是万事大吉,看到这么多船骇人,实际上又是给大家送前程上门。

  在骑兵奔驰的轰鸣蹄声中,三磅炮和两磅跑的打响甚至引不起人们的注意,好像这四发飞出的炮弹对骑兵冲锋不会有任何的影响,只是飞来的蚊虫而已。

  炮弹打进了队列中,有一发炮弹落空了,极为巧合,甚至可以说是奇迹一般的落在了骑兵与骑兵之间的空隙里,被吓了一跳的建州女真骑兵还没来得及轻松,那炮弹就是弹起,直接削掉了几条马腿,只看到那坐骑一矮,马匹甚至还来不及惨嘶,被惯性带着翻滚起来,马上的骑兵脱身不得,就这么滚成了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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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62章 紧张轻松大不同

  没有落空的炮弹掠过了骑兵的身体,碰触到的任何**都被带飞打碎,也有炮弹击中了马匹,雄健的壮马身体弯折成奇怪的角度,撞飞了附近的同伴。

  建州女真骑兵队列一阵慌乱,这登陆人马的火炮还真是犀利,不过骑兵冲锋的势头没有停止,一炮打出,第二炮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趁着这个间隙冲到跟前去,把这些莫名其妙的援军砍碎杀光!

  火炮在快速的加高射角,赵家军的炮手们用娴熟至极的动作整备装填,然后第二轮炮击又是打出。

  这次被杀伤的就是骑兵后队了,因为没想到第二次炮击来得这么快,建州女真的骑兵开始分开后又是聚合起来,炮弹落入人群中,杀伤比刚才小不了多少,人仰马翻,惨嚎乱叫。

  冲在前面的人下意识张望扫视,心想这帮援军是不是还有别的火炮,或者是船上那古怪的大炮又开火了?

  并不是!那在眼前单薄方队的右翼,四门火炮又是喷吐出了硝烟,这火炮居然开火这么快!

  但已经到了这个距离,想要撤退回身散掉都没有丝毫的可能,只有继续向前冲了,冲到跟前去,就不信这些援军还能撑得住。

  自从布阵迎敌之后,庄刘的神色就严肃异常,再有临战一决胜负的兴奋,也不能在部下面前表露,不然军心士气会波动,影响战局。

  可到了这个时候,庄刘脸上有笑意浮现,战局的进程纳入了赵家军的轨道,每一次交战,每一个和赵家军初次碰面的敌人,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和反应。

  没人能想到火器有这样大的威力,有这样的射程和射击频率,而且所有人都把赵家军当成明军或者是强一点的明军,所有人对火器的印象,甚至包括明军自己,都以为是明军那样的层次。

  当进入冲锋的时候,即便见识到了威力,可因为冲锋的惯性也没办法停下,停下的话,或者是大队崩溃,或者是自相践踏,这都是凄惨无比的状况。

  建州女真骑兵的阵型已经没有开始时候的紧密,但他们又没办法散开,他们所要冲击的敌阵正面太窄,扩散开那就只有朝着海里冲了。

  不光庄刘露出笑容,就连前排的火铳士兵们同样面露轻松,类似的过程他们见到太多了。

  建州女真骑兵进入了火铳射程,连正队正们呼喝下令,第一排火铳开火,冲在前面的建州女真骑兵下意识的抬起手臂遮挡面门,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样就足够了,免得铁砂之类的迸溅入眼,可大家心里又觉得这样恐怕不够,有马匹被击中,马匹痛嘶,倒地翻滚,有骑兵被击中,整个身体好像被什么无形力量打中,直接从马上跌落。

  但大队骑兵依旧在向前,第二排火铳打响,冲在前面的队列更稀疏了,建州女真骑兵愤怒之极,距离几十步了,你们为什么不散开,为什么不逃跑,我们马上就要冲到你们跟前杀人,可面前的火铳兵甚至身体都没有颤动,甚至脸上还有笑容,就那么稳定的开火,开火,开火!

  当第五排火铳打响的时候,建州女真骑兵的冲势已经很慢,看着前面不断到下的同伴和马匹,后面的人不想上去送死,甚至连他们的坐骑都在下意识的减速,他们的勇敢和强悍是有限的,当对方同样强硬和勇悍,甚至还有所超过的时候,建州女真骑兵就要畏缩了,他们同样是人,同样在意生死。

  后排的建州骑兵已经在火铳射程之外,但他们忘记了还有火炮,到了这个时候,四门火炮重新调整好了射角和方向,又是开炮!

  这一轮的炮声摧毁了骑兵们心里仅存的勇气,没有人敢向前冲了,但他们还有些迟疑,建州女真兵马勇悍,一方面是白山黑水的野性未退,另一方面则是严酷的军法,临阵脱逃那是铁定的死罪,是现在死?还是回去之后被军法处置?这还真是难选择!

  “火铳队列,向前三十步后开火!”对面传来了这样的命令,他们看到那些拿着火铳的援军士兵快步向前跑来。

  向前跑?拿着火器的兵卒居然还敢向前跑?这动作让建州女真骑兵瞠目结舌,当那些拿着火铳的援军士兵跑向前站立,排成了同样整齐的阵型,又是开火,现在大家在射程之内了若是弓箭,射程之外的箭支甚至都可以用手抓住,可这样的火铳,在他的射程之内死伤惨重,在射程之外,火铳的铅弹并不是没有杀伤,只不过方向偏离,依旧能够杀人。

  有节奏的鼓声敲响,看到那四个不大的长矛方队向前移动,步卒面对骑兵居然敢向前冲?

  有太多太多的不明白,不过没有人想,也没有人敢在这里继续想,退,逃,不想死就要快些离开。

  火铳声音已经停下,只有火炮还在用比女真火炮快的节奏开火,战场上除了被打中的惨叫和闷响之外,其他一切都很安静。

  建州女真的大队还在继续向前赶,不是说骑兵退下来了,他们也要跟着退,眼下这个局面,必须要阻拦登陆。

  一艘艘舢板已经靠近了岸边,他们可就不必冲滩了,直接从舢板上跳下,长矛士兵用长矛在齐胸齐腰的海水里支撑着身体,彼此搀扶着向岸上走去。

  而火铳和火药不能见水,士兵们穿着单薄的衣服入水,用绳索把舢板向岸上拖,船上有火铳和弹药,还有擦身的干布,就是为了让他们立刻能投入战斗。

  搁浅在滩涂上的三艘大船也没有闲着,从上面搬下火盆,这是让火铳士兵准备施射,还有人拿着斧凿锯跳下船,直接在船的前部开始动手,他们要把船体前部锯开,只有这样才能从里面搬运出大炮。

  庄刘所领着的第一旅第二团八个连已经向前推进了一百步,他们打起了赵家军的大旗,后续上岸的士兵就朝着这大旗汇聚而来,在大旗之下排列成方队,前面的建州女真兵卒越来越近了。

  并不是所有建州女真骑兵都四散逃亡,比起赵家军面对的各种敌人来说,他们大多数回归了本阵,建州女真步卒大队没有任何停顿,各个牛录聚散分合,已经进入了战斗的阵型,弓手们快步跑到前面来,骑兵则是转到大军的侧翼,继续向前行动。

  “到底是鞑子,这可比明军和流贼强太多了。”庄刘赞叹了一句,他回头看看,目前身后的长矛连队已经有十几个,但火铳连队只多了一个,火炮比起刚才来多了两门一磅轻炮,火力比刚才没有强出多少。

  如果建州女真如同传闻那般强悍,六门轻炮和几百火铳挡不住几千人的冲锋,不管赵家军的火力如何强,对方还是能冲到跟前。

  方才建州的骑兵毕竟才几百,迎头痛击之后能清楚意识到损失,而数千人的大队,目前这个数量的火炮和火铳最多能让他们乱,却没办法打疼。

  庄刘看了看身边,一名亲卫身背着一张弓,庄刘是以射术闻名,他在战场上总是带着自己的弓箭,相比于用长矛格斗厮杀,庄刘更喜欢开弓射箭,在远距离一个个点杀敌人,现在赵家军的火铳他也玩得不错,相比于开始对火器抵触的赵家军士兵们,庄刘对火铳很感兴趣,而且还参与制定射击操典。

  但眼前这个场面却不是用弓用火铳的时候,庄刘笑了笑,一摆手中的长戟,高声大喝道:“兄弟们,杀鞑子去!”

  很多上岸的士兵身上还在不住滴水,听到这话,都是吆喝着鼓噪起来,甚至鼓手和号手都在跟着凑趣,场面一时喧闹。

  场面热闹归热闹,大队却还是井然有序的组成阵型,经历过这么多次战斗后,军官士官到下面的士兵,或者在实战中经历,或者得到分享和传授,赵家军的战力就来自于队形,若没有队形那就有危险!

  赵家军自登州出发的时候,也招募了不少从前辽镇的兵卒,不是用他们作战,而是用他们来做向导,尽管在他们口中有很多描述颇为夸张,但对于第一次踏上辽东,第一次面对建州女真的赵家军来说,还是很有用的。

  刚才就有几名向导跟着上岸,向导里有农垦田庄里的庄丁,也有登州府那边的难民逃兵,在刚才建州女真冲过来的时候,庄丁出身的向导脸色发白,浑身颤抖,可还能强做镇定的站在那里,而在登州府那边招募的,人则是扭头就跑,可登陆就在滩涂,他们要跑只能朝着海里跑,才跑进海水中,就听到身后火器轰响,回头看过去,却发现畏之如虎的建州女真骑兵被打的落花流水,只见到硝烟弥漫,只听到惨叫声声,然后建州女真骑兵丢了一地的尸体狼狈溃退。

  这样的结果让登州府的辽东难民目瞪口呆,可即便这样,他们也不敢继续上岸,他们已经看到建州女真大队压了上来,岸上这么点人,对面这么声势浩大,这根本没办法去打,可不愿意上去送死。

[ 本帖最后由 chenjiaonline 于 2015-11-20 16:4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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