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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沉浮] 绝对权力(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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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8章 最强势的秘书

  夜色渐深,书香茗第的包厢里,却依旧亮着柔和的灯光。

  萧郎优雅地泡着铁观音,紫砂壶壶嘴上,腾起丝丝的热气,范鸿宇坐在他的对面。

  这段时间,尤利民连续工作到很晚才下班,作为他的大秘书,萧郎也必须“全程奉陪”,一直到八点多钟,才有时间和范鸿宇一起在茶馆坐一坐。

  好在省政府机关干部宿舍离这不远,喝完茶聊完天回去,不费什么时间。

  “鸿宇,论文答辩今天已经结束了?”

  萧郎用竹夹子夹住小小的茶盅,轻轻摆放在范鸿宇面前,微笑问道。

  “嗯,今天进行的答辩,文校长亲自主持答辩会,当场给得优秀评定。”

  范鸿宇笑着说道,嘴角浮起一丝讥讽之意。

  萧郎微微摇头,说道:“文校长这个人,实在不大合适管党校。有这样的校长,会培养出什么样的学生,可想而知了。相对而言,陈校长比他要好一些……我总觉得,党校这块阵地,要充分重视起来,不能走过场。”

  范鸿宇点了点头,深表赞同:“虽然党校学习,不见得能完全改变一个干部的世界观和人生观,但只要认真抓好每个环节,还是能起到很好的作用。”

  萧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即舒展了一下身子,甩动着手臂,笑着说道:“哎呀,这几天是真的有点疲劳了,尤省长那精力,嗯,我都自愧不如。幸好你马上就要过来了,明天就会把文件正式发下来。”

  毕业论文答辩完毕,范鸿宇就算是正式毕业了。

  所谓“文件”,自然是指的任命范鸿宇为省政府办公厅秘书一处副处长的文件。

  范鸿宇笑道:“总算逃出生天了是?”

  萧郎哈哈大笑,伸手点了点他,说道:“哎,这话可是你说的。我没说,你可不能诬陷我!”

  萧郎的性格,一贯是沉静温和,宛如处子,也只有跟范鸿宇这样知心的朋友在一起,萧郎才会偶尔开怀大笑。逸兴纷飞一回。

  “首都那边都落实下来了?主任还是书记?”

  笑了一阵。范鸿宇问道。

  他知道萧郎要调回首都去,准备和李春雨的表姐完婚。但最终职务怎么安排的,还不得而知。这段时间大家都忙了个不亦乐乎,也没有多少时间像现在这样在一起聚聚,说会儿话。

  对于萧郎选择去首都的街道办事处任职,范鸿宇完全赞同。想走上更高的岗位,“亲民官”这个履历,最好不好缺了。有唐一代,明文规定:不历州县。不拟台省。

  没有州县亲民官的经历,不能入主台阁,出任宰相之职。

  这个规矩,影响深远,迄今犹在奉行。

  萧郎笑笑,答道:“书记。”

  范鸿宇便举起茶盅朝他示意了一下。以茶代酒,表示祝贺。

  萧郎毕业之后,基本都在大机关工作,虽然很长一段时间主持秘书一处的工作,算得是单位的“一把手”,但本质上,他还是尤利民的秘书。不是决策之人。去首都的街道办事处当主任,是二把手,和他此前的工作履历,多有相似之处。对处理人际关系的要求。多于对工作能力的要求。

  萧郎此番去首都,直接出任街道办事处书记,比去一般的县担任县委书记还要更加显赫三分。

  毕竟是天子脚下,皇城根儿。

  宰相家丁还七品官呢!

  对于全方位锻炼他的工作能力和掌控能力,很有好处,也能“节省”两三年的时间。通常由二把手转任一把手,尽管级别相同,在大伙眼里,都算是升官了。

  当然,也就是萧郎可以如此牛逼,书记主任由着他挑。

  “这街道办事处,和基层的县市还是有所不同,复杂得多。”

  萧郎喝一口茶,轻声说道。看上去,这个新职务对他而言,还是颇具挑战性的。

  范鸿宇哈哈一笑,调侃道:“都说前生不善,今生知县;前生作恶,知县附郭;恶贯满盈,附郭省城。你这都直接附郭京师了,岂不是十恶不赦?”

  萧郎笑着摇头,说道:“真要说十恶不赦,那就应该是你。你说说,你那边都还在党校学习着呢,这边就人仰马翻了。人家郑主任不过就是给你看个脸色,你就下这样的狠手。你能是好人吗?”

  许是心情大好,萧郎一再和范鸿宇开起了玩笑。

  范鸿宇叹了口气,说道:“好人最好不要当官,免得害人害己。”

  萧郎顿时就诧异了:“害己还说得过去,这害人又怎么理解?”

  “人家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最后你连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岂不是害人害己?想正儿八经做点事,都那么难,先就得把绊脚石全都踢开。这些事,好人都是做不到的。”

  范鸿宇说着,略略有些感慨。

  他不顾往死里的得罪位高权重的袁留彦,甚至将高兴汉都卷入了进去,为的不过就是修条高速公路而已,却要他自己花这么大的代价。难怪古往今来,真正能为百姓办点实事的官员,宛如凤毛麟角,少之又少。不是他不愿意办点事,实在是环境不允许,阻碍太多了。

  萧郎点点头,亦是深有同感。

  他算是亲眼见证了这场惊心动魄的“搏杀”。

  是的,就是搏杀。

  因为萧郎觉得,就范鸿宇和袁留彦之间如此巨大的差距而言,仅仅用“博弈”已经不足以形容这种非凡的胆魄和勇气。不要说范鸿宇这样一个小小正科级干部,就算是实权副省级官员,面对袁留彦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更不要说主动向袁留彦发起正面突击了。

  可以说,范鸿宇还没有正式上任,赫赫威名就已经震慑了省委省政府的所有机关干部。

  不愧是“凶名远播”的范二杆子,逮着谁都敢狠狠咬一口。

  最要命的是,好像他每次都能赢!

  郑美堂那么牛逼的家伙,都被搞得灰头土脸,若不是荣书记强行压下去,不愿意在敏感时候把事情闹大,郑主任差点就万劫不复。

  赢得干净利落,不要说还手之力,郑美堂几乎连招架之功都没有。

  也许,青山省政府不但要迎来一位最强势的省长,与此同时还要迎来一位最强势的“省府一秘”。不过对于大多数机关干部而言,这并不一定是坏事。有一位如此强势的省府一秘镇场,许多复杂的人际关系,或许会变得更简单。

  相对来说,大伙更愿意和范鸿宇打交道,而不是和郑美堂那样的人打交道。至少范鸿宇只有“凶名”,没有“阴损之名”。

  “鸿宇,说实话,你这回真的把我都吓住了。你还真敢啊……”

  萧郎叹息着说道。

  他也从未想过,当秘书竟然还可以这样当的。上回袁留彦视察青干班那事,萧郎还在苦苦思考着破解之策,范鸿宇却早就开始了行动,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哪怕对方是位高权重的省委副书记,也丝毫不惧。

  见习秘书当得如此威风凛凛,范鸿宇绝对是独一无二,头一份。

  范鸿宇笑道:“被逼无奈,没有退路了。抗议是无效的,只有真刀实枪,才能打出威风。不管是何种斗争,本质上实力决定一切。”

  萧郎点点头,随即又说道:“鸿宇,虽然如此,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这样的动作,要慎重,可一不可再。刚柔相济,才是王道。”

  也就他俩的关系,萧郎才会将话说得那么直白。

  “明白!谢谢!”

  范鸿宇又端起了茶杯,向萧郎示意。

  萧郎微微一笑,也端起茶杯和他碰了一下:“鸿宇,能和你做朋友,诚快事也。你以后去首都,记得找我,我给你泡茶。”

  “这个肯定。我下次去了首都,谁敢在我面前装丫的,我就把萧书记的大牌子抬出来吓唬他!”

  萧郎不禁莞尔。

  “哎,鸿宇,乌日新这个人,你到底怎么评价?”

  范鸿宇摇了摇头,说道:“很勉强。人情世故倒是滚瓜烂熟,就是太官僚。是不是打算定下来了?”

  萧郎说道:“是啊。谭启华一直都在争取去齐河市,交通厅那边,总也得把盘子定下来。我也比较赞同你的意见,乌日新并不是最佳的人选。但目前看来,暂时也只能是他了。不管怎么样,这段时间他的表现还算过得去。”

  金吾山的诈骗案,已经有了定论。接下来,尤利民就要全力以赴推动修建高速公路的大计划,交通厅那边,确实是重点,绕不过去。

  原先看上去“朦朦胧胧”的“巨头座次”问题,经此一役,逐渐开始明朗,尤利民占据了上风。袁留彦必须要做出妥协和让步,不然,暂时也谈不上对乌日新的重新安排。

  这也算是“战利品”。

  范鸿宇双眉微蹙,沉吟片刻,说道:“嗯,暂时也只能这样安排。乌日新一直都在管路政建设这一块的,临阵换将,兵家大忌。”

  “那好,我明天向省长汇报。不过这回修路非同小可,你得多费点心,好好指导一下他。”

  “当然,我也有点不大放心呢。机会已经给了他,能不能抓住,就看他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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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0章 受委屈了

  一边品茶一边浏览着刚刚送到的,范鸿宇的眉头忽然轻轻蹙了起来。

  这是在省政府一号大楼三楼秘书一处的办公室,范副处长自己的小办公室内。尤省长去首都开会了,秘书一处处长萧郎陪着他一起去的,范副处长留在省里主持秘书一处的工作。

  范鸿宇已经正式从省委党校毕业,任命为秘书一处副处长,和萧郎办理交接手续。等萧郎从首都开完会回来,就得离开省政府再赴首都上任去了。

  的第三版上,刊登了一篇文章,报道的就是有关金吾山龙虎观假冒张夭师内容,新闻记者就是彭娜。

  报道“张保力案”本来也算应该。毕竞这个案子造成了较为广泛的社会影响。张保力在被揭穿之前,拥有数千信众,大家对这个假冒的张夭师顶礼膜拜,个别信众甚至将其当成了精神支柱。一朝被抓,少数群众不明真相,甚至质疑目前正在龙虎观主持事务的真正张夭师,省报报道一下有关内容,有助于澄清事实,消除群众的误会。

  让范鸿宇蹙眉的是彭娜的报道方向,似乎有所偏离。其中提到有官员和张保力往来,并且职务不低。当然,没有指名道姓。

  这样一篇篇幅不长的新闻稿,普通群众看了,也就一笑置之,谁也不以为意。但在范鸿宇眼里,情况就不一样了。

  这个案子,目前可以说是省里的“第一案”,相当敏感。尽管省里主要领导已经基本达成了一致,却并不意味着此案就已经完全尘埃落定。

  彭娜年幼,懵懵懂懂的,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范鸿宇他们这些机关工作入员却一清二楚。

  看来要提醒一下她,不要再往深处掺和了。

  范鸿宇雅不愿彭娜受到什么伤害,多纯的一个小姑娘?

  处理完手头的事务,范鸿宇给自己泡了一杯茶,将手伸向电话机,不料就在此时,电话先一步震响起来,范鸿宇抓起了话筒。

  “你好,秘书一处……”

  “二哥……”

  电话里头,传来彭娜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娜娜,怎么啦?”

  范鸿宇很诧异地问道。

  “……”

  彭娜眼泪就下来了,只是抽泣,委屈得不行。

  “娜娜,说话。”

  “二哥,我挨批评了,总编要我做书面检讨……”抽泣一阵,彭娜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了真相:“我,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做检讨?”

  电话那头,彭娜撅起了小嘴,眼泪泱泱。

  范鸿宇在学校的时候,作检讨乃是家常便饭,也不觉得如何丢脸。他和夏言在学校,就是俩混世魔王。夏言甚至还用复写纸写了好多分“标准检讨书”,需要的时候,把“事由”和“时间”填上去,再签上大名就可以交差了,把老师气得够呛。两个家伙却躲在一边吃吃窃笑。

  但彭娜就完全不同了,从小到大,品学兼优,一直都是乖乖女,不要说做检讨,老师家长连重话都不曾说过她几回。如今参加工作,堂堂省报记者,多少入羡慕得眼睛充血。谁知却被要求做检讨,而且是书面检讨,难怪委屈得厉害。

  范鸿宇双眉微蹙,问道:“谁让你做书面检讨?总编?”

  “嗯……”

  彭娜连连点头。

  “好,你在办公室等着,我这就过去。”

  范鸿宇随即做出了决定。

  “你过来o阿?”

  彭娜反倒吃了一惊,有点将信将疑。打这个电话,几乎是出自彭娜的“本能”,受了委屈,就想着找自己最信任的入哭诉一番,没想到范鸿宇的“反应”如此激烈。

  “对。”范鸿宇随即加上一句:“别哭了。”

  放下电话,范鸿宇给办公室的同事打了个招呼,出门而去。

  尤省长上首都开会,秘书一处前所未有的清闲,萧郎不在,范副处长就是头儿,都不用跟谁请假。办公厅的几位头头,绝不会来查范副处长的岗。

  正儿八经成了秘书一处副处长,范鸿宇同志就不好再蹬着单车到处跑了。不过他那辆单车还是停放在车棚里,随时备用。如果不是很急的话,范鸿宇有时候还宁愿骑车,既锻炼了身体,又不用吃汽车废气。

  省政府办公厅给秘书一处的配车是一台七成新的桑塔纳,名义上,这台车属省政府机关小车班,实际上钥匙就搁在秘书一处。

  范处长开着桑塔纳,向社而去。

  报社新闻部办公区域的一间办公室内,彭娜靠在椅子背上,撅着嘴,眼圈早哭红了,泪珠还在不绝往下滴,不时拿纸巾擦拭一下,又团成一团,狠狠丢在身边的废纸篓里。

  已经堆了小半框。

  “不讲道理!横蛮……法西斯……”

  彭娜狠狠摔着纸团,嘴里嘀嘀咕咕,当然,声音压得极低,不让别入听到。

  这间办公室不大,却摆放了六张办公桌,显得相当拥挤。各个办公桌上都堆满了书籍,文具,纸张等办公用品,一眼看去,十分凌乱。

  在不明内情的入眼里,省报记者,那是何等风光的职业?想象之中,省报记者必定是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内,优哉游哉地喝着茶,随随便便就把稿子写了,惬意到十分。哪里能够想到,办公条件居然还比不上县里面的一些科局机关。

  搞文字工作的,大抵都是如此,办公室永远都整洁不起来。

  除了彭娜,办公室还有三个入,两男一女,年岁都比彭娜要大。三个入俱皆伏案工作,谁都没过来劝解,就好像这事压根没发生过,直接把彭娜当作了空气。也许,先前已经劝解过,效果不明显,也就不得不“放弃”了。

  小姑娘嘛,就是喜欢哭鼻子,劝解是没有用的,越劝她哭得越欢。

  哭够了,也就不哭了。

  这种压抑的气氛,搞得彭娜的心情益发乱糟糟的,只想抓起桌面上的水杯一把摔了,好不容易才忍住这个冲动。本质上,彭娜是十足十的乖乖女,和大多数入在文艺作品中认知的那种风风火火的女记者完全不同。

  多数记者都只是普通入。

  彭娜年纪虽小,参加工作的时间也不长,但颇有夭赋,尤其对“枫林模式”的深入采访报道,让她在报社小有名气,挺受上级领导的看重。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办公室的其他同事,和她有些隔阂。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现在彭娜忽然“倒霉”了,说不定大家心里暗暗高兴呢。

  要说在单位上班,不管多么优秀,不挨批评基本不可能,然而这回不一样。这回是总编亲自出面,直接把彭娜叫到办公室训斥了一顿,让她做书面检讨。

  在报社,这就是夭大的事情了,足以证明彭娜这次犯的错误非同一般。一个刚参加工作不到两年的小记者,无官无职,连小组长都不是,普通的错误,轮到总编亲自出马?

  许是见彭娜一个入哭得栖栖遑遑的,办公室另一位女记者终究于心不忍,站起身来,走到彭娜身边,抚住她浑圆的双肩,轻声安慰道:“娜娜,别哭了。犯了错误及时改正就好,总编不会老是记在心上的……”

  这位女记者大约三十来岁,嘴唇薄薄,一看就是那种泼辣型的女子,倒是和文艺作品里的省报女记者形象比较吻合。

  “毛姐,我又没做错什么,采访假张夭师那个案子,也是社里批准的,为什么要我做检讨?”

  彭娜撅着说道,圆圆的脸上露出倔强的神色。

  毛姐叹了口气,说道:“娜娜,你呀,还是没经验……这种案子,咱们报道必须就事论事,不要牵扯到其他方面……很敏感的。省里的大领导……”

  毛姐的话只说了一半便及时打住,没有继续,情不自禁地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警惕性相当之高。

  “可是我也没说什么呀……没有指名道姓,只说个别领导千部也去龙虎观见过这个假的张夭师,难道这样也算犯错误?那为什么社里又同意发稿?”

  毛姐摇摇头,说道:“娜娜,你要记住,今后凡是写这样的稿子,都要多长个心眼。这样的事,谁说得清?也许前一刻都还没问题,后一刻就有大问题了。知不知道,是不是犯错误,不是由我们自己来决定的,由领导决定。领导说这是错误,那就是错误。咱们自己说了不算!你呀,还是好好写个检讨吧。这样的事不能犟,不然对你有百害而无一利。记住毛姐的话,毛姐不会害你的。”

  倒是说得相当诚恳。

  彭娜张张嘴,正要说话,一名三十几岁的男子虎着脸走了进来,很严厉地说道:“彭娜,你的检讨写好了没有?”

  一见这个入,毛姐立即露出笑容,恭谨地说道:“郎主任,你好……”

  正在伏案疾书的另外两名男记者也忙不迭地站起身来,向郎主任问好。可见此入在报社相当有权势。

  郎主任只是微微颔首,随即盯住了彭娜,神色严厉,眼神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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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1章 二百五

  办公室内鸦雀无声,其他三位记者噤若寒蝉,没人再敢说话。省报工作人员,在外人眼里,都是牛叉得不得了的人物,但任何一个单位,内部都有其必须要遵循的规则,和其他单位其实是一样的。郎主任手握大权,平日在外边“嚣张无比”的省报记者,也一样怕怕。

  彭娜对这位郎主任显然也相当畏惧,站起身来,低垂脑袋,双手绞着一张纸巾,低声说道:“郎主任,还没写好……”

  “你怎么回事?”

  郎主任顿时就火了,眼珠子瞪了起来。

  “侯总交代你的话,你都忘了?写个检讨那么难?一个小时都还没写好?”

  郎主任三十几岁年纪,长相不算坏,单论五官轮廓,还有几分英俊,各自也不矮。但总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究其原因,关键还在于他的神情不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似乎所有人在他面前,都得乖乖低头,俯首帖耳。

  彭娜咬了咬牙,鼓起勇气,抬起头来,对郎主任说道:“郎主任,这个检讨我没写。”

  “没写?为什么?”

  郎主任一声低吼,瞧那模样,像是要将彭娜一口吞了下去。

  “我……我没错,为什么要写检讨?”

  “你没错?谁说你没错?你自己说的?岂有此理!你没错,难道侯总错了?”

  郎主任气坏了,怒吼起来。

  彭娜一下子就被郎主任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住了。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立时无影无踪,低下头去,咬着嘴唇,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哗啦啦往下掉。那张纸巾早已被绞成了纸浆。

  “侯总也不见得就不犯错误。”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淡淡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

  彭娜立即抬起头来,双眼变得亮晶晶的,满脸又惊又喜的神情,脱口叫道:“二哥……”

  无疑,范二哥到了。

  “你是谁?”

  郎主任一愣,猛地转过身子。打量了范鸿宇两眼,不认识,立马就火大了,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满脸涨得通红,似乎全身每个细胞都在燃烧。

  “我是娜娜的哥哥。”

  范鸿宇微微一笑,说道,也不去理睬郎主任要吃人的样子,径直从郎主任身边走过去。进了小办公室,来到彭娜身边。

  “二哥……”

  彭娜又是惊喜又是委屈。刚刚止住眼泪,又哗哗地流淌不已。

  “傻丫头,这有什么好哭的?多大的事啊……来,擦擦眼泪,不哭了啊。”

  范鸿宇随手从口袋里掏出手绢,递给彭娜,笑着说道,正是一个无比溺爱的大哥哥形象。办公室里的三名记者一个个目瞪口呆,不知道这个程咬金是打哪条路上杀出来的。

  彭娜撅着嘴。点了点头。

  范鸿宇这才扭过头,面向郎主任,说道:“这位领导,娜娜要是犯了什么错误,你可以跟我聊聊,我批评她。”

  彭娜连忙解释道:“二哥,这位是我们报社办公室的郎主任。”

  “郎主任好。”

  范鸿宇挥洒自如。

  郎主任满腹狐疑。盯着范鸿宇左看右看:“你是彭娜的哥哥?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她还有个哥哥?”

  范鸿宇笑道:“报社那么多工作人员,每个人的家庭情况,郎主任也不可能都了如指掌。郎主任,娜娜年轻。参加工作时间不长,偶尔犯个小错误,这是难免的。郎主任是报社的领导,诸位都是她的同事和前辈,还请多多指点多多关照她。有时候,鼓励比批评更管用。”

  “呵呵,有意思,你在指点我们怎么工作吗?”

  郎主任就笑了,带着极其明显的讥讽之意,望向范鸿宇的眼神,满是嘲弄之色。

  这个年轻后生子,也不知道是彭娜的哥哥还是男朋友,简直比彭娜还幼稚,竟然在这里大言炎炎,“教育”他郎主任,简直可笑之至!

  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郎主任最烦了,总是搞不懂状况,眼高于顶,老子天下第一。也就彭娜这样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才会被他的外表哄骗了,觉得他很“帅”。其实百无一用。就好像现在,候总亲自下令,让彭娜作检讨,他有什么能耐为彭娜挡过这一“劫”?

  “指点不敢当,就是一个探讨……”

  “好了!”郎主任没有耐心也没有时间在这里和他废话,范鸿宇话还没说完,郎主任便举手一扬,打断了他:“废话不要多说。彭娜,马上和我去总编室,当面给候总作检讨。我丑话说在前头,省委领导都在关注这个事。你要是检讨深刻,或许候总会原谅你一次,帮你在省委领导面前美言几句。你要是不知好歹,顽抗到底,那可就谁都帮不上你了。跟我走吧!”

  彭娜不吭声,只望着范鸿宇。

  既然二哥亲自赶到,小姑娘心里就有了底气,郎主任再凶狠百倍,彭娜也一点都不害怕了。

  “彭娜!你什么态度!”

  郎主任彻底被激怒了,大吼一声。

  这种啥都不懂的小女孩也最让郎主任瞧不上,怎么,来了大靠山啊?

  范鸿宇不由蹙起了眉头,有点不悦地说道:“郎主任,有理不在声高。怎么说,娜娜也是你的同事,用得着这么大呼小叫吗?”

  “哟呵,你还起高腔了?我不管你是谁,马上离开报社。不然我立即对你采取措施,你不想让保安把你赶出去吧?”

  郎主任真是被气糊涂了。这混账小子,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菜市场?以为仗着自己身材高大,有几分力气,就可以做“大侠”?彭娜好歹也是省报记者,怎么会有这样的男朋友?

  郎主任绝不相信范鸿宇真是彭娜的哥哥,两人长得一点都不像。彭娜娇小玲珑,圆润可爱;范鸿宇则是身材高大,脸部棱角分明,线条刚毅,亲兄妹甚至堂兄妹的外表差别,应该不至于这么巨大。

  郎主任觉得,范鸿宇就是那种喜欢好勇斗狠的街头小混混。如果在大街上劈面碰到,郎主任或者还有几分顾忌。这种小混混,从来用脑袋想事,不计后果的,郎主任可不想在大街上被小混混揍一顿,哪怕事后报警把他抓起来,那也得不偿失。但这是在报社,郎主任自己的地盘。区区一个街头混混,郎主任哪里会看在眼里?范鸿宇再不识相,郎主任真会叫保安过来,将范鸿宇轰出去。

  范鸿宇轻轻摇头,怎么在哪里都能遇到这种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既然郎主任不是个角色,范二哥也就懒得和他多说,对彭娜说道:“娜娜,走吧,你带我去总编室,我和侯永健同志聊一下这个事情。”

  所谓侯永健同志,正是《青山日报》的总编辑,报社的实际负责人。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办公室里的其他三名记者俱皆露出古怪的神色。

  这小伙子越来越不靠谱了,口口声声“侯永健同志”,好像他真的和候总很熟似的。这装的也太过了点,待会怎么收场?

  “哎……”

  彭娜立即点头,拔腿就走。

  “站住!”

  郎主任怒吼起来,脸色变得铁青,眼里如欲喷出火来。

  “彭娜,你胡闹什么?你还想不想在报社工作了?简直乱七八糟!你知不知道,省委办公厅郑主任正在总编室和候总谈话呢!你知道郑主任是什么人吗?省委袁网记的大秘书!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要不然,候总也不至于这么急着让彭娜去总编室做检讨,原来是来了大人物,候总抵挡不住,不得不将手下抛出去“了难”。

  范鸿宇正眼都懒得看郎主任一眼了,对彭娜说道:“娜娜,走。”

  彭娜点点头,居然也理都不理郎主任,领着范鸿宇就向总编室走去。

  “你们给我站住……”郎主任又气又急,拔腿就追了上来,气急败坏地叫道:“你们不能去总编室!”

  真要是让这个愣头青闯进总编室,惊吓了候总和郑主任,却如何得了?候总还不得把他骂个狗血喷头!

  范鸿宇头也不回。

  本来他也可以向郎主任说明自己的身份,但这个家伙实在太势利眼,范处长半点也瞧不上他,就和他多说一句话的兴趣也欠奉。

  这种势利小人,理他作甚?

  “你们,你们混蛋……保安,保安……”

  眼见范鸿宇和彭娜直驱总编室,郎主任慌了手脚,在走廊里就吼叫起来。只可惜这里是办公区,保安还在大门口,郎主任嗓门再大,隔得远了,保安也听不到。

  郎主任简直要气得吐血了,当下急匆匆地跑进旁边的一间办公室,抓起电话给门卫室打过去,让保安立即赶过来。

  这一番吵闹,早已经惊动了整层办公楼的报社工作人员,每间办公室都有人跑出来看热闹,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总编室离这里并不远,等郎主任打完电话再出来,范鸿宇和彭娜早已不见了踪影。

  “坏了坏了……”

  郎主任急得跳脚,脸色阵红阵白,额头上冷汗澹澹而下,顾不得等保安赶到,拔腿就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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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2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郎主任腿脚还算利索,等他追到总编室那个楼层的走廊口,正好看到范鸿宇大摇大摆在敲总编室的门。

  “站住!”

  郎主任急得大叫。

  范鸿宇扭头看他一眼,轻轻一挥手,像是驱赶一只讨厌的苍蝇,随即推开了房门。

  郎主任顿时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所幸及时扶住了墙壁,不然还真有可能从楼梯口骨碌骨碌滚下去。

  总编室内,待客区,郑美堂和侯永健都坐在真皮沙发里。郑美堂坐的是长沙发,俨然上级领导。同样属于副厅级干部的侯永健则在一侧的沙发里坐了半边屁股,身子前倾,做凝神倾听教诲状。

  官场生态,大抵如此。

  没有行政级别的总编,兴许还能在官员面前挺直腰杆,这一旦文人有了级别,立马就大变样,脊梁骨不知不觉间变得其软如棉,怎么也直不起来。

  房门打开,侯永健像是安了弹簧似的,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满脸微笑变成满脸威严,但立即又变成了满脸愕然之色,瞪着范鸿宇,很是莫名其妙。

  “你是谁?”

  侯永健沉声喝问了一句,神情颇为不悦。

  范鸿宇微微一笑,没有急着回答侯永健的话,先朝坐在长沙发上的郑美堂扬了扬手,淡然打了个招呼:“郑主任,你好!”

  郑美堂做梦也没想到范鸿宇忽然就出现在了报社总编室,脸色一下子变得尴尬异常。实话说,他现在还真有点怵这个范二杆子。人家还是党校青干班学员的时候,就已经让郑主任“吃不了兜着走”,如今正儿八经被任命为省政府办公厅秘书一处副处长,马上就要和萧郎交接完毕,郑主任更是半分心理优势也无。

  “范处长……”

  愣怔稍顷,郑美堂才紧着起身,讪讪地说道。

  侯永健本来打算大声呵斥,见此情形,立马就意识到不对,也忙不迭地跟着起身,眼望范鸿宇,还是难掩满脸的疑惑之意。

  何方神圣啊?

  “彭娜,你搞什么名堂?还不快出去!”

  这个时候,郎主任也追了进来,也顾不得别的,张嘴就吼,急得一张脸如同关二爷一般。

  范鸿宇依旧理都不理,径直来到了待客沙发区,这才对侯永健说道:“候总,你好。我是范鸿宇,省政府办公厅的。”

  “范鸿宇……范处长?”

  侯永健有瞬间的迷糊,不过随即就回过神来,不由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他没见过范鸿宇,但身为省报总编,省长大秘书换人这样重大的“新闻”,焉能没有耳闻?何况尤省长新换的这位秘书,实在是大名鼎鼎!在他掌管的《青山日报》上,都不止一次地出现过范鸿宇的名字。

  此番省里巨头大博弈,袁留彦吃瘪,尤利民威望大涨,省里只要有一定分量的领导干部,也大都清楚内情。

  范鸿宇微笑着朝侯永健伸出了手。

  “您好您好,范处长,您好!”

  侯永健忙不迭地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范鸿宇的大手,好一阵摇晃,点头哈腰,满脸堆笑,一迭声说道。

  原本正打算冲过来,“奋勇”将范鸿宇轰出去的郎主任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仿佛被强力胶水黏住了双脚,再也难以移动分毫,脸色瞬间由通红变成苍白,额头冷汗澹澹而下。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范鸿宇范二杆子?

  据说,凡是得罪了他的人,都没好果子吃!

  自己的运气不会这么好吧?

  但听他们的对话,再瞧瞧候总编的鞠躬如也的模样,郎主任的心刹那间沉到了谷底。

  九成错不了!

  “范处长,请坐请坐!小郎,赶紧泡茶……”

  “啊……哦哦,好的好的,范处长您好……”

  郎主任终于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去泡茶水,“百忙中”还不忘向范处长请安问好。今儿把这位“凶名赫赫”范二杆子得罪狠了,再不想办法弥补一下,后果当真难测。

  范鸿宇点了点头,却没忙着就坐。

  郑美堂可就有点呆不下去了,朝侯永健说道:“候总编,那我就先告辞了。希望你们报社能够正确处理相关报道的问题,不要让省领导为这种小事操心。”

  嘴里说得倒是轻巧。倘若真是“小事”,他堂堂省委办公厅副主任,犯得着亲自到报社来跑一趟?直接打个电话不就完事了。

  实在有关金吾山龙虎观假张天师的案子,袁留彦太敏感了,任何有可能导致此事“扩散”的隐患,袁留彦都倍加重视,一定要想方设法“扼杀”在萌芽状态。

  为了这个事,袁留彦目前相当被动,还被高层的某位大人物很隐晦地批评了几句。于袁留彦而言,这是非常非常严重的大问题。一旦真的失去那位大人物的好感,袁书记今后的仕途就艰难无比了。

  身在官场,“组织”对你是否信任,是否看重,始终都是摆在第一位的。

  “好的好的,请郑主任放心,我一定处理好,一定处理好……”

  对郑美堂,侯永健可也不敢有丝毫得罪,又朝着郑主任连连鞠躬,一迭声地说道,眼睛的余光却不住在范鸿宇和彭娜身上溜来溜去。能够做到省报总编,侯永健绝对不是笨人,范鸿宇忽然“闯进”他的办公室,身边还跟着一个哭得眼眶红红的彭娜,所为何事,候总编能不明白吗?

  当真是进退两难啊!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候总编“柔嫩的小心肝”早已纠结成“中国结”了。

  郑美堂却也明白,范鸿宇亲自赶过来,这事只怕侯永健未必能按照他的意思办理。袁书记固然位高权重,尤省长可也是威名赫赫,侯永健不一定会死心塌地听他郑美堂的话。但这事不处理好又断然不行。

  郑美堂对侯永健点了点头,眼珠一转,随即面向范鸿宇,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范处长,今天大驾光临报社,是不是尤省长有什么重要指示?”

  范鸿宇微微一笑,说道:“郑主任,尤省长去首都开会了,没有新的指示,还是照原来的既定方针办理。我今天就是到报社来看朋友的。”

  “朋友?谁是范处长的朋友啊?”

  郑美堂紧盯着问道,眼神也在彭娜身上打转。他没见过彭娜,却也觉得这小姑娘长得很甜,挺可爱的。莫非是范鸿宇的女朋友?

  可是不对啊,听说范鸿宇的女朋友是洪州市委书记高兴汉的女儿,在彦华当常务副市长呢。

  范鸿宇笑了笑,说道:“就是这位彭娜,以前去彦华采访过枫林模式的,我们算是老朋友了。”

  原来这就是那个闯祸的记者!

  刚才侯永健还说要让她过来给自己当面作检讨来着!

  郑美堂恍然大悟,随之更加警惕起来。范鸿宇难道真是为了这“小姑娘记者”来找侯永健的?又或者另有目的?

  眼见郑美堂六神不定,范鸿宇微笑说道:“郑主任,娜娜是我的朋友,她挨批评了,我来看看她。”

  这话里的意思,郑美堂总算是明白了,登时便放下心来。范鸿宇看来真和这个长相甜甜的小姑娘有点私人关系,“冲冠一怒为红颜”来了。

  年轻人,倒是可以理解。

  范鸿宇从来就不是以成熟稳健著称的性格。

  只要他坚定不移地执行“既定策略”就行。

  “哈哈,好好,那我就不打扰了,再见!”

  郑美堂暗暗舒了口气,再次挥手作别,脸上真的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侯永健又忙不迭地鞠躬,轻轻向范鸿宇告一声罪,亲自送到门口,满脸堆笑,目送郑美堂离去,这才转过身,一溜小跑过来,对范鸿宇说道:“范处长,请坐,请坐!”

  范鸿宇就在长沙发里坦然就座。

  彭娜依旧站在那里,俏脸微红,有点忐忑。刚才她还满腹委屈,如今眼见二哥这般威风凛凛,将候总编和郎主任都吓得一愣一愣的,甚至那位省委办公厅的郑主任,在二哥面前都神情讪讪,似乎怕了二哥,彭娜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小彭啊,快请坐吧!”

  侯永健满脸笑容,很亲切地说道。不但语气亲切,神情就益发亲切了,宛如和蔼可亲的长者。侯永健毕竟老于世故,人情练达,尽管一时半会还不好确定范鸿宇和彭娜之间的真实关系,但范鸿宇为了彭娜亲自赶到报社,上门找他侯永健“理论”,由此可见两人关系绝不一般。

  既然如此,那就绝不能随便得罪彭娜了。

  尤省长在省里的威望可是如日中天。

  “谢谢总编……”

  彭娜羞涩地一笑,依言在沙发里坐了,仍然有点局促不安。

  “范处长,请用茶!”

  郎主任双手捧着一杯热腾腾的香茶,佝偻着腰,递到范鸿宇面前,满脸谄媚的笑意,却也难以掩饰眼里的惊惧之情。

  “谢谢。”

  范鸿宇接了过来,倒也并不如何倨傲。

  “小彭,请用茶……”

  随即,郎主任又双手给彭娜递上一杯香茶,同样满面堆笑,眼里却带上了一丝恳求的神色。

  姑奶奶,我真不知道您男朋友是省长大秘书,您就饶过这一回吧!

  交了那么厉害的男朋友,偏偏要藏着掖着,不肯公之于众,这不是坑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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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3章 新闻报道要注意大环境

  “候总,来得孟浪了,请候总见谅。”

  范鸿宇很坦然地说道,挥洒自如。

  侯永健陪笑说道:“范处长太客气了……范处长肯到我们报社来指导工作,我们真是求之不得。未曾远迎,失礼失礼,还请范处长见谅。”

  今儿范鸿宇要真是代表省长而来,和郑美堂一样,“视察工作”,侯永健或许还没有如此紧张。公事公办,总归都有一定的规矩。毕竟从管理序列上来说,隶属省委宣传部管辖。但范鸿宇明显不是为公事而来,是为了彭娜,这就比较麻烦。“,

  侯永健也是人精,焉能不清楚,越是这种情形越是不好处理。

  面子上,范鸿宇肯定会相当客气,然而谁能保得定他事后不出幺蛾子。总是被省长大秘书在心里暗暗惦记,这种滋味,侯永健说什么也不愿意尝试。

  范鸿宇微笑说道:“候总太客气了,我其实就是过来会朋友的。很不巧,娜娜犯了点小错误,正委屈呢,我就想着过来跟候总陪个不是。“”看这话是真的将侯永健吓住了。

  范秘书的不满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直接兴师问罪了。

  只不知他和彭娜是不是男女朋友?

  “这个……这个,嘿嘿,范处长,误会误会……彭娜同志,那个,小彭其实也谈不上犯什么错误。那篇文章也是经过我们报社审核的,没什么问题。主要是那个……那个,省委个别领导干部觉得有些不妥,让我们今后注意控制一下。社里,社里对小彭还是很看重的。这位同志年轻。有能力,有才华,社里正准备重点培养她……所以,所以我们对她的要求比一般的同志要严格……”

  侯永健额头上冷汗汨汨而出,也不便伸手擦拭,期期艾艾地说道。脸上硬挤出来的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

  范鸿宇笑了笑,轻轻一摆手。说道:“候总,你误会我的意思了。现阶段,媒体在报道新闻的时候。确实要把握好大方向。娜娜确实很有才华,但毕竟比较年轻,刚刚参加工作没多久。经验方面,是略有欠缺。候总和报社对她严格要求,也是应该的,为她自己好嘛。娜娜,今后啊,报道类似的新闻,一定要注意把握好大方向,和中央。省委保持一致,明白吗?”

  最后这一段话。却是朝着彭娜说的。

  彭娜忙不迭地点头,乖乖地说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其实论年纪,他比彭娜大不了多少,估计就是大些月份。但这么“老气横秋”的一番话说了出来,无论是彭娜,还是侯永健郎主任却都觉得理所当然,谁也不感到怪异。

  自然还是“省长秘书”的身份在“作怪”。

  不管范鸿宇多么年轻,他能够端端正正坐在省长办公室外间,那就说明了一切,就有资格以这样的语气说话。

  范鸿宇又转向侯永健,微笑说道:“候总,既然误会澄清,那我就不打扰你的工作了,今天先告辞,以后有机会再向候总请教。”

  说着,便站起身来。

  侯永健和彭娜也忙即跟着起身。

  侯永健依旧惊疑不定,小心地说道:“请范处长放心,确实就是个误会,我们社里绝对没有要针对小彭的意思……像她这样很有潜力的年轻记者,正是我们大力培养的对象。”

  “好,那我就代她谢谢候总了,改日有时间请候总喝酒。”

  范鸿宇客客气气地说道,语气相当诚恳。

  侯永健略略舒了口气,看上去范鸿宇的神情不大像是作伪。今儿他过来为彭娜“强出头”,直接将郑美堂“吓跑”,将他侯永健堂堂报社总编吓得大汗淋漓,面子可谓十足,应该不会过为己甚。

  见好就收,也是官场上最常见的处事方式。只要不是“死仇”,很少有“追杀到底”的。

  再说,范鸿宇当着郎主任和彭娜的面说改日请他喝酒,应该也不是一句纯粹的客气话。侯永健久在官场,自信相人之术还有三分精准。范鸿宇虽然已经是省长秘书,毕竟年轻,又刚刚从最基层来到省府大院,在省里应该没有多少朋友,更谈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根基,正是需要大肆结交朋友,夯实基础之时。侯永健不妄自菲薄,自认身为省报总编,也有资格让范鸿宇来结交了。

  如果彭娜真是范鸿宇的女朋友,那范鸿宇更加没有一定要往死里得罪自己的理由,还指望着他候总编今后多多关照彭娜不是?

  心念电转之间,侯永健基本放下心来,脸上笑容变得十分欢畅,客客气气地和范鸿宇握手道别,亲自送到门口。

  郎主任自然紧紧跟随在后,连连鞠躬。

  作为报社办公室主任,老郎是正儿八经的正处级干部,论级别还在范鸿宇之上。但论真实权力,报社办公室主任如何能够和省府一秘相提并论?

  范鸿宇真若是记仇,郎主任确实有些吃不消。

  “总编,这个……”待得范鸿宇和彭娜终于消失不见,郎主任脸上的笑容终于收了起来,转向侯永健,又变得十分焦虑:“郑主任那里……”

  侯永健摇摇头,说道:“没事了。这事到此为止,找个机会,补偿一下小彭。”

  “可是总编,郑主任刚才说,是袁书记……”

  郎主任还在担忧,嘀嘀咕咕地说道。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侯永健严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看得出来,侯永健是真的有些不悦了。郎主任就吓了一大跳。

  不过侯永健没有多说什么,也未曾朝郎主任发火。

  小郎这个人,听话是听话,就是眼界和脑子还差了点。没看到郑美堂在范鸿宇面前那副“胆战心惊”的模样?谁强谁弱,岂不是一目了然?

  省长也好,省委副书记也好,省政府机关也好,省委机关也好,说到底,还是实力决定一切!

  如果不是范鸿宇以雷霆手段震慑过郑美堂,郑秘书堂堂省委办公厅副主任,“江湖老鸟”,会怕了一个年轻十好几岁的“后生晚辈”?

  范鸿宇连郑美堂都能收拾,又岂是他侯永健能够轻易去得罪的?

  但这些道理,没必要详细给郎主任分说。侯永健之所以重用郎主任,主要还是因为他很听话,对自己忠心耿耿。万一郎主任以后越来越厉害,是不是还会这样听话,这样忠心耿耿,那就不好说了。

  养条狗是为了看家护院,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让他反噬主人的。

  “记住,要抓紧时间,给小彭补偿点什么。”

  侯永健又吩咐了一句,这才是要害。

  郎主任连连点头,说道:“好的好的,总编……要不,给她涨一级工资吧,您看呢?”

  侯永健就愣了一下,略事沉吟,点了点头。

  照侯永健的意思,是想给彭娜评个先进什么的,主要给荣誉。郎主任专一负责事务性工作,凡事喜欢从“实惠”处着眼。仔细想想,小郎这个主意也挺不错的。说到底,彭娜就是个小姑娘,对于小姑娘来说,每个月能多领些工资,硬扎扎的票子捏在手里,似乎确实比评先进更加诱人一些。

  再说了,涨工资和评先进并不矛盾。先涨工资,年底再评先进,岂不是更好?

  要送人情,那就送得像模像样,让范处长能够明明白白感受到自己的诚意。

  “哥,谢谢你……”

  来到楼道的拐角处,四顾无人,彭娜便站定脚步,望着范鸿宇,低声说道,却在不知不觉间,将“二哥”简化成了“哥”。

  眼前的彭记者,脸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泪痕兀自未干,牡丹含露一般,又是娇俏又是惹人怜爱。

  彭娜本来委屈得不行,给范鸿宇打电话,也只是哭诉自己的委屈,再没想到范鸿宇立马就在报社现身了,并且丝毫也不顾忌讳,直截了当“杀上”总编室,找侯永健要说法。若不是范鸿宇来得及时,彭娜今儿这委屈就受定了,侯永健为了讨好郑美堂,非得让她当面做检讨。

  范鸿宇笑笑,伸手给她轻轻掸去了俏脸上挂着的一颗泪珠,叹了口气,说道:“娜娜,其实候总编对你的批评是对的。虽然从原则上来说,新闻报道要真实独立,但在现实之中,这不可能。尤其是在国内,新闻媒体一定要服从大环境。金吾山的案子,远远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单纯,里面的弯弯绕多了去了。那天在山上的时候,我其实提醒过你,多报道正面的东西。”

  彭娜连连点头,嘴里却说道:“可是,揭露真相也是新闻媒体的职责所在啊……”

  范鸿宇点点头,又摇摇头,语气有些严肃,说道:“你说的是有道理,但你一定要记住,想做一个好的新闻记者,首先就要学会保护好自己,不要总是让我为你担心。”

  “嗯,我记住了。”

  彭娜乖乖地答道,轻轻咬了咬红艳艳的嘴唇,一颗芳心砰砰乱跳。

  被人宠着惯着的感觉,真好!

  尤其这个宠着惯着她的男人,是她内心深处最崇拜也最喜欢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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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8章 彦华的国企改制有问题

  中午,一台桑塔纳驶出了省政府大院,直奔洪州市委常委院。

  韦春晖的召见,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十点左右,高洁离开了省政府,回到家里。在省政府一号办公楼,高市长自然不好和范处长嘀嘀咕咕的,就算他们是未婚夫妻,也要注意个影响。常务副省长刚刚召见完毕,高洁马上就和省长的大秘书说悄悄话,肯定不妥。

  范鸿宇赶到高洁家里的时候,高妈妈已经做好了饭菜,高兴汉也回到了家中。

  “鸿宇来了?吃饭。”

  高妈妈笑着招呼道,心情似乎还不错。关键高洁回家之后,情绪还行,高妈妈就觉得“事情不大”,应该是一次很正常的工作召见。看来昨天倒是太敏感了。

  一家四口围着桌子安安静静吃饭。

  每次闺女一回家,餐桌上就会多两个肉菜。高兴汉和高洁都不大能吃肉,这肉都是为范鸿宇准备的。年轻,胃口好,一顿能吃一整只鸡。每次看范鸿宇吃得狼吞籧实模?呗杪璞惆蛋档靡猓?逗栌钜丫?允导市卸?っ魉?氖忠蘸谩?

  今天也不例外,一大碗米粉蒸排骨,几乎都是范鸿宇一个人干掉的。

  一顿饭吃得范处长心满意足。

  高市长抿嘴轻笑,爱意盈盈。

  这人“凶名在外”,其实也不难伺候,只要有肉吃,别人不跟他捣蛋,就能满足。

  “高伯伯……”

  吃完饭,高兴汉照例去阳台坐一坐,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范鸿宇自然紧紧跟了上去,掏出香烟敬给岳父老子。

  高洁就在一旁拿眼睛瞪他。

  这人老是不自觉,自己都跟他说多少回了,不要总给“老头子”敬烟,有害身体健康。

  偏不听,当耳边风。

  范鸿宇的固执是出了名的,不过以前高洁说的话还能听。现在“原形毕露”了,合着那时候都是装的,为了将女朋友骗到手!

  给高兴汉点上香烟之后,范鸿宇老实不客气,就在另一侧的藤椅上坐了下来。高市长一旁站着。

  嗯嗯。不但固执,还有很严重的大男子主义作风。

  高市长继续腹诽不已。

  “小洁,什么情况?”

  高兴汉抽了两口烟,淡然问道。

  高洁站在范鸿宇身边。纤纤小手很随意地搁在范鸿宇肩膀上,双眉微蹙,说道:“问得很散……几乎有关彦华所有正在改制的国营企业都问到了,有点,有点像蜻蜓点水。只有百货公司的情况,问得稍微深入一点。”

  “怎么个深入法?”

  高兴汉却不肯马虎,继续“刨根究底”。

  “嗯,主要是有关优化组合下来在家拿生活费的那批干部职工的情况,问我们市里和外商打算最终怎样安置这批人。”

  高兴汉淡然说道:“这个问题我也想问。”

  说着,眼神在范鸿宇脸上扫了过去。

  国营企业改制,目前全国各地都在进行初步的尝试,洪州市也不例外。但彦华走在全省最前列,参与改制的国企最多。改制幅度也最大。任何一家国企改制,几乎都要进行干部职工重新优化组合,也就是说,每家改制企业,都必定面临一个下岗职工再安置的问题。

  只要涉及到人员安置。永远都是最敏感的问题。

  彦华市的国企改制工作,归高洁分管,但碰到“疑难杂症”,高洁肯定会问范鸿宇的意见。而且一般来说,范鸿宇的意见就是“最终决定”。

  范鸿宇同志。自来都是这么牛皮哄哄的。

  这人有“一把手”毛病。

  在枫林镇当个副镇长,将镇委书记镇长的活都包圆了,高洁还乐得清闲。说不定范鸿宇的“一把手毛病”就是在那个时候养成的,自家宝贝闺女也要负重大责任。

  高洁说道:“现在主要是集中起来搞培训,重新培养他们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技能,争取早日上岗。实在培训不合格的,市里给一定的补偿,鼓励他们自谋职业。”

  “市里给补偿?”高兴汉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那个百货公司,不是已经全都卖给港商了吗?应该由他们出钱才对。”

  高洁轻轻摇头,说道:“这是当初市里答应他们的合作条件。如果这些组合下去的干部职工都要由外资方来负担,他们也许就不愿意合作了。市里为他们做好后勤支援工作,是早就说好的。”

  “这不对!”

  高兴汉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断然说道。

  “你们那个百货公司的情况,我也听说过了。据说港商买下来之后,经过改造,生意非常好,当月就实现了盈利。既然效益那么好,赚了钱,那这些组合下去的干部职工,就应该由他们来负担。不管是重新培训上岗,还是给补偿另谋出路,这都是他们应尽的义务。不能钱归外商赚了,包袱由市里来背。权利和义务,应该是对等的。这个问题,你们市里必须重新考虑。”

  高洁也蹙眉说道:“爸,签了合同的。如果我们市里毁约,就不仅仅是百货公司一家的问题。其他几个合资的企业,都会出问题。不讲信用,今后就再也没有外商肯和我们合作了。这原本就是个两难的问题。”

  高兴汉说道:“你们当初考虑就失当。现在发现问题,那就应该改正。这不是普通的问题,已经涉及到了根本。社会主义的优越性是什么?你们好好考虑一下吧!”

  高洁不由语塞,情不自禁地轻轻捏了范鸿宇的耳垂一下。这个“馊主意”原本就是范鸿宇出的,坑了陆月一把,政治博弈大获全胜。可是现在,后遗症也慢慢显露出来了。当初设下的“圈套”,很可能反过来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高伯伯,国企要改制,全国都要改革。既然是改革,那就会有阵痛,会出现一些前所未有的情况,付出一定的代价。这个阵痛,这些代价,都是我们必须要忍受的。比如说国营企业,最大的问题是什么?无非就是两个,其一是机制僵化,经营理念和管理模式极度落后,不能适应市场竞争的需要;第二就是包袱沉重。大量的离退休人员和闲杂人员,彻底拖住了企业的后腿,每前进一步,都相当艰难。说白了,这其实就是一个问题,就是人员素质问题。人员素质上不去,企业怎么可能搞得活?”

  高兴汉轻轻“哼”了一声,说道:“离退休人员不是企业的包袱,当初他们为企业的建设做了大量的工作,没有他们,就不会有这些国营企业。现在他们老了,退休了,企业当然要养活他们,这是毋庸置疑的。就算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工人一样要退休养老,国家和企业一样要养活他们。难道资本主义国家能做到的,我们反倒做不到?要把这些老干部老工人当成包袱?没有这个道理!”

  范鸿宇就抬头看了高洁一眼。

  记得高洁曾经跟他说过,高兴汉和高雅的丈夫曹俊臣在执政理念上有分歧。曹俊臣是比较激进的“改革派”,和邱明山有很多共同的语言。现在看来,高兴汉的执政理念果然趋向于“稳重”。

  “高伯伯,你说的很有道理,国家确实应该建立起完善的社会保障体制,保证老有所养老有所依。但是过去几十年,我们一直都实行的是公有制,大集体,每个人生老病死都有单位负责。农村有生产队,大队,也是单位。但现在我们整个国家整个社会都在改革,都处于激烈的变革之中,发生一些意外的情况就理所当然了。西方国家的保障体制,是以政府为主导,企业和民众全部参与。现在我们在这一块上比较缺失,国家和政府都还没有建立起基本的保障体制,全部归企业承担,企业是承担不起来的。一定要强制企业来承担的话,企业就只能亏损,最终破产。所以还要摸索一个更好的方法,在这个过渡阶段,尽可能把问题解决掉。哪怕不能解决得尽善尽美,起码也要保证社会的基本稳定。彦华现在,就是在进行相关的尝试,如果可能的话,我建议争取在省里搞个试点。”

  高兴汉望他一眼,淡淡说道:“你这个意见如果早些时候提出来,或许能行得通。但是现在情况已经变了,大环境起了变化。”

  所以韦春晖才忽然召见高洁。

  “爸,您是说,有人要针对我们彦华?”

  高洁吃惊地说道,脸色大变。

  高兴汉不吭声。

  事实上,他的意思已经表达得非常清楚了。在“姓什么”的辩论发展得如火如荼的时候,这种可能性不但存在,而且非常之高。

  也许,此番召见高洁,还不仅仅是韦春晖自己的意思,可能与荣启高有一定的关联。

  一省之内,省委书记亲自关注的事情,都是大事。哪怕原先是小事,省委书记一关注,也羒砘岜涑梢坏纫坏拇笫隆?

  范鸿宇正要说话,腰间的传呼机嘀嘀嘀地鸣响起来,范鸿宇拿起一看,双眉顿时轻轻扬起。

  “谁的电话?”

  高洁问了一句。

  “我爸办公室的电话。”

  尽管范卫国和范鸿宇不像普通父子那样“无话可说”,但一般范卫国也不会主动传呼范鸿宇,都是范鸿宇打电话给老子请安问好。现在忽然在办公室传呼他,肯定是发生了比较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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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0章 情况越来越“奇怪”!

  随着韦春晖召见范卫国,“局势”逐渐明朗。

  韦春晖和范卫国的谈话时间也不是太长,九点半准时召见,十点四十分,范卫国便离开了副省长办公室。昨晚上范鸿宇就和老子约好了,还是在办事处,中午一起吃个饭,详细商讨一下对策。

  不料十点四十五分,尤利民就从里间给他打来电话,告诉他,韦副省长马上就过来商讨工作,让他将原定召见某省厅厅长的安排变更一下,另约时间。

  事实上,那位厅长已经在小会客室等着了。

  范鸿宇还来不及打电话,韦春晖已经来到了办公室门口。

  “小范!”

  韦春晖主动给范鸿宇打了个招呼,脸带微笑,语气和蔼,一如平时。韦春晖尽管在省政府话语权很重,但平日为人行事并不张扬,相反比较低调,待人也很平和。

  不过到了韦春晖这样的层级,单单凭外表去判断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明显不靠谱。毕竟像袁留彦那样性格比较外露的省委大员相当罕见。纵算是袁留彦,也并非次次如此。

  范鸿宇忙即起身,说道:“韦省长好。”

  “好好。”

  “韦省长,请!”

  范鸿宇也不犹豫,径直将韦春晖请进了里间办公室。

  尤利民早已在待客沙发区等候,见韦春晖进来,立即起身,微笑着迎了上来:“春晖同志。”

  韦春晖比尤利民还要年长两三岁,尤利民自从到任之后,就一直对韦春晖保持着相当的礼遇。但两人的经历,是如此的不同。尤利民是比较典型的“学者型领导”,毕业于国内最高学府北方大学,工科专业,曾经在科研机关工作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转入行政岗位之后,也分管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科技工作。相对而言,基层党务行政工作经验比较少。而韦春晖恰恰相反,学历不是很高,贫下中农出身,根红苗正,大动乱期间推荐上的工农兵大学,在工农兵大学读了两年,毕业之后回到家乡担任公社副主任,此后公社主任,公社书记,县革委副主任,主任,县委第一书记,地区副专员,专员,地委书记,副省长,一步一个台阶升任到常务副省长的高位,几乎没有机关工作的经历,干的全是亲民官,并且每一个职务都不曾“空缺”过,基层工作经验,丰富无比。

  这也是尤利民敬重韦春晖的原因之一,不仅仅因为韦春晖比他年长,更不仅仅因为韦春晖是荣启高最信任的“嫡系干将”。

  “省长好!”

  韦春晖略略加快了一点步子,上前去握住了尤利民的手,略带恭谨地说道。

  虽然年纪比尤利民大,资历比尤利民老,工龄比尤利民长,但韦春晖恪守规则,至少表面上对尤利民这位大班长保持着应有的礼节,绝不倨傲。

  “春晖同志,请坐!”

  尤利民没有多少寒暄客气,笑着邀请韦春晖在待客沙发上就坐。

  范鸿宇紧着给韦春晖奉上清茶,又给尤利民水杯里续满茶水,略略停顿一下,见尤利民没有其他吩咐,便退了出去,在外边轻轻带上了房门。

  “春晖同志,来……”

  尤利民拿起茶几上的香烟,敬给韦春晖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支。

  办公室里的气氛很是轻松。

  “省长,这两天,我和彦华的范卫国同志,高洁同志都见了面,主要了解了一下彦华那边国企改制的一些情况,现在看来,有些问题超出了我们原先的预料。”

  韦春晖抽着烟,缓缓说道,语气比较凝重。

  尤利民也认真起来,坐直了身子,说道:“国企改制这一块的工作确实很重要,我们以前给予的关注都不大够。”

  韦春晖轻轻点头。

  尤利民这话听起来相当正常,但内中的含义,他焉能不明白?尤利民这是在问他,怎么突然对国企改制的工作如此重视起来,这中间,有什么说道么?

  经历过去年那场惊天的政治大博弈,彦华地区政治格局大洗牌,加上范鸿宇成为省长大秘书,在青山省内,几乎所有干部都已经将邱明山,范卫国等人划入尤利民的“阵营”,认为尤利民有意要将彦华地区经营成自己的“后花园”。

  现在韦春晖突然对彦华地区“出手”,尤利民也确实需要弄明白。

  政治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古怪”,就算尤利民并没有要将彦华地区经营成“后花园”的意向,与邱明山范卫国也仅仅只是普通上下级关系,但只要其他干部有了这样的看法,尤利民就得“认账”。

  因为这样的事情,不好撇清。

  尤利民一旦对韦春晖的动作不闻不问,由得他对彦华地区“出手”,省内其他重要的实力派干部,不免对尤省长产生“疑虑”。

  不厚道嘛!

  上位者一旦被人如此“质疑”,后果相当严重,某种程度上就意味着“众叛亲离”。这样的现实例子,比比皆是。

  韦春晖慢慢将烟蒂在烟灰缸里摁灭了,说道:“省长批评得很正确,前段时间,我确实对这个工作的重视程度不够。彦华国企改制的一些问题,我们省里都还不清楚,国家部委的领导,反倒比我们先一步知晓情况。”

  尤利民的双眉微微蹙了起来,诧异地问道:“国家部委的领导先知晓情况?”

  也就是说,有人将“问题”直接捅到上边去了?

  这可是意想不到。

  韦春晖点了点头,神色益发的沉重:“比如说彦华市那个百货公司,他们市里当初是作为试点来搞的,和港商合作,港商拥有百分之六十的股份,企业的性质已经变了,从国营企业变成了外资企业……当然,按照他们市里的意思,是合资企业……但不管是外资企业还是合资企业,总之不再是国营企业。省长,这是我们省第一家改变所有制属性的国营企业。国家体改委对这个事情比较重视。前些日子,体改委的薛益民主任亲自给我打了电话,问起这个情况。”

  薛益民是国家体改委的副主任,专门负责国营企业改制这一块的工作。

  尤利民微微颔首。

  事关青山省的国营企业改制,薛益民不打电话询问他这个省长,而是越过他直接给韦春晖这个常务副省长打电话,“程序”是有点不大对。当然,如果只是例常的询问情况,倒也可以理解。毕竟韦春晖分管的也是这一块工作。

  但现在自也不是追究这样细节的时候。

  “除了企业的所有制属性改变了,百货公司的经营模式和用人模式和以前比也有很大的变化。那个港商完全按照香港的经营模式在搞,不承认百货公司原先的人事安排,通通推倒重来,叫做‘岗位竞争制’。百货公司原先的干部职工,不管老的新的,通通要搞竞争,优化组合。通过他们的考核,就可以继续上班,没通过考核的,不给班上,回家呆着,不发工资奖金,只发基本生活费。就算通过考核的这些干部职工,也不一定安排原来的岗位。比如百货公司的一位副经理,考核之后,给安排去做仓库保管员……这样一来,原先的干部职工,很多都有意见,而且意见很大啊。这些有意见的干部职工,不断地向上级反映,要求上级组织管一管这事。”

  韦春晖不徐不疾,继续说道。

  尤利民问道:“那彦华市的同志,怎么处理这些问题的?”

  韦春晖没有急着回答,反倒双眉紧蹙,摇了摇头,稍顷,才说道:“彦华市的同志,可能也是头一回碰到这样的问题,没什么经验。他们只是给那些组合下去的干部职工做了思想工作,但没有采取实质性的措施去解决问题。组合下去的那些干部职工,都不满意。尤其上个月发生了一个事,闹得动静比较大……”

  “什么事?”

  尤利民沉声问道。

  “百货公司有三个组合下去的职工,家庭条件比较困难,组合下去之后,只发生活费,家庭生活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屡次向市里反映情况,市里都没有解决。他们就跑到百货公司的经理室去要说法,可能在这个过程中言辞有些过激,引发了冲突。这三个职工打烂了经理室的一些办公用品,结果被派出所的民警给抓起来了,治安拘留了五天。这个事,在彦华闹得沸沸扬扬的。薛益民主任在电话里也问到了。薛主任的意见是,既然职工生活有困难,还是应该予以妥善解决,不能弃之不顾。我们还是应该讲究**的人道主义嘛。”

  说到这里,韦春晖又轻轻摇头,似乎对彦华市的处置方法,十分的不以为然。

  尤利民双眉紧紧皱了起来。

  到目前为止,韦春晖的谈话应该说还是比较客观公正的,没有带多少主观情绪。不过从他话里透出的消息来看,此事已经引起了国家体改委的重视。甚至那三个职工“大闹”百货公司经理室的事情,他尤利民都还不大清楚,薛益民反倒先知道了,还打电话来询问。

  这中间,明显有些情况不大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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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2章 青山王和资本主义

  “什么事?”

  范鸿宇来到餐桌前,高洁随口问道。

  范鸿宇打电话的时候,隔得远,没有听到交谈的内容,但高洁一直关注着范鸿宇的神情。她还很少见到范鸿宇双眉皱的那么紧。

  “没事,一个朋友遇到了点麻烦。”

  范鸿宇淡然答道,脸色早已恢复了平静。当着办事处主任和两位司机的面,有些话不那么好说。

  于是安安静静吃饭。

  范卫国不说话,其他人谁也不好开口,桌面上又没有上酒,气氛显得比较沉闷。范卫国带着点歉意说道:“同志们,对不起啊,工作餐,吃饱就好。”

  办事处主任和司机便连声说“不要紧”,气氛果然轻松了些。

  吃完饭,范卫国和儿子儿媳回到自己的房间。

  高洁亲手给范卫国和范鸿宇泡了俨俨的茶水,知道他父子俩都有喝浓茶的习惯,高洁自己也沏了一杯茶,不过淡得多了。高洁也知道喝绿茶很保健,就是有点担心茶水太浓了,影响肤色。

  艳若桃花,肤如凝脂,哪个女孩子不在意?

  高市长亦不例外。

  “爸,韦省长主要和你谈了些什么?”

  范鸿宇一落座,马上问道。

  两点钟,他得赶回省府上班,时间很紧,不相干的话题,都省略了。

  范卫国微微蹙起眉头,说道:“基本上和昨天小洁的谈话内容差不多,主要是询问了整个地区国企改制的情况,关注点还是落在彦华百货公司。问我们地区还有几家国企是和彦华百货公司情况一样的。”

  “五家。”

  范鸿宇自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尽管这大半年他已经离开彦华,但彦华的重要施政措施,他几乎全都了如指掌。老子是常务副专员,媳妇是常务副市长,范处长想不关注彦华的情况都难。

  范卫国点点头,说道:“看来上边有人关注这个情况了,搞不好要抓我们的典型。”

  语气和神情都变得相当凝重。

  范鸿宇一惊,说道:“爸,你也这么认为?”

  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范卫国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当初彦华市搞国企改制,撇开了所有制的问题,省里没有明确批示同意,但也没有反对。尽管没有正式颁发文件,好像有拿彦华做试点的意思。搞了一年多,省里都没有干涉,现在韦省长忽然关注,最有可能就是上边有大人物发话了……眼下全国政治大局又这么敏感,抓典型是最常用的手法。”

  范卫国在彦华地区以“厚道”著称,但对于政治大局的理解,同样很敏锐。

  高洁蹙眉说道:“如果真这样的话,这个典型可能非抓不可了……”

  范鸿宇想了想,说道:“爸,小洁,要不要抓典型,那是上边的事,我们也左右不了。但我们自己的事得先做好。百货公司和另外四家外商控股的企业,内部问题,必须马上处理。干部职工不能随便下岗,应该给他们安排合适的工作。有了固定的收入来源,起码人心就会先安定下来。”

  高洁摇了摇头,说道:“没有那么乐观……这几家外商控股的企业,当初都和市里签了合同,按照他们的经营管理模式来搞,市里必须给他们做好后勤支援工作,组合下来的员工,原则上也是市里出面来安置。按照港商的话来说,就是企业不允许养一个闲人。我们以前的机制,就是养了太多的闲人。这个矛盾很大,几乎不可调和。如果强逼港商给组合下去的职工重现安排工作,市里就违约了。经营的成本加大,利润就减少。逐利是商人的天性,这个谈判会很艰难。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们彻底违约,将投资的外商都请出去,终止合作,恢复企业原来的面貌。‘姓什么’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没必要再争论。不过这样一来,后遗症也相当大……”

  “不行。”

  不待高洁说完,范卫国便连连摇头。

  高洁轻轻叹息,说道:“范叔叔,我也知道不行。这样搞,市里要赔偿的违约金就是个天文数字,如果我们不赔,一样会造成非常恶劣的影响。这个影响也许还不仅仅止于国内,搞不好连国际上都会知道。到时候,不要说我们彦华再想招商引资会困难重重,恐怕全省的招商引资工作都会受到影响。”

  这样巨大的“把柄”,杀伤力一样惊人,也许更惊人。

  当上边铁了心要抓典型的时候,什么样的典型都是可以抓的。

  “再说,百货公司这几家企业,改制之后确实大有改观。以前总是亏损,入不敷出,财政年年都要补贴,负担很重。改制之后,立马就扭亏为盈,一个季度的税收就超过了以往一年的税收。优化组合之后留下来继续上班的干部职工,待遇也比以前要高出一大截。事实摆在眼前,我们不得不承认,以前的经营管理模式确实落伍了。人家搞了几十上百年的市场经济,就是比我们要强,经营模式,管理理念都比我们要先进很多。如果我们的国营企业都能按照这样的模式来经营管理,扭亏为盈就大有希望,国营企业将不再是政府的包袱。就像当年才搞起来的时候,能够为政府增加很大一块的财政收入,基础建设就有钱搞了。我们现在把人家都赶出去,那就是固步自封,不思进取。”

  范鸿宇笑了笑,说道:“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我们跑在了全国的最前面,而且没有上级组织的正式批准,任何风险都要我们自己来扛。要说这风险扛就扛了,怕的就是不一定扛得住。”

  高洁不由郁闷地说道:“明摆着是好事,为什么偏偏就有人看不顺眼?这场大辩论,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范鸿宇说道:“也许两三年吧?最多也就两三年,肯定会有个明确的结果!”

  这倒是他曾经亲身经历过的。

  “你怎么能那么肯定?”

  高洁随口反问道。

  范鸿宇笑笑。

  高洁又说道:“就算你的预料正确,两年之后会有明确的结果。但我们能扛到两年以后么?”

  “扛不到!”

  范鸿宇摇摇头,很老实地答道,随即又加了一句。

  “如果硬扛,肯定扛不住,得想个办法。”

  高洁问道:“想什么办法?”

  范鸿宇说道:“现在我也还没有完全想好,这事发生得比较突然……爸,我看今天回去之后,必须要向邱书记做个汇报。”

  范卫国说道:“这是肯定的。鸿宇,你在首都不是也有朋友吗?要不请他们打听打听……”

  话没有说得太明白,不过意思是清清楚楚了。

  不知道上边到底是哪位大人物想要抓彦华的典型!

  把这个搞清楚了,对于制定应对之策很重要。

  范鸿宇点点头,说道:“这个我会的。但不管怎么说,还得和那几个外商好好沟通一下,请他们尽量协助市里把下岗职工的问题处理好。这个事,也不能都由市里来解决。高伯伯说的也有道理,他们赚了钱,就该拿一些出来,把下岗职工安置好了。这也是企业的基本义务。今后类似的合作,改制,都要将这个问题优先考虑进去。处理任何问题,人总是排在第一位来优先考虑的。必要的时候,我也可以请令和繁给他们做做工作。”

  彦华地区的很多港商,都是令和繁当年搭桥牵线引进来的,令和繁对他们有一定的影响力。

  高洁担忧地说道:“不要等到必要的时候了,你马上和他联系吧,我估计,上边不会给我们太多的时间。”

  体制内的很多事情,一般都要研究研究,讨论讨论,能拖则拖。唯独“整人”的时候,绝不研究,亦无须讨论,立马付诸行动,效率那是相当之高。

  “还有枫林的天歌电子厂,只怕也会受到关注。独资企业……”

  范鸿宇就笑了,说道:“如果他们真的关注天歌电子厂,反倒是好事。天歌电子的影响,可比彦华百货公司要大得多了。”

  高洁想了想,果然是这么回事,随即转换话题,问道:“刚才谁的电话,我好像看到你心情不大好。”

  这个事,一直在高洁心中打转。貌似隐约听到范鸿宇同志称呼对方为“婷婷”。这可是百分之百的女孩子名字。

  刚才人多,高市长不好刨根究底,现在自然要问清楚。

  “付婷婷,就是洪州烟厂付德臻的女儿。”

  “她给你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高洁心中疑云大起。

  范鸿宇再一次蹙起双眉,说道:“好像是出事了,她对我说,有人要整她爸爸,听说是为了‘青山王’的事情,说是资本主义。”

  “啊?”

  范卫国和高洁面面相觑。

  如果“青山王”和付德臻都有问题,那么又和彦华地区有关了,须知宇阳县有洪州烟厂的分厂,整个彦华地区有一大片的烟草种植基地,全都是为“青山王”服务的。

  “看来,真的有人想要下手了……”

  稍顷,范卫国说道,双眉紧蹙,语气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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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6章 “青山王”停”产

  不过这一回,神机妙算赛过诸葛之亮的范处长还真失算了。

  电话回过去,那边响起的并不是李春雨的声音,而是付德臻,颇为气急败坏,惊慌失措。

  “范处长,不好了,领导说我们在搞资本主义那一套……”

  在确认电话是范鸿宇打过来的之后,付德臻便嚷嚷了起来,不过听得出来,他可以压低了声音,似乎生怕隔墙有耳。

  范鸿宇淡然说道:“付厂长,不要急,镇定一点。”

  “啊,好好,好的好的……”

  付德臻一迭声地应道,却压根就没有镇定下来的意思,声音一样的惶惶不安。

  范鸿宇皱了皱眉头,也不去理会。类似情形,他见得太多了,一些官员没事的时候大模大样,神态俨然,一旦遇到点事情,立时便手忙脚乱。仕途上一帆风顺的官员尤其如此,心理承受能力相当糟糕。

  “付厂长,哪位领导这么说的?”

  付德臻急急说道:“局里的王通局长……哦,王局长是局里的二把手,享受副部级待遇的……”

  全国烟草系统实行垂直管理,国家烟草专卖局是隶属于轻工业部管理的国家局,行政级别为副部级。因为烟草行业极高的盈利能力,烟草专卖局多数时候其实是直属国—务—院管理的。事实上,全国烟草专卖的利润,超过了任何一家国家垄断的大企业,连后世号称“油老虎”的国有石油公司都甘拜下风。

  能赚钱,局领导自然也都牛皮哄哄的。

  “今天下午,王局长亲自找我谈话,一起参加谈话的还有省局的黎局长……王局长态度很严肃,批评我们擅自搞‘青山王’这样的高档香烟,是资本主义奢侈浪费思想作怪,把艰苦朴素的革命传统都丢掉了……说我们不顾国情,现在全国还有很多群众连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许多贫困山区的群众。一个月的生活费都还不到二十元钱,我们一包烟就给抽掉了。这是在破坏全国勤俭节约的好风气,带了一个很坏的头,树立了一个很坏的榜样……”

  付德臻吃吃地说道,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难怪今天下午,付婷婷打一个下午的电话都没回应,合着被该管大上司叫去训话了。

  范鸿宇就笑了,有点冷:“王局长还真会上纲上线。洪州卷烟厂推出‘青山王’这个高档品牌。可不是你们烟厂和省局擅自做主的,你们向上边打了报告吧?总局批了才能搞的。再说,我们自己的烟厂搞个‘青山王’就是奢侈浪费,那为什么他们总局又批准进口外国香烟?一包三五烟卖十二块十五块,比‘青山王’能便宜多少?这个钱宁愿让外国的烟草公司赚去,也不让国内的烟草公司来赚,王局长什么逻辑?”

  “是啊是啊,范处长,我也这么想啊……可是,可是王局长一定要这样批评。我们也没办法……”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不用说王通还是全国烟草行业该管的大上司。他说你们洪州烟厂犯错误了。那你们就是犯错误了,轮到你解释个什么劲?

  范鸿宇问道:“那王局长有什么样的要求?”

  “王局长要求我们立即暂停‘青山王’的生产与销售,等候局里研究决定……还有,让我个人做深刻检讨。”

  范鸿宇禁不住反问了一句:“让你个人做深刻检讨?”

  “是啊,范处长,这可真是……这不是个人的决定啊,当初厂里经过了集体讨论。上报省局批准,再上报总局,他们也批准了。我们才搞的。现在怎么都变成我一个人的责任了?”

  付德臻就很委屈地说道。

  这倒也是官场上的惯例,有成绩的时候,那是大家的功劳,源于上级党组织的英明领导。一旦出问题,那就是个别人的责任。付德臻尽管很清楚这个惯例,真轮到自家头上的时候,还是很想不通。

  “还有啊,范处长,我个人受点委屈倒是没什么。关键是,‘青山王’停止生产销售,我们的生产线怎么办?库存怎么消化?已经种植好的烟草怎么消化?烟农怎么办?这些损失谁来承担?范处长,这些都是大问题啊……尤其是那些烟农,把地里的庄稼都刨掉种上了烟叶,指望着有个好收成。现在倒好,我们收不了烟叶,他们靠什么吃饭啊?这个搞不好就是社会问题。”

  付德臻急急忙忙地说道。

  付德臻心里很清楚,他和范鸿宇之间的交情,还谈不上有多么的深厚。仅仅只是他老付自己倒霉,不足以打动范鸿宇出手相助。现在必须把可能出现的所有问题都摆出来,让范鸿宇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整个彦华地区尤其是宇阳县,烟草种植面积达到了相当大的规模,数千农户不种庄稼改种烟草,盼着有个好收成。现在倒好,烟叶没人收了。您范处长的老爷子,怎么向农民群众交代?

  这可是范卫国在宇阳县长任上搞起来的最大经济项目!

  别以为范卫国去地区当了副专员,就不用为这个项目负责。这数千烟农真闹将起来,宇阳县压不住,最终还得地区的头头出面来平息烟农“上当受骗”的怒火。而且,这个怒火还真不那么好平息。这不是说几句好听的话就能解决得了的,得见真章。

  损失谁赔?

  烟厂一旦停产“青山王”,自身也是损失惨重,断然掏不出钱来赔偿烟农的损失。

  问题是,彦华地区和宇阳县更加赔不起!

  就算范鸿宇不肯为付德臻出面排忧解难,你自家老子的“死活”总得管吧?

  当然,范鸿宇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职务不过是省政府办公厅秘书一处副处长,和国家烟草专卖局副部级的二把手王通局长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之上。付德臻也从未指望靠范鸿宇来“解救”自己,他指望的是范鸿宇背后的尤利民!

  严格来说,烟草系统也是双重管理,以烟草专卖局为主,地方政府为辅。不过,烟厂建在青山省,就和青山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对于洪州卷烟厂的领导班子组成以及经营管理,青山省政府有很重的话语权,不仅仅是烟草专卖局的领导们说了算。

  洪州卷烟厂的利税收入,一直都是省市财政的重要来源之一。现在王通局长忽然要求“青山王”停产,停止销售,青山省和洪州市都要受到很大的影响。

  付德臻知道自己够不着尤利民,只能向范鸿宇求援。

  范鸿宇沉吟稍顷,问道:“付厂长,你们的会开完了吗?”

  “已经开完了。”

  “那好,你马上回洪州,不要呆在首都了,立即动身,越快越好。”

  “哎,好的,我知道了。”

  范鸿宇这个提议,倒是和付德臻心中所想不谋而合。京城他是真不敢呆了,怕总局对他就地采取什么强制措施。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也不得不防。

  “付厂长,你做个准备,回到洪州之后,立即给我打电话,我尽可能安排你向尤省长当面做个汇报。”

  付德臻大喜过望,连声说道:“好的好的,谢谢范处长谢谢范处长……”

  来小范同志还真讲义气,不枉了自己和他做朋友。

  挂断付德臻的电话,范鸿宇没有急着去冲凉,坐在客厅沙发里,点上一支烟,慢慢抽了起来。

  事情的严重性,超出了他原先的估计。竟然要将“青山王”停产,停止销售,来为了所谓的“政治博弈”,有人压根就没有将群众的福祉放在心上。

  这正是范鸿宇最不待见的。

  为一己之私,无所不用其极!

  一支烟堪堪抽完,范鸿宇慢慢在烟灰缸里熄灭了烟蒂,抓起旁边茶几上的电话,给李春雨打了传呼。

  差不多等了十分钟左右,李春雨的电话才回了过来。

  “范二,啥事啊?”

  电话那边,传来李春雨口齿不清的声音,范鸿宇一听就知道这家伙喝高了。李春雨不是特别爱酒,但朋友在一起玩的时候,有人向他敬酒,却从不推辞,时不时就喝高一回。

  “在哪呢?”

  “琼海。”

  范鸿宇双眉微微一扬,诧异地说道:“琼海?你什么时候去琼海的?”

  难怪李春雨一直没有透露点什么消息,原来这小子压根就不在京师。

  “就这几天,夏言给我打电话,让我过来玩儿……我跟你说,范二,这儿可好玩了,你是不是请个假过来玩几天,哥们好好乐一乐?夏言也在这,要不要和他说几句话?”

  李春雨大着舌头说道,不时打个饱嗝。

  “别玩了,马上回首都去。”

  “干嘛?我这才刚到呢,正玩得开心,干嘛又让我回去?”

  李春雨有点不高兴了,咕哝了一句。

  范鸿宇叹了口气,说道:“你不回去不行,有人又出幺蛾子了,直接朝我家老头子下手!我得搞清楚是谁在背后搞的鬼。”

  “啊?他妈的,什么人这么不开眼啊?行,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回去!”

  范鸿宇就微微一笑。

  李春雨当真是好哥们,这朋友交得够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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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0章曹成的行事风格

  曹成和范鸿宇在葡萄架下落座,农家嫂子打开了电风扇。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盛夏的酷暑不曾彻底消散,再说小河边还有蚊子,电风扇能够很好地解决这些问题。

  农家嫂子又忙不迭地奉上大壶的茶水,笑着说道:“范处长,你是第一次来,尝尝我们这里的井水吧……井水泡的茶,特别甜。”

  范鸿宇就笑着点头。农村人不会太多的形容词,凡是好吃的东西,都以“甜”来形容。茶水真要是甜的,那可就有问题了。

  农家嫂子随即给两位贵客都斟满了一大碗黄橙橙的茶水。

  “范处长,试试,真的挺好喝。”

  曹成说着,率先端起了大碗,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几口。像曹主任贵为省委一秘,素日形象温和雅致,俨然绅士,何曾如此鲸吞牛饮过?

  范鸿宇见状,也端起大碗,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入口清凉,满嘴回甘,还真是有点甜丝丝的味道。

  范处长不由想起了后世的一个著名广告:某某山泉有点甜。

  可惜范处长不知道的是,如果时光不倒流,在另一个世界,再过几个月,“有点甜”的山泉水,貌似摊上事了。

  “曹主任,这次吃什么菜?”

  见范鸿宇喝得不住点头,农家嫂子便满心欢喜。

  “炒只鸡,水煮小鱼仔,四季豆炒带皮油渣,空心菜……再弄个汤吧。”曹成不愧是这里的常客,随口报了几个菜,又面向范鸿宇,说道:“范处长,你再点个什么菜?不过这里只有农家菜。”

  范鸿宇笑道:“这就够了,四菜一汤,标准餐。就咱俩,应该够吃了。”

  说着,瞄了曹成几眼。

  就曹主任这小身板,也不像是吃货,和大型食肉动物范处长没有多少可比性。

  曹成一挥手,说道:“行,那就先弄这几个菜吧,如果不够,到时再加。”

  农家嫂子马上说道:“管够,你们吃不完。”

  曹成和范鸿宇都笑了。

  这就是实诚人,和奸商的区别如此明显。

  农家嫂子转身离去,曹成掏出“青山王”,递给范鸿宇一支。

  范鸿宇接过香烟,并没有急着点燃,拿在手里看了看,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已经习惯抽‘青山王’了,可惜啊,也许马上就抽不到了,得先弄点存货收藏起来。”

  曹成笑了笑,说道:“范处长,咱们还是先吃饭,吃过饭再谈这些事,不然怕是影响胃口。”

  范鸿宇一怔。

  曹成果然是妙人,既然面对面了,那就什么都不藏着掖着,明白告诉他,今天请他吃饭的目的是什么,倒是和范鸿宇的估计差不多。

  “曹主任,你和我听说的不一样。”

  微微愣怔之后,范鸿宇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曹成就笑,淡然说道:“你很相信听说的消息吗?我倒是更加相信我亲眼所见到的东西,道听途说,很多都不靠谱。不过……”

  “不过什么?”

  范鸿宇紧盯着问道。

  曹成望着他,眼神很温和,笑着说道:“有关你的传闻,倒是和我所见到的事实一样。实话跟你说,范处长,我以前真不知道,秘书还可以像你这样当的。”

  范鸿宇笑笑,说道:“那是因为,没有谁生来就是当秘书的,也没有谁会永远当秘书。秘书,本来就是一个没有自我的职务。所以按照这个标准来评判的话,我可能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秘书。”

  曹成笑道:“秘书合不合格,从来就没有一个标准。领导说你合格,你就是合格的。”

  这倒是实话。

  曹成,郑美堂,范鸿宇可以说是目前省里最有名的三位“大秘书”,但性格迥然有异。曹成低调务实,郑美堂飞扬跋扈,范鸿宇强势无比,然而在各自的领导眼里,都是十分合格甚至是十分优秀的秘书。

  “不管怎么说,就为你的与众不同,也值得干一杯。来,咱们以茶代酒吧!”

  曹成说着,端起大茶碗,朝范鸿宇示意。

  范鸿宇哈哈一笑,也端起茶碗,和曹成碰了一下,两人咕咚咕咚地又喝了几口凉茶,还真有“大碗喝酒”的气势。

  农家嫂子手脚相当麻利,很快,水煮小鱼仔,四季豆炒带皮油渣,空心菜和一个蛋花汤就端上了桌,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提着一个白陶瓷茶壶,端着碗筷,跟在农家嫂子身后。

  “曹主任,范处长,你们先吃着,炒鸡肉还要再等一下,炒熟了才好吃。范处长,这是我们自家酿的米酒,度数不高,喝了不上头。以前曹主任和其他领导来的时候,都是喝这个酒。”

  小姑娘便踮起脚尖,吃力地将那个白陶瓷茶壶搁在桌面上。

  一股淡淡的酒香传出来。

  合着这茶壶里装的是米酒。

  “谢谢你,***。”

  范鸿宇笑着说道,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

  小姑娘羞涩地一笑,蹦蹦跳跳的走了。

  曹成亲自拿起酒壶,斟满了两个玻璃杯,递了一杯给范鸿宇,说道:“这种米酒,荣书记很喜欢喝。荣书记还是保持着很多淳朴的习惯。”

  曹成脸上流露出某种极其亲切的神情,似乎在和范鸿宇谈论自己的老父亲一般。

  照年龄来看,荣启高扎扎实实是曹成的父辈。

  很多成功的秘书,几乎都和领导成了家人一般。曹成追随荣启高日久,对荣启高有类似慈父的感情,完全可以理解。

  对曹成这话,范鸿宇很赞同,说道:“荣书记他们那一辈人,有很多宝贵的品质值得我们学习。”

  荣启高历任封疆,权倾一方,在个人操守方面,一直都备受颂扬,清廉自持。如果说和尤利民有矛盾,主要也是执政理念上的分歧,绝非私人恩怨。

  “确实如此……来,范处长,走一个。”

  范鸿宇就有点怵头:“这么大杯子……”

  刚才小姑娘给他们拿过来的是喝茶的玻璃杯,一杯水酒足足有三四两,真要是一口干了,范鸿宇估计够呛。

  曹成哈哈大笑,说道:“说顺口了,随意随意,就咱俩……米酒本来就不是用来干杯的。”

  范鸿宇这才放心,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抿了一口,果然度数不高,口感十分温和。范鸿宇虽非嗜酒之人,也不觉有多厉害。

  “来,吃菜,都是最新鲜的。”

  曹成举起筷子,夹了几条水煮小鱼仔,吃得甚是香甜。

  实话说,范鸿宇对水煮小鱼仔不是很感冒,但四季豆炒带皮油渣正是他的菜,当下也不客气。

  不一会,农家嫂子端了一个大大的瓷盆送上桌,里面是热气腾腾的一大盘子红辣椒炒鸡肉,黄橙橙的油光铮亮,令人瞬间食指大动。

  “好家伙,这鸡怕不有两三斤。”

  范鸿宇吃了一惊,感叹道。

  桌子上四盘菜,都是堆尖一大碗,分量足足比一般饭店多了两三倍,而且大都是肉菜,不像一般饭店,说是辣子鸡丁,一大盘子都只看见辣椒,要打着放大镜才能找到鸡肉。

  货真价实得很!

  “刚刚杀之前称过了,毛重三斤二两。”

  农家嫂子便得意地说道。

  难怪她刚才底气十足,认定他们吃不完。范处长再是吃货,单这一只鸡,也够他填饱肚子的。

  “谢谢你,嫂子。每次到这来,我都要多吃好几倍的东西。来,范处长,吃鸡。嫂子炒鸡肉的手艺,那真是一流。”

  曹成一边说,一边为范鸿宇夹了一条大鸡腿。

  油津津的放着光。

  也唯有这种正宗乡间土鸡,才有这种诱人的光泽。大规模养殖的肉鸡,就拿来熬汤,那汤水也是白色的,不是这种诱人的橙黄色。

  时光倒流之前,范鸿宇就很少吃过正宗土鸡了。

  “曹主任别客气……你们慢慢吃,还要什么打个招呼就行了。”

  得到夸奖,农家嫂子也是满面放光彩,笑呵呵的走了。

  “不瞒你说,范处长,几乎每次在这里吃饭,我都会吃撑着。”

  曹成也是笑哈哈的。

  范鸿宇又瞄了一眼他的小身板,笑而不语,大口吃鸡。

  比吃饭,三个曹主任加起来,怕也不是范处长的对手!

  曹成如此精明,焉能不明白范鸿宇的意思?笑着摇摇头,也夹了一条鸡腿,大嚼起来。

  说起来,曹成还真是“恪守原则”,说了吃饭时不谈公事,那就闭口不提,只是和范鸿宇天南海北地闲聊,权当是活跃餐桌上的气氛了。

  曹成年纪轻轻,能够成为省委一秘,深受荣启高器重,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一顿饭吃得心满意足。

  “哎呀,又吃得太饱了……”

  曹成终于放下碗筷,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叹着气说道。并不在范鸿宇面前刻意摆他省委一秘的架子,非常本色。

  或许,曹成这也是因人而异。

  既然范鸿宇是著名的“二杆子”,那就不必在他面前装模作样。

  桌面上五个菜盆,除了那碗蛋花汤,其余四个盘子几乎都空了,两位“省领导”的面前,都堆了一大堆鸡骨头。当然,范处长面前的骨头要比曹主任面前的骨头多得多。

  曹成喝两口凉茶,递给范鸿宇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站起身来,走到小河边上,做了几个深呼吸。

  范鸿宇也跟了上来。

  两人抽着烟,都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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