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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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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八十九章

  藩王各项减天子一等,他们身边也是有宦官伺候的,这些人由京师的内廷派出,他们在王府内的地位,却又比王府武属官要高不少了,因为这些宦官都和京师内廷的大佬有这样那样的关系。

  熊早熊公公比司轩年纪要小,三十多岁年纪,胖乎乎的一个人,平时显得很和气,笑起来看不到眼睛,和寺庙里的佛爷一般,和王府上上下下的关系都是不错。

  “见过熊公公,一切都还好?”在府内地位高崇的司轩却不敢对熊早怠慢,原来两个老承奉公公怎么死的,王爷的一个妃子怎么暴毙,他可是猜到了些缘由。

  “司长史好,这次来见咱家,莫非是那注大财要到手了吗?”熊早笑嘻嘻的说道。

  在这王府里,大家所仗恃的都是藩王的尊贵和权势,司长史想要用鲁王的名义去狐假虎威,去压服地方官府,就要借助这个内承奉的力,从前司轩自己就能做到,现在却不行了,既然借一份力,自然好处也得分润。

  长史司轩做事向来很稳妥,他知道钱是赚不完的,也知道有些大财一个人吞不下,所以自从熊早插手进来,他就于脆利索的分润,倒是和熊早把关系搞好了,王府的宦官出外也不方便的。

  听到熊早的打趣,司轩苦笑了声说道:“这次来见熊公公,就是说那桩事的,打听消息的各路人都回来了,打听到的事情吓了我一条,怎么不声不响的在咱们兖州府南边就有了这么一条大虫”

  屋没有外人,司轩做了仆役的活计,帮着熊早斟茶倒酒,一边殷勤伺候着,一边将知道的各桩事说给对方听

  当说到赵字营的财势产业的时候,熊早听得双眼发亮,开始时脸上还有些不能置信的惊疑,到最后就只剩下贪婪和垂涎,等听到赵字营的威风事迹的时候,熊早的表情才严肃了起来,到最后还带了几分恨恨。

  “实在是麻烦。”这是司轩的结语。

  熊早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道:“扣上个谋反的罪名不就得了,那边离咱们山东近,咱们总是能近水楼台的。”

  谋反是诛族的大罪,谁被牵扯到就全家死无葬身之地,几十上百甚至更多条性命就要没了,可这熊早却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听到这个,长史司轩却禁不住摇头苦笑:“熊公公,那赵进手里过万青壮,手上沾血也不少,南京那边的几千马队也被他吓退过,这谋反的罪名管不了什么用,官府敢拿他,拿得住他吗?”

  “过万青壮算个什么,大军一到肯定灰飞烟灭,南京那边真要去了几千马队,又怎么会散了,肯定有内情。”熊早的声音有些尖利,明显不耐烦了。

  “熊公公,真要大打的话,徐州那边可就打烂了,而且官兵什么德性咱们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过一遍,地面上还能剩下什么?”司轩耐心的说道。

  熊早眼睛一瞪,随即又是泄气,焦躁的说道:“咱家两个侄子都跟着来山东了,他们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就等着咱家帮着置办产业,可谁能想到山东这么穷苦,难得有几处好地方却早就被王府和孔家分了,这么下去,咱家可对不起我那个早死的哥哥啊”

  “熊公公,不光你着急,司某也想为后人留下些东西,可眼下山东这局面,实在是没处腾挪,好不容易看到一块肥肉,却是长刺带骨头的。”司轩跟着感慨了句。

  两个人齐声一叹,司轩给自己倒满茶水,摇头说道:“这赵进突然就冒出来了,我就琢磨着,难不成沈万三的聚宝盆被他家挖到了,也就几年的工夫,居然生发到这个地步。”

  “算不得什么,咱家在京师不知道看到了多少,宫内宫外那些大挡大佬的亲戚,就算原本在街上要饭的花子,也能一朝富可敌国,刚才咱家还忘了问,这赵进背后不是两京的那位大人物吧?”熊早嗤笑着说道。

  司轩摇摇头沉声说道:“没什么大人物,赵进的爹是县城守备,他的结义兄弟王兆靖的爹是都察院的御史,这个是最大的一个,再就还有一个守备,剩下的都是捕头商户这种,一个清贵御史,在徐州那等荒僻地方,也算是乐尖人物了,搞不好就是他撑起来的。”

  到这个时候,两人已经就是闲谈了,可说赵进这些人的背景靠山,却让司轩想起了些什么:“清贵御史,徐州的,应该不是东林人,也没有人会护着,赵进这边就是靠着这清贵御史才有今天,如果……”

  断断续续的说了几句,司轩突然懊丧的把茶碗放在桌子上,闷声说道:“司某没办法了,都被派到王府这等冷灶来,京师那边又怎么会理。”

  熊早搓着光秃秃的下巴沉默了会,脸上却露出微笑,端起茶碗抿了口说道:“咱家结义兄弟的于爹今年已经进了司礼监,他现在也混上了差事,红火的紧,若是银子用足了,还是能办事的。”

  司轩懊丧的神情一扫而空,紧紧盯着熊早说道:“熊公公,你说京城那边的关系可好用,若真能用上,咱们怎么也能在徐州啃下块肉来,弄好了,全吃下来也不是不能。”

  “怎么不好用,魏忠贤魏公公的名号在京师可是响当当的”

  四月的时候,赵进已经回到了徐州,赵龙已经学会了几个简单的词,咿咿呀呀的逗得全家开心,而赵凤则是学会了嫉妒,看到大家都关心弟弟而冷落了自己,总是会发脾气或者哇哇大哭。

  没孙子的时候盼孙子,结果看到孙女这样何翠花又是心疼的要命,徐珍珍也是差不多的样子,按照赵进观察,似乎自己母亲和妻子更喜欢赵凤多一读,甚至连木淑兰都是这样。

  三月初,杭州大火,足足烧了一天一夜,千多户人家被焚毁,死了上百人,这灾祸可以称得上是骇人听闻了。

  不过知道这个消息的渠道才是真正有趣的,并不是商户传来的消息,而是木淑兰这边告诉的。

  闻香教教众香众潜伏四方,消息传递都是用飞签方式,信使疾走不停,未必比朝廷的几百里加急慢了。

  “徐鸿儒在东昌府安排了探子,但闻香教都是系出同源,妾身也可以安排人混进徐鸿儒的手下,其实,本就有那么几个人被安排过去,这些日子试着用了用,发现还是能使唤的”

  这就是木淑兰的成果,在公事上赵进一向直接的很,他听后只是询问:“会不会是徐鸿儒那边欲擒故纵。”

  “会,但妾身并不是用这几个探子打听那边的消息,只是知道飞签传信,这个不是假的。”木淑兰也回答的很直接。

  消息有多种,大部分都没什么意义,但提前比别人知道就有优势所在,木淑兰很明白这个。

  “杭州大火,只怕会被各路教门大肆宣扬,说是末日将至了,让大家求神拜佛入教得平安。”

  木淑兰说这个的时候很兴奋,赵进知道木淑兰兴奋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消息本身,而是她也能做事了,而且找到了自己擅长的。

  “你太好强了,在我身边不用这么累的。”赵进有些怜惜,木淑兰的回应只是嘻嘻一笑:“进哥,小时候你说过的,人这一辈子不能停,一停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过杭州大火的消息对赵进来说并不重要,他正在等另外的消息,三月二十的时候,从京师王友山那边传来急信,说安静了许久的辽东又有动作,建州女真大军已经向沈阳而去,沈阳那边连续告急,不知道结果如何。

  辽东有两座大城,一为沈阳,一为辽阳,两座大城互为犄角彼此防护,只不过以现在明军的战力,互为犄角防护是谈不上的,只怕是一城危难,另一个也麻烦了。

  就在这密切关注辽东消息的当口,河南卫辉潞王府的人来到了徐州,这次的声势颇为不小,王府来了十余人,由一名仪卫舍人率领,卫辉府也有十余名捕快差役来到,带队的居然是一名推官,这推官可是掌握刑名罪案的官。

  说起来也巧,赵进回到徐州后的第二天,河南卫辉潞王府的人也是来到。

  卫辉府的推官是七品,已经是正途的官了,来到徐州后,少不得这边也要派出品级相等的接待,知州也要见面的,接待的很是客气。

  上次周管事一行人连官署大门都进不去,这卫辉推官却是由徐州推官亲自接进去的。

  “这案子涉及谋反,还请贵处立刻捉拿严办,潞王妃天天哭求哀告,王爷也是恼怒异常,临来前也有交待,说如果徐州拖延推搪,少不得要上奏天子了。”卫辉府的推官气势很足,茶水还没端上来就肃声说道。

  徐州这边的推官姓夏,已经五十多岁,做完这一任就要致仕告老的,他做了多少年的刑名,又是常在徐州,自然明白其的关节。

  听到对方这么说话,夏推官只是瞥了眼站在一旁的年轻差役,然后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张大人知道主犯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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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九十章 从容相对

  “主犯是赵进身边的保镖,那赵进也有庇护的罪责,这次要一并拿问”卫辉张推官说得铿锵有力。

  夏推官“哦”了声,拿起茶碗撇去浮沫,喝了口却不说话了,他这做派却让潞王府跟来的那个仪卫舍人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喝说道:“老货,我家王爷的事情你还敢这般惫懒,我家王爷可是当今天子的叔父,只要上奏过去,你这身官袍就要被扒了,你们徐州上上下下都是从贼,到时候想死都没那么痛快。”

  他这一发作,卫辉府跟来的吏目差役还好说,而潞王府的一于人则是纷纷大骂,言语里都是威胁。

  夏推官慢条斯理的把茶碗放在桌子上,摇头说道:“官府也是有体统的地方,你们这般嘈杂,弄得和集市一般,真是没规矩。”

  “你说什么,老子快马回卫辉也不出十天,等老子回去,再来的可就是京里的厂卫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看到对方不吃自己这套,王府的那仪卫舍人禁不住破口大骂。

  “你们运气好,知道先来到知州衙门,没直接去何家庄。”那夏推官慢悠悠的感慨了句,转头看向那年轻差役说道:“十一郎,老夫也管不了这边了,还是你来料理吧”

  “有劳夏叔,改日陈家伯父请您云山楼饮酒。”赵十一郎微笑着说道。

  夏推官摇摇头,从座位上站起,一步三摇的就这么离开了客厅,这旁若无人的做派却让那卫辉府和潞王府的一于人摸不到头脑,他们虽然嚣张了些,气势逼人了一点,可这也是官场上的行径,无非是逼对方照做,连这威胁都是中规中矩的,这徐州推官一点不怕,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混账东西,你们到底把潞王府看做什么,我要见你家知州,快去”那仪卫舍人拍着桌子大骂,而那张推官也阴着脸。

  可这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那年轻差役掏出一个哨子猛地吹起来,声音尖利刺耳,什么咆哮大骂都给压下去了。

  “你疯了吗?”这徐州官衙处处透着诡异,这让河南来的人实在是摸不到头脑。

  “刚才夏大人说得话你们都听见了吗?你们运气不错,直接来了衙门这边。”赵十一郎冷冷说道。

  还没等继续叫骂如何,就听到了密集的脚步声,门猛地被推开,一名剽悍的年轻差役直接冲了进来。

  怎么这么没规矩,河南来人刚要喝骂,却看到一个个拿着刀斧的差役走进屋来,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看着利刃闪烁的寒光,看到那些差役杀气腾腾的模样,河南卫辉官府和王府来人都有些腿软。

  “你们你们想于什么?”

  “你们是假冒的,假冒官府,假冒藩王属官,这是大罪,都拿了,打几十板子,丢进牢里慢慢拷问”赵十一郎扬声说道。

  “你你”那张推官气得浑身发抖,说话都说不连续,那仪卫舍人到底是武官出身,身形虽然肥胖,动作却不慢,伸手拿出了自己的腰牌,扯着嗓子说道:“我是潞王府护卫,你们谁敢诬陷”

  在这个当口,河南来人也都是怒喝着站起,纷纷表明自己来自官府和王府的身份,心想这个胆大包天的徐州捕快就算想要混淆黑白,也得看下面的差役会不会一起犯浑。

  “我说你们是假的,你们就是假的,动手反抗者格杀勿论”赵十一郎出声喝道。

  冲进屋中的差役齐声呼喝答应,河南来人顿时傻眼了,眼前发生的场面根本是情理之外的,可看着对方要来抓人,这边也不可能束手待毙,有人也要拿兵器。

  屋子虽然宽大,可进来这么多人,人多并没有太多的优势,而且河南王府和官府来人都觉得对方未必敢真动手。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众人的目光立刻看了过去,发现一位王府护卫小臂被劈断在地上,鲜血狂喷,在那里大声惨叫,在他对面的那位徐州捕快脸色冷峻,丝毫没有退缩迟疑的样子。

  看到这一幕之后,河南卫辉知府衙门和潞王府来人心里再也没有一丝的侥幸,尽管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大的胆子,可还是乖乖的把兵器什么的交出来。

  每当一人交出兵器,立刻两个人上来,把衣服直接扒了个精光,身上所有东西都不剩下,人则是推到外面去。

  到了外面,也有人等这边,二话不说,先按在地上打板子,几十板子打下来,身上不见血,人还在杀猪一样的喊疼,可自己却没办法站起来了,又有人给他们带来一套旧衣服穿上,直接架到了大牢里面。

  开始时候还有人在高喊,我是卫辉府的某某,我是潞王府的某某,后来大家发现了一个规律,喊的声音越大,打下来的板子越狠,直接打昏了的都不止一个,后来出了喊疼求饶的动静,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

  “别饿死,也别吃饱了,就关在里面养着吧”赵十一和牢头吩咐说道。

  牢头笑着答应了,领着狱卒自去忙碌,什么卫辉府,什么王府的叫喊他也听个清楚,可人在徐州就该听赵家的话,他可不理会什么外面的王爷。

  那边牢子一走,又有一名差役兴奋的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十一哥,这伙人身上的金银不少,起码能折算个几百两。”

  “银钱留三分之一下来,进爷说赏给大伙的,衣服和其他零碎,全都一把火烧了,你去盯着,谁要偷拿,就拿命来抵,明白吗?”赵十一郎平静的说话,本来颇为兴奋的那位打了个寒战,连连点头。

  现在徐州城内最冷清的地方就是这知州衙门,身上真有差事的吏目和差役都要去城内的云山行忙碌了,百姓有什么冤屈也都是去那边解决,谁还理会这个空头官府,所以这边的惨叫吵闹也没几个人听到。

  别人懒得理会发生了什么,可徐州知州童怀祖却很关心,虽然他被架空了好久,但这点事还是能知道清楚。

  得知潞王府和卫辉府的人都被关进了大牢之后,童怀祖家门紧闭,只是闷在屋子里,尽管这个时节已经很温暖,可童知州却脸色苍白,浑身上下不住的颤抖。

  童知州的夫人进来探望,没等发问,童怀祖自己就带着哭腔说道:“夫人,是我拖累了你,只怕你我等不到离任那一天了,这赵进已经要反了,他一反,必然不会留咱们全家性命,就算他不反,他的徒党做下这么多事来,上面若是追究,也是粉身碎骨的罪过啊”

  “夫君何必担心,谁人说赵进反了,难道他杀官了吗?难道他称王称帝了吗?”童怀祖的夫人倒是明白的很。

  “可是上面”

  “夫君从未下过什么命令,一切都是被奸邪裹挟,再说了,今日里这桩事有谁和夫君禀报过,有谁让夫君用印了吗?”童夫人的思路很清晰。

  她这几句话说出,童怀祖的脸色才好看了不少,童夫人也觉得有些头疼,这样的情景隔三差五就要有一次,自己的丈夫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相公,那赵进要造反早就反了,要杀咱们夫妇也早就动手了,现在上上下下对咱们还算恭敬,还有一笔不错的常例拿着,如果要害咱们,又怎么会这么做?”童夫人忍了半天,还是说了一句出来。

  “城内城外都已经派人查过,去往河南那边的道路也安排人盯着,河南来人应该全都留在徐州了,他们来时候太大意了,根本没有准备什么后续的手段。”

  刘勇在清江浦,雷财在临清州,目前主持这边的人是聂黑。

  “王自洋在卫辉府那边颇有几个关系,小的已经安排人跟着过去,几天后潞王府那边就有人盯着了。”

  听着聂黑的禀报,赵进点头之后开口说道:“那边怎么也得一个月后才能反应过来,再来人还是这么办理。”

  “这么折腾,那边早晚还是要动官军。”陈晃闷声说道。

  “可晚总比早好,现在无非是蚊子乱叫而已,来一只就拍死一只。”赵进笑着说道。

  说完这句,赵进问如惠说道:“山东鲁王府那边可有什么消息?咱们赵字营也算是不凡,一得罪就把两个一字藩王都得罪了。”

  大家都是哄笑,如惠笑着说道:“鲁王府那边没什么消息了,按照严黑脸和齐二奎报回来的消息,那边的王府田庄都乖乖听话,按照咱们的吩咐来,有一处孔家庄园本来还要折腾,看到王府都这么听话,自家也老实了。”

  听到这个,屋中几人脸上都有轻松神情,赵进却皱眉摇摇头说道:“古怪。”

  “大哥,那番人主仆可是吓哭了孩子,要不是咱们内卫队的人跟着,这番人险些被团练宰了,那模样看着跟鬼一般。”王兆靖笑嘻嘻的说道。

  大家又都是笑,赵进笑着说道:“没见过而已,日子久了看习惯了也没什么稀奇的,这路易有些本事,对我们有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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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九十一章 新来辽事

  路易主仆二人来到徐州后就被带着到处看,特别是制造火器的工场,通译是寸步不离,除了即时翻译之外,还要把路易主仆的私密交谈多听一点。

  这位对火铳的确是懂得,他和那老仆知道的很多,至于曾经吹嘘过的铸炮这个就值得怀疑了。

  不过路易和他的仆役似乎对军事也有些了解,每天夜深时候,赵字营的文书会到通译那边,让他尽可能的回忆起每一句话,然后这记录会转到赵进手中。

  路易和他仆役曾经聊过,说赵字营的队列和战术和欧洲很相似,但少了火器的防护,和当年某处的什么军队更接近。

  这个谈话让赵进很感兴趣,尽管通译不懂太细致的词,可赵进能从这只鳞片爪中看出对方的确真懂军事,而且他说那个当年某处,十有八九就是瑞士的长戟步兵。

  但赵进还不急着和对方交流,他听说这路易正在积极的学习汉语,现在最疲惫的就是那个通译,又要教授这路易汉语,又要当通译,还要成为耳目眼线。

  “这个路某也是急着表现的,他已经给了火铳的图纸,现在工匠们正按照这个打造,不过这个小弟也看到了,火铳握柄长了些,铳管短了些,粗了些,其余也没什么稀奇的,比起鸟铳来还要笨重不少,大哥,你一直想要的就是这种吗?”吉香开口说道。

  “对,就是这种。”赵进笑着说道,每次听大家称呼路易他都觉得有趣,大家都以为路易姓“路”或者“陆”,但赵进也不想去纠正什么,这又没有什么一定之规。

  “大哥你说过这个抵肩开火更稳,这个倒是没差,可这种火器讲究个及远,那铳管变短边粗,岂不是打不远了?”大家都知道赵进在谈论火器的时候心情不错,吉香倒是愿意多聊几句。

  “铳管细长打的更远,你怎么知道的?”赵进笑着反问说道。

  吉香刚要说话,却又停住,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说道:“还真是奇怪,小弟一直这么觉得,却没什么实证。”

  “等我要的那种造出来,比较看看,你们就懂了。”

  闲聊几句,屋中众人都是准备站起告辞,现在早晚议事,大家都是忙得不可开交。

  也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屋中众人对视一眼,王兆靖沉声说道:“会不会是消息来了?”

  “老爷,京城急信。”外面通报声证明了王兆靖的猜想。

  屋中诸人的神情都是变得严肃,算计日子,该是辽东那边的战果出来了,王兆靖快步出去接了信笺,直接在外面就是拆开,边走边看,走到门前停下来叹了口气,在这边也没什么需要讳言的人。

  “大哥,辽东大败,沈阳、辽阳被建州女真攻下,辽东经略袁应泰殉国了。”

  沈阳和辽阳是关外最大的两座城池,也是整个辽东的核心和要塞,这两处被女真攻下,辽东已经全然不保。

  尽管屋中诸人和大明越来越疏离,可连同赵进在内,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每个人都觉得心情沉重无比,胸口好像喘不过气一样,很不舒服。

  “家丁们的训练不要懈怠,谁要是懒了就开出去,兆靖,我说你写,给各处家丁团和大队写信,我要挨个地方去检查,谁也不能放松”赵进突然抬高了声音说道,说得煞气森森。

  天启元年三月十三日,沈阳城。

  这座城池已经被团团围住了,到处都可以看到建州女真金军的军帐,整个沈阳城,好像是棋盘上的一片白棋孤子似的,已经被一片黑棋所笼罩。

  不管是城外的金国军队,还是城内的大明军队,都已经列阵以对,如临大敌,一簇簇兵器在早春的阳光下闪烁着寒光,到处都弥漫着肃杀之气。

  显然,一场大战已经蓄势待发。

  本来,大明的辽东经略袁应泰曾准备要布置明军三路出师,试图收复之前失陷给女真的清河、抚顺几座城池,但是不料这些军事准备才刚刚开始,金国大汗努尔哈赤就抢先出兵,然后一路进击,最后率领重兵围住了沈阳。

  虽然努尔哈赤的突然进攻出乎了沈阳城中明军将士们的预料,但是很快他们也只能无奈地接受了现实,然后转而在沈阳布防。

  经过了多年的修缮和临时的抢修,现在的沈阳城无论从任何一个标准来说,都十分坚固。

  沈阳城外有着宽阔的壕沟,在城下明军还伐木为栅,城头还有红衣大炮助阵。

  正因为看出了沈阳城现在守卫森严,所以努尔哈赤攻打到了沈阳郊外之后,不敢马上逼进城下,而选择在城外数里安营扎寨,以便认真部署攻打沈阳的方略。

  就在建州女真金军大营的深处,一个骑着马的人,正拿着缴获而来的望远镜,仔细观察着明军的部署。

  这个人看上去十分健壮,高大强壮的身材在他用力驾御一匹马的时候尤其显得突出,柔软的马背好象被他的身躯压折了。他那褐色的刚毅的脸上毫无表情,却带着和这支军队一样的肃杀之气。他的前额又宽又高,眼睛炯炯有神,不间断地注视着面前行军的部队,宽大红润的双颊透着棕黄色,显示出异常充沛的精力,虽然已经年届六旬,但是他却仍旧虎虎生威,和他的士兵们相比毫无逊色。

  他就是后金的大汗努尔哈赤。

  自从起兵之后,他大大小小已经历经了无数战役,至今尚未尝过败绩,尤其是前年的萨尔浒之战,他带着数万八旗兵丁,大破明军十几万大军,更将他的声名推上了最顶峰。

  而这次,他要带着建州女真金军主动出击,要打垮大明在关外的最后两座重镇——沈阳,以及辽阳。

  如果能够实现这个目标,建州女真将在辽东彻底站稳,并且可以向西进取,图谋更多更多。

  一想到这里,他看向沈阳城的目光,就情不自禁地变得更加炽烈了。

  为了探听沈阳城的虚实,获得更多情报,努尔哈赤派出了数十名斥候骑兵沿着城外,隔着壕沟进行侦察。

  这样根本不是侦察,更像是示威,守备沈阳的明军当然不会对这种明目张胆的挑衅视若无睹。

  “儿郎们,跟我上”

  大明的总兵尤世功大喝了一声,然后率领自己的亲信家丁前去追击这些斥候骑兵,经过了一阵短促带上激烈的马上交战,他们斩首四级,而后轻松回返。

  看到他们手中拿着的留着辫子的首级,守军们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喝彩,原本凝重的气氛也瞬间变得轻松了不少。但是即使喝彩声如此响亮,萦绕在明军将士们心头的阴霾却还没有完全消散——因为,萨尔浒实在败得太惨了,以至于让每个人的心中都或多或少地萦绕着一些对建州女真金军的恐惧。

  “今日暂且收兵,明日再战”看到了初次接敌的情况之后,努尔哈赤下达了命令。

  到了第二天,已经休整好了的建州女真金军走出了营地,向沈阳城缓缓地压了过来。如潮水般的军阵,以近乎于整齐的步调向城池踏了过来,给人以一种无法形容的压力。

  明军总兵贺世贤正骑着战马,静静地看着面前越来越近的建州女真金军,他一言不发,身后的亲兵和部下们也都没有说话。

  直到建州女真金军即将靠近城下,已经可以看到最前排女真士兵的狰狞相貌之后,他才深深地吸了口气。

  早春所残留的冷气,让他的胸中一片透凉。接着,他拔出了战刀。

  “冲啊”

  随着贺总兵的一声令下,他的亲兵部下千余人也跟着他出城,迎战女真大军,亲兵家丁当头为先锋,步卒为后队侧翼,看着同样气势威猛,军阵宏大,并不次于对面的建州女真军阵。

  就在这沈阳城下,两股军队相对而行,犹如两道怒洪一般,滚滚向前涌动着,势不可挡的两道洪流,很快就撞击到了一起。

  留着辫子的女真兵、盘着发髻的明军拿着各自的兵器,毫不留情地厮杀到了一起,两边士兵的面孔都因为长时间的厮杀而变得有些扭曲,呼喝声和兵刃相互撞击或者刺入人体的声音混杂在了一起,成为了一种似乎永不停歇的鼓噪,让这些士兵热血沸腾,更加疯狂地向着敌人杀去。

  混乱的厮杀并没有持续多久,女真士兵似乎是感到有些吃力了,缓缓地向后撤,慢慢集结,显然是想要退出战场,但是已经杀得兴起了的明军岂会让他们轻松逃跑?

  “快追”总兵贺世贤大吼了一声,然后一马当先,向着女真人的阵列冲去。

  而建州女真金军也在这同一时刻转身而逃。

  “追啊”“杀奴啊”

  此起彼伏的呼喝声响彻了整个战场,明军士兵纷纷跟着贺世贤冲了过去。

  女真人显然是慌了手脚,一路上越跑越快,有些人还丢弃掉了碍事的盔甲和兵器,看到敌人如此狼狈,明军也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他们都感觉久违的胜利此时似乎已经唾手可得了,只要追击,追击,就能将建奴们残杀一空人在外,定时更新,月底请大伙把月票都投给大明武夫,免得下个月就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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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九十二章 沈阳之后是辽九阳

  然而,就在此时,建州女真金军后方的阵列突然起了骚动,他们不是要后撤,反而有几支骑兵从两翼包抄了过来,这些骑兵快速地从两翼向中央冲击而去,而且一直在往追击过来的明军的后方冲去。

  “不好,不好”总兵贺世贤现在才发现有些不对劲,连忙大声呼喝,想要收拢自己的士卒,“快撤,快撤”

  他这么一喊,身边的亲卫家将家兵都跟着呼喊呼喝,紧随主将的旗手也开始摇动旗号,在城头观战的人也开始大声的呐喊。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出击的明军已经深深切入到了建州女真金军的阵中,军阵也因为追击铺的泰开,军兵各队却无法轻易收拢起来,而就在此时,刚才还在“狼狈逃窜”的建州女真金军也突然杀了个回马枪,重新往明军这边杀了过来,建州女真金军的各路部众将明军围在当中。

  “中埋伏了”一瞬间,几乎所有还保持着清醒的明军士兵,脑中都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如同冷水一般,浇熄了他们之前燃起的火焰,勇气战功赏钱什么的念头都是烟消云散,每个人的立刻反应过来要于什么,快跑在沈阳城头上的明军当然发现了势头不对,另一位总兵官尤世功连忙引兵来援,已经陷入到了重围中的明军为了求生的希望,也疯狂地向沈阳城的方向重新杀了回去。

  在贺世贤和尤世功两位总兵官的带领下,两支明军算是逼退了中间的女真骑兵,勉强地汇合到了一起,但是此时他们却发现,建州女真金军已经倾巢而出,对着他们涌了过来。

  数万人马一起嘶吼,一起往前冲锋,声音简直直冲云霄,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震颤。

  “快撤回去”两位总兵几乎在同时下达了命令。

  汇合起来的明军一起向沈阳城冲了过去,可先前以为就要大胜,没命的奔跑追击,根本没有给自己留力,刚才紧张惊惶,疲惫更是发起来,身体已经跟不上了,前面骑马的倒是还能跑,可后面的却跑不动,何况建州女真金军还一直纠缠,这更让大队没办法跑快,莫说是贺总兵的营头,连出来援救的那一队也被拖住了。

  激烈的厮杀又重新展开,不过这一次明军却要面对众寡悬殊的局面,只能集结起几个小小的军阵来抵抗女真大军的洪流,他们且战且退,想要凭借血战退回到沈阳城中。

  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士兵阵亡,明军的抵抗能力越来越衰弱,但是他们离沈阳城门越来越近了,一定要快些回去,不然城内那些人很可能把城门关上,把大伙都丢在城外不管越来越近,城门还在开着,就当残存下来的人重新燃起了对生的希望时,新的绝望又狠狠地打击到了他们身上。

  城头上突然发出了激烈的厮杀声,然后燃起了大量火焰。

  怎么回事?

  “不好,有人叛变了”在片刻的惊愕之后,总兵尤世功反应了过来。“是降兵一定是那些降兵忘恩负义的狗鞑子”

  然而,这时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就在他们眼前,城头上的厮杀越来越激烈,而城门的吊桥却已经被叛兵截断了,也断却了明军回城的归路。

  眼见已经无法在撤回沈阳城,尤世功重新转过身来,看着追击过来的建州女真大军,他的双目已经红了,此时他已经浑身是血,沾染的不知是敌人,同袍,又或是自家受伤流下。

  “跟老子一起拼了吧”他大喝了一声,总兵尤世功身边残存的家将家丁都没什么迟疑,齐齐跟着呼喝一声,拨马一同冲向了建州军阵,然后在箭雨和长矛攒刺下倒了下去。

  战斗进行到此时,明军显然已经大势已去。城外几个营头些许抵抗,犹如投入到了水流的石子一样,激起了一些小浪花,但是很快就被滚滚碾来的洪流给吞没了。

  外有强敌,内有叛兵,双重的打击之下,出击到城外的明军士兵很快就全军覆没了,除了贺世贤和尤世功两位总兵之外,还有一大批明军官兵死于于阵前。

  对明军的打击,还远远没有就此结束。

  在努尔哈赤催逼进攻的鼓号之下,建州女真金军击溃了城外明军之后没有做任何停歇,而是径直地朝沈阳城杀了过去,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城墙边上,然后开始向城投攀爬了起来。而作为内应的叛兵,此时也得到了城外大胜的鼓舞,越杀越勇控制了一大段城墙,也让建州女真金军的攻城变得越发容易,而连番的失利也让明军的士气大矬,越来越多的明军士兵不再与敌军厮杀,而是转身就向城内逃去。

  沈阳城已经被攻破了。

  很快,一大批女真士兵就涌入到了沈阳城中,准备摧毁明军最后的抵抗。蜂拥而入的女真士兵们,残杀着面前的一切活人,不管是明军官兵还是城内平民老幼。他们要从杀戮中得到快乐,要从杀戮中抢掠到自己的财富,哭喊声和喊杀声迅速淹没了整个城池在沈阳东城门的城楼上,努尔哈赤看着远处城内的处处烽烟和杀戮,冷然不语,狂笑和惨叫痛哭他都能隐约听到一切都十分顺利,拿下这座大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经过抚顺和清河堡一次次攻城拔寨的胜利,努尔哈赤并不觉得如何的兴奋。

  既然已攻下了这座城,那么让手下的士卒们先放肆在杀人放火当中,享受一下胜利的余韵,他的军队需要发泄这种杀人的欲望,也只能靠杀戮和抢掠来维持,不快活快活,如何对得起大家的出生入死?之前攻破一个个汉人城池之后,他也都是这么做,而且满意的看到因为这样的奖赏,部下们的士气越来越高。

  然而,这次却微微有些不同。

  这次,他并不只是想要抢掠,而是想要永久占有这座大城。

  没错,谁说建州女真只能窝在白山黑水的苦寒之地当中?谁说他的大金国不能同样在大城当中称国建都?谁愿意在赫图阿拉那个木寨子里带着,现在的大金,已经到了可以和大明分庭抗礼的时候。

  让这城内自高自大不识好歹的汉民们知道个教训丨就好,但不能杀掠的太狠,还要留着他们去种地放牧,去经商做活,甚至去上阵厮杀,这座城池也要保留,现在这是自己和儿子们的,不能糟践了。

  在静静地倾听着城内的厮杀声,等待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招过来了传令的亲卫。

  “快去给各处传令,让他们约束一下自己的部队,不要把沈阳城都给烧了”

  亲兵连忙领命而去,然后,努尔哈赤重新看向城楼下的沈阳城,多大的一座城啊他当年第一次来到沈阳这座城池的时候,还只是个懵懂幼童,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小小部族族长的儿子,努尔哈赤还清楚记得,自己父亲自称是指挥使,但这里一个小小的把总都可以耻笑轻蔑的对待。

  然而,几十年过去了,他已经成为了大金国的大汗,统御着数万精兵和千里国土,现在就连这座壮丽的大城也即将属于他。即使是一贯沉稳冷静,此时的努尔哈赤的心里闪过了一丝激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我,爱新觉罗·努尔哈赤,也能有今天就在努尔哈赤还在沉浸于这种遐想当中的时候,一位亲兵正从城楼下快速走了上来。

  “什么事?”等他登上了城楼之后,努尔哈赤轻声问。

  亲兵连忙跪伏在地,恭敬地回答大汗的问话。

  “启禀大汗,据大贝勒奏报,明军川浙总兵陈策率川兵渡浑河,意图增援沈阳,后被我军所祖,明军全军覆没,陈策与童仲揆等皆战死。”

  连援军都已经被歼灭了吗?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

  他之前在浑河附近也设下了伏兵,没想到真的击垮了明军的援兵。

  欣喜在片刻之后又重新被平静所取代了。

  还没有走到终点,辽阳还没攻下来。

  “知道了,下去吧。”即使又得到了一次难得的大胜,大汗也还是镇定如恒。

  接下来,就该是辽阳了。

  距离沈阳陷落之后的几天,在沈阳城通往辽阳的大路上,有一支大军正在行军。

  这支军队的队形十分严整,步兵和骑兵各自集结,行军井然有序,透着一股纪律严明的军队的肃杀之气。放眼望去,数以千计的头盔的尖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刺得人眼睛发疼。辽东早春依旧是苦寒,冷风吹过军阵,拂动袍服帽兜,好似疾风掠过森林,树梢起伏,荡起万顷波涛。道路上到处都还有厚厚的积雪,但是这些行军的士兵们丝毫都没有在乎这些积雪,大踏步从道路上行进着,好像仅凭着心中燃烧的熊熊烈火就能将所有积雪都融化掉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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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九十三章 辽阳城下

  这些默默无声、久经征战的部队,由于盔甲、武器和佩带各不相同,再加上打着不同颜色的旗帜,看上去五光十色,但又不失严整。这支军队,好像要把前方的一切障碍都碾压一空似的,留着辫子的士兵们好似在效法道路四周的松林一样,面无表情,坚定地看着前方。

  在这支交织着金黄、银白、赤红、靛蓝色旗帜的部队后面,有一群不知疲倦的骑兵,在各个军阵中穿行而过,好象在天空中不停飞舞的信鸽一般,在部队之间游来晃去,传递各种各样的命令,维持整个军队的行进。

  除了这些行军的动静以外,整支军队都寂静无声。春风吹拂军将帽上的长缨,越发衬托出士兵们凝神屏息的神情,只有无意中武器碰击而发出的金铁声,和马蹄拍击地面所发出的轰隆声,这些轻轻的声响犹如预告暴风雨的雷鸣,宣告了一个新兴国家的蓬勃生气,以及誓要摧毁一切障碍的决心。

  不过也有些细微的不同,大部分的兵马是沉默的,可也有少部分很是喧哗,八旗各队看过去,脸上都有不屑和轻蔑,而喧哗的那队却不自知,满脸都是快意和嚣张。

  这是在历次战斗里投降归附的明军,或许连他们自己都奇怪,当年和建州女真金军为敌的时候,一触即溃,根本不敢对抗,可现在投靠过去,居然如此骁勇善战,敢于冲锋,也敢顶着弓箭木石攻城,至于周围八旗兵丁的鄙视,这些降军并没有放在心上,投降本就该这个待遇。

  “这帮下贱货,打仗攻城见不到本事,在沈阳城里烧杀快活比谁都欢实。”有八旗牛录额真等不屑的议论。

  在这支大军的后方,紧紧地跟随着一小队骑兵,这支骑兵并不是普通的行军状态,而是始终围绕在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金黄色盔甲的人身旁,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他。并且,不定时有一些骑兵在他周边来来回回,向他报告军队的情况,同时去传递他的任何一个命令。

  每一支靠近这个人的部队,都忍不住将目光投射到这个看上去威风凛凛的男人身上,一种难以名状的热情在等候的人群中升涨,连脚步都好像快了几分。

  因为那是他们的大汗,带领他们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的天命之人,这个人明明已经是个老人,可看起来却像是个精力充沛的中年,从内到外都有一股火焰燃烧就是这个人,自从起兵起来战无不胜,将一个个部族征服,然后统御到自己的麾下,进行了下一轮的征服。经过十几年的征战,再也没有一个女真部族敢于抗拒他的光辉,所有人都匍匐在他的脚下,成为他继续征战的仆从爪牙。

  这种光辉,在不久之前走到了让人不敢相信的顶峰,就在大汗的带领下,他们以无所畏惧的气概,辗转出击,击败了几倍于己的大明军队,最后在萨尔浒的决战当中让大明军队全军覆没,貌似不可一世的大明在他的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简直犹如摧枯拉朽一般。

  除了他之外,没有谁能完成这样的伟业在打赢了萨尔浒之战之后,努尔哈赤简直已经被手下兵士们奉若神明,他们已经丢掉了最初的恐惧和迟疑,坚信只要跟在这个人身后,就不可能会再度失败,而这正是大汗所需要的士气。

  在众人的仰望和注视当中,大汗努尔哈赤镇定自若地下了一个个命令,维持着军队整齐的行军,向大明在辽东最后一个大城滚滚碾去。

  在偶然的间隙当中,他的思绪却没有停留在这看似没有尽头的行军当中,反而飘到了很远的地方,飘到了很久之。

  是的,他此时并不像自己表面上那样平静,反而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激动,全身的热血似乎都在沸腾,好像丝毫没有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凛冽寒风一样。

  因为他刚刚夺取到了自己之前都不敢想象的巨大胜利,也通过这样一场胜利,夺到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辽东霸主的地位。

  在打赢了萨尔浒之战后,沈阳已经被他的军队轻松拿下,现在剩下的只有辽阳了,这座关外最大的城池,就在这条路的尽头,而且没有人,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他夺取这样一场胜利。

  只要夺下辽阳,那么关外还有什么地方不能够任他驰骋纵横?

  当他得知尼堪外兰将他全家屠戮一空的时候,当他带着自己的弟弟仓惶逃回建州的时候,当他只以十三副铁甲就慨然起兵,对着貌似不可撼动的大明宣战的时候,又何曾想过会立下如此的功业不,这还不是功业的终点,他觉得他征服的欲望并没有在这样的胜利当中消褪,反而燃烧得越来越炽烈了。

  杜松和刘铤号称天下名将,结果在交战当中一败再败,连性命都无法保全;袁应泰号称文武双全,是大明最高等级的文官,结果自己的军队面前一败涂地,现在只能龟缩在辽阳城当中,等着被自己一鼓而下。

  他知道,经历了如此惨败之后,大明之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继续调遣更多的将领、更多的文官来和自己的对垒。

  但是他丝毫无惧。

  前所未有的胜利不仅给了士兵们信心,也让努尔哈赤本人也变得无比自信起来。

  这个天下,还有谁能够和我抗衡胜之后的志得意满,还有满腔的豪情,让这位女真人的大汗不禁仰天大笑了起来。

  旁边的骑兵们不知道自己的大汗到底在笑什么,不过却感受到了大汗笑声中的豪气,他们只是静静地跟从在大汗的旁边,不发一言。

  就在努尔哈赤仰天大笑的时候,几个骑着马的人从一列打着红色旗帜的军阵当中脱了出来,向大汗所在的地方驰来。

  如此不寻常的情况,当然吸引到了努尔哈赤的视线,他禁不住朝那边看了过去,然后发现那群人领头的竟然是自己的二儿子、也就是正红旗的旗主代善。

  “代善,有什么事”在那几骑即将来到自己的面前时,努尔哈赤直接喝问。

  不同于努尔哈赤的随意,代善在来到努尔哈赤跟前之前,立即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上,然后才大声回“代善有事要启禀父汗”

  “起来说话”努尔哈赤勒马向前慢慢前行。

  因为努尔哈赤的大儿子褚英在数年前就已经被努尔哈赤自己囚死的缘故,代善如今已经是努尔哈赤最大的儿子,也是他麾下一名重要的将领,于公于私努尔哈赤都会在表面上给他一定的尊重。

  得到了努尔哈赤的命令之后,代善不敢怠慢,连忙又骑到马上,和努尔哈赤一起慢慢跟着大部队前进。

  “说吧,什么事。”

  “启禀父汗,依目前的行军速度来看,两三日内我们就能来到辽阳城下”代善小心地看着努尔哈赤,确认对方没有生气的迹象之后,小心翼翼地问了一下,“所以代善想要先问问,父汗对接下来的部署有什么安排呢?等下也好我等去做个准备,不至于到了城下才仓促部署。”

  代善的表情十分恭敬,甚至可以说是在平静中透着一点点恐惧,一点都不像后金国统兵上万的大将。他不得不这样小心,因为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失去了对自己的绝对信任——父亲猜忌自己,容不得自己分薄一点权威。

  就在去年,也就是天命五年,努尔哈赤以代善听从后妻的教唆虐待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为理由,让这两个儿子——岳托、硕托——与代善分家,并公开宣布废掉代善的太子之位。

  在逼迫代善杀掉了自己的后妻,并且要他与诸弟发誓,今后如再怀恨众贝勒、大臣,甘愿受天地处罚之后,大汗这才原谅了他,因为他的威信已经被重重挫伤,再也没有办法同大汗争光了。

  从想明白了这一切之后,已经被重重挫伤了的代善就再也不敢在自己的父亲表现出任何的不顺从了,他害怕自己的父亲,害怕大汗在某一天像对待大汗的亲弟弟舒尔哈齐和大儿子褚英那样,把他也关起来,然后囚死。

  为了躲避这种噩梦,自从经历过这种挫折之后代善任何事都以大汗的命令为最优先,绝对不敢再表现出任何的不恭顺。他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勃勃雄心,只想着守住自己手中的既得利益,只要不触动自己手中的正红旗,他什么都不关心,什么都可以接受。

  他如此恭顺的态度,让努尔哈赤从心底里都感到了满意。

  看着远方的太阳,努尔哈赤悠然眯了眯眼睛。

  “你手下的人现在士气如何?”

  “大家士气高涨,恨不得早点赶到辽阳城下,然后把这座大城拿下来把明人的财帛子女都夺过来”代善连忙讨好地回答,“只要有战无不胜的父汗带领,我们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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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九十三章 辽阳城下

  这些默默无声、久经征战的部队,由于盔甲、武器和佩带各不相同,再加上打着不同颜色的旗帜,看上去五光十色,但又不失严整。这支军队,好像要把前方的一切障碍都碾压一空似的,留着辫子的士兵们好似在效法道路四周的松林一样,面无表情,坚定地看着前方。

  在这支交织着金黄、银白、赤红、靛蓝色旗帜的部队后面,有一群不知疲倦的骑兵,在各个军阵中穿行而过,好象在天空中不停飞舞的信鸽一般,在部队之间游来晃去,传递各种各样的命令,维持整个军队的行进。

  除了这些行军的动静以外,整支军队都寂静无声。春风吹拂军将帽上的长缨,越发衬托出士兵们凝神屏息的神情,只有无意中武器碰击而发出的金铁声,和马蹄拍击地面所发出的轰隆声,这些轻轻的声响犹如预告暴风雨的雷鸣,宣告了一个新兴国家的蓬勃生气,以及誓要摧毁一切障碍的决心。

  不过也有些细微的不同,大部分的兵马是沉默的,可也有少部分很是喧哗,八旗各队看过去,脸上都有不屑和轻蔑,而喧哗的那队却不自知,满脸都是快意和嚣张。

  这是在历次战斗里投降归附的明军,或许连他们自己都奇怪,当年和建州女真金军为敌的时候,一触即溃,根本不敢对抗,可现在投靠过去,居然如此骁勇善战,敢于冲锋,也敢顶着弓箭木石攻城,至于周围八旗兵丁的鄙视,这些降军并没有放在心上,投降本就该这个待遇。

  “这帮下贱货,打仗攻城见不到本事,在沈阳城里烧杀快活比谁都欢实。”有八旗牛录额真等不屑的议论。

  在这支大军的后方,紧紧地跟随着一小队骑兵,这支骑兵并不是普通的行军状态,而是始终围绕在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金黄色盔甲的人身旁,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他。并且,不定时有一些骑兵在他周边来来回回,向他报告军队的情况,同时去传递他的任何一个命令。

  每一支靠近这个人的部队,都忍不住将目光投射到这个看上去威风凛凛的男人身上,一种难以名状的热情在等候的人群中升涨,连脚步都好像快了几分。

  因为那是他们的大汗,带领他们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的天命之人,这个人明明已经是个老人,可看起来却像是个精力充沛的中年,从内到外都有一股火焰燃烧就是这个人,自从起兵起来战无不胜,将一个个部族征服,然后统御到自己的麾下,进行了下一轮的征服。经过十几年的征战,再也没有一个女真部族敢于抗拒他的光辉,所有人都匍匐在他的脚下,成为他继续征战的仆从爪牙。

  这种光辉,在不久之前走到了让人不敢相信的顶峰,就在大汗的带领下,他们以无所畏惧的气概,辗转出击,击败了几倍于己的大明军队,最后在萨尔浒的决战当中让大明军队全军覆没,貌似不可一世的大明在他的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简直犹如摧枯拉朽一般。

  除了他之外,没有谁能完成这样的伟业在打赢了萨尔浒之战之后,努尔哈赤简直已经被手下兵士们奉若神明,他们已经丢掉了最初的恐惧和迟疑,坚信只要跟在这个人身后,就不可能会再度失败,而这正是大汗所需要的士气。

  在众人的仰望和注视当中,大汗努尔哈赤镇定自若地下了一个个命令,维持着军队整齐的行军,向大明在辽东最后一个大城滚滚碾去。

  在偶然的间隙当中,他的思绪却没有停留在这看似没有尽头的行军当中,反而飘到了很远的地方,飘到了很久之。

  是的,他此时并不像自己表面上那样平静,反而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激动,全身的热血似乎都在沸腾,好像丝毫没有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凛冽寒风一样。

  因为他刚刚夺取到了自己之前都不敢想象的巨大胜利,也通过这样一场胜利,夺到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辽东霸主的地位。

  在打赢了萨尔浒之战后,沈阳已经被他的军队轻松拿下,现在剩下的只有辽阳了,这座关外最大的城池,就在这条路的尽头,而且没有人,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他夺取这样一场胜利。

  只要夺下辽阳,那么关外还有什么地方不能够任他驰骋纵横?

  当他得知尼堪外兰将他全家屠戮一空的时候,当他带着自己的弟弟仓惶逃回建州的时候,当他只以十三副铁甲就慨然起兵,对着貌似不可撼动的大明宣战的时候,又何曾想过会立下如此的功业不,这还不是功业的终点,他觉得他征服的欲望并没有在这样的胜利当中消褪,反而燃烧得越来越炽烈了。

  杜松和刘铤号称天下名将,结果在交战当中一败再败,连性命都无法保全;袁应泰号称文武双全,是大明最高等级的文官,结果自己的军队面前一败涂地,现在只能龟缩在辽阳城当中,等着被自己一鼓而下。

  他知道,经历了如此惨败之后,大明之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继续调遣更多的将领、更多的文官来和自己的对垒。

  但是他丝毫无惧。

  前所未有的胜利不仅给了士兵们信心,也让努尔哈赤本人也变得无比自信起来。

  这个天下,还有谁能够和我抗衡胜之后的志得意满,还有满腔的豪情,让这位女真人的大汗不禁仰天大笑了起来。

  旁边的骑兵们不知道自己的大汗到底在笑什么,不过却感受到了大汗笑声中的豪气,他们只是静静地跟从在大汗的旁边,不发一言。

  就在努尔哈赤仰天大笑的时候,几个骑着马的人从一列打着红色旗帜的军阵当中脱了出来,向大汗所在的地方驰来。

  如此不寻常的情况,当然吸引到了努尔哈赤的视线,他禁不住朝那边看了过去,然后发现那群人领头的竟然是自己的二儿子、也就是正红旗的旗主代善。

  “代善,有什么事”在那几骑即将来到自己的面前时,努尔哈赤直接喝问。

  不同于努尔哈赤的随意,代善在来到努尔哈赤跟前之前,立即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上,然后才大声回“代善有事要启禀父汗”

  “起来说话”努尔哈赤勒马向前慢慢前行。

  因为努尔哈赤的大儿子褚英在数年前就已经被努尔哈赤自己囚死的缘故,代善如今已经是努尔哈赤最大的儿子,也是他麾下一名重要的将领,于公于私努尔哈赤都会在表面上给他一定的尊重。

  得到了努尔哈赤的命令之后,代善不敢怠慢,连忙又骑到马上,和努尔哈赤一起慢慢跟着大部队前进。

  “说吧,什么事。”

  “启禀父汗,依目前的行军速度来看,两三日内我们就能来到辽阳城下”代善小心地看着努尔哈赤,确认对方没有生气的迹象之后,小心翼翼地问了一下,“所以代善想要先问问,父汗对接下来的部署有什么安排呢?等下也好我等去做个准备,不至于到了城下才仓促部署。”

  代善的表情十分恭敬,甚至可以说是在平静中透着一点点恐惧,一点都不像后金国统兵上万的大将。他不得不这样小心,因为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失去了对自己的绝对信任——父亲猜忌自己,容不得自己分薄一点权威。

  就在去年,也就是天命五年,努尔哈赤以代善听从后妻的教唆虐待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为理由,让这两个儿子——岳托、硕托——与代善分家,并公开宣布废掉代善的太子之位。

  在逼迫代善杀掉了自己的后妻,并且要他与诸弟发誓,今后如再怀恨众贝勒、大臣,甘愿受天地处罚之后,大汗这才原谅了他,因为他的威信已经被重重挫伤,再也没有办法同大汗争光了。

  从想明白了这一切之后,已经被重重挫伤了的代善就再也不敢在自己的父亲表现出任何的不顺从了,他害怕自己的父亲,害怕大汗在某一天像对待大汗的亲弟弟舒尔哈齐和大儿子褚英那样,把他也关起来,然后囚死。

  为了躲避这种噩梦,自从经历过这种挫折之后代善任何事都以大汗的命令为最优先,绝对不敢再表现出任何的不恭顺。他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勃勃雄心,只想着守住自己手中的既得利益,只要不触动自己手中的正红旗,他什么都不关心,什么都可以接受。

  他如此恭顺的态度,让努尔哈赤从心底里都感到了满意。

  看着远方的太阳,努尔哈赤悠然眯了眯眼睛。

  “你手下的人现在士气如何?”

  “大家士气高涨,恨不得早点赶到辽阳城下,然后把这座大城拿下来把明人的财帛子女都夺过来”代善连忙讨好地回答,“只要有战无不胜的父汗带领,我们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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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九十四章 他和他的儿子们

  “那好,辽阳是一座坚城,我之前还有些发愁呢,既然你们的士气那么高涨,到时候就让你的人先去攻打吧,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我的期待。”大汗望着远方,头也不回地说。

  这句话瞬间就让代善的脸都白了,一瞬间他对刚才的豪言满心都是后悔。

  这是他最害怕的情况了——辽阳是一座大城,建州女真金军又缺乏攻城的器械,如果担负主攻任务的话,伤亡肯定会很高。之前攻打沈阳一役,可以说是努尔哈赤等人自从起兵以来打得最为艰难的一战,甚至还要甚于之前的萨尔浒之战,辽阳是一座比沈阳还要大得多的大城,如果真要去负责主攻的话,到底要付出多少血本啊?这是他根本无法承受的代价在后金国当中,贝勒的地位靠的不是什么血统,而是手下的实力,如果正红旗的实力受损,他代善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容身但是即使心中充满了后悔和恐惧,他也不敢在努尔哈赤面前表现出任何一点不满,他所能做的最大程度的挽救,只是小声颤抖着回答,“父汗有命,代善在所不辞,只是最近手下的部队连番征战,将士都有些疲惫,军械也有些不足,父汗能否”

  “刚刚不是说手下的人士气激昂吗?”代善的话很快就被大汗打断了。

  平静的话中所蕴含的丝丝冷意,让代善一瞬间全身都僵住了,他只感觉寒风一直在往自己的身体里钻,啃噬着他的血管,侵蚀着他的骨髓但是,和之前的任何一次一样,他仍旧低下了头。

  “父汗如果已经决定了,代善在所不辞,现在就去准备,绝不会有任何懈怠。”

  代善如此的恭顺表现,让努尔哈赤的心中充满了一种莫名的快感。

  即使年轻了这么多岁,儿子终究只是儿子而已,想要敲打的话,随随便便就能够敲打。

  既然已经敲打够了,那就可以放开了。

  “你别着急,既然你们的人都还没有准备好,那我另有安排。”

  这句话好像夏日的骄阳一样,让代善一瞬间从冰冻中恢复了过来,他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经冷汗淋漓。

  父亲的可怕,父亲对他的打压,在这个人心中已经成为了一个无法磨灭的阴影,再也无法逾越。

  努尔哈赤没有在看自己的二儿子,而是随手从旁边招了一个随从。

  “去把皇太极给我叫过来。”

  随从马上领命而去,而代善因为没有得到努尔哈赤可以离开的命令,只能够继续跟在努尔哈赤的身旁,不敢再发随从快马加鞭,以超越寻常行军许多的速度向前方的军阵追了过去,很快就跑到了一片白色旗帜的海洋当中。

  很快,一小队骑士又从白旗当中冲了出来,快步往努尔哈赤这边赶了过来。

  在来到努尔哈赤跟前的时候,这些骑士纷纷从马上跳了下来跪下行礼。

  其中有一个人,因为身形有些胖的缘故,动作有些滞涩,甚至看上去有些可笑,但是他的身形依旧十分灵敏,跪得十分流畅自然。

  “皇太极拜见父汗”

  努尔哈赤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让皇太极等着起来,跟在自己的后面。

  因为大汗是要商议大事的缘故,所以随从们都不敢近前,只有努尔哈赤、代善和皇太极三个人骑着马慢慢地向前行进。

  居中的努尔哈赤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向前行进着,旁边的两个儿子当然也不敢说话,同样一言不发地跟着,连眼神的交汇都没有。

  望着眼前一眼望不到边的行军阵列,努尔哈赤突然长叹了一口气。

  “真没想到还有今天啊”

  两个儿子都没有回话,等着大汗的下文。

  “你们都知道,我当时决心于下一份大事业的时候,到底是何等窘迫?历经了几十年的艰辛,终于才有了这样的根基,才有了这样的功业”努尔哈赤继续说了下去,“要创业太过艰难,要败家却太容易了”

  皇太极和代善对视了一眼,不明白大汗为何要如此表现。

  这时,努尔哈赤也看了看两边,将他那慑人的视线扫视了两个儿子。

  “所以你们要听大汗的话,不要自相倾轧,不要让这难得的基业给突然败坏了,明白了吗”

  “父汗教训的!是,大家就是要拧成一股绳才能合处使劲。”代善连忙回答。

  “父汗,儿子一直都谨遵大汗的教诲,绝不会对各位兄弟不敬。”皇太极也立即回答。

  虽然说着这么漂亮的场面话,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上,而是细细揣摩大汗的用意,猜测大汗的心思因为,一直以来,努尔哈赤对自己的儿子们互相倾轧互相斗争都是默许甚至鼓励的,因为这能更加巩固自己的权威。如果儿子们真的不斗,大汗才会担心吧。

  “你们知道就好。”大汗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的目光放到了左边的正白旗旗主皇太极身上。

  因为身形较胖的缘故,皇太极的脸庞很大,额头也很宽,半睁半闭的眼睛再配上不高的鼻梁,简直像是关内某个坐在家中庄园里享福的乐天知命的员外一样。在满脸的微笑的衬托下,他看上去十分温和,甚至有些憨厚——但是他的父亲和兄弟都知道,这个人在需要的时候可以变得有多么残忍。

  “皇太极,最近你的人怎么样?”

  “回父汗的话,最近我们的人都在之前的战斗当中得到了一大笔财产,现在各个都士气饱满得很,都想快点打下辽阳城,再来一下大的”皇太极也给出了一个讨好的回答。

  等下就有得你受了,旁边的代善在心里冷冷一笑。

  “哦”努尔哈赤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然后再问,“过不了两天我们就该到辽阳城下了,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安排才好呢?”

  这句问话里所蕴含的不祥之兆,甚至让皇太极脸上那似乎永恒不变的笑容都僵了一僵,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这是父汗才能安排的事情,我只需要服从听令就好了,只要大汗有令让我攻城,我绝对二话不说”

  “你的正白旗现在实力还是不够。”大汗将视线移到了正前方,“我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的意见的。刚刚代善找了我,和我商量了一下,在他的建议下,我觉得最好这次是让阿敏来负责主攻,你在旁边督战,偶尔打打下手,你看如何?”

  皇太极微微低下了头,然后若有若无的视线飘到了代善身上。

  我什么时候做出了这样的建议?代善也微微皱了皱眉,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虽然表面上装作十分平静,但是代善已经发现了努尔哈赤这个安排的用意——他明着是想要削弱阿敏,暗地里却还想要再让皇太极也吃一点苦头,虽然不知道理由,但是大汗现在就是想要这么于。

  虽然看出来了,但是他依旧恭恭敬敬地呆在父亲的身旁,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异常来。因为只要不动他自己的东西,谁死谁活他都不在乎。

  “父汗有命,在所不辞”

  皇太极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直接笑着领命。

  看着皇太极满是微笑的面孔,努尔哈赤内心中突然有了一股微微的疑惑。

  皇太极到底是看不出自己的意思所以不知所谓呢?还是心里早就猜到了自己要如此安排,所以成竹在胸呢?

  从这张充满了恭顺和柔和的脸上,努尔哈赤没有看清楚任何迹象。

  有时候,他感觉自己都看不透这个儿子。

  儿子终归只是儿子,他翻不了天的,在最后,努尔哈赤心想。

  阿敏还有皇太极,最近都太过于得意了,必须打压一下,尤其是阿敏。

  因为虽然被封为贝勒,但是阿敏并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弟弟舒尔哈齐的次子。

  这个舒尔哈齐,正是因为威胁到了努尔哈赤的地位,才被他断然下令囚禁致死的。在汗位和权力面前,区区的兄弟之情,努尔哈赤当然懂得如何取舍。

  那么,阿敏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努尔哈赤有时候忍不住要去想这个问题。

  因为阿敏一直在自己面前表现得恭顺服帖,完全不敢有任何违背,所以对于父亲的死,阿敏到底是没有异志,还是不敢表现出异志,努尔哈赤不得而知。

  但是每当看到阿敏无意中的表情,看到那种狼一样的眼神时,他就不由得想起了多少年前在李成梁手下用事的自己,那是一种强自忍耐野心的眼神,那是一种心中在燃烧着火焰的眼神,他就忍不住在心里有些发瘆。

  不光是要打压侄子,就连儿子他现在也必须想办法限制了,最近几年他一直在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打压几个已经手掌了大权的儿子,比如代善,比如莽古尔泰,比如今天的皇太极。

  因为他想要让自己的第十四个儿子、也就是和宠妃阿巴亥的二儿子多尔衮接替自己的汗位,他当然不能给多尔衮留下一个无法制御住哥哥们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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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九十五章 城内城外

  虽然需要打压这些儿子,但是他有耐心,因为至少现在还用得上他们,他可以慢慢地给多尔衮创造机会,让他接掌更多的牛录和人口,最后让他名正言顺地继位“儿子明白了,等下回去就安排,绝对不会辜负父汗的期待”皇太极躬身答应了下来。

  父亲对阿敏的忌惮和防范,对自己暗存的削弱意图,皇太极全部看在了眼里,也记在了心头。他的心没有任何的动摇,而是永恒般的平静。

  因为他知道,他比父亲年轻三十三岁,他有的是时间来改变这一切,他可以等。

  在夜晚时分,已经扎好了营的镶蓝旗营地里,努尔哈赤大汗的传令兵来到了旗主阿敏的帐中,向他宣读了大汗白天做出的决定。

  当得知了大汗甚至商量都没有和自己商量,就已经决定了让自己担任主攻辽阳城的任务之后,镶蓝旗旗主阿敏愤怒得连全身都颤抖了起来,他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是他还是接受了这样的一个命令,恭恭敬敬地送走了使者,因为他知道自己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如果他胆敢反抗,他的被大汗装进一个箱子里活活闷死的父亲就将是前车之鉴,而且不会有任何人来帮助他或者为他说话,所以他只能俯首听令。

  现在,他所能做的,只是抓紧时间赶紧做好之后进攻辽阳城的部署,尽量少让自己损失一些实力而已。

  他睁大了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然后将自己的亲兵招呼了过来。

  “把济尔哈朗给我叫过来”

  亲兵很快就将他的亲弟弟济尔哈朗叫过来了。

  济尔哈朗眉目与阿敏颇为相似,但是性格却大不相同。也许是已经被父亲的下场吓坏了的缘故,他没有什么过多的野心,一个劲儿地只想着奉承努尔哈赤,对自己现在的地位也心满意足,一点也不想奢望别人不肯给他的东西。

  阿敏看不起自己的这个弟弟,但是他又不得不依靠自己的弟弟。

  当他将努尔哈赤的决定告诉给了济尔哈朗之后,济尔哈朗先是闪过了一道痛苦的目光,但是很快就如同阿敏所预料的那样,转换成了听天由命的从顺。

  “这是大汗的命令,我们只能听从了。”

  “所以我将你叫了过来,看下之后我们该怎么办。”阿敏按捺住了自己心中的烦恶,尽量简短地对济尔哈朗说。

  “还能怎么办?我们到了辽阳之后,稍事休整一下就进攻吧,趁着汉人现在惊魂未定,给他们几下大的,只要汉人一吓破了胆,他们就会内乱,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冲进城去,只要没有城墙的掩护,汉人还算什么”济尔哈朗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你这是蛮于”阿敏直接打断了弟弟的话。“这样强冲,我们得死多少人?到时候还有谁看得起我们镶蓝旗?

  “可这是大汗的命令啊”济尔哈朗小声说。

  “大汗也没叫你自己去死,不用这么急”不耐烦的阿敏大声呵斥。

  片刻之后,他也发现了自己失言了,连忙小心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放低了声音。

  “我不是说要违抗大汗的命令,只是说我们要想点法子来减少自己的损失,懂了吗”阿敏不耐烦地回答。

  济尔哈朗没有答话,显然对刚才哥哥的那句呵斥还心有余悸。

  “你过来听我说,”阿敏把济尔哈朗叫了过来,凑到了自己的身旁,“根据我们的探子回报,袁应泰在沈阳陷落之后,已经撤回了奉集、威宁几个卫的军队,把他们调回来合力共守辽阳,所以那里的兵力现在很是不少。更何况,他们还引水注入了壕沟里,还在沿壕沟一线布置了大量部队环守,你说这样要是强冲,我们得流多少血?”

  阿敏对明军在辽阳城的布防十分了解。

  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因为早已经在大明军队和辽阳城里安插了大量细作的缘故,大明督师袁应泰在辽阳城中的部署和辽阳城的城防状况,建州女真金军的高层将领们几乎可以说是了若指掌。不光是这一战,在之前几乎和大明的每一次交战当中,建州女真金军都可以说相当了解明军内情,因此他们在和大明对垒时总是在一开始就占了极大的便宜,可以轻松做到针对性部署。

  在一次次失败之后,为了留下一条性命,愿意和建州女真金军合作的人也越来越多了,所以建州女真金军现在的情报收集工作越来越顺畅,几乎可以了解大明经略对防守辽阳城的所有安排。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听完了阿敏的解释之后,济尔哈朗也明白了现在所面临的困境,因而也从刚才的激动当中恢复了平静。

  阿敏没有回答,只是在慢慢思索。

  过了片刻之后,他拿定了主意。

  “这些壕沟太麻烦了,我们要是慢慢架桥得等到什么时候?我们得想个法子把壕沟里的水抽掉。”

  “你是说要再挖沟把里面的水引开?”济尔哈朗心里了然了,不过片刻之后又有些疑惑,“可是这么于来得及吗?大汗可不一定会慢慢等着咱们啊,要是他催了怎么办?”

  “一定得来得及”阿敏的脸上微微抽搐,透着一股狰狞,“去让汉人挖沟,赶紧挖死多少人都没关系,反正汉人有的是到了辽阳之后,你去周边去找,袁应泰没可能把周边所有汉人都迁到辽阳城里去。你要把能找着的汉人都给我抓过来,让他们死命挖沟明白了吗”

  “好的,明白了。”济尔哈朗连忙点头。

  “我就率军在你们后面督阵,明军的人不会看着我们就这么挖沟的,他们肯定要跑出来阻止,只要他们敢出来我就杀过去,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阿敏冷冷地说,“只要我们打下辽阳,从里面掠取财帛奴隶,就不怕没有壮大的机会”

  只要能够壮大,那么到时候就算努尔哈赤,也没有办法随意支使我了他在心里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

  千百年来,蒙古和女真部落的生存规则就是这样简单——弱肉强食,弱者从来只能遵服强者,忍受着对方的压榨和欺凌,从没有一丝亲情存在。

  经过了数日的行军之后,努尔哈赤率领的后金大军终于来到了辽阳城下。兵临城下的建州女真金军,静静地在城外安营扎寨,等待着将这座大城攻破的那一天。

  在此时的辽阳城中,女真大军的到来已经引起了一阵恐慌。虽然人人事前都知道在拿下沈阳之后,辽阳城终究会成为抗击女真人的最前线,但是当这支女真人的大军当真来到眼前的时候,人们还是本能地要感受到那种恐惧。

  在辽阳城的城头,大明辽东经略袁应泰和巡按御史张铨一起登上了城头,观测对方的军阵。远处的建州女真金军,正在城外不停逡巡着,安营扎寨。大军虽然忙碌却井然有序,仿佛是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

  仔细观察了一番之后,大明经略暗暗吸了一口气。

  面前的这支军队井然有序,进退自如,军法森严,不愧是能够把他的前任杨镐和他自己打得一败涂地、并把自己逼入了绝境的强军。

  虽然明知道自己和部下们打不过这支军队,但是他并没有再退却的打算了,因为他必须和辽阳城共存亡。

  在城下,是他们所统御的军队,是大明在辽东的最后一支能够抵抗女真人的武装力量。此时,他们正沿着壕沟部署着,满怀紧张地看着远处的军队。虽然他们都手执兵器,盔甲齐备,旁边还有闪耀着青光的红衣大炮助阵,但是他们竟然大气也不敢出,显然士气已经十分低落。

  “哎只恨当年李引城一时疏忽,结果让老奴如此坐大”看完了两边的军势之后,袁应泰旁边的巡按御史张铨突然长叹了一口气。

  李引城就是指李成梁,大明万历朝最为赫赫有名的将领之一,先后十次向朝廷奏报大捷,得到了朝廷的无数封赏。然而也就是是他,曾将努尔哈赤收为养子,更给了他坐大的机会,如果泉下有知的话,他到底该做如何想呢?

  袁应泰没有答话,而是偏过头来看向张铨。

  他现在面色苍白,眉头紧皱,就连手都在微微颤抖着,显然已经忧愤到了极点。

  “宇衡,休要如此作态。”看着对方如此表现,袁应泰忍不住责备了一句,“现在将士都在看着我等,如果我等不能镇定自若做个表率,反而惊慌失措,那将士不都泄气了?到时候还如何守城”

  “事已至此,我等就算强颜镇定又有何用?”张铨苦笑着反问了一句,“大势已去,我等就算再怎么做,也只能略尽人事了。”

  “宇衡”袁应泰忍不住呵斥了。

  “大来莫不是以为我怕了吗?”张铨仍旧在苦笑着,低声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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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6章 有勇不胜

  袁应泰登时语塞。

  张铨不可能是个胆小鼠辈,这他是知道的。甚至他觉得张铨是辽东少有的能够务实、能够做事的文臣之一。在萨尔浒之战前,张铨就上奏给朝廷,断定杨镐不是帅才,统御不了杜松,刘铤、李如柏这些骄横的将领,而且对杨镐孤军深入的部署也颇有微词,但是朝廷并没有听他的谏言,最后萨尔浒一阵大败,损兵折将十几万。

  在万历四十八年夏天,他又再度谏言朝廷不要为了平息建奴之乱而在内地加派辽饷,以免激起内地民变,甚至用上了“竭天下以救辽,辽未必安,而天下已危。今宜联人心以固根本,岂可朘削无已,驱之使乱。”之类的话,道理都说得够清楚了,可是朝廷还是没有听他的。

  就算是身为上司的袁应泰,当自己觉得做法有问题的时候,张铨也经常毫不犹豫地提意见,比如当初袁应泰下纳降令,企图将投降过来的蒙古和女真人充实自己,张铨力争,说其中风险很大,但是袁应泰当时没有听从,张铨无奈之下只能叹了口气说“祸始此矣。”

  事后来看,张铨的建议是很有道理的,这些投降过来的人大多都不可靠,甚至里面还混杂有不少女真人那边的细作,很多时候女真人就是靠着这些内应攻下城池的,最近的一个例子是沈阳。

  但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意义?袁应泰心里黯然叹气。

  他当初下纳降令的时候不是不知道其中的风险,只是当时辽事实在败坏,而且明军内部已经对女真军怀有深深的恐惧感,因此他才想着要用这些能打仗的人来充实己方的实力,只是“宇衡,我知道你心里有气,认为我等误国,我也无话可说,确实是我有错。但是现在大局为重,我等不要再做意气之争了”沉默了许久之后,袁应泰长叹了口气,“宇衡,你明天就离开辽阳吧,去河西去,那里还需要有人主持大局”

  张铨先是有些不解,然后突然突然好想明白了什么,接着恼怒得胡须都竖立了起来。

  “袁大人!你是叫我赶紧跑吗?把我看成是什么人了,我张铨岂是如此贪生怕死之辈!”

  “宇衡,我岂会看轻于你?”袁应泰也有些急了,“只是现在你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何必如此?我是经略,不能擅离职守,等到辽东战事完结,能去那里收拾局面、为朝廷安抚住辽西地方的只有你了!”

  “局面,还有什么局面?全都完了!”张铨还在气头上,又大喝了一句,“我等皆误国之辈,还有什么颜面去说给朝廷收拾局面!只盼朝廷能派一二能员猛将,平息掉辽东局面,这样我等才有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说到这里时,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又都哑然了,显然对朝廷往后到底能不能“派一二能员猛将,平息掉辽东局面”没什么信心。面前的这支军队,大明真的还有谁能够荡平的吗?

  他们心里都没有底,但是都只能选择去相信。

  这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持续了一会儿之后,张铨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为国殉身,何其美事,大来你不跑,我怎可以让你专美于前?再说了,辽事败坏至此,我等皆有责任,现在大难临头,我岂能独自逃生!之后的事,自然有人来出面收拾,我等在此报效国家即可!”

  看到了张铨眼中的坚定,大明经略终于感受到这位同僚已经下定了的决心。

  他的心忍不住猛的一颤。

  也好,那就两个人一起在这里殉国吧。

  但是,当袁应泰还在心中感慨的时候,张铨突然又开口了,眼中满是沉痛。

  “事已至此,我等理当引咎自决,自不必说。可是辽事日益败坏,到时候该如何是好!”

  “大明三百年江山,天下人才济济,怎会拿建奴这样的小小蛮夷毫无办法呢?宇衡,不用多想了。”袁应泰笑了笑,但是语气却有些干涩,“好了,既然你也不想走,那么我们就一起留在这儿吧,这样也好。也好”

  就在这时,突然从远方传来了一阵激烈的鼓声,两个人连忙同时向建州女真金军的方向看了过去,然后,他们发现一支打着蓝色旗帜的女真部队正脱离了阵列,向城下冲了过来。

  难道是想直接攻城吗?两个人心里同时闪过这样的念头。

  然后,他们突然发现,在这群士兵后面,还有不少穿戴像是平常百姓的人跟着,正被押解着向辽阳城下奔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是想要驱赶平民攻城吗?

  两个人对望了一眼。

  “不好,建奴是想要掘沟泄壕!”看了片刻之后,张铨突然喊了出来。“经略,快快下令拦阻啊!”

  “该死的建奴!”袁应泰也马上反应了过来。

  对城防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城墙,其次就是护城河了,如果护城河这样一道防御被去除了,那么只剩下光秃秃城墙的辽阳城是肯定很难坚持多久的——作为大明辽东经略,袁应泰知道大明短期之内是根本凑不出太多军队来驰援辽阳的,甚至可以说,可能根本就不会有人来救援辽阳了。

  直接放弃城外,龟缩在城内防御也是不现实的。自古以来,守城的军队,如果和敌军野战一番的勇气都没有,那么就算龟缩守城也守不住多久,这一点,就算是之前没有领过兵的袁应泰也明白。

  既然如此,既然反正要死,那还不如稍微壮烈一点地死,袁应泰心想。

  一想到这里,袁应泰就没有再犹豫了,他看向自己的亲兵,然后大声喝令。

  “快去传令侯总兵和李总兵他们,本官要亲率他们出城,和建奴一战!”

  没过多久,穿好了盔甲的袁应泰,督领明军总兵官侯世禄、李秉诚、梁仲善、姜弼、朱万良等人出城五里,向建奴军队冲了过去迎战。

  在出城的那一刻,袁应泰就知道自己是打不赢的——萨尔浒那种有几倍兵力优势的局面都打不赢,现在这个敌众我寡的局面更加是没有什么机会了,他只是想要尽量多拼杀掉一些建奴的士兵而已。

  “大人,万万不可啊!连番战败之下,将士早已胆寒,我等守城就已经如此艰难,如果出城迎战,那更加是毫无胜算啊!”在出城迎击之前,一位幕僚苦劝袁应泰,“辽事虽然艰难,但是既然圣上以辽事相托,大人总归还是需要辛苦操持的,何至于如此自暴自弃?”

  “我意已决,何复多言!”袁应泰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就转身慨然离开。

  看着袁督师离开的背影,幕僚急得直打哆嗦,但是最后只能狠狠地一跺脚,长叹了一声。

  你只想着殉国,你有没有想过大明天子派你过来是叫你收复国家山河的,不是叫你殉国的!

  这等文臣,平素能说会道,满口大言,结果事到临头了却什么都想不出,只想着事急一死报君王,你死了倒是能够给自己留个好名声,但是大明天子的期待呢?辽东生民的祸福呢?他们又该如何!

  “戕国者贪官污吏,误国者清流文臣啊!”也许是因为预感到了末日即将临头的缘故,这位幕僚也不在乎什么了,平日里小心谨慎的一个人,此时居然大喊了起来,满眼都是泪水,“大明朝廷现在两者比比皆是,充塞庙堂,我看怕是要完了啊!”

  这番感叹,袁应泰已经听不到了,就算听到了,他也不会有什么表示了。

  虽说是冲锋,但是其实明军的阵列并不严整,更别说有那种决一死战的悲壮气势了。士兵们在军官勉强的维持之下,手持着兵器,摇摇晃晃地对对面冲了过去,发出了长短不一的呼喝声,甚至没有任何给自己壮胆的作用。

  而努尔哈赤看见明军出城迎击之后,没有放过机会,马上命令大军向明军发动冲击。

  两支军队很快就碰撞到了一起。

  士气如此低落的明军哪里是久经战阵的建州女真金军的对手?

  穿着坚盔重甲的女真甲兵们,很快就切入到了明军的阵中,然后以娴熟的战阵技巧和强大的个人能力向周边的明军席卷而去,犹如锋利的刀刃般撕扯着明军的阵线。

  早已经胆寒了的明军士兵,在如此不利的形势之下更加完全失去了继续战斗的意志,他们很快就开始畏缩着向后退却,但是女真甲兵完全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一直追击着他们不断厮杀。随着厮杀的进行,明军的伤亡越来越大,而建州女真金军却没有多少伤亡,好像越战越勇了一般。

  终于,有一支小部队受不了这种完全没有希望的战斗了,他们转身就往后逃,口中还大声呼喝。

  “败了,败了!”

  仿佛是连锁反应似的,在看到了有一支小部队溃逃之后,剩下的明军士兵好像也受到了感染,纷纷退出了和女真部队的接战,然后死命向后溃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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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7章 登城

  “败了!败了!”的呼声先是稀稀拉拉,然后越来越大,最后汇聚成一种无可抗拒的洪流,明军士兵们一边大喊,一边完全不顾一切地向后跑去,有时候,慌不择路的他们拥堵在一起,竟然在为谁先逃生而刀兵相向,好像这个时候就有了上阵厮杀的勇气一般。

  看着此情此景,建州女真金军不禁大笑了起来,这些年来,汉人军队在和他们对阵的时候,这样的情景已经是司空见惯了,也令得他们对汉人越发蔑视了起来。

  在后方督阵的袁应泰,眼前不由得一黑。

  前线显然已经崩溃了,诚如之前那位幕僚所预料的那样,早已经胆寒了的士兵甚至不敢再和女真人厮杀。

  现在重组前线,再和女真人接战显然是不可能的了,他只得下令赶紧收兵,让那些部队先回来。

  也许是畏惧城头上的大炮的关系,女真人的追杀只持续了一小段时间就没有再继续了,他们一边在城外嘲骂着,一边有条不紊地收兵,好像早已经把辽`顶`点`小说`阳城视作了囊中之物似的。

  当夜,袁应泰是在城外明军的营地当中歇息的,只是一夜无眠,根本无法入睡,只是辗转反侧,脑子里纷乱之极。他想了很多东西,想到了自己这一生的经历,年轻时寒窗苦读,而后金榜题名,在成为进士之后,他当时只想着报效朝廷,而走进了官场之后,他却发现原本憧憬的世界居然和想象得完全不同到处都是倾轧和掣肘,大家纷纷结党营私,上下蒙蔽,根本没有人把国家和万民的安危放在心上。

  他当时也是想做一些事的,结果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做成,官位却越来越高,最后成为了大明的辽东督师,最高级的文官之一。

  可是成为了督师的自己,到底为国家做了些什么呢?

  除了一次次失败,失陷了一个个城池,让无数辽东子民落入建奴手中之外,自己到底做好了什么?

  当发现自己从小苦读、奉若圭臬的圣贤教诲对击败建奴居然毫无帮助的时候,这位大明文臣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痛苦当中。

  想来想去,他最后还是只能想到了一个主意:只要辽阳一被攻破,辽东就再也没有了汉人的立锥之地,百万辽民势必落入建奴之手,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作为大明的辽东督师,他必须用自己的生命承担起这个责任来。

  直到快要到第二天拂晓的时候,袁应泰才勉强爬起来回到了辽阳城当中,虽然第二天他强打起了精神登上城头鼓舞士气,但是大明众将士还是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地在城下列阵,显然已经悲观沮丧到了极点,看到此情此景,袁应泰和张铨都是痛心疾首,但是也毫无办法,只能在城头唉声叹气。

  他们的悲叹并没有持续多久,天色一到大亮,建州女真金军就发动了进攻。

  因为昨天大败的关系,现在明军的军心士气更是不堪,建州女真金军直接就杀到了城外,然后旁若无人地驱赶汉人平民挖沟掘地以泄濠水,根本就不把城内的大明军队放在眼里。

  因为被努尔哈赤强令要负责攻城的缘故,阿敏已经急红了眼了,亲自率领亲军在城外指挥,同时监督挖沟的进度。

  在贝勒、旗主的注视下,镶蓝旗的士兵们更加不敢怠慢,死命地催逼那些被建州女真金军从城外各处村寨抓到的汉人平民挖沟。此时的辽东虽然已经到了三月末,但是仍旧天寒地冻,这些穿着单薄衣物的汉人平民不分男女老幼,被迫在女真士兵的驱使之下,用铁揪,锄头甚至双手不停地挖着仍旧被冻得坚硬的地面,有人双手已经鲜血淋漓,但是在女真人的鞭子和刀枪面前,仍旧只能一边哭喊着一边挖地。有的人不堪忍受这种可怕的煎熬和苦楚,发疯似的往后跑,但是很快就被旁边监视着的女真士兵用刀枪和弓箭杀死,剩下的人只能在恐惧和饥寒的煎熬中不停挖土,甚至都不再指望自己能够从这样的灾难中生还,只是在麻木中挖土,不停地挖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时人因为饥饿和寒冷而身体僵硬而挖得越来越慢,即使挨了许多鞭子也无济于事,最后直接瘫倒在地上死去,这种毫无声息的死亡仿佛是传染病一样,在寒风中的荒野蔓延,倒毙的人越来越多,但是他们没有得到任何怜悯,直接被抬到了旁边的一个坑中草草丢弃,就如同路边的野草一般。

  看着城下那悲惨的一幕幕,袁应泰和张铨都睁大了眼睛,好像要渗出血来了一样,双手也紧紧地握住了,全身都在颤抖着。

  “建奴如此残害我汉家百姓,与禽兽何异!”袁应泰颤声骂了出来,“我等当与建奴不共戴天!”

  “我等无能,有负圣心,贻害百姓,罪该万死”而张铨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只是不住地喃喃自语,黯然摇头。

  是的,他们心里都明白,即使心痛,他们也无法做到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惨剧的发生,并且等待着惨剧之后降临在自己身处的辽阳城中。这种无力感啃噬着他们的心,让他们的痛苦更增添了一层。

  在女真士兵毫无留情的驱使之下,虽然城头上不停发炮放箭,但是壕沟还是越挖越长越挖越深,最后终于和辽阳城的护城河接上了,护城河里的水立即就顺着沟被引走了,城内的官兵们看着此情此景,都感到分外的绝望。

  发现护城河的水已经变得很浅之后,阿敏大喜,然后下达了从塞城东水口攻城的命令,在建州女真金军严厉的军法和能够入城抢掠的希望的双重激励之下,留着辫子的女真士兵们纷纷嚎叫着从阵中窜出,渡过壕沟直接攻城。

  辽阳城原本有高高的城墙,兵甲器械也十分完备,虽然之前城下接战失利但兵力也还算是充足,甚至还有红衣大炮助阵。但是,即使握有如此优良的条件,在嚎叫着冲过来、不断从城墙上攀爬上来的女真士兵面前,早已经胆寒了的明军将士根本不敢过多接战,只是稍微接敌就自行溃退,完全不敢和女真人交锋,他们很快就从城墙上溃退,让建州女真金军登上了城头,甚至连军官都带头向城内逃跑。

  “何其无耻!何其无耻!”呆在城楼上督战的袁应泰看着此情此景不由得大骂了起来,“辽兵得朝廷如此厚养,不意竟如此贪生怕死,不敢和建奴一战!何其无耻!”

  “大来,现在还不知道吗?!辽兵都是兵为将有,这些将门个个只想着保存实力,心中哪里还有什么国家,哪里还有什么百姓!争功个个争先,临敌畏之如虎,国家一年几百万粮饷,就养出了这样一群衣冠禽兽!无耻!”旁边的张铨也长叹了口气,“不铲除这些将门,大明辽事败坏将永无宁歇!唉。。事到如今再说又有何用”

  正当这时,袁应泰的一位亲兵突然冲上了城楼。

  “大人!大人!不好了!”一边冲他一边大喊。

  “何事!”等到他到了近前之后,袁应泰大声问。

  “监军高大人、牛大人还有胡大人傅大人他们都跑了!”亲兵的声音里已经带着一丝哭腔,“他们都跑了!”

  一阵晕眩突然袭向了袁应泰的心头。

  亲兵口中的这些“大人”,就是指担任监军的道员高出、牛维曜、胡嘉栋,以及明军的督饷郎中傅国,都是大明的正牌官员,理应和国家休戚与共的。没想到在这个危急关头,这些官员居然置城中军民于不顾,逾城而逃了!

  无耻!无耻!

  有这样的武将,有这样的文官,大明焉得不败,焉得不败!大明经略袁应泰在心中怒吼。

  “大来,休要生气,这等贪生怕死的鼠辈,就算能够逃得一条性命,自有国法处置,悠悠苍天还怕找不到公道吗?我等为国尽忠就好。”旁边的张铨突然拉了拉袁应泰的手,提醒他不要在部下面前太过于失态。

  “也是,也是随他们去,我等为国尽忠就好。”在张铨的规劝之下,袁应泰总算恢复了一些镇定,接着,他面色灰败地看着张铨,“宇衡,事到如今,我也不劝你跑了,你我就分头据守,直到最后”

  到了“最后”之后再怎么做,他不说,两个人当然都知道。

  张铨看着袁应泰,然后大笑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好!好!大丈夫理当如此!大来,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接着他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城楼,然后带着自己的亲兵和一部分仍旧能够指挥动的部队去城内的另一处据守去了。

  阿敏站在城下,眼看一队队士兵登上城墙,心头的狂喜溢于言表。他在城下大声呼喝,让一位位亲兵去传递命令,指挥大军从已经攻破的城墙赶紧上城,巩固已经取得的战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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