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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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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七十八章 到此为止吧

  王兆靖听到自己父亲说这个,想要开口,可迟疑了下还是没有出声,赵进眼神凝聚,本以为王友山是来看个新鲜,然后和自己闲谈,没想到另有用意

  “。现在和那时的情况不同,侥幸也好,什么也好,小靖这边也会有自己的一片局面,你这边”

  “父亲”王兆靖忍不住出口说道,赵进清了清嗓子也要开口,王友山笑着摆手,开口说道:“你们是不是以为我要说文武殊途,以后少些相于,我还没那么清高迂腐市侩。”

  赵进于笑了声,王友山在那里继续说道:“太祖皇帝立大明的法度规矩,就是朝廷和士绅共治天下,偌大个徐州,一个州衙、四个县衙,那么点官吏差役,能于什么,还不是要依靠下面的士绅豪族。“

  似乎和自己猜的不是一回事,赵进略微坐正,站在父亲王友山身后的王兆靖也凝神细听。

  “你做的也没什么错处,官府能顾得上的地方就是城墙之内,城外五里,在这些地方,自然杀人都是重罪,可在这之外,那就没有王法了,豪强蓄养私兵,争路,争田,争水,处处争斗,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谁也不会去说,谁也不会去问”

  “有人说你行事霸道,目无王法,这个你不必理会,不过是你新起,有人心存嫉恨,有人觉得吃亏,想说得你缩手,他们好沾些便宜,从前谁不是这样做,那个起家手里没有人命,那个眼里有什么王法”

  赵进吁了口气,王友山的话倒是让他几个猜测彻底明白,并不是自己行事独特,目无王法,而是人人如此。

  “传说云山寺当时是一伙流寇假扮,先是谋害了原来的僧众,然后血洗了周围的庄子,这才建立了偌大的家业,结果也是佛门胜地,也有些官员士绅上去敬香礼拜,那孔九英若不是碰到了你,再过些年头,没准也是一方名流,世代门第”

  赵进和王兆靖对视了眼,都有疑惑不解,赵进两个疑问,王友山难道是给专程给自己解开心结的吗?

  自己的确一直有点忐忑,因为不知道自己这么做节奏合适不合适,赵字营崛起,靠着武力和强势迫使徐州各方低头,分配徐州各方利益,打掉了几个最大的土豪然后吞并灭杀,这样的做法是不是太快太猛,会不会引起各方的敌视,会不会逼得各方同仇敌忾,赵进一直在担心,尽管周围没有这样的迹象,可依旧不敢大意。

  听王友山这么一说,赵进倒是明白了,自己这么做和前人所做没什么区别,官府习以为常,大家也以为是正常的更迭,豪强纷争,血腥厮杀是免不了的,官府只做没看见,最后和剩下的那个合作就是。

  第二个疑问就是,怎么连王兆靖都不知道他父亲的来意?京官进士,清贵如此,居然专门来给自己开导心结,似乎太小题大做了,不过到这时候,赵进已经能沉住气了,听对方说下去。

  “你们兄弟几个这么多年,我也是看在眼里,你做事知道规矩分寸,而且合乎大义,徐州由你抓住,总比被别人拿去的好,好歹不必让官府太过难做,不会让百姓太过难熬”

  赵进脸上露出笑意,赵字营所做,处处都有规矩,这话等同于夸奖。

  “不过到此为止了,万事都有个分寸尺度,减一分不足,增一分太过,你现在这般就是恰到好处,若是再有扩张的心思,就会被官府忌惮,其实这次看了,已经有些不对,你这周围做的好,你这规矩也是精妙,可你不过是个保正,手下不过是团练乡勇,要这些作甚”

  赵进深吸了口气,到正题了,而且王友山所说,还真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但这般做也无妨,徐州上下你们经营的好,再有我和你们几个的家里父辈遮掩,没人会针对你们,也没人敢针对你们,若是再向外扩,那就有风险了,被你们侵夺的外地士绅会不会勾结官府,官府会不会对你们忌惮猜疑,甚至会不会招来厂卫的番子,到那时,任你有万夫莫敌的勇猛,也要烟消云散

  官府可以容忍一县、一州、一府内有豪强,却不会容忍几府之内的大豪,这样的人物出现,等于是割据分裂,不仅士绅们会群起为敌,连官府和朝廷都会郑重对待。

  赵进眉头皱起,站在王友山身后的王兆靖也神情慎重,王友山喝了口茶水,继续侃侃而谈:“我在京师,小靖以后在京师的可能也大些,我们父子是徐州人,自然会照顾徐州乡梓,你只要不犯大错,都能遮掩的过,我父子是徐州人,徐州乃是根本地,有你在这里主持,我父子进退也从容些。”

  说到这里,王兆靖的神色已经有些尴尬,不住的看向赵进,赵进倒是听得认真。

  “我父子是徐州人,落叶归根,早晚要回来的,到时候还要仰仗你照顾

  咱们几家现在已经是同气连枝,要彼此帮扶才能壮大传承,才能”

  等到王友山说完,赵进沉默下来,王兆靖有些发急,不过看到其他两人都没有出声,他还是忍住。

  “王叔不把小侄当成外人,说得如此推心置腹,这份厚意,小侄会牢记在心。”赵进先开口说道,语气很真挚。

  进士出身的京官,都察院的御史,即将起复的红人,能和一个没什么官方身份的土豪说得如此实在,的确很不容易,王友山几乎已经明说,眼下这个局面正好,再多做一点就会有大逆的嫌疑,而且其他的事情说得也很**,比如说王家为官,可以庇护提携赵进,赵进在乡豪霸,则是王家的有力支撑,而王家父子回乡之后,还要仰仗赵进,在这样的交换中,赵进不但不是吃亏,严格来说还占了便宜。

  王友山何等精明的人物,他当然能听得出赵进话里的意思,王友山也不着恼,只是笑着说道:“自家人不说外话,有什么你尽管说。”

  “孔九英盘踞在三省交界之地多少年,也没什么人去管,我只不过在徐州自保,难道会有人盯着?”赵进朗声说道。

  “他那种,大明各处何止十万,起起落落,又有谁会在意,你这种,说是在保境安民,可旁人如何能信?”王友山失笑说道。

  赵进又是沉默了一会,抬头又是说道:“王叔,如今世道纷乱,竟然有流民近十万渡河,光天化日就有几百马队,过千私兵相斗,而且现在看来,这些未必是极致,将来或许会有更多更大的乱局,不自强如何自保?”

  “大哥说得是,流民围城,那等危急关头,咱们只有靠自己手里的刀枪,只有咱们自强才能自保”王兆靖急忙附和。

  “这不是乱世”王友山声音猛地提高了些许,脸色也变得严厉起来,王兆靖下意识的向后一缩,赵进却没有动。

  “还有天子还有朝廷还有官军还有王法你说这些不过是一时之乱,和世道有什么关系,如今依旧是天下太平,有明二百余年,这些算得上什么?倭寇、俺答、小王子还有瓦剌,他们现在如何?我大明却一直到今天,这是天命”王友山语气越来越高。

  王兆靖愈发尴尬,小声提醒了句“父亲”

  “忠言逆耳,我当你是自家子侄,不愿意看你行错踏错,这些年豪强肆意,横行不法,官府固然不管,可做得过份,那个又有好下场了,播州杨家传承八百年,一旦反乱还不是族灭,宁夏勃氏有精骑数千,还不是身死灭门,这些都是前车之鉴”

  “父亲”王兆靖的声音提高了些许,打断了王友山的话,他急忙插嘴说道:“大哥所做哪一个不是替天行道,哪一个不是保境安民,父亲你怎么用那些反贼大逆来比,这这不是”

  倒是能从嘴型上看出荒唐二字,不过到底是忍不住没说,王友山一愣,随即晃晃头,居然也沉默了。

  播州杨家,宁夏勃家,这个正是所谓“三大征”的两处,一在西南,一在西北,两家虽然都有大明官职,可实际上都是当地的土豪土司,严格来说,和赵进此时在徐州倒有些许的相似。

  可这两家因为造反都被灭族,用这样的例子来劝告赵进,未免有些咒人了,赵进虽然和王友山接触的不多,可也知道以对方的涵养,绝不会恶语伤人,话说回来,赵字营也有他王兆靖的一份,要真是有牵扯,谁也跑不了。

  王友山端起茶碗喝了口,深深呼吸,看到赵进要说话,他那边先摆摆手,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平缓了不少。

  “我”说了一个字,王友山却哑然失笑,笑了几声才继续说道:“今日却是糊涂了,在你这边走了走,说话时不自觉的把你比成那些叛逆,倒是让贤侄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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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七十九章 说不出的理由

  自嘲了句,让屋子里的气氛放松,王友山缓声说道:“靖儿说得对,自你起家到如今,所作所为或许不和王法,不过都是保境安民,仗义行侠,这倒是我多虑了,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讲,你到此时这个地步已经有过了,已经打下了这样的家业,好好经营如何?刀枪无眼,你又是家中独子,万一有个闪失,你父母又如何想?这太平年景,刀兵还是少动的好。”

  王兆靖看着赵进,他此时满脸的尴尬,进士、京官、清流、即将起复、还要加上个长辈,这几重身份叠加,可以⊥很多人低头,对王兆靖知道赵进不会,方才这些话甚至很可能让赵进硬顶。

  但赵进没有发怒,只是在那里微微摇头,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如今的确是天下太平,流民作乱不过是地方上的小变故,有明二百年,比现在危急的时刻的确要多太多,可都是挺了过来,但这一切都是幻象,就在接下来这几十年中,大明就要迎来最可怕的敌人,然后王朝鼎革,灰飞烟灭。

  在这个时代的大潮之中,太多太多都会粉身碎骨,然后彻底消亡,想要避免这样悲惨的结局,只有让自己变强,才有可能自存,才能把握住自己的命运

  不过这些话却不好拿出来明说,更何况,王友山这番话虽然刺耳,却是真正的关心和提醒,甚至连他的脱口而出都是有道理的,在交通枢纽之地屯驻几千壮丁,的确让人多想。

  赵进在那里沉思,王兆靖却愈发着急,生怕自己父亲说得过分,伤了彼此的交情,王友山脸色依旧平静,不过眼神中却有失望之色。

  “王叔,当年孔九英在三省交际之地站稳了,就不再图谋扩张,反倒是开始经营,把自家当成本地的乡绅门第,的确有几十年太平,可根子却一天天烂下去,到最后身死族灭,小侄这赵字营和孔家庄有些许类似,若是停了就要烂掉弱掉,部众离心,只有不停向上向外,大家才有昂然之气,才不会腐化堕落”赵进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这番话王友山愣了下,颇为诧异的看着赵进,先开口说道:“小靖即便和你讲述了文章典故,也不会让你到这样的地步,你私下一定看了不少书。”

  感慨一句之后,王友山缓缓摇头说道:“你这么想也不能说错,人的确要有昂然向上的心思,一旦想要守成,往往是要走下坡路了。”

  说完这句之后,王友山长叹了口气,却是从座位上站起,走出两步才转身说道:“你好自为之,小靖和你是好友兄弟,我视你如子侄,该帮的绝不会不帮,但若是你这边做得过了,王家也会抽身而退,不会有过多的牵扯,话不好听,但说在前面了,天色不早,赶回城还来得及,我先走了”

  “王叔这番话不是至亲不会讲,小侄一定会铭记在心。”赵进连忙郑重其事的起身答谢。

  话虽然不好听,但确实是诚心劝诫提醒,最后虽然听着功利,可已经是自家人之间才会说的话了,那边王兆靖虽然满脸尴尬苦笑,可赵进却分辨的明白

  送别的时候,赵进和伙伴们都是来到,送出何家庄外三里,王友山也能骑马,几名家丁护卫跟随,临走之前,王友山看了看站在赵进身边的王兆靖,随口问道:“你不跟着回家吗?”

  “父亲,赵字营这边千头万绪,要忙的事情太多,孩儿就不回去了”王兆靖回答的很坦然。

  王友山在马上点点头,也没有多话,抖动缰绳驱马离开。

  一于人向着何家庄回转的时候,吉香忍不住好奇的询问说道:“大哥,刚才王家叔父都说了些什么?”

  “让咱们自立,自强,不要放松懈怠,不要因为眼前的局面不错就去享受。”赵进迟疑了下朗声回答。

  吉香点点头,颇为肃然的说道:“有大哥你们管着,咱们每一点力气都会用足,不会放松。”

  王兆靖在边上想要开口,琢磨了下还是说道:“大哥,你婚期将近,还是要多回去帮帮赵叔那边,人生大事,可不能这么轻看。”

  “亲事是给别人看的,日子是自家过,弄那么些虚文做什么,反正家要安在何家庄这边。”赵进随意回答说道。

  刘勇咳嗽了声说道:“徐家那边想在何家庄内修一个大宅子供大哥和大嫂居住,不过被大哥回了。”

  “这何家庄内每一寸地方都是有大用,放一个大户宅子在里面岂不是添乱,我这个院子垒砌上围墙就能用,她自家的公事,在集市那边新建就可以。”赵进满不在乎的说道。

  大家一阵哄笑,勾肩搭背的朝着庄内走去。

  “东主这边要看邸报上关于东夷酋长奴儿哈赤的一切文字,属下已经标注出来一些,现在三爷过来,就由三爷来做吧”晚上一起吃过饭,如惠就开始和王兆靖交接一些东西。

  尽管如惠把姿态放得很低,王兆靖对他却很客气,笑着说道:“如今赵字营内外的大小事务曹先生都是操劳不少,我这一年一直用心在进学上,不懂生疏的肯定很多,到时候还要请曹先生教我。”

  王兆靖的这个姿态让曹如惠脸上笑意变得真挚些许,温和的说道:“三爷客气了,这标注邸报的事情看似不大,东主却看重的紧,让属下放了手头其他的事情来做,所以先给三爷说。”

  这话其实是个解释,赵字营相关,如今是好大一摊子,总管手里千头万绪,人事、财务样样重要,先交代一个整理邸报的事情,难免会让人多想。

  “这奴儿哈赤应该是女真建州卫的,祖辈父辈应该都是建州卫的指挥一流,这些年时常上京朝贡,经常出现在礼部的名单里,这几年似乎人参的生意都在此人手中了”如惠倒是整理出不少资料。

  读书人聊天又是不同,如惠一说,王兆靖就明白过来,皱眉摇头说道:“这种土官值不得什么,再说这建州紧邻辽镇,辽镇那十余万大军可不是吃素的,他稍有翻腾就直接碾碎了,难道大哥想要做人参皮货的生意?”

  人参和皮货是辽镇输入内地的重要货物,大家也都明白这些来自女真和朝鲜,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东主做的事情自有道理,属下不多问的。”如惠笑着说道,王兆靖和赵进的关系和他这边又是不同,不过如惠也知道那一日早晨赵进突然咆哮着急喊人有些古怪,这些事能不说还是不说的好。

  对于赵进来讲,这婚事的确不用操什么心,他每日里就是练武和训练,徐家这边大包大揽做了很多事情,比如说有管事领着裁缝过来,给赵进量了身体的尺寸,好量体裁衣,制作婚服。

  王兆靖的来到,让何家庄这边更加热闹了,徐州这等地方出了一位十七岁的年轻举人,还是清贵门第王家的独子,又和赵进是结义兄弟,这样的人物,当真值得落力交好。

  各方人物都是上门道贺,和赵字营整编时候不同,这次上门的大都是有功名身份的角色,秀才最多,再就是几位资格老的举人,大家彼此照面,打过招呼,日后少不得也要同气连枝彼此照应了。

  王兆靖在招待这些来客的时候,有快马来到了何家庄附近,哨兵们看到骑马之人手中的三角旗帜,立刻就是放行入内,这是赵字营信使和探子们的标志

  有十几个年纪大了,不愿意再去操刀杀伐的江湖人,加上十几个会骑马的伶俐汉子,每日里分布在徐州各处,和赵字营有关的各方有什么要紧消息,就会通过他们抓紧传递。

  齐三已经到了马队效力,齐大齐二则是都在徐州城内,领着四五个人,每日里打听消息,保证最快传递到赵进手中。

  “老爷,昨天有十余名官差来到了城外驿站,今早就去了云山寺,已经派人去驿站那边打听过消息了,这伙官差是凤阳府那边过来的,驿站的人还说了什么欠债之类的,说是出的是凤阳府的公文,可看那个做派,不像是衙门里出来的听差。”消息打听的很详细。

  赵进吩咐探子休息后继续回城,有消息抓紧通报,然后直接问身边的如惠说道:“你在云山寺的眼线可靠吗?”

  “东主放心,除了真智那边,还有几个师侄,徒孙是别人不知道的,不过,就算属下的眼线不可靠,东主也肯定另有安排。”如惠调侃着说了句。

  赵进笑了笑,继续看着账簿,眼看这就要入冬,流民过冬的棉衣和食物要开始向外划拨了,甚至连取暖的燃料都要考虑,不过徐家那边产煤,这个倒是能方便些。

  “东主,云山寺那边不要安排什么吗?”如惠没有继续,周学智却有点担

  “翻不起什么风浪,就算翻起来了,在徐州地面上,我们也可以按下去。”赵进随口说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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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八十章 毫不客气

  前面报信的那个人来后两个时辰多些,邻近天黑的时候,又有一匹快马到了何家庄,只不过这次骑马的人没有被放行,哨兵们用长矛逼停了马匹,搜身后先把人带到了刘勇那边,然后才带到赵进这里。

  “大哥,云山寺来人了,说有急事求见,的确是云山寺的人。”刘勇开口说道。

  跪在地上的那名骑士帽子头巾都被扯掉,露出带着戒疤的光头,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

  “什么急事?”

  “进爷,真智师祖让小的过来报信,说是凤阳守备太监余公公派人过来要账了,为首的是个把总,在寺里大发脾气,师祖他们那边好说歹说才把人安抚住,今天摆了酒席,还在城里叫了陪酒的”跪在地上的年轻僧人急忙忙的说道。

  “少说废话,那些人说什么时候走?”如惠有些焦躁的催促说道。

  “没说走,只说休息一天,明天再来算账。”那年轻僧人战战兢兢的回答说道。

  这僧人被带到庄外去休息,如惠脸色不太好看,没等赵进询问,就闷声说道:“云山寺田庄每年收成要给凤阳的太监三成,换来的是云山寺在徐州一地的横行,本以为云山寺换了主持,装聋作哑不出声,对方也不好撕破脸上门讨要,没曾想这太监还真是要钱不要脸了。”

  云山寺田庄收益三成是个很大的数目,虽说折算成白银万余两,可那是因为粮贱钱贵,给出这么大笔钱财自然要有收益,换来的就是云山寺作为徐州第一大豪强的地位,可以欺压良善,可以窝赃贩盐,甚至可以向邪教倒卖兵器,赚取种种暴利,官府不敢过问。

  不过赵进拿下云山寺,云山寺这笔常例也就不必交了,且不说在赵进属下不用做从前那些事,即便是做,有赵进的庇护,官府也一样不敢过问。

  当然,云山寺下了这么大的本钱,所图的肯定不是徐州一地,看他蓄养僧兵之类的,搞不好还有很大的野心。

  到了现在,云山寺一来不去做那些豪强匪盗的勾当,二来又有赵进庇护,自然不需要上供大笔钱财求个官面上的护佑。

  送银子收银子这等事都是有个默契的,给的时候笑纳,该做的事情去做,不给的时候不能去要,大不了事情不做,你情我愿的买卖,彼此都没什么损失本以为停了也就停了,没曾想对方直接上门来要,本来是云山寺为了办事才送银子求助,是个交易,可现在这个架势,却成了个义务,你既然给了,那就得一直给下去,不然就是你的不对。

  这种事说出去,自然会被骂成不懂规矩不要脸,可若是一位太监这么做,那大伙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宦官不能娶妻生子,往往格外热衷金银钱财,何况能有个太监名号的宦官,往往是位高权重,想要贪财,想要巧取豪夺,别人也奈何不得。

  南直隶地面上有几个太监,权势最重,地位最高的就是南京镇守太监,其次就是凤阳守备太监,又被称为中都镇守,这凤阳守备太监总领凤阳中都,下辖大军,若是放在文臣里,那就是巡抚总督的权位,放在朝廷里,怎也是个尚书和都御使的意思。

  这样的人物来要钱,就算没有事先的旧规和约定,他就这么明着要钱,大家也没什么办法应对,更多的是忍气吞声的筹措缴纳。

  “没想到这阉人如此不顾颜面,虽说他没什么道理,可凤阳守备太监权势滔天,应对起来实在是麻烦,这是云山寺给东主惹下的麻烦了。”如惠难得有这样局促尴尬的时候,说话也有些吞吐。

  虽说已经还俗,而且已经把云山寺的家底差不多搬空,表面上看着划清了关系,实际上大家还是把他看成云山寺的代言人,现在要银子的人上门,等于是云山寺招来的麻烦,等同于他招来的,所以很是尴尬。

  知道是云山寺来的使者,赵进就把伙伴们全都叫到这边来,听到对方是凤阳守备太监派来的人,大家的神色都很慎重,换了别人还好说,这太监二字可是代表了极大的权势,等同于朝廷钦差,而赵进这边只不过是小小徐州,怎么能够抗衡。

  大家都是看向赵进,如惠沉吟了下,开口说道:“东主,云山寺还是能够拿出三成来,先打发了这伙人走,来年再做打算。”

  “大哥,家父和内官有些交情,可以从中缓和,小弟明早就启程。”王兆靖也开口说道。

  士林文人最担心沾上的就是宦官,被人挂上个阉党的名头之后,那就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了。

  不过王友山起家就和某位太监有关,他所在的这一派也有几位宫内的大佬若隐若现,这些事也就不怎么忌讳,有这层关系去缓和,说不定就不用缴纳三成了。

  “现在城内的是第几连?”赵进问出的问题让每个人都愣了下,分明答非所问。

  “第一团第七连”陈晃立刻回答说道,赵字营依旧保持轮换,虽然扩编了许多,可在城内轮值的人数也就增加了三十个,城内那里太过敏感,再者除了赵字营的家丁,城内还有别的力量。

  赵进点点头,又是开口问道:“云山寺缴纳这三成,可有什么文书凭证?

  “东主,这等事是口授心传,怎么敢落在纸上。”如惠于笑着说道。

  赵进又是点头,然后开口说道:“明天一早传令去城内,让连正领人去云山寺,把敲诈勒索的凤阳府一于人赶出去,若有反抗就狠狠的打,捆起来弄走屋子里鸦雀无声,谁也没想到赵进居然这么处置,大家互相都很了解,知道赵进不是这种莽撞硬来的性子。

  “东主,那边可是凤阳守备太监的人,这么做?”如惠小心的问道。

  “这次给了?下次他还会来要,到时候给还是不给,不给的话还是要动粗,反正都要动手,那就这次动吧”赵进沉声说道。

  屋子里众人又是彼此对视,王兆靖开口说道:“大哥,这些阉人依仗权势,行事肆无忌惮,这次得罪了他们,他如果动用官府”

  说到这里,王兆靖自己停顿了下,赵进脸上露出笑意:“动用官府又如何,无非是让知州那边严办,只要在徐州这边,有什么可怕的。”

  想要让知州衙门办关于赵字营的案子,处置赵字营,结果如何大家都是明白的很。

  “若是动用官兵?”吉香说了句。

  “官兵?什么名目?”赵进冷笑着说道,屋子里众人都是点头,无凭无据,这守备太监无非是仗势欺人,没什么太多的手段。

  第二天一早,赵进将一块木符交给了传令的骑兵,这其实就是虎符的变种,两块木块拼起来合为一个,不在何家庄营地的队伍靠这个确认命令的真假。

  “东主,王三爷一早就骑马回城了,说是云山寺那件事他要请家里长辈出面说和。”一早如惠就过来禀报。

  “王叔也会觉得咱们说的对,他那边要有什么别的法子,多一份力也好。”赵进笑着说道。

  身为凤阳守备余太监的亲兵把总,李军已经横行习惯了,在凤阳府地面上如此,在徐州地面上也没有丝毫的收敛。

  在他想来,云山寺敢拖欠余公公的常例银子,那就是嫌自己活的太长,自己催账的时候没有动刀子,已经是十二分的忍耐了。

  好在这云山寺虽说是佛门清净地,却很懂得招待人伺候人,酒肉席面不说,居然还能从山下弄到上好的粉头,这让大伙好好乐呵了一把。

  几个光头陪着小心敬酒伺候,又有姿色上乘的粉头陪着,每个人手里都拿了十两几十两的好处,这日子真是赛过神仙。

  不过身为余太监的亲卫,这样的享受李把总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还能用平常心对待。

  “这伙秃驴如此懂做,咱们就给他们一天一夜的面子,第二天要是还没个答复,咱们兄弟就要给他们个好看”在酒席上,李把总不顾身边的僧人脸色难看,拍着胸脯大声说道,下面一阵叫好。

  娇娘陪伴,第二天起不了太早,屋子都已经大亮了,这位李把总还在搂着粉头呼呼大睡。

  “军爷,军爷”外面有人轻声招呼。

  “什么事?”李把总迷迷瞪瞪说道。

  “我家主持请军爷去前院,那件事有答复了。”外面那僧人小心翼翼的说道。

  李把总把怀里的女人搂得紧了紧,不耐烦的骂道:“老子要再睡会,让他等着。”

  “军爷,我家主持说现在就过去,不然就耽误事情了。”外面的声音略高了些。

  李把总一愣,立时清醒了过来,昨天来时到睡下,云山寺的和尚们都是战战兢兢的,对自己这一行人不敢有丝毫的违背,怎么突然间语气不太对,好像硬了许多。

  “余公公给你们几分颜色,你们倒他娘的开起了染坊,真要惹得他老人家发火,莫说你们云山寺,你们徐州都得平了”这李军骂骂咧咧的起床穿好了衣服,然后提着刀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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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八十一章 恃强凌弱强更强

  门口等着的那年轻僧人看到李把总后立刻低头,下意识的一缩身子,还是害怕的样子,看到这个李把总心里的纳闷倒是散去些许,或者先前自己听错了。

  余太监一共派来了十五个人,现在都已经被叫了出来,每个人都是睡眼惺忪的摸样,就这么跟着引路的僧人向前走去。

  “拿到了公公的钱,咱们要留在这里多乐呵几天,这里可比凤阳好多了“听说邳州那边更不错,那里才是繁华”

  彼此议论着,还有人聊着昨晚的女人,污言秽语不绝,前面带路的僧人听得面红耳赤,只是低头快走,惹得这几个太监的亲卫哈哈大笑,言语愈发的不堪。

  没走多久,就来到了前面的宅院,这宅院是佛殿的偏院,有法事的时候安置香众,平时则是空着。

  进了这院子之后,却没有看到什么身穿袈裟的高阶僧人,带路那些和尚,在前面的顺着另一个门出来,后面的也是没有跟进来,反倒是顺手关上了门。

  “这是怎么回事?”

  “这伙秃驴闹什么幺蛾子”李把总刚吆喝出来,就看到从前门一群穿着短袍的青壮鱼贯而入。

  徐州的官兵?李把总立刻想到了这个,只有军队才能有这样整肃的青壮队伍,不过李把总马上感觉到不对,这服号穿着整齐,虽说是粗布料子,可都是崭新,一个个也都是吃饱壮实的摸样,行动举止间更是有规矩的很,这样的队伍,恐怕是那支军将的亲卫,在这徐州地面上能有这样规模的,也只有徐州参将了。

  为首的汉子穿着蓝色的短袍,还有几个穿着灰色短袍的,其余的都是褐色土布,神色平静的看着这边,让人觉得心里发毛。

  “各”

  “现在离开云山寺,马上离开徐州”穿着蓝色短袍的汉子说了两句话。

  李把总一愣,还回头看看同伴,发现大家都是愕然的神情,到这时候他才反应了过来,登时大怒,转身指着那些人吼道:“老子是余公公的亲兵把总,凤阳守备太监余公公的亲兵把总,连游击千总这种都得和老子客气,你一个徐州参将的护卫,怎么敢这么和老子说话”

  “我们不是徐州参将的人,你们走不走”那汉子冷声说道。

  “不是徐州参将?管你是什么人,想要让老子走,要问过老子手里这口刀”这把总李军已经怒火上头,也顾不得对方的来历,直接抽出了腰刀,他的一于手下纷纷吆喝着拔刀,气势汹汹的向前。

  “拿兵器的上前,其余人搬运兵器”那蓝袍汉子吆喝了声,转身就走,李把总得意的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开口骂道:“这伙怂包,敢跟老子装蒜话说了半截就堵在嘴里,他看到后面几十人平端着长矛上前,一时间院子里鸦雀无声,那李把总喉结动了下,看着对面寒光闪闪的长矛,只觉得小腿肚子有些发颤。

  他好歹也是个把总,知道这腰刀对上长矛,基本就是被戳死的下场,而且看对方这摸样气度,分明是百战精兵的样子,自己这些酒色过度,只是作威作福的角色,怎么可能打得过。

  “。有话有话那个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李把总立刻换了一副笑脸,李把总还注意到对面这些年纪不大的青壮汉子脸上都有轻蔑神色,可谁还顾得上这个,保命要紧。

  先前转身的那个蓝袍汉子也已经回来,现在院子里的百余人各个拿着长矛,矛尖反射日照,只让人觉得杀气森森。

  “滚现在就滚出徐州”对方没有丝毫的客气。

  “这就走,这就走,不过这可是余公公的差事,各位能不能报个名号,让小的回去复命。”李把总陪着小心说道。

  这次对面没有回答,只是平端着长矛向前走了两步。

  云山寺的僧人倒没有做的太绝,最起码李把总一于人的坐骑还都照料的不错,还把坐骑给他们牵了过来。

  李把总一于人灰头土脸的上马,急匆匆的打马下山,直到山下才停了下来,四下看看除了行商香客之外再也没有别人了,这一于人才重新义愤填膺,各个在马上大叫大骂:“总爷,这事不能这么算了,咱们去州城里找州官,不信收拾不了这帮秃驴”

  “对,亮出公公的身份来,不把他们吓出尿来”

  “回凤阳”那李把总咬牙说道,大家都是一愣,齐齐看向李把总。

  “你们眼瞎了吗?那伙秃驴请来的人肯定是官家身份,天知道是谁家的亲卫家丁,咱们这么冒失的进城,别让他们借机拿了,有一帮混账就等着找公公们的麻烦,咱们别自己送上门去,回去,回去请余公公做主”李把总恨声说道。

  太监横行霸道,可也有些人专盯着太监及其党羽下手,抓到之后严加处置,不管用意如何,外人看到就觉得这是严惩阉党,自然是正义之举,还会博得偌大的声名,宦官们也提防着被人这么暗算,对手下多有告诫,这李把总就想到了这上面去,而且这百余名汉子的精强让他想得更多,在徐州地面上,能出动这样力量的人,还是对余公公的人动手,说起来也只有周参将够格,可那伙人又否认自家是周参将的手下,这也不奇怪,这种得罪人的勾当,谁也不愿意暴露出来,可若真是周参将的人护着云山寺,自家这边也是麻烦,这周参将身后肯定也有一个和余公公差不多的大佬,这种事就不是自己能搀和的了,还是快些回去禀报的好。

  “第七连的连正是个直性子,当时那把总问,他就直接该回答自己是周参将那边的,好在接下来还算有心,知道不说出自己的来历。”如惠和赵进禀报说道。

  云山寺发生的事情很快传回了何家庄,沿路消息不断的报过来,说那李把总一于人也不怎么停留,一路疾奔回去了凤阳府。

  “周参将和咱们也打交道,彼此也帮过忙,诬赖在他身上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一对证一查什么都知道了,咱们赵字营这么大的名头,那边要查再容易不过,等着应对就是。”赵进很淡定的说道。

  那边王兆靖却是刚从城内赶回来,坐在边上听着今日事情的经过,等赵进说完他苦笑着说道:“家父说这种事没什么两全的法子,要不你交钱买个平安,要不就硬碰硬,大哥也不必担心官面上的勾当,这余太监敢撕破脸说出这事,会立刻被人拿住把柄,但他不敢明着来,暗地里的勾当不会少做,大哥这边一定要小心。”

  “不管如何,咱们都要小心的。”赵进沉声说道。

  晚饭前后,是赵进和伙伴们以及赵字营各个核心人物聚会的时间,大家在一起当然不是饮酒作乐,只是把一天的事情回顾。

  “凤阳府那边有消息传过来,说那边闹的厉害,今年春夏大批流民外出,秋天多少有了点收成大家又都是回去,没曾想凤阳几个大佬借这个机会把田地全都算作无主之地,如今正发卖给当地的大户豪强,凡是回去要地的,都会被当成流贼余孽抓捕,卖于乡绅为奴,结果刚刚安份起来的流民又开始大批外流,搞不好就会到咱们这边。”刘勇开口说道。

  “这真是要钱不要脸了。”周学智愕然说了句,不过没有人笑,大家都是神情慎重。

  “流民如果再向咱们这边走”陈晃缓缓说道。

  赵进摇摇头站起来,开口对刘勇那边说道:“小勇,徐州这边闻香教的教众要严查,让郑全他们去自查,别再有什么居心叵测的人混进来,把消息散给各处的士绅大户,让他们也要留意,勤着打听消息,咱们自己的训练不能松懈被吩咐到的人都是肃然,只有如惠在那里苦笑着不断摇头,等赵进看过来,他恳切的说道:“东主,正事要忙,可东主的家事也是大事,再有十几天就是东主大喜的日子了,东主多少要操心些,不然会被徐家说嘴的。”

  赵进一愣,随即于笑一声说道:“反正都有长辈操持,到时候过去就是,徐家大小姐还不是天天处理家事,忙着吞掉孔九英在丰县沛县的产业。”

  众人愕然,随即哄笑,这夫妻还真是般配。

  从徐州入凤阳府境内,快马一天就可以,但凤阳府比扬州府和淮安府加起来还要大,从边境到府城中都那边倒是要跑近两天。

  别看李把总一于人在徐州灰头土脸,一进入凤阳府境内马上就是不同,沿途官府都要竭力供应,豪强大户也不敢怠慢,这伙人难得出个外差,回来后喘了口气,索性慢走慢享受起来。

  天底下或许有些名声好的宦官,不过在凤阳府地方,凤阳守备太监的亲兵名声当真是有如虎狼,看到他们的服号,百姓就远远避开,唯恐遭了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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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八十二章 赵进的婚礼

  所以李把总一行人走在路上,那真是有如猛虎下山,前面百余步基本看不见人,大家远远的躲到路边,甚至不想让他们看到,万一惹上了,强抢动刀都是寻常事。

  李把总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倒觉得威风,他们当然不会注意到路上行人有什么不对的,他们没有注意到前面有一队行人看到他们迎面来到,不光是去路边躲避,甚至直接躲到了山上。

  “那伙狗子过去了吗?”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小声问道。

  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刚从山下跑过来,连忙点头说道:“不是奔咱们来的,直接冲着宿州那边去了。”

  这汉子长吐了口气,又朝着山下官道张望了几眼,转头对身边的同伴说道:“不要慌,等到了徐州那边就好了。”

  在他身边四个身形瘦弱的年轻人,再远些还有五个精壮汉子,那四个瘦弱的年轻人个子都很矮小,身材也很纤细,脸色都是黑乎乎的,尽管太阳不是很晒,可每个人都带着斗笠。

  而其他几个汉子都是二三十岁年纪,脸上有些桀骜神色,腰间别着短刀,两个人还背着朴刀,那说话的汉子看着有些古怪,脸色不怎么深,手上的茧子也不厚,甚至还能看到血泡破掉的痕迹,说是苦出身又不像,说是富贵人家也不会这个摸样,其他不管是汉子还是瘦弱的年轻人,都把这个汉子当成首领。

  这十几人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饥色,每个人都有些虚弱,好像没有吃饱的样子。

  “钟伯,咱们非要去徐州吗?”一个瘦弱的年轻人怯生生的问道。

  他这个问题一出,其他人纷纷看过来,一名精壮汉子也开口说道:“去庐州那边,去扬州那边,那里都是好地方,徐州穷山恶水的,去那里能活人吗?

  “去庐州府,去扬州府,怕是没人收留我们,扬州几大家把持上下,团练几千近万,咱们一过去,官兵和乡勇就要把咱们杀光抓光,到时候为奴为妓,世代不得翻身,庐州那边更是有大兵,而且官府和余太监关系密切,到时候恐怕是被两侧夹击”

  “那徐州那边,不是说那边的团练凶恶,杀了近十万百姓吗?”有人立刻说道。

  被叫做“钟伯”的汉子笑了笑说道:“杀人是杀了不少,哪里有十万,而且因为那伙山东来的蛮子被人煽动围攻城池,才被官兵和团练杀了那么多,可你们知道吗?剩下的那些流民百姓非但没有被杀,反而得了安置,现在活的好好的。”

  说到这里,钟伯叹了口气,站在山腰向着远处张望,怅然说道:“现如今咱们能去的地方,能走到的地方,也只有徐州收拢百姓,咱们也只有去那里碰碰运气了。”

  大家都是沉默下来,几个瘦弱的年轻人发出低声的啜泣,泪水流下,在黑乎乎的脸颊上冲出一道道白痕。

  钟伯转向那几个瘦弱的年轻人,沉默了下说道:“只是苦了你们,要是好年景,你们又何至于这样”

  “钟伯,我们愿意,我们几个要是能换大伙这么多人”

  “天杀的阉狗,天杀的朱家,趁着灾荒,他们这是要吃人啊”那钟伯突然咬牙切齿的说了句。

  赵进的婚期一天天近了,他的父母第一次对他有了怨言,母亲何翠花过来帮忙的何家人抱怨说道:“哪有这样的孩子,自家婚事连面都不露,什么事都交给爹娘忙碌,生生累煞”

  舅舅何有福看着满院子的礼物,看着门外排着队送礼贺喜的人群,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番话,只是陪着苦笑罢了。

  不光是赵进不露面,连徐珍珍也一声不吭,虽说女方本就不该做什么,可徐珍珍主持徐家家务四五年,这种事居然不帮忙,难免让人想到偷懒,奔走各处的就是徐家的徐本德。

  九月三十这天,赵进在马队的护卫下回到了徐州城,徐珍珍也来到了徐家在城内宅院,总不能过黄河去接亲,索性把娘家搬来了徐州城内,到时候大家省些力气。

  来到徐州后,赵进一刻也不得闲,攀交情拉关系凑近乎都是宜早不宜晚,早就等待在城内的各方宾客立刻蜂拥而至。

  在城东偏北的赵家宅院,从九月三十这天下午一直到十月一日晚上,周围两条街都被车马仆役塞的满满,反倒是操办亲事的那些人进出很难,赵振堂一直吊着膀子进出衙门,从没说过身体不好,这两天破天荒的说肩膀伤口疼,要好好歇息,留下赵进接待各方。

  十月一日天黑的时候,蔡举人和六房几个书办总算看不过眼,主动出面赶走宾客,别人第二天成亲,早点休息总是要的,这才让赵家清静下来,赵三夫妇和孟家兄妹都直接累瘫了,赵家到现在也才这几个下人,房内伺候人的事情只能他们四个去奔波。

  人一走,赵进父亲赵振堂的旧伤口也不疼了,和何翠花一起走到堂屋这里来,堂屋这边刚才热闹非凡,现在冷清冷静,他们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却都没有出声,赵进坐在下首也是安静,这两天接人待客比沙场作战都要疲惫,这时候正好喘口气。

  “大好日子,你哭什么。”赵振堂突然有些焦躁的说道,不过声音也很低

  正在出神茫然的赵进一愣,看过去却发现是母亲何翠花正在抹眼泪,自己母亲很少流泪,可这几年哭的次数愈发多起来。

  “小进本来就不着家,这一成家,就更隔着远了。”何翠花边擦泪边说道

  赵振堂气得就要拍桌子,可胳膊却不方便,只是哼了声说道:“你胡说什么,就这么几十里地,过去回来的多方便,要看什么时候看不到,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你却在这里丧气。”

  “看个什么,小进在那边大半年了,那几次回城我宁可他不回来,等成了家,他更要忙个不停,咱们那个儿媳妇,也是个不省心的,你还能指望孝敬公婆。”何翠花絮絮叨叨的埋怨不停。

  赵振堂脸色一绷,想要说什么,末了却是长叹一声说道:“小进出息就比什么都强,那个没过门的儿媳妇会是小进的好帮手,找人孝敬伺候还不容易,洒出银子去,不知道多少人上门磕头。”

  “爹,娘,孩儿这几年比较麻烦,一切都是不定,等站稳了脚跟,咱们一家就能在一起了,现在分开来很安全,不容易出事。”赵进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站起呆板说道。

  何翠花却不接话,只是抹了眼泪说道:“你早些去睡,明日还要早起,我和你爹这就睡了。”

  子女成家立业就可以独立,尽管大明讲究几代同堂,可赵进从小自立,现在又在外面自己居住,回家的次数不多,这次成亲之后就让父母感觉离着更远,这种感觉赵进能理解,但却没有办法解决,赵字营目前的规模根本不可能呆在城内,而城内又是徐州中枢,需要自己父亲帮着照看,为了事业,这的确是两难。

  赵进一向睡得很好,这一晚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道是因为第二天就要成亲,还是因为晚上父母的情绪不高。

  十月初二天蒙蒙亮的时候,赵家开始忙碌了起来,尽管院子里就是一家三口和四个下人,院门外早就有大队人马等候,院门一开,大家都是涌了进来,也包括穿着盛装的伙伴们,众人都是嘻嘻哈哈,喜气洋洋。

  练武自然不必练了,那边七手八脚的给赵进换上红袍婚服,事事做主的赵进难得有这等被众人摆布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有趣,连昨晚还情绪不高的赵振堂和何翠花都笑吟吟的。

  穿上婚服,一名武夫变成了文官打扮,如惠和陈晃嘀咕了几句,这边又把婚服脱下,然后套上了一层软甲,短刀当然是不离身的,小心为妙。

  披红挂彩的骏马也在门前等着,这是王自洋那伙牛马商人早早就备下的,徐家那边也早早过来人,通知新姑爷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赵进一上马,陈晃和刘勇冲着前后打了几个手势,立刻有人各处狂奔了出去,现在在徐州城内的赵字营家丁足有六百人,方方面面调动的人力过千,在这大喜的日子,不管是知州衙门还是参将那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些人跑出去,片刻之后,伙伴们也是上马,马队一于人也是上马,大家都穿着同色的新衣,显得精神整齐,大伙将赵进簇拥在中间,这才缓缓向前。

  赵进前面经过的每一条道路都有人把守,赵字营的家丁,衙门的差役,还有本城的混混,只有站在自家门前的百姓才能看热闹,路上行人一概不准。

  即便这样,徐州百姓的热情依旧不减,赵进结亲的队伍一过门前,听到那敲锣打鼓的声音,一家老小就全部涌出来了,赵进迎亲的队伍规矩严归严,可出手却大方的很,不断的向两边洒崭新的铜钱还有香喷喷的糕饼,惹得路边不断有人去抢。

  严格来说这婚事流程并不合礼数规矩,不过赵家徐家都求个效率方便,加上他俩家的实力,也没什么人敢乱开口评论,徐家在城内的产业距离赵家并不远,按说新郎官到了这边,娘家人要拦一拦,出些题目刁难下,或者讹出点银子来,这都是增添喜气的民俗玩笑,可徐家这些子弟谁敢拦赵进,看着这个身穿红袍的新郎官和他们身后那些高大剽悍的年轻人,徐家这些子弟腿都软了,弯腰赔笑的把人让了进去。

  里面规矩也简单的很,没过多久,头戴红盖头的徐珍珍就出了院子上轿,上轿前,徐家家主徐本荣颇为不舍的洒了几滴泪,少爷徐厚生哭喊着追出来,说不让姐姐走。

  “傻孩子哭什么,姐姐就去几条街外,等下就见到了。”徐珍珍安慰的很直接,听到的一于人面色多少有些古怪,闺女出阁,怎么也要挤出两滴眼泪,表示不舍,可这位大小姐倒是实在,徐厚生在那边破涕为笑,徐珍珍摸了摸头,自己上了轿。

  等回转的时候,又是敲锣打鼓,沿路两侧的百姓刚刚回去,又都愕然的转了回来,心想这接亲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是不是第二家,一看就是赵进接了新娘子回来,那花轿边上跟着丫鬟,总过错不了。

  “这么高的门第,这么大家,怎么这么古怪”也有人说出这几句话,随即就有几道恶狠狠的目光看过来,立刻不敢再说了。

  赵家门前左近清出一条道来,那些四方宾客除了身份特别尊贵的,都在外面等着,看接亲队伍回返。

  对于这些人来说,礼数规矩是次要的,赵家和徐家的结合,代表着徐州之地彻底被一家掌控,甚至可以说是被一个人掌控,这个人就是赵进。

  “今日徐州变赵州,这句倒也精到”

  “蔡老说什么?”

  蔡举人看着赵进带领新娘进门,低声感慨了一句,别人询问,他只是笑着摇头。

  “你娘要是能看到他外孙子这么风光,还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在上首传来粗声说话,声音里有感慨,更多的还是高兴。

  赵进看过去,发现一名身穿暗紫金钱纹的胖大老者正盯着这边看,衣服很考究,不过穿着并不合身,赵进笑着招呼了声:“外公”

  徐州城外的何屠户如今也是了不得的人物了,尽管一直守着自己的杀猪行当,由儿子伺候着养老,可谁不知道他是进爷外祖父,连衙门里有品级的书吏去了,都得恭敬的叫一声老太爷。

  “别管我这个老头子,忙你的去”何屠户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声音依旧洪亮,赵进又和站在何屠户身后的舅舅打了个招呼,相比于粗豪的外祖父,舅舅就拘谨很多。

  和赵家这一于喜气洋洋的长辈相比,徐珍珍的父亲徐本荣就有些格格不入,他自诩名士,自然和差役屠户之流没什么共同语言,互相挤出个客气笑脸已经不错了,倒是徐本德和大家言谈甚欢,气氛烘托的不错

  司仪也是办多了喜事的,可此时却有点傻眼,结亲回来也太快了些,这城门也就是刚开,吉时还没到,难道就在这早饭的时候成亲唱礼,慌不迭的过去询问赵振堂那边,又被推到赵进这边。

  “新娘先去歇着,我先去接待宾客,到吉时时候再举行典礼”赵进于脆利索的给了答案。

  说是典礼完成之前,新郎不能进新娘的闺房,赵进也没理睬,徐珍珍的丫鬟梅香想要阻拦,不过身后吩咐了一句,也就躬身闪了出去。

  “何家庄那日定了规矩,今天大家都来攀交情,我要出去接待,你在这里好好歇着。”赵进解释了句。

  “夫君忙正事去,妾身心里明白。”徐珍珍很平淡的回答,但盖头下的神色也有些怪。

  所谓男尊女卑,赵进这样的一方豪强更是威福自用,徐珍珍已经做好了赵进我行我素的准备,却没想到这个夫君居然这么照顾她的感受,如此体贴,这也和常理不合,这让徐珍珍觉得古怪。

  对赵进来说,只不过是个习惯而已,这和平等和尊重没有一点关系,他只是觉得应该打个招呼,徐珍珍的回答更让他感觉对方懂得事理,果然是自立主持家业的女子,笑着点点头,赵进转身离开。

  今日徐州四座城门那里人格外多,进出的人和平常差不多,但城门两侧的人比平时多出一倍。

  如果有人头熟的就能看出来,城门这边有混混,有差役,还有些眼生的精壮汉子,那些精壮汉子穿着整齐划一的短袍远远聚众带着,而这些混混和差役都在哪里不住打量进进出出的人群,这些混混和差人都是号称眼力最好的。

  远看着十几骑和三辆大车几十名伙计打扮的人朝着徐州东门明德门这边走来,一看这十几骑的样子,差役回头招呼了声,那些精壮汉子都靠近过来,城门处的守卫兵卒更是拦在门前,大声的吆喝说道:“什么人,来徐州于什么事

  每日里进出徐州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守卫兵卒们也就是瞅空子讹点小钱出来,对其他的事情一般不闻不问,像这等人马精良的大队伍往往直接放行,因为这可能是富贵人家的车队,得罪了自己就有大麻烦,大明各处的规矩都差不

  估计过来的那队伍也这么想,为首两名骑士穿着软甲,挎着朴刀,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

  路边几个混混手都已经摸进了怀里,却有一个人眼尖,看到了大车上挂着一面旗,这旗帜一尺见方,上面是两匹白马,绣制的很精致。

  “双马旗?这是冯家的?”行走江湖,三教九流,最讲究个眼力和急性,免得看不出标记,得罪了不该得罪的角色,这位功底颇深,一下子看出来了来历。

  “冯家?那个冯家?”

  “扬州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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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八十九章 最可靠的人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钟功辉也成了流民中的一员,因为他读过书,脑子活,知道官府行事的规矩,又因为他不完全是个弱书生,在乡间的名声还不错,很快就被推举为首领。

  “……进爷,百姓们躲藏在山中,自己耕种艰难求活,现在积存的东西已经吃光,树皮草根也快吃光,快要撑不下去了,求进爷您发发慈悲,救救他们,救救他们……”

  边说边磕头,钟功辉泣不成声,他读过书,言辞便给,又有亲身经历,所述说的凤阳府惨象就格外的真实,屋中诸人除了赵进之外都是动容,但每个人都没有表态,只是看向赵进。

  赵进揉了揉鼻子,他其实也有些听不得,只不过能控制住情绪而已,稍一平静,赵进开口问道:“你们到底有多少人,你这十万只是号称而已,给我个确数!”

  跪在地上的钟功辉稳定了下情绪,闷声说道:“各处隐藏游荡,确数的确拿不出来,但不会少于五万。”

  赵进沉默了一会,又是开口说道:“把这个人呆下去,他们所有人都关到货场里,没我的允许,任何人凑近说话都视同违犯家法,严惩!”

  刘勇点点头,开门吆喝两声,立刻有家丁快步进来,刘勇把刚才赵进的命令说了,家丁们上前把人架起向外走去,钟功辉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挣扎着大喊说道:“进爷,救救他们,就要入冬了,到时候冻死饿死,出去就要被杀死,可怜可怜他们吧!”

  吉香比了个手势,家丁们立刻拽出布条直接把钟功辉的嘴巴封住,刚要拖拽,赵进缓声说道:“有什么需要的就和看守你们的人说,吃喝穿戴,我这里还算不错。”

  钟功辉那里在意什么吃穿,在那里拼命想要说话,可根本挣扎不开,直接被家丁们带走了。

  门被关上,屋子里又是一片安静,赵进沉默了会说道:“咱们回货场,把曹先生叫过来一起商议商议。”

  “大哥,这么多人牵扯这么大,我们要沾手吗?”王兆靖谨慎的说道。

  陈升闷闷的也跟着说道:“事事都牵扯到那个凤阳守备太监,云山寺的欠账,现在又有这流民,他做得也太肆无忌惮了!”

  “……大哥,凤阳府的流民可怜,咱们还是……”吉香话说了半截,看到众人都看过来,连忙摆手解释说道:“我就是觉得他们可怜,该怎么做,我当然听大哥的。”

  在他身后的刘勇脸上挂着玩味笑意,却没有开口,赵进站起说道:“的确很可怜,今年这么一次大灾,河南我不知道,山东和凤阳真成了人间地狱。”

  刘勇和吉香做事都缜密的很,钟功辉带着的这些人都是蒙头盖脸,喝令他们躺到大车上去,然后盖上苫布,直接用大车拉到货场那边,那四个女孩子倒是有些优待,蒙上眼睛找了个带车厢的马车,也是一并运过去,这样不会被路人发现什么。

  牢头那边得了二十两银子,他和赵进的交道打过不少,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该闭嘴。

  回到货场那边,如惠倒是颇为兴奋的样子,还没等赵进开口,他这边先说道:“东主,徐家那边消息很是灵通,他们在京里的亲戚传回话来,说是凤阳守备余太监就要被调回京师了,怪不得他这么肆无忌惮的刮地要钱。”

  人走茶凉,人情面子什么的也不管了,先给自己捞够了家底再说,再说去了京师那边,想要去内廷二十四衙门谋个差事,或者放出来镇守一方,还是需要大笔的银子活动,自然要心狠手辣一些。

  说完这个,赵进和王兆靖都是恍然大悟的表情,陈升反应慢了点,其他几人还有点糊涂,把从钟功辉那边听来的话和如惠一说,他这边也明白了,很是惊讶了一番。

  “宦官和文臣只要勾结在一起,那上面和下面就是毫无办法,消息传递不上去,自然就没什么上司裁决争执,下面更是没有办法腾挪,只能乖乖的听令,而且这次的事情是大家发财,谁也不会抽身。”如惠摇头分析说道。

  关门大家围坐,气氛很沉闷,如惠也在那里沉吟思索,王兆靖却有些忍不住,恳切的说道:“大哥,此事牵扯太大,也容易招致大祸,凤阳那边有中都守备太监,又有凤阳巡抚,那都是第一等的内官和文臣,就算在朝廷中也不逊se,如果和他们为敌,咱们要有大麻烦!”

  赵进的手一直摩挲着短刀刀柄,刀柄缠绕的皮带已经油光发亮,这些年他沉思的时候下意识就会去碰这个刀柄。

  “五万以上的百姓,先不说从凤阳府挪动到咱们徐州来,就算真来了,哪有那么多的地方安置,哪有那么多的粮食,贪多嚼不烂,而且这件事和咱们没什么关系。”陈升难得开口说这么多。

  赵进依旧没有做声,大家说完之后彼此交换了下眼神,都没有继续说话。

  “曹先生,现在安置的山东流民,咱们的粮食光凭积储就可以顶到明年吧?”赵进突然开口问道。

  如惠沉吟了下,点点头说道:“保证云山寺上下不被饿到,所有的积储存粮都调用起来,明年年中应该可以,四处下院和庄子里肯定还有私藏,把这些搜上来也是不少,而且到明年年中,第一茬的收成可以上来了,那可以撑更长的时间。”

  赵进点点头,缓声又问道:“秋收过去没多久,现在用现银收粮的话,应该很合算!”

  “的确很合算,前些ri子蔡举人他们还过来问,说手里有粮食愿意卖给咱们,价钱好说,只不过不能用铜钱,最好是银锭。”刘勇接口说道。

  听着赵进和其他伙伴不管不顾的说,陈升沉默下来,王兆靖却急了,他站起急切的说道:“大哥,要这么多人有何用?不管是耕田做活,咱们现在手里的丁口已经足够了,再拿下这些,非但没有益处,反而是大害,会把我们赵字营吸干耗净,大哥,三思啊!”

  赵进摆摆手示意王兆靖坐下,笑着说道:“你刚才说做活这件事倒是提醒了我,境山徐家想来还要大批劳力,他们那边也是管吃管住,几千人可以这么安置下来。”

  没想到答非所问,王兆靖脸se顿时涨红,还没等他继续争辩,赵进又开口说道:“兆靖,咱们赵字营现在二千六百多人,如果将来继续扩充,招募什么人最放心?”

  “自然是良家子弟!”王兆靖深吸了口气,控制着情绪说道。

  “徐州的良家子有多少?富贵人家的子弟大多不会来,是家里劳力的也不会来,豪强大族的私兵团练也不会来,这还有多少人?”赵进开口说道。

  屋子里安静不少,每个人都看着赵进,赵进站起身说道:“这两千余人里已经有了各处豪强大族,徐州卫所里子弟,但我们还可以把他们打散,让他们只听我们统辖,下一步呢,若继续扩招,或者是我们被豪族大户渗透,一个连,甚至一个团中都是来自一处的,或者是他们根本不会让人出来投奔,放出来的也都是眼线耳目,这样的队伍你们放心吗?”

  王兆靖也不出声了,徐州境内的豪强大族对赵进表示服从,并不代表对赵进放心,谁都知道豪强要不停的吞并弱小,赵字营越强,他们受到侵吞的可能就越大,如果不能渗透进来,当然不会坐视赵字营变强,会有各种手段阻挠。

  “现在我们很强,也不是我们夸口,就算徐州各处的团练私兵合成一处,咱们赵字营一样平了他们,可接下来呢?朝廷说我们造反,大军剿灭?又或者地方上处处和我们为敌,我们收不上粮食?运不出货物?”赵进连续问道。

  “大哥,他们没这么大胆子,等咱们赵字营练出来,一个连拉出去,足可以镇住半个县!”吉香自信满满的说道。

  赵进一笑,继续说道:“四个县差不多要用八个连,州城左近差不多要用四个连,山岭道路要不要安排人,各处庄子要不要安排人?这林林总总算起来,赵字营能动的家丁有多少?难道就冰峰手里的百余马队?或者是你亲卫队的几个连?那样真要大敌来袭,咱们只能被各个击破了!”

  “那就只能再次招募新丁了……”刘勇迟疑着说道。

  众人这次都不出声了,转了一圈,还是要扩招新丁,那又回到了招募可靠兵丁这个话题上。

  “现在最放心的新丁来源是哪里?是我们安置下来的那些流民!”赵进自问自答,众人都是一震,不过惊讶的程度有限的很,那么多流民人力握在自己手里,自然要有所应用,只是当做佃户农奴未免太可惜了,即便没有明说,大家也都是想到。

  只是这番话还有些深层的东西,让人不敢去想,大家也默契的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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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九十章 夫妻或合伙

  说完这句,赵进环视伙伴们又是说道:“这些人无依无靠,是我们安置他们,给他们住处田地,让他们吃饱穿暖,让他们不受盗贼滋扰,不靠我们,他们眼前这一切都没了,去那里?山东依旧灾荒处处,凤阳府这样的事情在山东未必敢大搞,可一县一乡里也不会少了,他们无处可去,只能忠心依附我们,为我们效死出力,用出力,用厮杀换得全家温饱安居。”

  “但这一万多流民,也要耕田,也要做活,他们也要给我们生产粮食,给我们打造兵甲,帮我们运输粮草,他们自己也要生活,我们能抽出多少人来?一千?两千?一次五千也不是不行,可也只能用一次了。“赵进侃侃而谈,屋子里鸦雀无声,刘勇低着头,陈晃、吉香和董冰峰听得很仔细,而王兆靖神色复杂,只有如惠显得最为轻松,他不停的打量屋中每个人的表情。

  赵进迟疑了下,还是朗声说道:“我曾和长辈说过,咱们只能越做越大,若停下就等同于死了,看看孔九英孔家庄的败坏堕落,大家就知道下场是什么样,可现在小小徐州就这样,将来我们若是更大些呢,这一万流民青壮,就算再加上云山寺这边,我们又能拿出多少人。”

  “大哥,这么做是不是太急了,欲速则不达,我们这么急,扩张的这么厉害,会有麻烦”王兆靖开口说道。

  “急?我们没那么多的时间悠闲再有几年,再有十年,再有……”赵进的声音顿时高起来,说到一半,看着众人诧异的神情,他自己收住了话,难道说再有几年后金就要做大,满清就要灭亡大明,天翻地覆吗?

  难得看到赵进如此严肃厉声说话,大家都有些惊讶,他们知道赵进一定在强调什么,可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强调。

  王兆靖叹了口气,皱眉又是说道:“大哥,咱们还不过二十岁,已经拿下了徐州,要那么大的地方于什么,咱们又不是官府,又没什么大义的名份,这个”

  “你问这个就是多余”有人抬高声音说道,这次开口的却是陈晃。

  一向沉默寡言的陈晃开口,大家都是惊了下,而且大家都习惯了在争论的时候陈晃沉默以对,谁也没想到这时插话,而且情绪很激烈。

  陈晃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色阴沉,伸出手指着王兆靖说道:“兄弟们一起做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问你,赵进坑过咱们没有?”

  “大晃,我”王兆靖出声想要争辩,刚说了一半,陈晃又说道:“我再问你,你是不是觉得中了举人,将来还要考状元做官,就不和我们这些武夫混了?要是这样,你现在就走你有你的光明大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不耽搁你的前程,也不会连累你”

  “大晃不要说了”赵进出声喝道。

  王兆靖脸色涨红,从座位上猛地站起,死盯着陈晃说道:“我中举人和这些有什么关系,我若有那种自私生分的念头,我早就去南京和京师读书,我家早就搬去扬州,咱们一起杀了多少人,你现在说这个?什么是耽搁?什么是连累?你说清楚”

  温文尔雅的王兆靖如此爆发,让众人更是想不到,看着陈晃和王兆靖好像两只相斗的公鸡一样互相瞪视,其他人也都急了,赵进直接站到两人中间,怒喝道:“你们要于什么?还要拔出兵器来打一场吗?都给我坐回去快”

  董冰峰、吉香和刘勇也都忙不迭的站起,但他们此时也是手足无措,不知道是拉开还是劝阻,那边的如惠上前一步之后却退了回去,脸上的笑意更浓。

  在赵进的瞪视下,王兆靖和陈晃都是退回了自己的座位,陈晃没有说话,王兆靖迟疑了半天才开口说道:“大哥,你真要这么做吗?”

  “对,这几万流民我想拿到手中。”赵进开口回答说道,他当然知道王兆靖所问的不是这个,不过有些话不能明说。

  王兆靖坐在那里神色变幻,到最后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大哥拿定了主意,小弟会全力以赴。”

  谁也没想到针对一个外人的议论居然会让自家兄弟吵起来,好在该说的都已经说完,索性散了回家,赵进只把刘勇留了下来,董冰峰留给城内二十名骑兵,他带着马队回返何家庄。

  何翠花是个性格豁达的婆娘,很多事自己都能想开,按说赵进成亲大喜,了却一桩心事,整天都该开心的笑,可何翠花这一天都在哭笑不得。

  儿媳妇进门,问候公婆之后,就要主动的操持家务,孝敬长辈,儿子也不能冷落了新妇,要在家陪着聊聊,全家团圆,和和美美的。

  可赵家却完全不同,徐珍珍倒是下厨做饭了,手艺也还可以,四菜一汤算得上丰盛,不过却是丫鬟们帮着把一切东西都处理好,赵家儿媳妇动手翻炒收拾,和二老一起吃过午饭,收拾洗碗之类的都有下人忙碌,陪着聊了几句之后,徐珍珍就告辞回房。

  别人家的女儿嫁到自家来,家里总不能亏待了,自己儿子早早的跑出去忙活,想来儿媳妇会觉得被冷落,何翠花就琢磨着过去安慰几句,结果一进隔壁的院子吓了自己一跳,院子里丫鬟们捧着账本来往奔跑,外面站着十几个管事工头摸样的中年人不住的传话和回答问话。

  这些人见到何翠花过来都忙不迭的行礼,何翠花迈进迈进院子一步,又苦笑着退了出来,儿媳妇这么忙,还是别过去耽搁正事了。

  等到了天将黑的时候,赵进才满脸严肃的回返,何翠花一边让人忙碌晚饭,一边对赵振堂埋怨说道:“还以为成家能收收心,在家好好过过日子,你看看,小两口一个比一个忙,这那里像是新家,倒像是衙门的公堂。”

  “胡说,衙门的公堂哪有他们忙,孩子们忙孩子们的事情,咱们就别跟着乱操心了,操心也没用。”赵振堂倒是想得很开,喝酒笑着说道。

  晚饭倒是一家四口一起吃的,徐珍珍带过来不少下人仆役,所以赵三夫妇自动升格为管事阶级,孟家兄妹也清闲了许多,他们倒是高兴得很,徐家那边的仆役在大宅门里呆过,自然瞧不起这小门小户没什么规矩的赵家下人,瞧不起归瞧不起,可赵家外面那些全副武装的家丁护卫却给他们震撼,让这些豪门奴仆颇为收敛,所以也是个皆大欢喜的气氛。

  陪着父母说了几句,赵进和徐珍珍回到了自己的宅院,独处的时候,徐珍珍也不喜欢院子里有太多仆役和下人伺候,丫鬟梅香只在偏房那里呆着,随时等候召唤。

  赵进晚饭照例要自己练武,披甲持矛,在院子里打熬身体,等做完之后进屋,那边茶水和点心已经准备好,茶水正好可以下口。

  徐珍珍却没有看账本或者操持女红,而是绕着屋子缓慢行走,赵进诧异的看过去,徐珍珍笑着解释说道:“妾身一天操持,脑子太累,天黑无事时候总喜欢绕着屋子慢走,可以放空脑子,不然晚上睡不着,第二天更是疲惫。”

  “把屋子弄暖和些,泡在浴桶里会更舒服一点。”赵进随口说了句,放松身体有很多途径,泡热水澡很有效。

  没曾想说完这句话之后,徐珍珍停下脚步诧异的看过来,弄得赵进也是奇怪,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夫君,妾身来赵家之前想了很多,妾身这么多年操持家务,处处有自己的习惯和规矩,而夫君手里这么大摊子,想必杀伐果断,妾身这做派会让夫君很恼火烦躁,妾身已经有了准备,夫君若有什么不愿的,妾身这边尽量按照夫君的来做,却没想到夫君如此贴心。”徐珍珍疑惑的说道。

  赵进倒是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笑着说道:“你有你的习惯,我有我的习惯,不影响彼此的就不用改,自己过日子轻松舒服些岂不是更好?”

  “妾身还是觉得古怪”徐珍珍轻笑了一声,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继续绕着屋子慢走。

  等赵进换衣服的时候,徐珍珍走过来帮忙,动作并不怎么熟练,甚至还有些僵硬,夫妻生活毕竟需要磨合,赵进自己并不在意,等整理完毕,赵进叫住了徐珍珍问道:“徐家还缺不缺于活的人?”

  徐珍珍一愣,不过立刻回答说道:“自然是缺,每到冬日年关,力工、伙计和工匠们就急着回家,即便工钱加多也不愿意留下,但煤窑矿洞还好说,铁炉却是灭一个费一个,工本耗费太大,今年收留的那些流民,正好用来做活,徐家今年应该比去年好些。”

  话里意思说得很死,那就是徐家缺人,已经吃下去的那几千流民不准备放出来,赵进自然听得懂,看来这徐家女儿向赵家儿媳的转变还需要一段时间。

  “再多些劳力,徐家愿意收吗?”赵进笑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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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九十一章 父子夜谈

  “自然愿意,现在煤铁两处矿洞矿坑都越来越远,搬运挖掘,需要的人丁也越来越多,可世代给我们徐家做的人就那么些,不少人赚了些钱就回去种田,夫君,有多少人?”徐珍珍很快问到了正题。

  “管吃管住的话,你这边能收多少?”赵进没有回答准确的数目,只是反问。

  “只有住在工场矿厂边上,才能轮班做活,只有吃饱才有力气于活,自然要管吃管住五千人或者六千人徐家能收下。”徐珍珍对这些都是早有腹案,赵进一问她马上回答出来。

  赵进点点头,对这个数目有些失望,在徐珍珍面前,他的神色并不总是维持着淡然,徐珍珍立刻看出了这种变化,小心的问道:“夫君还有更多的人想要安置?”

  不问来源,只是询问要怎么处置,在这一刻,徐珍珍倒是把自己当成赵进的媳妇了。

  “还有十倍于此的人丁,不过这些人就算放在徐家做活,却要算作赵字营的丁口,随时要能够征发。”赵进把话提前说在前面。

  徐珍珍笑着点点头说道:“妾身省得这个道理,不过能有这么多人做一季,不用工钱酬劳,徐家好处也是多多,不对,夫君你这边好处也是多多,毕竟徐家家业也归夫君来管,更何况夫君这里即便用人也不会一下子全部抽空。”

  在这个时候,徐珍珍倒是显出了些俏皮摸样,但随即严肃些的说道:“不过也只能收下六千或者七千了,毕竟今年还有安置下来的其他流民。”

  “徐家自己的田地肯定供应不了这么多人的吃用,你们要从别处买粮吗?”赵进询问说道。

  “以往从各处田庄和官库里倒腾出粮食来,孔家那边也有不少,夫君,孔家庄被拿下之后,那里现在还算是无主之地,曲阜孔府担心镇不住场面,也懒得派人再来,徐家已经在那里安置了两千余人,但三省交际之地可以做的手脚太多,夫君这么多人丁,不如就安置在那边”徐珍珍说着说着就来了思路,兴奋的建议说道。

  赵进缓缓点头,沉声说道:“那边也该有大量的存粮,不过那边不能放下太多人,不然的话,也会出乱子。”

  这一对新婚夫妇丝毫没有新婚应有的气氛,一个好像仍在营中,一个好像正在主持家务,他们自己乐在其中,倒也不会有什么外人旁观觉得古怪。

  那边王兆靖回到家中后,立刻被仆人带到了书房,王友山正在那里等着,沿路走来,王兆靖已经能看到收拾好的箱笼行李,进屋后就开口询问说道:“父亲这就要启程了?”

  再向北走,运河就要封冻,只能乘坐车马北上,远比乘坐漕船辛苦,不过王友山的心情倒是不错,在那里笑着说道:“明年京察,已经有些人知道自己呆不下去了,索性提前辞官,已经有不少位置空了出来,那边让为父先过去,如果有合适的位置,就不必等到明年了。”

  “恭喜父亲”王兆靖连忙说道,王友山笑着摆摆手说道:“有什么可恭喜的,无非是有些正事做,不必整日在家悠闲山水。”

  说到这里,王友山停顿了下,又是说道:“也不必看着你们胡闹担惊受怕王兆靖脸上露出尴尬神情,突然想把今日里赵进的打算说给自己父亲听,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或者说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但这件事所代表着的意义很惊人,说明赵进的心志。

  兄弟、大义、安危,种种事情交织,自己要做决断拿主意实在是太难,不如让父亲代为定夺。

  可说了之后父亲会不会去报官,请官府处置这件事,应该不会报官,毕竟自家已经在其中牵扯太深,会不会带着自己去京师,这个最有可能,可自己舍不得这伙兄弟,在南京和同年彼此诗酒聚会,看似风雅,可每个人都是虚伪客套,当时觉得还好,事后却觉得厌恶,只有在赵字营,在伙伴兄弟之间,每个人都是敞开心扉。

  而且自己真要离开,会不会错过了什么,赵字营接下来所做的事情的确不和王法,细想有种种忌讳,可如今这个天下谁还顾得上这个,十余万流民汹涌而来,围城死战,凤阳府居然敢胆大包天驱使官军杀戮良民百姓,看着天下太平,暗地里那还有甚么规矩王法,赵字营已经明确了自己的位置,这么一走,恐怕就彻底边缘了。

  王兆靖脑子里翻来覆去的纠结,自己已经是举人,将来考中进士自然是跃入龙门,以后前途无限,就算不中,在偏远州县已经可以去做个知县知州,在繁华之地也有官位,有自己父亲的照顾,想必还很优渥。

  纠结到这里,王兆靖突然觉得可笑,朝廷给的官职,牧民一方或专管一处,自己却和土豪团练的位置比较,而且还分不清优劣,还在难以取舍,这不是糊涂吗?

  王友山倒是没注意到自己儿子的纠结危难,他说完那句后在书案上翻检几下,拿出一个信封来,打开递给王兆靖。

  入神的王兆靖下意识的一惊,这才反应过来,王友山皱了皱眉说道:“你在发什么呆?”

  “孩儿刚才想到父亲北去,家里的银子一定要多带些,到那边毕竟还不是一切安定,还有些未知之数,需要自己做准备。”王兆靖立刻找了个理由。

  王友山也能听出王兆靖的言不由衷,但他也不细究,看着自家儿子接过信封后就笑着解释说道:“这封信你拿着,明年漕运通航,会有人来找你买竹子,你凑五百根给他就可以,会给你现银五千两。”

  一根毛竹卖到最贵也才二百文三百文,徐州附近已经是竹子产地,根本不值钱,怎么能卖的这么贵。

  不过王兆靖见过听过的事情不少,王友山对他也没什么隐瞒,吃惊之后立刻明白其中有什么关窍,再一看信封上的名号,又是大吃一惊,愕然问道:“这是李道甫,修吾先生,李三才的信?

  惊诧之中,王兆靖把对方的字、号和名全都说了出来,王友山笑着端茶抿了口,示意他看信。

  信上的内容倒是很简单,说自己辞官闲居,京师内还有一二故旧,请王友山多加照拂。

  请托照顾是官场上的常事,可王兆靖更觉得奇怪,且不说那李三才名满天下,在官场上一路顺风顺水,最后到了户部尚书的高位,在临入阁的时候才引退回乡,履历上也是一等一的清贵,地位远远高于王友山,地位高的求地位低的照拂,这实在是不合常理。

  更关键的是,李三才号称是东林魁首,那是清流中的清流,而王友山却沾着阉党的污名,双方在立场上乃是死敌,朝堂地方上都是互相攻讦不停,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的,从这个角度看,更是古怪异常。

  看到自己儿子的惊骇表情,王友山笑了笑解释说道:“他在凤阳做了十三年的巡抚,江北各州府都是他的辖区,当时矿监税监被他赶走了不少,也给他博了好大的名声。”

  王兆靖听着点头,税监、矿监、织造,都是朝廷派出来收税的宦官,狐假虎威,敲骨吸髓的事情没少做,在民间的名声极坏,当时敢于和这些内官作对的文臣都会被时人称誉,认为是国家栋梁。

  即便王家被视为阉党,可天下思潮主流如此,连王兆靖都觉得这样的人物可敬。

  他的神情落在王友山眼中,王友山脸上的笑容变得玩味,又在那里说道:“矿监、税监走了,你知道方便了谁吗?”

  “难道就是这李三才?”话说到这里,王兆靖也反应过来意思了。

  王友山点点头,悠然说道:“他李家在漕运上生发的好大,没了税监,他家货物行走各处不需要缴税,没了矿监,他就可以低价买入高价卖出,货物通行各处,你好好想想,他做凤阳巡抚不过是十年前的事情,江北各处比从前比现在可有什么不同,好了些,坏了些?”

  “只怕还是坏了些。”王兆靖沉声说道。

  王友山又是微笑,淡然说道:“叫好的都是些什么人,你想必也能猜到了,无非是不想缴税,想要自肥的名流清望,咱们王家世代在徐州,对淮北江北的一切清楚的很,当年他李三才搏了大名,也得罪了不少人,这次为父回返京师,十有**还是做言官,为父又不是东林众人,他害怕一些旧事被掀出来,所以提前过来卖个好。”

  听完这些,王兆靖的表情颇有些古怪,所谓的正道清流居然也这么龌龊吗?和阉党相关相比,无非是一伙人捞了银子被骂,而他们捞了银子还要博个好名声,想想真是好笑。

  “这五千两只是第一笔,如果为父此去一切顺利,应当还有后续,都说李家是通州群商之首,积攒下几百万的身家,看这个手笔还真是不假。”王友山感叹说道。

  到这时,王兆靖才反应过来,连忙躬身说道:“父亲此去京师,用钱的地方一定很多,孩儿在徐州这里用不到什么银子,即便用到,也不愁地方提取,这些父亲大人带走吧”

  王友山摇摇头说道:“你们用银子的地方多,留着吧,为父当年辞官,落在身上好大情分,这次回去,该是收债了”

  当时王友山急流勇退,给同党空出来了位置,这就是天大的人情,若是一直闲居在家,那是无话可说,可这次还能回去,而且同样有清要的位置等着,这些人情就会主动来还了。

  和别家不太一样,王友山一直对王兆靖讲述这些官场勾当,所以王兆靖完全能听懂。

  王兆靖这时却突然想到了别处,他郑重其事的躬身问道:“父亲,刚才父亲所说税监、矿监之事,是不是隐喻孩儿现在所做的,赵字营也是自成一体,若长久看来”

  说到这里,王友山脸上已经没有笑容,看着王兆靖叹了口气,有些惋惜的沉声说道:“当日我致仕回乡,那时心思不稳,想的事情未免太多,疑心未免太重,却让你养成了这个习惯,这是我的错。”

  “父亲”

  “你今年中举,已经可以出仕某地,算得上成年了,自己的事情要自己看自己想,对错是一回事,利害是一回事,落在自己身上又是另外一回事,为父没什么说的,也不是做什么隐喻,你要如何,你自己做,自己选。”王友山说得也很郑重。

  话说至此,王兆靖也只有躬身施礼。

  这晚上,王兆靖失眠了,房中也不点灯,只是坐在床边发呆,李三才这等东林魁首,士林顶级的清望,却如此懂得生发聚敛,在这等时候居然不顾清浊大笔银子花下去,下面已经没什么王法,上面也是乱成一团的模样想到这里,王兆靖浑身一个激灵,从开始到现在,关于赵字营的事情,自己父亲从没有制止或者劝阻,没有一句话让自己退出或者划清界限,只有自己在不断的权衡利弊轻重,退出进去,难道不知道为何,想到这个纠结的地方,王兆靖反倒睡着了,这一夜睡的格外香甜。

  这次王友山的离开声势更大,徐州一地的官员士绅送到徐州和淮安府的交界处,官员不能离土,士绅们继续相送,淮安府的一于名望则是在邳州那边迎接,隆重热闹的恭送王友山回京赴任。

  而徐州的市井和江湖上,大家都知道赵字营下了悬赏,要有家人,熟悉凤阳和徐州道路,身手好的人物做事,做什么大家不知道,只知道去了的人都先把家里人搬到了邻近何家庄或者徐州城内的宅院里。

  大伙混江湖,除了有场面有地盘的头目这等,其他人过得也是苦日子,有钱的时候快活几天,没钱的时候也要勒紧裤带,而且是刀头上舔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交待在外面,家里人没个着落,稍微有个打算的,赚了钱也不敢花,只是交到家里存着,防着以后拿不动刀子的时候养老,所以这一行外面看着威风,家里却好像是穷户。

  这些搬到何家庄和徐州城内的江湖家属就不同了,各个穿着新衣服,每到吃饭的时候满嘴油光,显见荤腥是不少,全家人都是喜笑颜开的样子。

  大家也都能看得明白,知道这是得了赵字营的好处,赵进在徐州时间不长,有个口碑大家都认的,那就是绝不会过河拆桥,答应你的事情肯定就会办到,这应该是那些被招募的派出去做事,家人得到了上好的安置。

  人在刀尖上打滚舔血,脑袋别在裤腰上跟人拼命,图的是什么,还不是自己活得快活,家里人活得滋润,按照赵字营的口碑,估计这差事办成了,两样都不会缺少。

  头几天还好,等过后几天,连黄河北岸和邳州那边的江湖汉子都过来询问,看看到底是什么差事。

  但被招募过去的那些人都已经不见了踪影,有消息说去往凤阳府的路上见到过人,不过这消息若隐若现的谁也说不准。

  另外一桩事就是,云山寺和徐州的士绅们要大做善事,准备徐州一州四县各处搭设粥棚,赈济流民,为徐州积攒些功德,这一年实在是闹了太多的刀兵凶事。

  这件事是好事,可听到的人都觉得奇怪,如今徐州境内那还有什么流民,该抓的被抓,该于活出力的都在忙碌,何家庄外的工地,黄河边的沟渠,都是他们在忙,至于其他人,那是有多远跑多远,谁还敢来徐州这样的大凶之地找死。

  疑问归疑问,上上下下对这个都是踊跃的很,连平素里那些一毛不拔的豪绅大户也都纷纷掏钱出粮,人力云山寺是不缺的,一时间徐州各处热火朝天。

  连带整日沉闷的童知州也高兴了些,这等地方上联合做的善事,不管传到何处,都算他地方官教化有方。

  徐珍珍嫁到赵家来,从徐家带来了上百仆役,这里面有二十几个年轻女孩子类似于管事的角色,平时传递消息整理账务都是一把好手,开始徐州上下还在传说,说徐大小姐知道自己年纪大了,生怕不能取悦赵进,所以带来这些年轻貌美的女子通房侍寝,但过了几天谣言就散去,且不说这些女子住在临街的宅院,赵进整日里不着家,他要享受也得有这个功夫才行。

  不过在十月中的时候,在这些侍女丫鬟居住的宅院里来了四个女孩子,这四女真的可以说是年轻貌美,可看着又不像大户人家出来的,大家又开始有了老猜想,心想徐大小姐这是托人置办来的女孩子,可接下来谣言又散了,因为这几个女孩子大门不出,每天被几个健壮的婆娘死死看着。

  城内的事情大家都能盯着看着,何家庄那边已经完全成了清净地,虽说骡马市、各项集市和赵字营的营地毗邻,但之间有高墙相隔,也看不出看不到什么,所以不知道赵字营的营地里专门开辟出一个宅院,里面管着将近二十人,不时的有人放出,不时的有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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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九十二章 人为本

  十月二十一日这天,赵字营第二团的两个连,联庄联保几处的团练一百五十人,账房掌柜甚至还有江湖角色一共四十几人,在雷财的率领下前往孔家庄区域,招呼早就打了过去,以往孔九英的产业将由赵字营全部接受,在他们去之前,徐家已经组织了几百壮丁过去。

  万历四十四年,徐州冬天的第一场雪是在十月二十五下来的,雪花不大,可没个人都能感受到即将到来的凛冽寒意。

  这一天何家庄赵字营无比繁忙,因为在临近天黑的时候,有几千人来到了何家庄,准确的说是几千来自凤阳府的流民。

  何家庄这边早就搭建了粥棚,当时还说是响应云山寺的号召,为徐州百姓积攒功德,所以也要跟着坐坐善事,这说法一出,压根就没有人相信,只是猜另有用意,什么时候赵字营会听云山寺的号召,实在是笑话。

  可粥棚就那么搭建起来,放在小石头村和周围村寨的存粮也开始朝着这边运输,弄得煞有介事,可一个灾民不曾看到,因为这边早有规矩,乞丐之流视作难民,抓入田庄劳作,那些跑江湖的叫花子谁还敢来这边,没想到这设置今天用上了。

  大锅里熬着稠粥,有管事的手拿筷子挨个大锅巡视,把筷子插进锅里,筷子不倒这才算合格,如果筷子倾倒,就要立刻加米,就是让这顿饭尽可能的实在些。

  木碗木勺之类的都很粗糙,不过数量却是足够,因为那些来自山东的流民百姓们白天做活,晚上就在忙碌这个,做出一个木碗木勺,就可以得到一文钱,做出五个,则是六文。

  来自凤阳的流民并不比当年从山东过来的好多少,唯一的优点就是不那么疯狂,他们就是在绝望的寻找,找个能有条活路的地方。

  在何家庄这里喝了热粥热水,很多人都是嚎啕大哭,也有很多身体稍差的,在到达何家庄的时候倒毙,紧绷了许久的那根线突然断掉,整个人都没有办法撑下去了,因为这个,在距离何家庄不远处还单独弄出一片空地,这片空地专做烧埋,火光冲天,黑烟冲天。

  还真有这么多流民过来,徐州上下知道消息的人都是目瞪口呆,不过大家也松了口气,因为事先已经搭建了粥棚,不担心出什么大事了,也有脑子聪明的多想了想,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些人会来?或者搭建粥棚就是为了吸引流民过来?当然,聪明人都不会乱说的。

  也有人惊讶,说几千流民汇聚而来,徐州这边赵字营可能打过招呼,所以没有人惊动,可凤阳府宿州地面上怎么可能不知道?还有在这个时候往来于凤阳徐州两地的行商说,他们走在官道上也不曾见到什么大队的流民,倒是偶尔会看到官兵和团练,倒是偶尔远远看到百余人的队伍,可到了跟前就发现人不见了,再细看,发现人都躲到了道路两旁或者是山上。

  凤阳府的流民就是这么百余人一小队的前行,由队伍里精于之人率领,然后又有徐州地面上的向导带着,然后在州府边境之处汇合成大队,在进入徐州境内的时候,就有人分发于粮和救济。

  天气已经变冷,冻饿交集的流民很多死在官道上,不过没有人悲恸惋惜,现在他们前方总算有一丝希望了。

  但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是每个人都想逃难了,冻饿绝望,让他们觉得做牛做马做奴仆也还可以,毕竟那是活着,也有大批的人从山林中走出,回到自己家乡。

  可回去归回去,那些占据了他们土地的人却没有一粒粮食给他们,由他们自生自灭,等到开春播种的时候他们才有价值。

  经历过这个之后,有些人只能重新开始逃亡,只不过凤阳府的规矩是在乡为百姓,游荡别处则为流贼盗匪,格杀勿论。

  被杀、饿死或者去徐州寻找那一线生机,脑子清醒的人都知道怎么选择,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向北走,万历四十四年的年末,凤阳府周围的庐州府、滁州、淮安府、扬州府等地,人市的价格都是大跌,不管是用作于活的成人,还是那些用途广泛的男童女童,价格比往年都大跌了三成不止。

  流民在何家庄短暂停留,吃些东西,经过简单筛选之后,会有赵字营的连队护送前往萧县和砀山的云山寺下院以及田庄,有的流民会在那里被安置,有的则是等待黄河封冻,然后渡河前往孔家庄那边。

  现在黄河上已经有了浮冰,行船艰险万分,只能等待了。

  “第一次三千五百余人,第二次三百多人,第三次一千二百人,第四次五百人,这三天没有人来了,这些人萧县下院的田庄足可以安置,甚至不用砀山那边。”在何家庄赵进书房中,赵进和伙伴一于人聚众商议。

  听着如惠这么说,赵进脸上没有一丝轻松的表情,他转头看向跪在一边的钟功辉问道:“你说最少还有六万?不是说不少散去,不少饿死,还有不少去了别处,你先前所说的五万之上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六万?”

  和上次见到相比,钟功辉脸上虽然有风尘疲惫,但气色却比那时好了很多,双眼也变得有神起来,听到询问,钟功辉连忙回答说道:“那阉人和狗官们逼迫的太紧,原本想要回乡的人又都是纷纷回来,所以人只多不少。”

  赵进点头,周学智手里还拿着个算盘,手边放着账册,听到这些话在那里快速的计算,眉头紧缩,脸色难看异常,此时抬头说道:“老爷,装不下,孔家庄那边本来就有不少百姓,那些人也赶不走,算上那边的存粮,再算上沛县和丰县能解决的,现在整个徐州最多也就是接纳两万流民,而且咱们的存银要消耗三分之一。”

  说这个时候,周学智满脸心疼的神情,这也是管账管钱的通病,管的久了,就当成自己腰包里的东西。

  “算上徐家那边的吗?”赵进开口问道,周学智摇头。

  “大哥,两万五千人已经是莫大的功德了,一步步走,一口气吃太多,容易撑坏了。”王兆靖开口说道。

  屋子里每个人的态度都差不多,那就是现在做的已经足够,拿下这两万五千人足够多了,至于其他的人,如果没有赵字营的引路者,没有沿路提供的少量粮食,他们甚至都到不了徐州。

  听到这个,一边的钟功辉顿时急了,不管不顾的连连磕头恳求,急切无比的说道:“进爷慈悲,进爷开恩啊,那么多人,晚一天就要死上百上千,进爷这条路若是堵死,恐怕就是满山满谷不得留存,这是几万条人命,求”

  “老爷,有凤阳行商来,急事回报,行商浑身是血,受重伤”正这时候,外面响起了家丁的汇报,对他们的要求是尽量用简短的语句说清楚事情。

  赵字营的凤阳行商,说白了就是派往凤阳府那边打探消息,给流民队伍引路的那些人,有的是临时招募的江湖人,有的则是内卫营的好手。

  “带过来,找郎中过来”赵进大声说道。

  外面答应了,没过多久大门打开,用担架抬着一名伤者走了进来,那伤者身上的血迹已经被擦拭于净,伤口也都得到了包扎。

  “小的腿上和肩膀中箭,不方便起身给进爷磕头了”这人颇为恭敬的说道。

  刘勇过去看了眼,回头对赵进示意,赵进立刻明白这人应该是内卫营里的角色,不过却和外人一样称呼为“进爷”,想必是为了隐蔽起见,他也没有说破,只是开口说道:“躺着说就可以,说完后好好养着,一切不用你操心。”

  “进爷,小的本来在符离桥那边给流民引路,手里已经汇集了六百多人,现在浍水已经封冻,直接可以过河了,而且这时候路上没什么商旅行人,连白天走都很安全,不过小的为了小心,还是按照吩咐,只是走天亮和黄昏这一段,队伍里跑了几个人小的也没在意,因为这些人心思太乱,可没走多久,大概距离浍水十里左右的地方,就遇到了百余名官兵,几十名团练,这些人还都是骑马的,看着躲不掉,本想着找个理由蒙混过去,没曾想那些人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是动手,小的看着不好,急忙窜进了边上的树林,其余人却没小的这么好的运气,直接散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赵进脸色阴沉的看了看钟功辉,又是转向这个伤员,伤员继续开口说道:“小的那次没有受伤,可一路回来,沿路碰到了三支马队,有的是官兵,有的是团练,有的看着还像绿林人物,就在快回到徐州的时候,被那伙绿林人物追上,中了两箭,好在赵字营在州府边境上安排有人手,这才急忙送了小的回来。”

  “下去好好养伤,我这边不会亏待你的。”赵进沉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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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九十三章 买地

  看着那伤者被抬下去,屋子里陷入了沉默,安静了一会,赵进转向钟功辉说道:“我给你安排十几个护卫,你装成贩运货物的客商,现在就回凤阳府那边去,看看到底出什么事情了,把消息打听清楚了再回来,你不用担心太多,我答应你的就一定要做。”

  “冰峰,你安排你马队里的好手跟着,小勇也安排几个人。“赵进下达命令,那边各自都答应了。

  这等化妆打听的事情,刘勇会安排一应细节,钟功辉本来还想跪在这里乞求磕头,可局面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也知趣的离开了。

  说到马队,赵进却想起了齐三,转头又是问道:“齐三现在怎么样?”

  “大哥,齐三这边目前只是管着马队的内务,不过他也做得很勤快细致,大伙都在夸。”董冰峰回答说道。

  “他的两个哥哥现在不会离开城池,不过他们兄弟几个应该商量过,各个都很沉得住气,平时有说有笑的”刘勇连忙补充说道。

  话说了几句,却发现赵进突然沉默下来,屋子里几个人彼此看看,都跟着安静下来,眼前这个局面的确很麻烦,尽管目前才来了不到几千人,可接下来这个数目是五万多到六万,这么多人耗用的物资银钱已经动了赵字营的根本,更不必说这件是本身触碰的忌讳,而且现在面临的是徐州已经容纳不下了。

  陈晃、王兆靖、吉香、石满强、董冰峰、刘勇都是和赵进一起长大的,曹如惠和周学智也都是徐州土著,他们即便见识远超同龄同辈,可毕竟局限在徐州,连徐州都容纳不下,对每个人的压力都极大。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交换之后,大家还是看向了赵进,赵进一定能拿出主意来,每当为难的时候,大家都会这么想。

  “喊齐三到这里来。”赵进突然开口说道。

  立刻有人吆喝着把命令传给外面,值守的家丁跑步出去了,赵进沉声说道:“这些人必须要拿到手里,咱们不知道明年后年或者以后到底是不是灾年,还有没有这么多的人口供我们招揽,所以这些人必须要。”

  大家都跟着点头,既然主意定了,接下来就是如何做而已。

  “先前我们想错了,以为在凤阳府招揽流民要偷着来,不然就是大麻烦,现在这做法要改改,曹先生,你和凤阳府那边有关系吗?”赵进开口问道。

  云山寺交游广阔,更不用说当年还被凤阳守备太监庇护,自然和那边有关系,如惠点头承认,赵进又是说道:“你拿着银子去凤阳府买地,符离桥以北的田地荒山,只管花钱买下来,凤阳府本地的地主招揽流民,谁敢说个不是?

  大家都愣了下,随即脸上露出笑容,凤阳府和徐州相邻,在相邻的地方置办个大的田庄,收拢流民,然后直接运出来,反正自家田庄自家用,谁也说不出什么不对的。

  如惠脸上满是笑容,连连点头说道:“东主妙计,属下立刻就去安排。”

  这边答应下来,外面齐三已经被带到了,那次哭诉请赵进报仇却没有结果,估计齐家兄弟也知道自己的莽撞,言谈举止间又恢复了初见那时的谨慎小心一进门就是行礼问候,赵进开门见山的问道:“你说你是淮安府草窝子出身,你对那边熟悉吗?”

  齐三还有些懵懂,下意识的点头回答说道:“小的在那里呆了十几年,对那边熟悉的很。”

  这两个问题问出,石满强还没懂,吉香若有所思,而陈晃、王兆靖、刘勇和如惠都朝着赵进看过去,满脸不可以思议的表情,周学智愣了愣也抬起头来“从咱们徐州去能藏人的草窝子,要走几天路程,方便不方便走?”赵进继续问道。

  齐三愣了愣,随即回答说道:“方便,沿着黄河一路走,两边都没什么城池,大的市镇也少,再过十几天黄河封冻,运河也要封冻,骆马湖起码要冻住一半,过河过湖都方便的很,等进了草窝子怎么走都可以。”

  “大哥,再过些日子就是天寒地冻,去了那荒无人烟的荒草滩里,恐怕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去那里就是死路一条。”王兆靖担忧的说道。

  赵进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然说道:“天下这么大,只有我给他们一处容身之地,他们也该满足了,在凤阳府他们就是死路一条,在那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这些话并不避讳下面的齐三,齐三刚开始还听得糊涂,到这时却是一愣,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在那里急忙说到:“老爷,其实也不是弄不到吃的,草窝子还没有出事的时候,很多灾民都是秋冬逃过去的,他们给邳州那边的大户做工,骆马湖那边到了冬天也有不少翻修出力的活计需要人手,而且草窝子里的于草和一些出产,都能拿到邳州那边换粮食”

  “那边有什么粮食?”

  “那边漕粮的仓库有不少,很多人夏天弄出粮食,冬天闲时发卖。”齐三熟门熟路的说道。

  赵进缓缓点头,开口说道:“拿来换酒的漕粮估计也是这个来路,这么说那边还不算绝境,多少还能活下些人。”

  齐三这时候想明白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恳切的说道:“老爷,小的对那边很熟,偌大的荒草地,也只有有河有水的地方才能活人,还要有方便的旱路水路,不然人进去出不来,货物什么的也是一样,小的愿意去那里带路领路“有用得着你的时候,今天说了什么不要对外讲,你先下去吧”赵进开口说道。

  齐三连忙磕了个头答应下来,满脸激动的起身出门。

  “他倒是聪明,能想到咱们去了淮安府的草窝子,必然要和冯家发生冲突,到时候他报仇什么的都有了指望。”赵进笑着调侃了一句。

  王兆靖脸上有担忧的神情,肃声提醒说道:“大哥,冯家势大,咱们招揽流民已经有些麻烦,再和他们那边起了冲突?”

  “徐州太小,我们现在做很多事都有了局促,必须要出去,咱们现在只能去淮安府和凤阳府,那就必然会有冲突,不过,他们家在草窝子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做,咱们不会吃亏”

  十月下旬的时候,赵字营这边忙碌不停,断断续续有几百人的流民队伍到达徐州,他们有的在赵字营这边简单安顿,有的直接去了那些收容之地。

  因为粥棚早早就搭建起来,大伙对这些流民的到来并不觉得奇怪,反认为是理所当然。

  如惠带着几十人去了凤阳府,徐州和凤阳府都是信佛的地方,有个云山寺的招牌,在宿州那边也好用得很,宿州和徐州不同,宿州的田地相对肥沃平整,又有多条河流经过,灌溉也容易得很。

  不过宿州并不比徐州富裕多少,宿州是中都凤阳北边的门户,中都是大明皇陵所在,又是圈禁宗室罪人的地方,堪称是天下间最紧要的地方,凤阳府屯驻大军,又有维护皇陵的大量队伍,看守宗室的人员也相当不少,这批人的耗用大部分都要由凤阳本地供养,这也是凤阳府区域为什么划得这么巨大。

  供养这么多人丁,税赋徭役比起其他府县来就要加重,尽管官面上的数目正常,可实际上的附加火耗等等却比其他地方繁重许多。

  还有些古怪的原因,按说这凤阳出了大明太祖朱元璋这样的开国皇帝,那些开国功臣也大多是淮西人士,这里可以算得上一方福地,可实际上却不然,自大明开国以来凤阳府就是多灾多难,水灾、旱灾、蝗灾,甚至还闹过几次大的瘟疫。

  繁重的赋税徭役加上天灾频发,让百姓们纷纷逃亡,而且几十年前近百次大灾小难,让百姓们甚至觉得恐慌,私下有很多传言,和朱家相关的更多,这些关于皇家的传言自然要被严禁,被抓到的人都是抄家灭门,这又让民生进一步的凋敝。

  不过自弘治年起,凤阳府多少好了些,尽管灾荒比其他地方还要多发,但已经算是改善,民生也缓慢恢复,可万历二十年之后,又是折腾了起来。

  地方上元气大伤,百姓们纷纷逃亡,连兼着漕运总督的凤阳巡抚都把官署搬到了泰州那边去。

  何况今年又有这样的大灾,尽管有肥沃平整的土地,尽管有河水灌溉,可还是看不到什么人烟,田地上都长着荒草,不过懂农事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样的土地和条件只要用心耕种一定会有好收获,可现在的凤阳府处处都是这样的好田地,根本不值钱。

  大量的田地已经集中到宿州十几家大户手里,可如惠开出了比市价高两成的价钱之后,还是买了好大一块地方,大笔的现银砸下去,没人能不动心,甚至连邻近府县的人都过来询问,如惠还需要不需要田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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