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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地师【作者:齐橙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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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0 老千


  荷官在装神弄鬼地摇着骰盅,莫三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熊民仰交给他的任务,是让他把所有的赌注都输完,然后再半推半就地接受赌坊里放出的高利贷,以达到诱蛇出洞的目的。虽然抱着必输的念头,但一次从自己的手上输出去这么多钱,还是让莫三觉得心疼无比,他脸上露出的那种患得患失的表情,实在是职业演员所无法模仿。

  “开!”荷官把骰盅扣在桌上,然后缓缓揭开。他看了一眼骰子,对莫三说道:“抱歉,客官,这一把是大,客官你输了。”

  “啊?!”莫三眼睛瞪得老大,“怎怎怎……怎么会输了呢?我不是一直都在赢的吗?”

  “客官,这赌场上的事情,输赢自有天定,我也没办法啊。”荷官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说道。

  莫三扑通一下跌坐在身后的凳子上,两眼发直,嘴里喃喃地说道:“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熊民仰等人站在莫三身边,看着莫三如此入戏,都忍不住好笑,但又不敢笑出来,只能垂着头,像是同样被打击了一般,等着这场好戏继续往下演。

  荷官在一旁等了片刻,见莫三没有什么动作,便发话问道:“客官,马上要开下一把了,你还下注吗?”

  “我……我已经没钱了。”莫三用颤抖的声音答道。

  “那你是不打算下注了?如果是这样,那麻烦客官让开位置,下次筹到钱了再来玩。”荷官说道。

  “这……”莫三犹豫着站起身,却并不挪窝,眼睛只在那张姓的络腮胡以及胡姓掌柜之间游移着,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

  熊民仰恰到好处地说了一句:“三哥。咱们已经没钱了,还是回吧。”

  “嗯,嗯,那就回吧。”莫三这样说着,脚下却没有动。

  张姓络腮胡凑上前来,说道:“老哥,怎么,不玩了?”

  “都输完了,还怎么玩啊?”莫三道。

  “输完了怕啥。小弟我刚才不也输完了吗,你看现在,又翻回了。”络腮胡道。

  “那是你有朋友可以借钱,我……”莫三吞吞吐吐地说道。

  络腮胡回过头对那放贷的胡掌柜说道:“胡掌柜,你看这位兄弟现在手上有点拮据。你是不是也帮他一把?”

  胡掌柜皱了皱眉头,说道:“我和这位兄弟……也不认识啊。”

  “一回生二回熟嘛,谁没个难处,你就帮他一把吧。”络腮胡说道。

  莫三也怯生生地说道:“呃……胡掌柜,你能不能像刚才借钱给这位张兄弟一样,也借给兄弟一点银子?”

  “不行!”没等胡掌柜答应,熊民仰先跳出来了。“三哥,咱们怎么能借钱玩呢?万一又输了怎么办?”

  “我……”莫三犹豫不决了,像是被熊民仰的话给吓住了一般。

  络腮胡反驳道:“这位兄弟怎么能这样说话呢?赌场上怎么能说这个输字?这借钱是转运的法子,你看。我刚才也是输完了钱,结果一借钱,运气就来了。”

  “真有此事?”莫三用征询的目光看着荷官,“兄弟。你觉得我还能转运吗?”

  荷官道:“下注之事,输赢各安天命。我可不敢给你保证。不过,这位兄台说的事情,我倒是见过不少,有些客人原来一直手气不顺,借了点钱以后,风水就转过来了。”

  “好,那我也试试!”莫三一跺脚,说道。

  熊民仰等人少不得要假意与莫三再争执一番,莫三似乎是铁了心,就是要借钱。那胡掌柜在一旁冷眼旁观了一阵,等莫三说得十分肯定了,这才悠悠地说道:“老哥,你要借钱倒是可以,可是你总得拿点东西来押吧?”

  “押什么?”莫三问道。

  “房契啊、地契啊,还有什么传家宝啥的,都行。虽说相逢就是缘,但亲兄弟明算账,这借钱的事情,没个抵押哪行啊?”胡掌柜道。

  “这些东西,我也没带着啊。”莫三说道。

  胡掌柜道:“没带着倒无所谓,你只要写个条,画个押,我就认。”

  “真的?”莫三问道,“你就不怕我事后不认?”

  胡掌柜道:“事后不认的事情,肯定是不会发生的。罗山也是有王法的地方,只要你画了押,到时候不认,不还有官府吗?”

  熊民仰在心里暗暗点头,这个赌坊里的事情,果真是与地方官府相关的,没有地方官府给他们撑腰,他们也不可能做得这样风生水起。

  络腮胡、胡掌柜和荷官三个人一唱一和,很快就让莫三签下了一纸协议,承诺以家里的土地和住房为抵押,从胡掌柜手里借白银五两。银子按“九进十三出”来算利息,也就是莫三名义上借五两银子,但实际只能拿到四两半,而还的时候,却需要还六两半,多出来的那些,就是借款的利息。

  协议写好,双方各执一份,莫三的那份,便被熊民仰接过去揣进怀里了。胡掌柜拿出四两五钱银子交给莫三,莫三把那五钱的零头扔在赌桌上,说道:“押五钱,这回押大!”

  “好咧!”荷官乐呵呵地举起骰盅,他决定不再与莫三兜圈子,而是要以出千的方法,尽快地把莫三借到的银子都赢走,这是兴隆赌坊的惯例了,他们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把农民手里的土地逐渐兼并过去的。

  “且慢!”一直没吭声的廖一明突然从莫三身后闪出来,伸出一只手拦住了荷官的动作。

  “什么意思?”荷官诧异地问道。

  廖一明道:“这一把,我替你摇,行吗?”

  “这怎么行,你是玩家的人,怎么能摇盅子?”荷官斥道。

  “怎么,你这盅子由谁摇,还能摇出不一样的结果?”廖一明淡淡地问道。

  “这怎么可能?”荷官愣了一下,急忙否认道。

  荷官不知道,廖一明在加入勘舆营之前,也曾在淮安那边的赌坊里做过杂役,对于赌坊里的各种千术多少有些了解。刚才,他躲在莫三身边,一直都在注视着荷官摇骰盅的手法,他确信,这些骰子里面肯定有问题。

  在此之前,廖一明并不急于要去拆穿荷官的千术,按照李贽他们的安排,他必须让赌坊进行充分的表演。现在高利贷商人已经露面了,各种坑人的条款也已经白纸黑字写出来了,到了找茬向赌坊发难的时候了。

  “既是没差别,何不让我替你摇几把呢?”廖一明说道,眼明手快地从荷官手里夺过了骰盅。荷官有意上前抢夺,却被随后跟上的尹国贤给拦住了。络腮胡和胡掌柜见状,也都是愣住了。

  廖一明好整以暇地从骰盅里把几枚骰子抓起来,在手里轻轻地把玩了一番,然后把它们扔回骰盅里。他学着荷官的样子,把骰盅举起来摇了几下,然后往桌上一扣,喊了一声 “大”,揭开骰盅一看,骰子的点数果然是“大”。

  荷官以及络腮胡、胡掌柜的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他们已经悟出来,对方这帮人肯定是来找麻烦的,至于为什么要找麻烦,他们倒是一时想不明白。

  “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荷官把手抱在胸前,冷冷地对廖一明问道。

  廖一明微微一笑,道:“兄弟只是看你太累了,替你摇一把而已。你看,我刚才开出来是大,是不是我家三哥赢了?”

  “你摇的,岂能算数?”荷官说道。

  廖一明道:“这么说,你摇的就算数了?”

  荷官道:“那是自然,我是荷官嘛。”

  廖一明道:“荷官出千,也能算数?”

  “你说谁出千?”荷官正色道,“兄弟,乱讲话是要坐牢的。”

  廖一明用手捏着一枚骰子,说道:“这骰子里面如果没有灌水银,那就邪门了。我想知道,你家的骰子,要灌水银干什么?”

  “谁说灌水银了?你别血口喷人。”荷官色厉内荏地喝道。

  廖一明也不跟他多说,只是把骰子往桌上一放,然后抄起桌上一个石头的镇纸,往骰子上狠地一砸。这骰子原就是牛角所制,强度不大。这一砸,骰子一下子碎成了几块,一滴亮闪闪的水银赫然从骰子的中心流了出来。

  这边的争执,早就吸引了不少赌博者前来旁观,见骰子中间果然出现了水银,那些真正的赌徒全都炸了锅了:

  “尼玛,闹了半天兴隆赌坊还真的出老千!”

  “怪不得我总输,原来是荷官出老千啊!”

  “什么兴隆赌坊,分明就是抢钱的地方,亏我还在这玩了这么久。”

  “……”

  再没有比输红了眼的赌徒更冲动的人了,在见着真实的证据之后,这些赌徒更是怒不可遏,有人揪着荷官要他们说个明白,也有人直接就把赌桌给掀了,还有人扬言要去县衙告状,整个场面变得混乱不堪。

  “各位,各位,别听这几个人的!”络腮胡也顾不上再装赌徒了,他跳上一张赌桌,对众人喊道:“这几个人是来砸场子的,这枚骰子是他们自己带来的,根就不是兴隆赌坊的骰子。兴隆赌坊家大业大,哪有出千的道理!”

  “砸场子的?”听络腮胡这样一说,许多赌徒变得糊涂了,他们不知道是该相信赌坊好,还是相信廖一明等人好,于是纷纷把目光投向了熊民仰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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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3 交涉


  “苏学士,这罗山县的事情,你可知晓啊?”

  汝宁府衙的大堂上,知府刘其昌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式,对苏昊问道。

  “回刘知府,本官也是刚刚听说。”苏昊不卑不亢地应道,他知道,刘其昌现在是惶恐多于愤怒,因为李贽他们在搜查兴隆赌坊的时候,查出了不少对刘其昌及其爪牙不利的证据。在这个时候,刘其昌装出这副嘴脸,不外乎是要吓唬吓唬他,以便让他尽快收手。既然手里有足以让刘其昌胆怯的大牌,苏昊自然就不必慌忙了。

  “苏学士,朝廷派你到汝宁来,是来查土地一事的,你怎么查到赌坊去了?就算要查,总还得与当地官府知会一声吧?这朝廷官员擅权干预地方政务,是有违法制的。”刘其昌给苏昊扣了一顶大帽子。

  苏昊道:“刘知府此言差矣,罗山县之事,纯粹偶然,本官至今并未插手其中,何谈擅权二字?本官得到的消息是,罗山县兴隆赌坊的赌徒因为质疑荷官出千,与赌坊管事发生口角,进而演化为斗殴,并造成8人死于非命、百余人受伤的惨状。时恰逢本官麾下勘舆营一部路过,这才出手,及时制止了斗殴。

  此事从头到尾,本官都没有参与,而本官的属下也只是尽一份维持地方太平的职责。刘知府差人唤本官前来时,本官还以为刘知府是要感谢本官,不料却是质疑本官所为有违法制,这从何说起呢?”

  苏昊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说到最后一句时,简直就是为了恶心人了。打人一巴掌,还等着人感谢,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好不好?刘其昌听到此处。只觉一口气涌上心头,几欲吐血,却又找不出一句有份量的话来反驳苏昊。

  原来,听闻兴隆赌坊出事之后,罗山知县谭以中便派出了衙役前去调查,结果发现兴隆赌坊被勘舆营士兵围了个水泄不通,任何人都不得出入。几次交涉,千总张云龙只以未得到上司命令为由,拒绝罗山县的人进入,所以谭以中也搞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作为兴隆赌坊的保护伞。谭以中当然知道赌坊里很多事情是不能见光的,现在整个赌坊都被勘舆营封了,里面的账本、人员都被控制在勘舆营手里,最终会漏出多少破绽根本就无法预料。情急之下,谭以中只好差人骑着快马去向刘其昌报信,刘其昌得到消息之后紧急召见苏昊,但对于事情的前因后果却一无所知,所以才会被苏昊几句话噎得无话可说。

  苏昊说赌坊的事情纯属偶然,这话刘其昌用脚后跟思考也知道是托辞。赌坊打架的时候。勘舆营近千人的一支部队正好就出现在旁边,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分明就是他们设下了局,然后借题发挥,封了赌坊。至于苏昊为什么要对一家赌坊下手。刘其昌自然也能够想得出原因,只是苏昊下手的目标之准,力度之大,让刘其昌暗暗有些心惊。

  “如此说来。本府倒是误会苏学士了?”刘其昌说道。

  苏昊道:“刘知府客气了,大家同朝为官,都是想着替朝廷分忧。替黎民谋利,有什么误会不误会的。”

  你装,你继续装!刘其昌忍着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说道:“苏学士,本府有一事不明,你麾下的军队,本府不是已经安排了营地,让他们驻扎在汝宁城外吗,怎么会跑到罗山县去了?”

  这件事也是让刘其昌觉得郁闷的,这些天他派人盯紧了苏昊的一举一动,却没有去关注勘舆营的动向。近千人的一支军队跑到罗山县去,这是何等重大的事情,他这个知府却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下面的人是如何做情报工作的。如果早知道勘舆营的动向,他至少也可以叮嘱下面小心行事,不至于让勘舆营轻易得手吧?

  其实这也只能怪刘其昌太过于自信,他从来没有想到军队还能够承担办案的任务。苏昊是把自己的队伍变成了工作队,而刘其昌还停留在大兵就是一群粗蛮丘八的思维定式上,所以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需要去关注勘舆营的动向。

  勘舆营大部早已离开营地,深入到各地农村去了。各州县的官吏也多少都知道一些这个情况,但谁也没觉得这个信息需要上报给知府。想想也是,下来办案的主官天天在汝宁城里喝酒行乐,几个大兵跑到乡下去,估计也就是寻欢作乐去了,这样的小屁事,需要拿去打扰知府大人吗?

  听到刘其昌的抱怨,苏昊也在心里感慨刘其昌的后知后觉,他答道:“刘知府有所不知,本官此次汝宁之行,有两项职责。一项是奉户部的旨意,下来了解民生之事。另一项则是奉兵部的旨意,率勘舆营前来完成汝宁全府的地图测绘。要测绘地图,自然是要走遍汝宁全府的。”

  “这么说,汝宁府的其他州县,你们也要去?”刘其昌问道。

  事到如今,苏昊已经没必要再隐瞒了,他坦然地答道:“不是要去,而是已经去了。”

  “已经去了!”刘其昌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本府如何不知?”

  “此乃军机之事,不便向刘知府知会。”苏昊说道。

  刘其昌突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对方已经把触须伸进了汝宁全境,而自己却浑然不觉。这一次出事的是罗山县,谁知道什么时候其他县又会出同样的事情。这个苏昊到底是想干什么,难道真的憋着要把汝宁翻个底掉吗?

  “苏学士,兴隆赌坊一事,多亏贵军鼎力相助,平息了事态。如今局面已经得到控制,是否可以请苏学士下一道命令,让贵部在罗山的军将把相关案犯移交给罗山县,以明正法度?”刘其昌决定不再和苏昊兜圈子,他要赶紧把罗山的事情解决掉,再给其他州县发一道密令,让各州县官吏对勘舆营严防死守,不能落一点把柄给对方。

  苏昊摇摇头,说道:“刘知府,此事只怕有些关碍。”

  “什么关碍?”刘其昌问道。

  苏昊道:“据本官接到的报告,当时兴隆赌坊里赌徒和赌坊护卫们打成一片,我部为了尽快恢复秩序,动用了一些武力。现在赌坊的管事准备把脏水泼到我军头上,如果我军把疑犯如数移交给罗山县,只怕日后案犯翻供,我军反而要惹一身骚气。”

  刘其昌道:“这怎么可能?在本府治下,怎么可能出现如此颠倒黑白之事?苏学士尽管放心,本府会叮嘱罗山县秉公执法,不管案犯如何翻供,都不会冤枉贵部的。”

  苏昊嘿嘿一笑,道:“本官恰恰就是对罗山县不放心。刘知府请看,这是赌坊管事徐仁第的供词。”

  说到这,苏昊从袖筒里掏出一份文书,早有衙役上前接过,递到了刘其昌的案子上。刘其昌接过文书,展开一看,赫然就是徐仁第写的一份供状,每一页上还有徐仁第按的指印。刘其昌敏感地发现,徐仁第按下的指印颜色不是一般的朱红,而是偏向暗红,刘其昌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血迹?”刘其昌向苏昊扬了扬那供状,说道。这是先发制人的意思,因为血迹有可能是用刑的结果,如果这份供状里面有些不太妥当的东西,刘其昌完全可以指责勘舆营滥施刑罚,说徐仁第是屈打成招。

  苏昊笑道:“此事我已经问过送信的军士了,他们说徐掌柜身上的确浑身是血,不过那都是与赌徒斗殴的时候留下的伤痕。我部平息事态之后,已经对其进行了妥善的治疗,刘知府不必担忧。”

  这斗殴斗得也够狠的,连掌柜都亲自出手了,刘其昌暗自诋毁道。但他也知道,苏昊这个说法是站得住脚的,这意味着未来如果重审此案,他将无法用徐仁第身上的伤来做文章。甚至苏昊的手下把徐仁第弄死了灭口,也可以栽一个“伤重不治”的理由,谁让现场曾经打过架呢?

  更为让人恼火的是,由于勘舆营封锁了现场,到目前为止刘其昌这边甚至无法找到一个目击证人来说明当时到底有没有斗殴,以及斗殴的规模有多大,一切都只能接受苏昊这边的一面之辞。

  徐仁第的供状写得不长,但其中却特别提到,罗山知县谭以中是他的表哥,二人关系极为密切。仅此一句,就足够堵住刘其昌的嘴了,勘舆营不愿把案子交给罗山县衙去审,原因是怕谭以中徇私,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至于说徐仁第为什么要供出这样一件事,其中的道理就不必细究了。徐仁第与谭以中之间的关系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他落到勘舆营手里,重刑之下,让他写什么供状还不是由着勘舆营定的?

  “苏学士果然细致。”刘其昌道,“本府还不知道谭知县有这样一个表弟呢。”

  “此事我们也是偶然得知。”苏昊道。

  刘其昌道:“既是如此,那此案的确不宜交给罗山县去审。苏学士,你看我派杜同知去审此案,是否合适?”

  “那就有劳杜同知了。”苏昊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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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4 我家的表哥数不清


  汝宁府同知杜惟明接到去罗山审案的任务,片刻不敢耽搁,马上吩咐下人收拾起简单的行装,坐上小轿,来到苏昊的临时府宅门外,等着与苏昊一同出发。

  在此之前,杜惟明已经做好了苏昊拖拖拉拉的准备,因为据他与刘其昌私下分析的结果,认为苏昊必定不愿意汝宁府插手此事,因此想办法拖延是必然的举动。让他觉得意外的事,苏昊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拖延的意思,早已收拾好东西在大堂上等着杜惟明了。稍稍客套了几句之后,二人便带着各自的随从,一同上路了。

  从汝宁府到罗山县,有200多里路,二人起早贪黑地赶路,也足足走了三天时间才来到罗山县。杜惟明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到望见罗山县城门的时候,他已经累得连从轿子上走下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杜同知,苏学士,二位大人旅途劳顿,还请先到驿馆去歇息吧。下官备了一些薄酒,给二位大人洗尘。”事先得到消息的罗山知县谭以中带着全套班子在城门外迎候杜惟明和苏昊,不过,他投向苏昊的目光却是带着几分怨气的,苏昊只作没看见而已。

  “谭知县,洗尘一事且不急,兴隆赌坊那边的事情有何进展,烦你先向本官……还有苏学士禀明。”杜惟明一边很不雅观地活动着坐麻了的胳膊腿,一边对谭以中说道。换成别的事情,他绝对不会这样不顾斯文,但这件事实在是事关重大,他也没心思去顾及自己的形象了。

  谭以中苦着脸道:“杜同知有所不知,这兴隆赌坊被那些丘……呃,被那些官兵围得铁桶一般。不许任何人出入,本官到现在也没有得到里面的任何消息。那些被困在里面的赌徒的家人天天围在赌坊外,也不得进入,再拖上两天,说不定就要酿成民变了。”

  这几天,谭以中私下里不知道骂了多少回“丘八”了,不过,当着苏昊的面,他只能把这个鄙视的称呼咽回去。毕竟对方不是他能够惹得起的。

  “什么?到现在还是没有人出入?”杜惟明惊异地说道。兴隆赌坊的案子发生,到现在已经有四五天时间了,他还以为勘舆营的人在审查过里面的人之后,会把一些无关的人放出来,这样外面也能知道一些里面的情况。谁料想。这些大兵居然做得这么绝,生生把所有的人都扣了这么久,不漏一点消息。

  “这些人怎么能这样做?”苏昊也皱着眉头道,“赌坊里那些人,毕竟还是好人居多嘛,怎么能够都扣在里面呢,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杜惟明在心里嘀咕。扣不扣人,还不是你苏昊说了算的。这四五天时间,如果有得力的人在赌坊里审讯相关证人、翻阅各种账册,恐怕赌坊那些事早就被查个水落石出了。自己现在赶过来。也就是起一个亡羊补牢的作用,但愿羊还没有跑完吧。

  “苏学士,你看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去赌坊,交接一下涉案人等?”杜惟明与苏昊商量道。

  苏昊看看杜惟明。说道:“杜同知,你的身体能吃得消吗?依小弟之见。你还是先去驿馆休息一夜,小弟自己先去赌坊问问情况。明日一早,杜同知再去接人,你看如何?”

  “我没事,我没事,如果苏学士觉得方便的话,咱们现在就过去吧。”杜惟明连忙说道,他可不敢让苏昊自己去赌坊,现在最着急的事情就是要把赌坊里那些人接到自己手上来,岂有等待之理。

  “杜同知为公事真是鞠躬尽粹,值得我辈学习啊。”苏昊装出感动的样子说道。

  杜惟明真是哭笑不得,他拦住了苏昊,不让他继续表演下去,然后态度坚决地逼着苏昊马上陪他前往赌坊,去接收人犯。

  苏昊也不知道兴隆赌坊在哪里,不过罗山县衙的官吏们是知道的。在县衙官吏的带领下,苏昊和杜惟明来到了赌坊门前。放眼望去,见赌坊四周果然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都是勘舆营的军士。正对大门的地方,插了一杆将旗,上书一个“张”字,旗下端坐一人,正是千总张云龙。

  “肃立!”

  见苏昊等人过来,张云龙连忙起身,向周围的士兵下了一道命令,然后自己整整衣冠,小跑着来到了苏昊的面前,施礼道:“末将张云龙参见苏守备!”

  “免礼!”苏昊还了礼,又用手指了指杜惟明,说道:“云龙,这位是汝宁府同知杜大人,是刘知府派来问案的。”

  “张云龙拜见杜大人。”张云龙又向杜惟明行了个礼,显得谦恭之至。跟在杜惟明身后的谭以中等人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要知道,这几天他们吃了张云龙无数的白眼,从来没有见到张云龙如此客气过。

  杜惟明也向张云龙还了礼,然后对苏昊问道:“苏学士,你看,咱们是不是可以进去见见此次的涉案人员了?”

  “当然可以。”苏昊答道,说罢,他向张云龙说道:“云龙,速速带杜同知和本官去见见涉案人员,做好交接准备。”

  张云龙迟疑了一下,对杜惟明问道:“杜大人,末将斗胆问一句,杜大人的名讳可是上惟下明?”

  “正是。”杜惟明心里格登一下,他预感到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对了。

  张云龙面有难色,看看杜惟明,又看看苏昊,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云龙,怎么回事?”苏昊当然知道张云龙演的是什么戏,不过还是要配合他演下去。

  张云龙道:“苏守备,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借什么借,有什么事就当着杜同知的面说出来,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吗?”苏昊恼火道。

  张云龙拼命点头,待苏昊呵斥完,他才讷讷地说道:“苏守备,不是末将不想说,实在是不敢说啊。”

  “何事,说出来,本守备替你做主。”苏昊道。

  张云龙道:“苏守备有所不知,我们这几日审问赌坊里的伙计,得到一个消息,说赌坊掌柜徐仁第有个表哥……”

  “不就是说谭知县吗?这事有什么了不起的。虽说我大明官员从不徇私,表哥不表哥的,根本无碍公平断案。但为了避免嫌疑,刘知府已经下令让谭知县回避此案,所以才派了杜同知过来的。”苏昊说道。

  “不是这个表哥,是……另有一个表哥。”张云龙说道。

  “怎么又出来一个表哥?”苏昊惊问道。

  张云龙道:“嗯,据说徐仁第的母亲有很多兄弟姐妹,他父亲也有四五个姐妹,所以表哥众多,也是情理之中。”

  “这都是什么破事。”苏昊道,“就算他有很多表哥,与杜同知又有何干?”

  张云龙低声道:“徐仁第的一个表哥,恰好就是杜大人。”

  张云龙这话,虽然是刻意地压低了声音,但又正好能够被杜惟明听见。杜惟明闻听此言,不禁怒火中烧,厉声喝道:“胡说八道,本官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个表弟了!”

  谭以中是徐仁第的表哥,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苏昊当初把一点提出来的时候,刘其昌也无话可说。但说杜惟明也是徐仁第的表哥,那就纯粹是胡扯了,杜惟明自己还能不知道有没有这样一个表弟?他在轿子里颠簸了三天赶到罗山来,居然被这样一个子虚乌有的理由拦在赌坊门外,这如何能够不让他怒气冲天。

  “杜大人息怒,末将这里有徐仁第的亲笔供状。”张云龙说着,不知从哪又摸出来一份供状,拿在手上,等着杜惟明来讨要。

  杜惟明气得浑身发抖,他既没有伸手去拿供状,也没有想出如何斥责张云龙。他知道,这份供状上写的内容,肯定正如张云龙说的那样,他再看一遍也是枉然。徐仁第现在已经落到了勘舆营手上,勘舆营要他出具一份假证词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苏昊一路上装出与他精诚合作的样子,临了却在这里设了个局等着他,这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这这这,这分明就是胡说嘛!”谭以中在后面跳起来了,他自己的确徐仁第的表哥,徐仁第也就是因为他在这里当官,才千里迢迢跑到罗山来开赌坊的。但自己和杜惟明并非同乡,哪有这样一门拐弯的亲戚啊。

  “好你个……本官令你马上让开路,让我去与那徐仁第当面对质!”杜惟明用手指着张云龙,大声地喊道。

  “这……”张云龙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让本官过去!”杜惟明索性伸出手,一把把张云龙拨拉开来,抬脚就要往赌坊里走。

  张云龙身高体壮,根本不是杜惟明随便能够推开的。不过,在杜惟明推他的时候,他还是顺势让出了路。杜惟明刚想往前走,两名勘舆营士兵从两边夹击过来,只听“仓锒”一声,两支长矛交叉着拦在杜惟明的面前,把他吓了个好歹。

  “你你你……你们敢如此对待朝廷命官!”杜惟明大声吼道。

  两名士兵面沉如水,不为所动。杜惟明又把头转向了苏昊,喝道:“苏学士,你这是何意!莫非你想与我汝宁府全体官吏为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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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6 闭门羹


  杜惟明是真的急眼了,事情似乎正在向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他甚至不知道苏昊现在到底正在干什么。越是看不到真相,他就越担心。他原本还打算端一端架子,等着苏昊到迎宾馆来向他通报相关事宜,事到如今,他也等不起了,直接叫上随从,坐着小轿奔向兴隆赌坊。

  兴隆赌坊的门外,如头一天那样戒备森严。杜惟明倒是看到了那个被炸药炸过的小门,看起来也就是掉了几块砖,外加墙皮被熏黑了而已,并不像此前衙役们说的那样可怕。他指挥着轿夫,把小轿径直抬到赌坊的正门外,然后便让随从去与卫兵交涉。

  “杜同知?我没有听说过。”

  卫兵的小头目是一个青涩的小伙,听了杜惟明随从的介绍,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声称自己并不知道什么同知或者啥知的。

  “叫你们苏学士出来!”杜惟明从小轿上蹦下来,对着卫兵头目吼道。

  “这位大人,您是说我们苏守备吧?”卫兵头目问道。

  “正是。”杜惟明冷冷答道。

  “他不在。”卫兵头目道。

  “不在?他上哪去了?”杜惟明问道。

  卫兵头目继续摇着头:“这位大人,我们守备的去向,我可不敢乱说,乱说了会受军法处置的。”

  “你娘的!”杜惟明气得连脏话都冒出来了。

  姓苏的,不带这样耍人的好不好!昨天编了一个由头不让我进赌坊,今天索性连头都不露,这是存心不让我接触案情啊!你如果真的打算把案子捂到自己手上,拜托你在汝宁城就这样说好不好,老子赶了三天路赶到罗山县来,就是为了被你这样耍弄的吗?

  “你们都给本官喊!本官要看看这个苏改之到底能躲到几时!”杜惟明向随从下令道。

  “喊什么?”随从们懵懵懂懂地问道,他们记得自家老爷一向是温文尔雅的。从来没有过这样气急败坏的时候啊。

  “喊苏改之滚出来!”杜惟明脱口而出,不过,他的话音未落,就看到面前那几名士兵的眼睛瞪起来了,手里的长矛和火枪也端了起来。杜惟明这才意识到如此挑衅是有风险的,连忙改口道:“你们就喊:苏学士,杜同知在外面等你呢!”

  “苏学士,杜同知在外面等你呢!”

  “苏学士,杜同知在外面等你呢!”

  “苏学士,快请现身!”

  随从们扯着嗓子对赌坊里大喊起来。其中有几位是练过嗓子的,喊出来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在清晨的罗山县城里显得格外清亮,颇有些余音枭枭、三日不绝之意。这几天兴隆赌坊的事情已经在罗山县城闹得家喻户晓了,现在听到这样的喊声,许多看热闹的人不知出了什么新鲜事,纷纷披着衣服就跑出来围观来了。

  “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杜惟明见周围的人对自己指指点点,羞得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但不喊又怎么办呢,难道就任凭苏昊躲着不出来见人?

  随从们喊了约摸有半刻钟光景。赌坊里终于有了动静,一个衣冠不整的老头睡眼惺松地走出来,看着杜惟明等人,吼道:“喊什么喊。属叫驴的?”

  “老头!这是我们杜同知,你怎敢如此放肆!”一名随从对那老头叱道,在他们看来,勘舆营中也就是苏昊的官职大一点。但也不及杜惟明的品级高。至于其他的人,怎么有资格在杜惟明面前骂街?

  谁知道那老头却不是好说话的人,那随从的声音还没落地。就见老头从一旁的士兵腰里拔出了一把佩刀,瞪着眼睛喝道:“你叫我什么?再叫一声试试!”

  “呃……老先生息怒,本官是汝宁府同知杜惟明,敢问老先生名讳,官拜何职?”杜惟明一看这个阵势,连忙上前打圆场。他发现周围的士兵对那老头都是颇为尊重的样子,猜想此人应当是苏昊军中的一名要员。

  那老头提着刀,上三路下三路地看了杜惟明几眼,懒懒地说道:“老儿我叫徐光祖,没什么官职,就是一个老兵而已。”

  我呸!杜惟明在心里骂道,一个老兵居然也敢这么牛,还敢威胁我的下人。不过,他既然已经低了头,也就懒得再去计较了,而是问道:“敢问这位徐老兵,赌坊之中现在可有管事的军将?”

  “我就是管事的。”徐光祖答道,“你有什么事?”

  “你……”杜惟明愣了,“你不是说你只是一个老兵吗?”

  “可是苏改之称我一句徐叔,你说我能不能管事?”徐光祖得意地说道。

  杜惟明点点头:“原来徐老先生是苏学士的族叔……”

  徐光祖摇头道:“什么族叔,我跟他可不是什么亲戚,他就是这样叫叫,占我点便宜。”

  “此话乍讲?”杜惟明完全被徐光祖给绕糊涂了,哪有管人叫叔还算占便宜的。

  “本来是王一鹗叫我徐叔,现在苏改之也叫我徐叔,这样一来,他不就和兵部尚书成了兄弟了?你说这算不算占便宜?”徐光祖愤愤不平地说道。

  “兵部尚书!”杜惟明好悬没吓得摔一个跟头,这都是什么神人啊,居然能够让兵部尚书管他叫叔。

  “你说吧,大清早的,你这个什么同知,跑到赌坊叫什么魂来了?”徐光祖成功地把杜惟明吓住了之后,轻描淡写地问道。

  杜惟明也不知道徐光祖说的话是真是假,但从徐光祖敢于直呼王一鹗的名讳来看,至少此人还是有点来头的,不可小看。想到此,他的态度又柔和了几分,问道:“这位徐老先生,本官急于要见苏学士,请问徐老先生可否代为通报一下?”

  “你要见苏改之?”徐光祖点点头,然后扭头向旁边的军士问道:“你们守备呢?”

  “回徐千总,守备大人昨晚率队去追击强人去了,至今未回。”军士答道,徐光祖担任着火器部的千总,军士们对他是不敢怠慢的。

  “哦,那就是不在啊。”徐光祖道,“杜同知,你请回吧。”

  “那……苏学士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杜惟明差点要哭了。

  徐光祖摇摇头道:“这可不好说,这追强人的事情,没准一直追到强人的巢穴里去了,也没准被强人打了埋伏,那能不能回来都没准了。杜同知请回吧,苏改之如果回来了,我告诉他一声就行了。……对了,不许再瞎嚷嚷了,老兵我赌了一宿钱,刚倒下迷糊一会,就被你们吵醒了。”

  说罢,他也没等杜惟明再说什么,便转过身走回赌坊去了。

  “这老东西!”一名随从低声地骂了一句,却也不敢真的去挑战徐光祖。谁都知道,这种老兵痞是最不好惹的,他们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既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也不把别人的命当一回事,这是他们这些文人能惹得起的吗?

  杜惟明坐着轿子灰溜溜地返回迎宾馆,随后便差人去找郎中,据说是心口疼的老毛病犯了,此事自不必提。

  再说苏昊,此时还真的不在赌坊之中,他带着一队人马经过3个时辰的急行军,已经到了与罗山县相邻的息县西关外。情报显示,息县有一家湖广钱庄,正是放高利贷坑害百姓的罪魁,苏昊此行就是前来查抄湖广钱庄的。

  “站住,来者何人?”西关城门的守城兵手持长矛大声喝问道。

  “官兵办差!”领队的熊民仰应道,双脚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哪一部的官兵?”守城兵的小头目麻五继续问道,他当然看得出对方是官兵,但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一队官兵要进城呢?

  “我们是勘舆营的,这是我们守备大人。”熊民仰用手指了指苏昊,说道。

  “勘舆营?”麻五愣了一下,突然想起前两日县衙专门给他们这些人下过一个通告,说要警惕一支名叫勘舆营的队伍。想到此,他连忙向周围几名士兵招呼一声,一齐上前几步,挺起长矛,说道:“我等未得到通报,不敢放各位进城。”

  “去你的,竟然敢拦小爷的道路!”熊民仰此时已经走到麻五的面前,不由分说,飞起一脚就把麻五手上的长矛给踢飞了。其他的守城兵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几名勘舆营士兵早已扑上前,缴了他们的械,然后把他们一个个给踹倒了。

  各府县的守城兵都是当地的卫所军士,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军事训练,平日里也就是拿着长矛吓唬吓唬百姓的本事,遇到勘舆营这种训练有素的野战军,可以说是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各位,有话好好说啊。”麻五知道遇上了硬茬子,连声地告饶道。

  “城里的路认识吗?”熊民仰用手掐着麻五的脖子问道。

  “认识,认识。”麻五道。

  熊民仰道:“让你的人接着守好城门,你跟我们走一趟。”

  “去哪?”麻五问道。

  “进了城自然会告诉你!”熊民仰说道,随后用手一推,麻五跌跌撞撞地向前冲了两步,也不敢反抗,乖乖地领着众人进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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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8 强势京官


  柱子上的暗格设计得非常巧妙,外人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其中的破绽。陈观鱼给苏昊解释了半天,苏昊也没看出这根柱子与其他的柱子有什么不同,唯一的疑点就是它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因为在它的旁边另外还有两根柱子,那是真正承受屋顶重量的,而这根柱子,确切地说,只是假扮成柱子的一个大号保险柜罢了。

  夏书绅把藏秘密账册的地方设在账房里,也是为了方便对账,否则,每天拿着账本在几个屋子来回串,更容易走露风声。

  “老陈,你别解释这么多了,你就说说怎么打开这个暗格吧。”苏昊听了半天,终于不耐烦地说道。

  陈观鱼面露尴尬之色,摇着头道:“这个……小道也不知道。”

  原来,陈观鱼这些天扮成一个游方道士,满处刺探各种**。他骗取了夏书绅对他的信任,从而有幸在无意中见过夏书绅打开柱子上的暗格的场景。至于开这个暗格的机关藏在何处,他就无从得知了。

  “要不,再把夏书绅提来问一问?”陈观鱼献计道。

  “这家伙死到临头还有顽抗呢,把他提来也是白搭。”苏昊说道。

  “苏守备,属下倒有一个办法。”熊民仰在一旁说道。

  苏昊道:“什么办法,说出来听听。”

  熊民仰笑道:“这根柱子乃是木料所制,而且也不是真的柱子,咱们直接把它劈了不就成了?”

  “呃……”苏昊无语了,其实这还真是一个好办法,这种保险柜,可不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吗?他也是先入为主。一心只想找开暗格的机窍,如果愿意把柱子劈开,什么暗格也都昭然莫揭了。

  苏昊自己身上就佩了一把郝氏作坊出产的高锰钢刀,这可是这个年代最锋利的刀具了。他拔出刀来,在假柱子上敲打了几下,听出其中有一处声音与其他地方不同,便认定这是暗格的所在。他挥刀对着假柱子猛剁了几下,木屑四处飞溅开来,果然露出一个硕大的暗格。

  “哈哈。得来全不费工夫。”

  苏昊抽出那个暗格,从里面掏出几大本账册,还有其他一些文书,此外就是几十块金砖和一些珠宝,收获十分丰盛。

  “大功告成。撤吧。”苏昊让熊民仰把这些东西全都收拾起来,然后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苏昊他们的动作可谓神速了,但发生在湖广钱庄的事情,还是惊动了息县县衙。苏昊等人押着夏书绅、任宗会从湖广钱庄里走出来的时候,正看见知县邓汝桂带着一群衙役急匆匆地奔了过来。

  “下官邓汝桂叩见苏学士苏大人。”邓汝桂来到苏昊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你认识我?”苏昊诧异地问道。他从服色上可以看出邓汝桂应当是息县的知县,但他自己此行穿的是军服。并没有穿官服,邓汝桂没有理由一下子能够把他认出来啊。

  邓汝桂笑而不语,他当然不会说汝宁府已经紧急下发了配有苏昊头像的通知,命令各地要小心从事。苏昊不经意间。已经享受了一次全府通缉的待遇了。

  “邓知县这么早赶过来,可是有什么公务啊?”苏昊见邓汝桂不解释,也就懒得多问了,他更关心的。是邓汝桂怎么会来得这么快,这个时间好像是县衙刚刚上班的时候吧?

  邓汝桂道:“下官得到通报。说苏学士到了息县,于是就匆匆忙忙弄来向苏学士请安了。不知苏学士此行有何贵干,还有……这几位好像是本县的商户,为什么被五花大绑,押在苏学士的军中?”

  “哦,这几位可能是贵县的商户吧,我们抓他们的原因,是他们涉嫌参与了袭击罗山兴隆赌坊,本官要带他们到罗山去问话。事有匆忙,未及向邓知县通报,还请恕罪。”苏昊轻描淡写地答道。

  “岂敢,岂敢。”邓汝桂道,“只是苏学士没有凭据就在本县抓人,于情于理,似乎都有一些不妥。苏学士既然认为这几人有罪,何不将其交给本县,待本县在县衙大堂上问个究竟,再向苏学士禀报,苏学士意下如何?”

  “这是涉及到军方的案子,你们地方上审,恐怕不合适吧。”苏昊说道。

  邓汝桂也是铁了心要阻拦苏昊,他说道:“苏学士称这几人涉嫌攻击罗山兴隆赌坊,不知有何证据?”

  “有何证据,需要向你说吗?”熊民仰在一旁插话了,有苏昊撑腰,一个知县还真不在他的眼里。

  邓汝桂道:“这位将爷,若是你们没有证据就从本县带走几名商户,本县怕是不好向百姓交代。所以本县斗胆想请各位把案犯交给本县,本县保证秉公处置就是了。”

  对于地方官的阻挠,苏昊早已和李贽商量过预案。他知道,要想靠说理来说服对方,是完全不可能的,这些涉黑的商号都与当地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官府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商号的掌柜被勘舆营带走。

  既然说理不起作用,那就只有动粗了,苏昊有枪杆子在手,还真不怕这群地方官僚。反正他来抓人已经就是撕破脸了,再藏藏掖掖的,也没必要。

  “邓知县,本学士奉朝廷差遣到汝宁办差,朝廷允我便宜从事。本官拥有什么证据,还需要向你解释吗?”苏昊把脸一沉,对邓汝桂呵斥道。

  邓汝桂陪着笑脸,但态度却是十分坚决:“苏学士,下官自然不敢质疑苏学士办案,不过,这几位毕竟是本县的人,而本县的顶头上司是刘知府。苏学士若是要把人带走,可否事先知会一下刘知府,这样下官也好有个说法。”

  “刘知府会通知你们的。”苏昊说道,“现在我没时间耽误,麻烦邓知县让开道路。”

  苏昊此言一出,身后的几名勘舆营士兵便把手中的长矛挺起来了,矛尖正对着邓汝桂的胸口。邓汝桂看着明晃晃的矛尖,一时吓呆了,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个时候,他带来的衙役之中有人不愤了,轻声地嘀咕道:

  “哪来的丘八,竟然敢在县城里撒野。”

  “这是谁说的?”苏昊一瞪眼,喝道。

  “是他!”一名勘舆营士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衙役群中,把一个嘴欠的家伙揪了出来,按到苏昊的面前。其他的衙役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一个同伴就已经被人抓走了,不由得鼓噪起来。熊民仰带着十几名士兵端起了长矛、火枪,对着那群衙役,随时准备应对不测。

  “是你说什么丘八?”苏昊没有理会衙役们的躁动,他看着被按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家伙,冷冷地问道。

  “我……”那家伙傻眼了,他平时就爱发个牢骚啥的,一向以嘴长著称,谁料想遇上较真的人了。

  “给我掌嘴,让他留个记性。”苏昊下令道。

  一名士兵按定了那个倒霉的衙役,另一名士兵走上前去,不由分说,抡圆了巴掌在他脸上接连扇了十几下,对方的脸眼见着就大了一倍。

  “苏学士,你这是何意?打狗……你总得看看主人吧?”邓汝桂看到苏昊当着他的面,打他属下的耳光,不由得恼火起来,对着苏昊喊道。

  苏昊淡淡一笑,道:“邓知县,本官只打狗,没打主人,已经是给主人留面子了,你好自为之。……走!”

  最后一个走字出口,勘舆营士兵推着夏书绅、任宗会就往前走。面对着长矛和火枪,邓汝桂实在提不起勇气让衙役们阻拦。苏昊刚才对那多嘴衙役打脸的举动,已经明明白白地发出警告,那就是他是一个敢于动手的人,大家切莫挑战他的威严。

  一个县城里,皂班、捕快、民壮等加加起来,也有百十号人,如果再把禁卒、库子、轿夫、更夫啥的都武装起来,二三百人也能凑齐。苏昊带的士兵,也就是30来人,与邓汝桂的手下相比,人数上是明显的劣势。

  但正规军的气势,是县衙里这些杂牌所无法比拟的。再说,双方如果真的打起来,军方伤了地方上的人,充其量赔点钱了事。而地方上的人如果伤了军人,那就可以扯到谋反的罪名上去,这是邓汝桂也扛不起的。

  苏昊显示出了自己的强势,邓汝桂只能屈服了。他的品级原本就比苏昊要低,下官阻拦上官行事,原本也是不合规矩的。现在对方还有军队作为支持,邓汝桂就更没有办法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昊一行押着湖广钱庄的人,扬长而去。

  “快,安排快马去向汝宁城,向刘知府报信!”邓汝桂能做的,只有赶紧去告状,他拿苏昊没办法,刘其昌总还是有点权力的吧?

  同样的场面,在汝宁府治下的其他县城也都出现了。几天时间里,勘舆营多路出击,查抄了十几家赌坊、钱庄和商行,获得了一大批秘密账册,连着人犯一起,全都运回了兴隆赌坊。这个赌坊现在已经成了勘舆营的办公场地,杜惟明却始终没有得到进入赌坊的许可,倒是心口痛的毛病越犯越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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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9 刘其昌出面


  苏昊带着人在各县转悠了七八天,等他回到罗山县城的时候,汝宁知府刘其昌也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杜惟明被一纸假供词阻在兴隆赌坊之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昊派人四处搜捕与赌坊勾结的豪强和商人。刘其昌得到消息之后,就再也坐不住了,赶紧安排下官轿,赶到罗山来对苏昊兴师问罪。

  “苏学士,你这是何意?”

  站在戒备森严的兴隆赌坊门外,刘其昌一脸不豫地对苏昊问道。

  苏昊也是脸色沉重,他上前对刘其昌施了一礼,说道:“刘知府,官也是到了罗山才知道,兴隆赌坊的事情有多么恶劣。现场死伤了这么多人,如果不把前因后果弄个水落石出,只怕日后难以向朝廷交代啊。”

  “查案自然是要查的,但你把案犯都扣在自己手上,不让汝宁的地方官员介入,莫非是不相信我等?”刘其昌问道。

  苏昊道:“刘知府有所不知,苏昊不让谭知县和杜同知介入,乃是出于保护他们的想法。这兴隆赌坊的掌柜到处乱咬,把罗山县和汝宁府的官员都攀了个遍,谭知县和杜同知如果不回避一下,以后只怕说不清楚了。”

  “攀了个遍?这么说,府也被他们攀上了?”刘其昌道。

  苏昊点点头道:“正是,湖广钱庄的夏掌柜,说您是他的姐夫。”

  “放屁!”刘其昌暴跳如雷。好吧,夏掌柜的确有一个姿色不错的姐姐,长期孀居在家,但她已经奔五了好不好?刘其昌有一次到夏书绅家里去喝酒,夏书绅曾经叫出她的姐姐来陪酒,但这么老的货色。刘其昌会动心吗?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你不能侮辱我的审美观!

  “此事官已经查过了,确定是谣言,为此,我已经让人把夏掌柜打了30大板,以正视听。”苏昊很贴心地介绍道,夏书绅被打了一顿是实情,不过那是为了逼供,有了这层铺垫。一会刘其昌就没法追究苏昊滥施刑罚的过错了。

  “既然如此,府现在能不能进这兴隆赌坊,见一见这些案犯?”刘其昌懒得和苏昊去扯皮,他直截了当地问道。

  这一回,苏昊没有任何磕绊。爽快地答应道:“当然可以,官这就给刘知府带路。”

  在苏昊的引导下,刘其昌终于走进了被封闭多日的兴隆赌坊,跟在他身后的,还有杜惟明和罗山知县谭以中,既然有刘其昌主持,那么杜、谭二人的回避也就不必要了。

  赌坊的大厅还保持着当初群殴过后的模样。苏昊叫来一名参与了打架的赌徒,让他给刘其昌等人介绍当时的场景。按这赌徒的说法,兴隆赌坊在赌博中出千,被人识破之后试图杀人灭口。这才引发了双方的暴力冲突。苏昊还适时地递上了他们这些天审讯双方当事人的笔录,以证明这位赌徒所言完全属实。

  “从苏学士审讯的结果来看,徐仁第行事恶劣,用千术坑害百姓。还豢养暴徒殴打无辜客人,按律当严惩!”

  巡视完现场。一行人来到充做临时办公场所的赌坊账房,刘其昌坐下来,拍着桌子,显出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说道。

  “府尊大人,这徐仁第乃是下官的表弟,下官有管教不严之过,还请府尊降罪。”谭以中赶紧跪下,痛心疾首地做着自我批评。

  杜惟明坐在一旁,皱着眉头道:“这徐仁第为了脱罪,居然谎称官也是他的表哥,实在是其心可诛。如果要治他的罪,这一条也可以算上。不过嘛……”

  “视远但讲无妨。”刘其昌喊着杜惟明的字,鼓励他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他们一行人今天逼着苏昊放他们进赌坊,就是为了说出这个“不过”的。

  “遵命!”杜惟明道,他把头转向苏昊,说道:“苏学士,请恕愚兄直言,适当我们所见到和看到的东西,都只是一面之辞而已。事关重大,是不是可以让当事人自己出来说说?”

  “嗯,这是自然的。”苏昊对于杜惟明的要求并不觉得意外,他对手下人吩咐了一声道:“把案犯徐仁第提上来。”

  “是!”几名士兵答应一下,转身离去,不一会就真的提着徐仁第过来了。士兵们把徐仁第往地上一扔,然后威风凛凛地站在一旁,让刘其昌等人也隐隐感到了一些压力。

  “我说,我都说!”徐仁第这些天已经被反复提审多次,形成了提审恐惧症。他被扔到地上后,麻利地翻过身来,双膝跪地,迷迷瞪瞪地喊道:“这都是刘知府让我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一嗓子出来,刘其昌的脸顿时变成了茄子色,他猛地一拍桌子,喝道:“大胆狂徒,你抬头看看,官是谁!”

  徐仁第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到眼前是刘其昌、杜惟明、谭以中等人,顿时眼泪鼻涕哗哗流淌。他以惊人的速度,跪着向前爬了好几步,来到刘其昌面前,一把抱住刘其昌的腿,喊道:“刘知府救命啊!”

  汝宁府一干官员的尴尬就不必提了,一个县城里的赌坊掌柜,与一府的知府如此谙熟,怎么说都像是有什么隐情的样子。刘其昌原预备好了说点“府为你做主”之类的话,现在也没法说了。如果徐仁第表现出不认识刘其昌,那么刘其昌为徐仁第做主,就是秉公办案。现在这个样子,传出去只能说是包庇了。

  “放肆!”谭以中只好出来背黑锅了,“仁第,你不过是在表哥家里见过一次刘知府,刘知府哪里认识你是何人。刘知府今日到罗山县,是来审问兴隆赌坊出千和殴打客人一事,你要从实招来,不得隐瞒。若是你的不是,我这个表哥也绝不会怛护你,一定要请知府大人对你予以严惩。若你还有其他为难之处,现在说出来,或许可以减你一些刑罚。”

  “怎么,谭知县,这就是那年我在你府上见过的你那个表弟?”刘其昌赶紧顺着谭以中的话头说下去,“府真是一点都记不得了。”

  “那是那是,当时我也就是给您引见了一下,家里的人那么多,您哪能都记得。”谭以中说道。

  二人一唱一和,算是把刘其昌和徐仁第之间的关系给撇清了。其实在场的所有人对于这个问题都是非常清楚的,但有了这样一番撇清,苏昊就没法借题发挥了。这就像前些天苏昊拿着徐仁第的供状说杜惟明是徐仁第的表弟,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个供状肯定是徐仁第屈打成招、照着苏昊的意图编出来的,但有这样一纸书在手,杜惟明就没法坚持要求审案,这就是所谓的阳谋了。

  徐仁第也听明白了这其中的奥妙,他这才发现,苏昊也正笑眯眯地坐在旁边看着他呢,他身边还有几名勘舆营的士兵,腰里别着短火枪,这是让徐仁第看到就觉得蛋疼的道具。他连忙松开了刘其昌的腿,向后退了几步,依然跪着,连连磕头道:“知府大人恕罪,小民申冤心切,冒犯了大人。”

  “你开的赌坊里出老千,还打死打伤这么多人,你还有什么资格喊冤?”刘其昌欲擒故纵地问道。

  “冤枉啊,知府青天!”徐仁第这些天一直都在盼着刘其昌来救他,关于喊冤的说辞在他脑子里已经盘算过无数回了,现在基上是张口就来:

  “小人是被人陷害的!兴隆赌坊一向以诚信为,远近闻名,从无出千行诈之事。那一日,赌坊中来了几个人……”

  徐仁第倒也没有完全撒谎,他把熊民仰带着莫三前来钓鱼执法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又说被廖一明砸开的那几个骰子其实是熊民仰他们带进来的,根就不是赌坊原来的。至于打架的事情,据他的说法是熊民仰煽动赌徒打砸抢,而他带着赌坊的护卫拼死保护财产,这才出现了伤亡。

  在他叙述的过程中,苏昊一直微微笑着,并不插话。倒是杜惟明拿了叠纸拼命地记录着,准备未来拿来作为证据,反咬苏昊一口。

  等到徐仁第把事情说完,刘其昌点了点头,扭头向苏昊问道:“苏学士,你以为徐仁第所言,可否属实啊?”

  苏昊摇摇头道:“完全是一派胡言,一句实话都没有。”

  “何以见得?”刘其昌问道。

  苏昊道:“同样的问题,官也曾问过他,他那时说的和现在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官有当时的笔录为证,上面还有徐仁第自己画的押。”

  “刘知府,冤枉啊,小人那完全是屈打成招啊!”徐仁第打断了苏昊的话,再次大声喊起冤来。

  “屈打成招?那你主动交出来的那些账册和书,也是被逼的?”苏昊问道。

  “账册……”徐仁第心虚了,声音骤然低了八度,他当然知道这些账册里面包含了什么东西,如果让刘其昌知道他主动向苏昊上交了账册,那还了得。

  “你胡说,那些账册根不是我主动交的,是你们自己找到的。”徐仁第决定矢口否认了。

  “不会吧,你那些账册藏得那么严实,如果不是你主动交代,我们怎么找得到?”苏昊继续问道。

  徐仁第道:“我藏得再严实,架得住你们挖地三尺找吗?你们这么多人,怎么也都找到了。”

  “也就是说,这些账册的确是你藏的,而且是不希望被人找到的,是这个意思吧?”苏昊笑呵呵地问道。

  “这……”徐仁第傻眼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苏昊会在这里等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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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0 摊牌


  李贽等人最初翻检兴隆赌坊账房的时候,找到了一些账册,但一直没有找到记录最核心机密的那本账册。文學馆后来在对徐仁第进行提审的时候,李贽等人用了一些吓唬的手段,逼着徐仁第把藏秘密账册的地方说出来了,这才起获了这本账册。

  在这本账册里,记录了赌坊与诸多官员、豪强和其他商行之间的龌龊交易,这些交易一看就知道不是正常的商业往来,而是权钱交易,或者合伙做案、共同分赃。李贽相信,凭着这样一本账册,足够把一批人送上断头台了。

  徐仁第在交出账册之后就后悔了,觉得如果自己再死扛一会,也许还是能够扛过去的。现在把账册交出去,赌坊的许多罪行就此坐实了,自己逃不出惩罚,官员们也不会出手来捞他。这些天,他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打算在自己被移交给汝宁府审讯的时候,一口咬定说这本账册是假的,是苏昊他们逼着他编出来的,这样一来就可以把水搅浑,刘其昌在从中作梗,账册的作用就无法体现出来了。

  可惜的是,没等他使出这一招,苏昊先把他给说晕了。面对刘其昌,徐仁第不敢说这本账册是自己交出去的,只能说是苏昊他们自己找到的。但此言一出,就证明这账册并非伪造,而且藏得越深,就说明其中的内容越真实,否则徐仁第何苦把它藏起来呢?

  趁徐仁第语塞之际,苏昊站起身来,侃侃而谈:

  “知府大人,其实徐仁第的证词是否属于屈打成招,并不重要,关键之处。在于我们在查处此案的过程中,从兴隆赌坊找到了一些证据,足以证明兴隆赌坊伙同地方官员、豪强地主和高利贷主,强占农民土地,使无数农民破产,流离失所。

  兴隆赌坊做的事情,是诱人参赌,然后趁人输光本钱之时,骗人借高利贷翻本。当赌徒还不起高利贷的时候。他们就联合起来让赌徒卖房子、卖土地,收购这些房子和土地的,都是当地的豪强。

  在这个过程中,地方官员就是他们的保护伞,一些人发现了他们的伎俩。到县衙、州衙去告状,但毫无结果。从兴隆赌坊的秘密账册上可以看到,这个赌坊每年都要给各级官员行贿,总数高达几千两银子。”

  “苏学士慎言,这只是兴隆赌坊的账册所记,万一是徐仁第为求自保而编的假账册呢?”刘其昌不敢让苏昊继续说下去了,要知道。秘密账册上也是有他刘知府的名字的。苏昊说的这一套作案手法,刘其昌再清楚不过了,不用这样的方法,他一年上万两雪花银的外快从何而来呢?

  苏昊微微一笑。说道:“如果仅仅是兴隆赌坊一家的账册这样写,孤证难举,本官也就不说什么了。关键是我们这次搜查了十几家商行,从各家商行找到的账册互相可以得到印证。这就恐怕不是徐仁第一人所为了吧?”

  刘其昌怒道:“苏学士,本府正想找你评评此事呢。湖广钱庄与本案有何关联。为何你无凭无据就查抄了湖广钱庄?你纵兵擅入商贾之家,滥杀滥捕,就不怕本府向朝廷奏你一本吗?”

  苏昊道:“刘知府如果要参本官,尽管写折子就是了。本官搜查湖广钱庄,并未搜错,湖广钱庄与赌坊勾结,通过放高利贷逼农民破产,证据确凿,到了朝堂之上,不知道阁老们是对我纵兵行凶之事感兴趣,还是对汝宁府官商勾结坑害百姓之事感兴趣。”

  “你是说……你们在湖广钱庄也搜到了证据?”刘其昌有些心里发虚了,他感觉到了苏昊的可怕,不出手则矣,一出手就直奔命门而去。这一次被勘舆营查抄的那些商行,都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骨干,与官员们的联系十分密切。如果在每家商行都能搜出几本秘密账册,那么加在一块,的确就是铁证如山了。

  苏昊现在是胜券在握,也用不着跟刘其昌兜什么圈子,他点点头道:“不瞒刘知府说,本官所获颇丰。汝宁府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刘知府最清楚不过了,是主动向朝廷说清楚,还是等着本官上奏,就由刘知府选择吧。”

  刘其昌迟疑了一下,对众人说道:“各位请稍稍回避,本府想和苏学士单独商议一下案情。”

  此言一出,大家都知道刘其昌的意思了,杜惟明赶紧带着谭以中等人离开了账房,苏昊也向自己的手下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暂时回避。士兵们退出了房间,顺手把徐仁第也拎走了。

  等到屋里只剩下刘其昌和苏昊二人的时候,刘其昌对苏昊推心置腹地说道:“苏学士,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这等煞费苦心对我汝宁府发难,用意何在呢?”

  苏昊道:“刘知府误会了,苏昊并非是故意对汝宁府发难,只是照着朝廷的吩咐,彻查豪强侵占土地一事而已。查案过程中,发现汝宁府上下各级官员都与豪强有勾结,这可不是我的本意。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若是汝宁府官吏都廉洁奉公,苏昊又能拿大家如何呢?”

  刘其昌冷笑道:“苏学士此言,未免把老夫当成三岁孩子了。这大明天下,哪个官吏不收点孝敬?就凭朝廷那点俸禄,哪够众人生活的?你就明说吧,你想要多少,能够让你把这事揭过去?”

  苏昊道:“昊只想问刘知府一句,所有这些事情,刘知府都知情吗?”

  “老夫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刘其昌并不直接回答苏昊的问题,不过他这番话也算是默认了,他说道,“这汝宁府上上下下串通一气,并非老夫来当知府之后才有的,在前一任知府,甚至前前一任知府手里,就已经是如此。整个官场就是如此,老夫又如何能够独善其身?

  以往也不是没有钦差下来查过案,但谁会像你苏改之一样死心眼,大动干戈,不死不休。你能查到这一步,老夫承认,你确有非凡的才能,只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是不是也该收手了?”

  苏昊沉默了一会,说道:“刘知府,苏昊不是斩尽杀绝的人,苏昊只是希望能够还那些可怜的百姓一个公平。刘知府如果愿意主持此事,让豪强地主们把这些年通过设赌、放贷等手段聚敛起来的土地再还给农民,苏昊可以不追究高层官员的责任,但像徐仁第、夏书绅这样的帮凶,肯定是要明正典刑,以谢国人。”

  “把土地还给农民?”刘其昌突然笑了起来,“此事也就是改之你敢想,我这个知府可没这么大的本事。”

  “什么意思?”这回轮到苏昊不明白了,刘其昌作为汝宁知府,是汝宁的一把手,还有什么他办不成的事情吗?

  刘其昌没有解释,只是说道:“改之啊,你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完全没必要在这样的事情上栽跟头。我答应你,劝说豪强们退出一部分侵占的土地,徐仁第、夏书绅这些人,如果你不肯放过他们,那我也把他们交给你,要杀要剐尽由你决定。至于其他的事情,我劝你就别去折腾了。你能够把案子查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扬名立万了,我再安排人给你预备一笔辛苦银子,你名利双收,回朝廷去交差,岂不美哉?”

  “如果我不答应这个条件呢?”苏昊问道,他想知道刘其昌还有什么样的底牌。

  刘其昌道:“如果你不答应,那咱们就走着瞧,你我之间,必有一个要下天牢的,你猜会是谁呢?”

  刘其昌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也算是嚣张之至了,让苏昊也不禁有些凛然。李贽曾经警告过他,说这种砸地方官饭碗的事情,是非常危险的,一旦对方狗急跳墙,各种手段都有可能使出来,以苏昊的根基,还一定能够抵御得住。

  不过,苏昊也是一个有些倔劲的人,汝宁之行,他看到了太多的丑恶,这让他忍不住就想替天行道,还百姓一个公平。至于刘其昌威胁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一时还领会不了。不过有一点他是不担心的,那就是刘其昌肯定不会跟他动武,因为他手边有一支勘舆营,刘其昌这种地方官是无力抗衡正规军的。

  “刘知府,有什么招术,你就使出来吧,昊接着就是了。”苏昊坚定地说道。

  “既是如此,那老夫就告辞了,苏学士好自为之吧。”刘其昌说道,便站起身来,大踏步地向外走去。

  走到账房外,杜惟明和谭以中都在那里等着他呢。看到刘其昌脸上的表情,二人知道他与苏昊大概是谈崩了,这就意味着双方要刀兵相见了。当然,考虑到苏昊手里有勘舆营这样一支强大的力量,汝宁府方面不可能真的和苏昊动武,只能是用暗地里的招术。

  此前刘其昌等人对于苏昊还有一些幻想,不愿把事情做绝,但现在看来,苏昊是铁了心要和汝宁府作对,刘其昌他们也就不得不无所不用其极了。

  “咱们走,这里就让他们去折腾吧。”刘其昌对杜惟明等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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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3 意见领袖


  “你是说,苏昊在怀疑李会?”

  听到朱常津回来禀报的情况,朱翊爵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苏昊交代朱常津不要把双方交谈的情况透露给李会,其潜台词就是说李会可能有什么毛病,朱常津自然是能够听得懂的。回到王府之后,他赶紧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父亲朱翊爵。

  “李管家在王府多年,办事一向勤谨,对王府忠贞不二,苏昊出此狂言,只怕是为了挑拨离间吧?”朱常津说道。他这话其实是以退为进,在他心里,是更相信苏昊的判断的,但他不能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因为李会是朱翊爵信任的人,朱常津如果妄言李会的不是,恐怕会让朱翊爵感到不悦。

  “忠贞不二?”朱翊爵冷冷一笑,道:“这天底下,哪有什么忠贞不二的事情?苏昊对李会有怀疑,恐怕也不是空穴来风。本王过去也曾听人说起过,说李会在外面偷偷养了一房小妾。以他在王府拿的薪俸,养一房小妾倒也能养得起,可是他为何要将此事瞒着本王呢?”

  “莫非……他养这小妾的钱来路不正?”朱常津顺着朱翊爵的话说道。

  “在这个波诡云谲的时候,多加一点小心总是没错的。”朱翊爵道,“津儿,你让人暗中调查一下李会的日常开销,还有,他经常和哪些人走动,我们要做到有备无患。不管苏昊是专门针对我们而来,还是别的事情牵扯到了我们,总之,我们先把自己家的篱笆扎牢一点就没错了。”

  “儿臣明白。”朱常津答应一声,下去安排去了。

  苏昊在汝宁城掀起的波浪,终于波及到了千里之外的京城。由李贽执笔、苏昊署名的调查报告。已经送到了王锡爵的手上。与此同时,由汝宁府近千名官吏、乡绅联名签署的控告信,也通过刘其昌的渠道递到了首辅申时行的府上。在茶肆坊间,一篇名为“讨败类苏昊檄”的文章正在广为传播。

  “这苏昊,完全就是一个土匪,仗着有阉党做靠山,在汝宁府肆无忌惮,欺压百姓,勒索钱财。商户稍有抗拒者。即被其派出爪牙强行掳走,再屈打成招,罗织出一个什么罪名。汝宁府原本是一个歌舞升平的人间天堂,如今已被其搅得乌烟瘴气,百姓民不聊生矣。”

  在柳前坊茶楼。一群刚刚参加完会试的举子正在聚会,其中一人摇头晃脑地向同伴们讲述着汝宁的事情。

  “贾兄,小弟怎么听说,这苏昊在淮安府平倭清丈,颇有一些清名啊?莫非他到汝宁之后,就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另一名举子对于同伴的话颇有一些怀疑。

  那贾姓举子道:“郭兄只怕是被传言所误了,淮安府平倭之事。有谁看见了?百余倭寇,被苏昊一击而溃,这样的事情,恐怕也就是江湖讹传罢了。至于说清丈。小弟也打听过,其实是苏昊派兵强迫乡绅每家拿出田地若干,交给官府以安置流民。出钱的是那些乡绅,得名的是这个苏昊。很多乡绅因此而倾家荡产。那些得到土地的,多是一些好逸恶劳的不法之徒。这种清丈。小弟看不出有何值得吹嘘之处。”

  “这些事,小弟没有亲历,也不知道孰真孰假。贾兄你是浙江举子,为何对南直隶和河南之事,如此熟悉呢?”那郭姓举子反问道。

  贾姓举子道:“小弟所知,都来自于那篇脍炙人口的讨苏昊檄。你们知道这篇檄文是何人所写?是江西举子程栋啊!这程栋可是一个名人,你别看他年纪轻,却是文才出众,有问鼎三甲的实力。这一篇檄文写得荡气回肠,堪称可千古留芳之精品啊。”

  “原来这篇檄文果然出于程栋之手,难怪文风如此犀利。只是,小弟记得程栋这些日子也在京城考试,他如何能知晓汝宁那边的事情呢?”郭姓举子还是有些不服气,继续追问道。

  “这个嘛……”贾姓举子有些语塞了,他只是程栋的粉丝而已,对其人并不熟悉,又哪里知道程栋是通过什么渠道了解到这些信息的呢?

  就在这时,一位年轻书生走了过来,向那郭姓举子拱手道:“郭兄请了,小弟正是程栋,这篇讨苏昊檄,正是出于小弟之手,郭兄有何见教?”

  此言一出,茶楼里原本不认识程栋的书生们都惊叹起来:

  “他就是程栋?”

  “哇,看来真是年轻!”

  “唉,看到程老弟,才知道咱们一把年纪都长到狗身上去了。”

  原来,程栋自从考中了举人之后,便离开江西,前往无锡一带的书院去求学。他原本就聪颖过人,得到一些名师指点之后,学识有了一个突飞猛进的提升。

  当时江浙一带是学术思想十分自由的地方,书院里的书生们每天除了学习功课、准备科举之外,往往还会分出大量的精力用于探讨时事、针砭时弊。程栋由于幼年时候经历过许多社会不公,所以思想更为偏激,在同学的怂恿下,写了不少评论时局的文章,其中言辞甚是尖刻,观点也极具煽动性。

  这些文章很快就在读书人中间传播开来,程栋也因此而博得了一个才高八斗、仗义直言的美名,在各大书院都颇有影响,所以他一现身,就引发了众人的惊呼。

  这一回,程栋是与一些同学一道,进京来参加会试的。考完之后,正在等待结果的时候,忽然有人找到他的头上,请他写一篇批判苏昊的文章。文章的素材是汝宁那边的人早已准备好的,不外乎就是说苏昊如何倚仗手中的兵权,欺压良民,云云。汝宁的人所以找到程栋头上,是看中了他的名气和文笔,但在找到程栋之前,对于程栋是否会帮这个忙,他们心里是没底的。

  让汝宁方面的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程栋一听说此事与苏昊有关,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甚至于汝宁方面给的高额润笔费,都没有特别在意。由于材料很充足,加上程栋内心早就怀有对苏昊的满腹怨气,这篇讨苏昊檄只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就杀青了,汝宁方面的人看过之后,不觉叹为观止。

  文章很快在坊间流传开来,这篇文章抓住了“阉党”、“武夫”这样一些刺激眼球的词汇,激起了读书人的公愤,因此广受追捧。一干举子们刚参加完考试,正是闲极无聊的时候,有这样一个话题,还能不议论纷纷。

  那郭姓举子见程栋现身,也连忙起身施礼。程栋问道:“郭兄适才问小弟是否到过汝宁,实不相瞒,小弟从未去过。”

  “这……”郭姓举子迟疑道,“那程兄如何知道这苏昊的所作所为呢?若是道听途说,只怕有失偏颇吧?”

  程栋道:“小弟在江西求学之时,曾与苏昊有过交往,对此人的禀性极为熟悉。此人一向擅长投机钻营,在江西时就曾为了讨好矿监,献过采金之计。结果金矿发生坍塌,导致若干无辜矿工死于非命,其中有一位还是我同窗好友的亲兄长。”

  “竟有此事?”众人都感到惊讶了。苏昊也算是个小小的公众人物了,尤其是从淮安那边来的学生,对于苏昊的评价颇为正面,如今听程栋这样一说,此人简直就是十恶不赦的斯文败类,这样一个人在汝宁干下的事情,只怕真是令人神共怒的。

  “各位同年,小弟听到的消息说,汝宁那边已然成为人间地狱,汝宁府近千名商户、士绅联名上书,要求朝廷查办苏昊,这份万民书日前已经送到京师了。朝廷不日就将派出重臣前往汝宁,查明真相。若有机会,小弟愿跟随前往,去揭开那个苏昊的真面目。”程栋向众人保证道。

  先前的贾姓举子赞道:“程兄果然是知行合一,这份求真之心值得我辈效仿。”

  “斯文败类,人人皆应唾弃之,小弟只是尽一份读书人的义务而已。”程栋大义凛然地说道。

  没有人注意到,在茶楼的一角,坐着两位穿着便装的老者,他们正是王锡爵和兵部尚书王一鹗。他们一直在侧耳听着书生们的交谈,听到众人纷纷声讨苏昊的时候,二人不禁相视一笑,脸上全是无奈的神色。

  “王次辅,苏改之这个孩子,可被你们给坑苦了。”王一鹗笑着对王锡爵说道。

  “这明显是他咎由自取嘛。”王锡爵为老不尊地说道,“谁让他下手这么狠,几乎要把整个汝宁府都连根拔了。断了人家的财路,人家还能不找他的麻烦?”

  “这一回的事情,圣上是什么意思?”王一鹗关切地问道。

  王锡爵道:“现在两边各执一辞,申首辅是倾向于刘其昌那边的意见的,所以圣上也举棋不定,近日的确打算派大员下去彻查。如果改之所言属实,汝宁府上下,恐怕至少是几十颗人头要落地啊。”

  “以我之见,是更相信苏改之的。这一次随苏改之去汝宁的,还有我们一个老兵,叫徐光祖。此人一向嫉恶如仇,若是苏改之真的为非作歹,徐光祖首先就不会答应。”王一鹗说道。

  王锡爵悠悠地说道:“汝宁的事情,也不是这一天两天出来的,若是刘其昌这些人没问题,倒是奇怪了。现在就看苏改之干的活是不是扎实,能不能把这个案子办成铁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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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8 大营丢失


  听到特木尔的话,哱拜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晃了两晃,好悬没从马上栽下来。

  此次出兵,哱拜最牵挂的就是自己的大营。在那里,存着他从宁夏城里带出来的金银财宝,还有部落里的几千户牧民和他们的牛羊。这些财产和牧民,就是他的资本,是他得以在草原上生存和发展的根基。

  在得知哱承恩阵亡的消息之后,哱拜萌生了退意。他意识到,萧如熏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对手,自己的力量尚未积蓄起来,要与萧如熏对垒,只怕没有多少胜算。他当机立断,留下土文秀阻击萧如熏,自己带着三千余人仓皇出山,目的就是要回大营,收拾起自己的财宝,再裹胁着牧民们逃往更远的草原,避开萧如熏的锋芒。

  谁料想,自己还没有走出贺兰山,大营就已经丢失了。

  “快说,大营是怎么丢的?是哪个部落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趁本王不在之际,竟然敢在本王头上动土!”哱拜咆哮道。

  “不是咱们鞑靼人,是明军……”特木尔回答道。

  仿佛为了给特木尔做证一般,在队伍前方,突然传来“轰”地一声巨响,接着就是爆豆般的火枪she击声。一名前锋部队的士兵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报告道:“报王爷,明军封锁了山口,咱们出不去了!”

  “明军是从哪来的?为什么我没有得到报告!”哱拜惊异地望着左右,脑子里一片空白。

  事情还得从哱拜率军前往芦峪沟堵截萧如熏部的时候说起。

  哱拜离开大营的时候,留下特木尔带领五百名士兵作为看守。特木尔是个办事认真之人,送走哱拜之后,他便把手下的士兵分配到大营四周,定下巡逻的次序,要求众军卒不分昼夜都要保持高度的警惕。

  头一天一切都很正常,牧民们也如平常一样,驱赶着牛羊到周围放牧,天黑便回到营地,吃饭睡觉,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危险来临。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从东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径向哱拜部落的营地而来。特木尔得到哨兵的报告,披着衣服来到营地之外,正见到七八名身着鞑靼服装的骑兵冲到了营地跟前。

  “站住,什么人!”特木尔大声地喝问道,同时命令身边的部下张弓搭箭,瞄准了前方的不速之客。

  “别放箭,是自己人!”对面骑兵的头目喊道。

  “自己人?我怎么没见过你?”特木尔问道。

  那头目道:“我是首领哈斯乌拉,前天随哱拜王爷前往芦峪沟去阻击汉人的。”

  “哈斯乌拉首领?”特木尔对于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哱拜前一段时间不断地要求周围的部落臣服于自己,其中就有这个哈斯乌拉部落。对方的鞑靼话说得非常流利,显然不是汉人假扮的。

  “你既是随王爷去打仗,怎么又回来了?”特木尔问道。

  哈斯乌拉用着急的口吻喊道:“出大事了,王爷率兵刚进山口,就中了明军的埋伏,小王爷和土参将都被明军围在沟里,现在正在苦战。明军前锋已经绕过我军,突破山口,进入了草原,即刻就要到达这里了。我是特地赶回来给你们报信的。”

  “什么?王爷中了明军的埋伏!”

  不等特木尔说什么,周围的哱拜军士兵全都被这个消息给吓懵了。

  “不好了,王爷被明军围了!”

  “听说了吗,王爷阵亡了!”

  “明军过了贺兰山,正向这边杀过来呢!”

  “明军杀人放火,无恶不做呀……”

  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哈斯乌拉带来的可怕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哱拜部落。一些人涌到营地前,想亲耳听听送信人说的消息。更多的人开始收拾细软,准备逃命了。

  “不要乱,镇静!”特木尔心里也抨抨地打着鼓,他第一次担当这样重要的任务,就遇到了这种巨大的变故,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下意识地对哈斯乌拉问道:“哈斯乌拉首领,王爷就没有让你带什么话来吗?”

  哈斯乌拉道:“我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王爷,趁着明军围上来之前,我就带着他们几个人赶紧跑出来了,如果慢一步,说不定现在也和王爷一样,成了明军包的饺子了。你是营地的守将吧?现在还等什么,你手下有多少人马,赶紧点齐了,去营救王爷吧。”

  “我手下只有五百带甲之人,就算带过去,只怕也是杯水车薪啊。”特木尔答道。

  “营地里总共才五百士兵?”哈斯乌拉不敢相信地问道。

  “是啊,王爷把主力都带走了。”特木尔老老实实地说道。

  “早知如此,老子还跟你废什么话!”哈斯乌拉身边的一名骑手嘟囔了一声,特木尔听出来,此人说的居然是汉话。

  “你是汉人!”特木尔惊叫道。

  “老子是勘舆营中军官邓奎!”那骑手大喊一声,催马便向前冲,手中的大枪直指特木尔的胸膛。

  “我命休矣!”特木尔连忙闪身,邓奎的枪尖擦着特木尔的肋下而过。特木尔是从睡梦中被人喊出来的,身上既没盔甲也无武器,自知无法与邓奎对阵,只能驱马拼命地往营地里逃。

  许多哱拜军的士兵起初对于哱拜被围的消息还有些将信将疑,此时见眼前出现了真正的明军,再多的怀疑也荡然无存了。主帅被明军给围了,营中的主将也不战而逃,这些普通士兵哪里还有什么斗志,全都掉转头,跟在特木尔的身后狂奔起来。

  这时候,在邓奎等人的身后,上千骑的骑兵飞驰而来,其中有胡自信、熊民仰带领的明军,还有哈斯乌拉部落里的鞑靼骑兵。经过几天的磨合,这些鞑靼骑兵与明军已经结成了盟军。众人齐声呐喊着,冲进哱拜部大营。

  “轰!轰!轰轰!”

  明军的手雷不断地在营地中炸响,把特木尔手下的士兵炸得人仰马翻。哈斯乌拉部落的骑兵则挥舞着马刀,毫不留情地砍杀着这些哱拜部的战士。哱拜部士兵不知来了多少明军,根本没有回头抵抗的胆量,只顾着拼命地逃跑,唯恨胯下的战马少长了几根蹄子。

  至于哱拜部落中的牧民,他们世代生活在草原上,连寻常的火器都没有见过,更不用这种声如霹雳的手雷。在一阵阵的巨响中,牧民们纷纷跪倒在地,把头伏在地面上,嘴里不停地念着神佛的名字,不敢做出任何敌对的行动。

  明军和哈斯乌拉部落骑兵从哱拜部落营地的东边杀进去,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障碍,就杀到了营地的最西面。特木尔带着几十骑逃出营地,其余的哱拜军士兵除了死伤者之外,余者都弃了武器,跪地请降。

  邓奎指挥着手下把投降的哱拜军士兵一一捆绑起来,接着便开始收编哱拜部的牧民。干这种事情,哈斯乌拉部落的骑兵更有经验,他们骑着马,挥着大刀在牧民们面前来回逛了几趟,牧民们就把他们认作自己的新主人了。在草原上,一个部落的队伍如果被其他部落剿灭了,那么部落里没有战斗力的老人、妇女和孩子就会成为对方的奴隶,这是大家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特木尔等人逃出生天之后,不知该往哪里去。特木尔跑了一阵,脑子开始冷静下来。他想到,既然哈斯乌拉是与明军勾搭在一起的,那么他此前所说的话,就不一定是真实情况了。也许哱拜并没有被围,这些明军只是从其他地方绕道过来的,自己是中了对方的计。

  想到这一点,他决定赶往贺兰山口,去探个虚实。如果哱拜真的被围甚至被杀了,他就远远逃开,去投奔其他的部落。如果哱拜并没有被围,他至少可以向哱拜报个信,让哱拜率兵回去收复营地。

  就这样,特木尔带着身边的几十骑绕了个大圈子,来了贺兰山口。他顺着山谷向里走,迎面正遇上哱拜率军从山沟里出来,他于是便上前报告大营丢失的过程。

  再说邓奎,在攻占了哱拜大营之后,他留下一小队人马帮助哈斯乌拉收编哱拜部落,自己率领其余的人也向贺兰山口赶去。也就是与特木尔前后脚的差距,邓奎所部也进入了哱拜走的这条山谷。

  听到前面人喊马嘶的声音,邓奎猜出,应当是哱拜军从山里出来了,他当即命令众人砍伐两边的树杈,堵上山路。然后带着部队爬上两边的山坡,做好了阻击准备。

  哱拜军的前锋虽然已经听特木尔说起有明军在草原上活动,却没有想到明军会如此迅速地进入贺兰山,堵上他们的退路。他们急匆匆地向山外赶,一头正撞进了邓奎设下的伏击圈。邓奎一声令下,两边的明军手雷、火枪、弓箭一齐发she,哱拜军前锋措不及防,顷刻间就扔下了七八十具死尸,余部连忙后退,不敢继续前行了。

  “王爷,明军火器厉害,已经封锁住了咱们的退路,怎么办?”前锋队伍的头目带着伤来到哱拜面前,请示道。

  “明军是想前后夹击,置我们于死地。现在我们多呆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到了这个时候,咱们只能硬冲出去,才有活路。来啊,传我的命令,不要管明军的火器,一齐冲出去!”

  哱拜孤注一掷地下达了突围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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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9 死亡山谷

  哱拜真的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前面有萧如熏的两万大军,正在步步为营地向前推进,而退路又被一群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明军堵上了,哱拜军现在的处境就叫做进退维谷。往前面冲是没有希望的,因为萧如熏部的实力无比强大,即使不考虑火器的杀伤力,光是两万人堵在路上,也不是哱拜军能够突破得了的。在退路上设伏的这支明军数量不详,但以哱拜的判断,其人数不会太多,因为毕竟这些人是从其他地方绕道过来的,要想躲过哱拜军斥候的监视,肯定不会是一支大部队。

  两相比较,哱拜认为,只有向西边冲,才是自己的出路。尽管对方用火器严密封锁着山谷,但只要对方的人数有限,自己这方舍命冲锋,总有逃脱的机会。

  “不要和明军纠缠,冲出去,重振旗鼓,再来报此大仇!”

  哱拜身边的亲兵大声地重复着哱拜的命令,给身边的同僚们壮胆。其实每个人都知道这番话的潜台词,那就是赶紧逃命,能跑出一个算一个。至于什么重振旗鼓的叫嚣,前提是你得能够留得性命。

  “冲啊!”

  “快跑啊!”

  突围变成了溃败,哱拜带领的几千士兵扔掉了身上所有的累赘,拼命催动马匹,向着山谷外狂奔。

  哱拜原本还打算安排弓箭手用弓箭压制山头上的邓奎部,但弓箭手也没有了斗志。弓箭射得歪歪斜斜,飞不到山顶就落下去了。照这个样子,即使射到明军的身上。也不过就是给明军挠挠痒痒而已。

  哱拜知道军心已散,在这个时候再说什么也没用了,他一边骂骂咧咧,敦促士兵们努力反击,一边在亲兵们的拼死护卫下,狼狈逃窜。

  “贼人要突围,不能让他们跑了!”

  山头上的邓奎看出了哱拜的用意。他大声地召唤着手下将士,让他们加强火力。明军士兵们都顾不上节约弹药了,手雷像不要钱似地往山沟里扔。火枪打得枪筒都发红了才罢休。哈斯乌拉部落派来辅助的那些鞑靼士兵也不甘落后,一个个搬起山上的大石头,顺着山坡往下滚去。

  “怎么不放箭了。”邓奎诧异地对哈斯乌拉部的小头目问道,他记得这些鞑靼士兵射箭的功夫是很不错的。杀伤力并不亚于熊民仰的火枪兵。

  “回邓将军。我们的箭都射完了。”那小头目把空荡荡的箭壶递给邓奎看,以证明自己并没有懈怠。

  邓奎哈哈一笑:“你们出来打仗,也不多带点箭,哈斯乌拉首领也太小气了。”

  “将军有所不知,我们鞑靼人弄点铁器很不容易,要从你们汉人那里花高价买。所以能够用来做箭头的材料不足。每次打完了仗,我们都要想办法把射出去的箭再拣回来,留下上面的箭头做新的箭呢。”小头目解释道。

  邓奎点点头:“嗯。这倒是我无知了。你们助王师灭哱拜有功,等打完仗。我去向我们苏总兵求情,让他给你们弄几千斤铁来,足够你们用了。”

  “多谢将军!”那小头目闻言大喜,当即就要撩袍子给邓奎跪下。

  邓奎赶紧拦住:“别忙别忙,先把哱拜收拾了再说了。”

  这一会工夫,下面那条窄窄的山谷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到处都是烟火,哱拜军士兵的死尸横七竖八,塞满了整条山谷。还有一些重伤的士兵躺在地上高声呼救,但他们的战友们根本没时间去看他们,甚至不惜直接催动战马踏着这些死者、伤者的身体向山谷外逃窜。

  明军此前匆匆垒起的路障给哱拜军造成了极大的麻烦,士兵们如果放弃马匹,自然可以绕过路障爬出去,但马匹就只能留在山谷里了。在这茫茫大草原上,如果离开了马匹,他们根本走不了多远,同样也是被明军追上歼灭的命运。

  鉴于此,哱拜军士兵只好拼命地拆除路障,以便腾出逃跑的道路。越来越多的人挤在路障前,明军的火枪手便盯上了这个地方,上百支火枪不停地向那里倾泻着火力,收割哱拜军士兵的生命。

  “开了,开了!”

  在付出无数生命作为代价之后,谷口的路障终于被拆开了一个口子。后面的哱拜军士兵什么也顾不上了,催马便向前冲。一些跑得慢的士兵被挤倒在地,顷刻间就被后面的马匹踩成了肉泥。

  “闪开,闪开,让王爷先过去!”

  十几名亲兵护卫着哱拜,高声呐喊着,夺路而走。哱拜军的士兵们听到叫喊声,都忙不迭地往旁边躲闪,让开通道。也有那些被明军打懵了,一时反应不过来的士兵,傻呵呵地依然占着道路。哱拜的亲兵赶上前,二话不说,挥刀便砍,直接把那些倒霉蛋送上了西天。

  “完了,全都完了!”

  哱拜骑在马上,一边向外奔跑,一边在内心念叨着。他带领的三千人马,突破路障逃出来的还不足千人,而且这些人都成了惊弓之鸟,日后只怕也无法再上阵打仗了。为了逃命,亲兵们簇拥着他踩着其他士兵的身体向外跑,这个情形被所有的士兵都看在眼里,他已经威风扫地,别再想能够一呼百应了。

  “娘的,还是让他们给跑了!”邓奎站在山顶上,扼腕长叹。他手里的兵力不足,不敢下山与哱拜军厮杀,只能用远程武器袭击。虽说这一通狂轰滥炸把哱拜的三千人马留下了七八成,但哱拜终于还是逃出了伏击圈,回到草原上去了。

  “邓中军,别懊恼了,咱们才这么点人,能够打成这样已经不错了。”胡自信安慰道,“你不是我们宁夏卫的人,不知道哱拜这老贼的厉害。他带的三千兵马,都是以一当十的精兵。咱们几乎没什么伤亡,就干掉了他两千余人,堪称是大胜了。”

  邓奎道:“这算什么大胜,跑掉了哱拜,只怕苏副总兵饶不了我啊。”

  胡自信道:“不至于吧?哱拜就算跑出去,他也是拔了牙的老虎,咬不了人了。你看,山下还有不少受伤的贼人,正打算往外逃呢,咱们下去抓俘虏吧。”

  “行,全体听令,下山抓活的!”邓奎号令道。

  两边山坡上的明军和哈斯乌拉部落士兵一齐冲了下去,山下那些没来及跑掉的哱拜军伤兵哪敢反抗,一个个跪在地上连声求饶。邓奎指挥着士兵把俘虏一个个抓起来捆上,把那些失去了主人、正在山谷里乱跑的战马也收拢过来。

  “邓中军,邓中军!”

  邓奎正在忙活着,突然胡自信急匆匆地向他跑了过来,连声地喊着他。

  “什么事情?”邓奎抬头问道。

  胡自信道:“适才我抓了一个俘虏,他告诉我说,哱拜往外逃的时候,留下了两千人殿后,领头的将官是土文秀。如果末将没猜错的话,过不了多久,土文秀顶不住萧总兵的压力,也会从这条路逃出来了。”

  “果真如此?”邓奎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正在山谷里忙着打扫战场的官兵们喊道:“都别忙着拣东西了,快设路障,后头还有一拨贼人呢。”

  “快,快设路障!”明军士兵们兴奋起来,刚才这一阵打得太过瘾了,听说后面还有一拨,大家都来了劲头,纷纷开始找东西设置新的路障。此前用于阻挡哱拜所部的路障由于架设得太过匆忙,最终还是被哱拜军给拆除了。这一回,明军可有了经验,把各种各样的东西都堆到了路上,垒起了一座规模十分可观的新路障。

  路障刚刚设好,前面就传来了隆隆的炮声,随后便是密集的马蹄声响。邓奎能够听出来,那炮声显然是自己这边的火炮发出的,可见萧如熏正在对土文秀部发起攻击。至于那马蹄声,不用说,肯定是土文秀放弃了阵地,带着部下向外溃逃。他们万万不会想到,邓奎已经抢先一步把他们的退路给堵上了。

  “这是怎么回事!”

  土文秀骑着马正向山外跑,突然发现前面像一堵墙那样的障碍物。他拼命地拉住马缰绳,这才没有一头撞进路障里。他停住马,看着路障,破口大骂起来:

  “哱拜老匹夫!为了自己逃命,竟然把我们的退路也给堵上了!”

  “参将息怒,依末将看来,这不是王爷……啊,不,末将是说,这不是哱拜设下的路障。”一名部将小声地说道。

  “何以见得?”土文秀问道。

  部将道:“参将请看,这路障中间除了石头和树枝,还有大批死马的尸首,这些马应当就是哱拜所部的马。他们的马死在此处,说明了什么?”

  “你是说,他们中了明军的埋伏?”土文秀打了个寒战,他也看到那些死马了,马身上留着火药燎过的痕迹,分明正是明军所为。

  “参将,咱们被包围了!”部将说道。

  土文秀看看面前难以逾越的路障,又回过头看去,只见在身后不远的地方,已经出现了明军的旗帜。他的部下不断地涌来,围在他的身边,每个人眼里都带着一种乞求的神色,似乎是在叫他快做决断。

  “咱们已经无路可走了,降了吧!”土文秀颓然地说道。

  一声降字出口,他周围的士兵全都从马上跳下来,把兵刃扔出老远,然后面对着明军的方向,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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