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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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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六十三章 不对劲

  这口气喘过,却看到还有三十几个手持各式兵器的汉子等在那里,那天门前弄断混混和官差胳膊的几个狠人都在这边。

  列队对战不是对手,单打独斗同样占不得便宜,这些汉子不光是下手狠辣,武技实在是精熟,彼此配合的好,敢冲上去的没几下就被砍杀,有眼力的能看出来,这些人武技出众是一方面,强出这边的是厮杀的经验,说白了就是经常杀人见血,清江浦本地械斗,见血已经算大打,这死人不算小事,而这伙云山车行的人明显杀人好像杀鸡,不见有任何迟疑。

  前进不得,后退不得,取巧不得,终于有人忍不住跪在地上求饶了,这次终于有了效果,那真求饶的,喝令丢了兵器去方队后面去,还有人想要假作求饶,只是稍有不对,一根根竹竿子就刺过来了。

  求饶的那些跑到后面去,后面的汉子也不和他们多话,直接丢过来绳索,让他们彼此捆上,试试捆绑的结实不结实之后,就放在那边不理会。

  冲进院子的人能有四分之一,外面更多的人在门口叫骂着,拥挤不进去,还有心急的想要翻墙,可这惨叫声声,死伤惨重,谁还敢在里面呆着,翻墙的那些急忙下来,后面拥挤的急忙退出。

  这哪里是过来捡便宜,分明进了龙潭虎穴,快跑,还是命要紧

  只是刚才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云山车行的大门前,唯恐跑慢了一步,里面的好东西都被别人拿走了,向里冲的时候更是你推我挤,谁会顾得上回头看,何况这是在本乡本土,大家自觉的在清江浦本地开打,临近又有自己的大车帮空场,不必担心什么后路,可现在回头看,却发现已经没有后路了。

  那些房屋宅院的确被推平了不少,到处都是宽大的路口,根本不担心逃不出去,可现在那些宽大的口子不见了,一辆辆大车头尾相连,把这边堵了起来,人群中的张运先更是看得清楚,有些大车还是他自己大车帮的,一想这个倒也简单,拿刀一逼,给点银子,车夫们怎么敢不服从。

  不断有手持竹竿的年轻人从大车那边跳过来,依靠着大车列队,又是两个方队,这次变成了横二十五,竖四的横队,比刚才更长了一点。

  方才前面那些没冲进去的,还不知道这竹竿组成的方队厉害,看着对方堵住了路,呐喊着冲上去,希望把对方冲散。

  这次比方才更简单了点,戳死了四五个之后,惨叫声响起来的时候,大家立刻知道里面的人为什么要溃逃出来,这些人落在后面,在武力和勇气上本就差些,到现在,莫说是冲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压过来。

  张运先被几个亲信护卫着,他到现在也说不上害怕,只是觉得有些发懵,从那天被威胁开始,他就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只到看到自己这方的场面,这边两千多号人,这云山车行就算有伏兵,也才四百多个,当大家呐喊着蜂拥冲入,张运先的心放下了,可没多久就看到了这一幕,怎么就打不过,看这些人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能打,那拿着的只是竹竿啊

  来路混乱,身后云山车行那边又是混乱,因为那两个方队也是鱼贯而出,在他们身后布阵。

  四个百人横队,变成了四条边,各自圈住一方,吗,每个横队之间都有空隙,可没有人敢从这空隙间钻出去,因为距离本就不大,随时可以关门,而且还有些拿刀的汉子游荡。

  “投降不杀,丢掉兵器,跪在地上”四边都有人齐声大喊说道。

  人少包围人多,人多的一方自然不甘心,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愿意做这个决定,外面那四百人只是在喊,却也不急着逼近。

  张运先看到了人群中的高马鞭,两个人身为帮主龙头身娇肉贵,遇到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冲在前面,可他们两个人就是这次的主使,现在要怎么办,他们要做主拿个主意,各路人马的头领都在看着他们。

  “连大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这怎么打?”

  “不是连大爷要借刀杀人吧”

  呐喊声此起彼伏,这样的局面下,人的心思什么的全乱了,开始在那里胡乱猜疑,然后他们听到了马蹄声响起,一听到马蹄声的动静,被围着的一于人都是精神一振,在清江浦这样的马队只有官家有,不是山阳守备的亲卫,就是山阳县的马快,骑兵一来,这伙徐州蛮子也就猖狂不起来了,一时间争吵声立刻平静了,大家都是本地熟人,何必伤了和气。

  然后他们看到了大车被搬开了几辆,留出一个口子来,几十名骑手排着和步卒差不多整齐的队形,在口子那边站定,马上的人和云山车行这些动手的一个打扮,气势汹汹的盯着这边。

  这伙人居然还有骑兵,这还怎么打,被马队一冲,谁还能挺得住,就算跑,你还能跑过马去?

  而且那里来得这么多好马,各个高壮,马上的人也是穿着齐整,拿着长刀竹竿,就是这竹竿古怪,拿个长矛多好,很多人眼皮开始直跳,这等精强骑兵,山阳守备手里有几个来着

  说来可笑,这四个看似单薄的横队给清江浦这伙人造成了巨大的杀伤,但他们却始终觉得自己还有胜机,还想挣扎,等看到马队之后,连打都没有打过,却立刻变得绝望,所有人都泄气了。

  绝望的事情还不止这些,有人爬上了屋顶,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这两千余人,也有人上了云山车行的墙头。

  这又是于什么?靠近的人看过去,然后就更加绝望和泄气了,这些人居然还有弓箭这还怎么打,来之前都以为杀鸡,谁能想到碰上了个老虎。

  赵进也爬上了矮墙,他身上的衣服也显得宽大加肥,那是因为里面套着胸甲,所谓万无一失,这是一定要做到的,他身边就是鞑子里面射术最好的巴音,赵进微笑着看了看下面的人群,莫名的想起了养鸡场这个从前记忆中才会有的东西。

  “那个人的毡帽”站在墙头的赵进,用长矛向前一指。

  他话音未落,站在他身边的巴音就张弓搭箭,利箭激射而出,赵进所指方向的一人,头顶毡帽直接被箭支射穿飞走,人群慌不迭的闪避箭支,又是一阵慌乱,等到箭支落地的时候,大家才发现没有箭簇,只是无头箭而已。

  “投降不杀,下次就不是箭杆了”赵进扬声说道,说完一抬手臂。所有站在高处的人都是张弓搭箭,冷冷的看着人群。

  被围着的两千多人又是一片寂静,这下子不管怎么着也是跑不了了,大家闹哄哄的冲出去,或许能跑掉不少,但谁敢保证自己就一定能跑得掉,而且大家的心都跟着吊了起来,大家都能猜到,赵进手臂落下之后,或许就是箭离弦那一刻。

  “他娘的,老子认栽了”有人粗着嗓子说了句,“当啷”一声,兵器也被丢到地上,又是被竹竿指着,又是马队,又是弓箭,谁还能打得过,实在是绷不住了。

  最外围有人跪了下去,一人起头,其他人纷纷跟上,大家本来琢磨着过来助拳,除了给的辛苦银钱,还能抢到财货,捞个快活,谁能想到碰到了这样的狼豺虎豹,见面就杀,又不是血海深仇,又不是拿了多少钱财,凭什么卖命效死。

  也有人跪下的利索,心里却在恨恨的想,由着你们这时候猖狂,这么多人命,到时候官府追查起来,看你们怎么收场,清江浦这边的各路人马从不担心这个,因为大家是坐地土著,上上下下有这么多关联,又有官面上的人情,事后怎么也能遮掩过去,可你们一帮外路人马,这死了过百人命是有的,可以说是天大的事情了,看你们怎么遮掩过去,你们再猖狂嚣张,难不成还能大过朝廷去,到时候你们倒霉了,还是清江浦本地人的一片天

  这各路人马一排排的跪下去,高马鞭也没什么迟疑就是跪下,张运先则是茫然的站了一会,还是身边亲信拽了拽,才迷糊中双膝跪地,跪地之前,张运先眯着眼睛看了看天,太阳好像还是在东边出来,没什么异常的,他到现在还没弄明白,明明自己这方是雄狮搏兔,以对的优势杀过来,官面上,江湖上都是群策群力,对方一帮如丧家之犬的徐州凤阳人,怎么就翻了盘,这才短短的几天时间。

  很多人咬牙想着云山车行怎么应对官府,可张运先却不这么想,他跟着连平安去过一次,知道些事,虽说那什么京官的面子未必护得住这么多条人命,可张运先隐约觉得对方应该不会在官面上出事。

  “龙头,等下小的起身抓住个人质,咱们看看能不能冲出去,只要回到清江浦河边,就什么都不怕了”身边施彪小声说道,另一边的那个护卫也是点头,张运先昏沉沉的点点头,他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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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六十四章 大棍

  “这是七巧楼的护院首领,带出去”

  “这是码头上劳力头”

  在张运先恍惚间,一小队一小队的人已经走进了跪地的人群中,大声喊出人名,然后把喊到的人带出去,让跪地众人惊讶的是,这一小队里居然还有人是淮南清江浦的口音,而且各路人马的头目都很容易的被认出来,这伙徐州人提前做了多少布置,自己身边人肯定有内鬼,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都不敢相信了。

  “多亏那些盐路上的人识相,要不然咱们就要费大工夫了”刘勇盯着场面说道。

  扬州盐商卖赵进面子的人不少,清江浦这附近的盐枭盐贩之流,大都是扬州盐商的手下,用这层关系压下去,他们不敢不听,和清江浦这边自成一体不一样,盐枭和盐贩子们走南闯北,南直隶各个地方的事情熟,他们可是明白赵字营造下多少杀孽,又有多么强大,有他们配合,加上汪大刚和收拢起来的残余,这些在清江浦赶车拉货的车夫,虽然当年活得艰难,但在这边久了,人头也是熟悉,加上几个曾在清江浦混过的内卫队家丁,他们也有自己这样那样的关系,多管齐下,才对场面中这些人这么熟悉,不会漏了一个头目。

  对于清江浦各路人马的头目来说,当初没人觉得这一次会是龙潭虎穴,会是血流遍地,会打成这样一边倒的样子,大家都觉得过来是给大车帮面子,给仓库大使连大佬面子,顺便捞点好处,这样的事情,自然当头目的要亲自来,不然显得不够给面子,不够重视,然后一个个来到,现在都被找了出来。

  查找最仔细的就是两个大车帮,甚至给其他被抓出来的人悬赏,认出来人给这样那样的好处,事情都已经到了这般田地,谁还将就江湖义气,自己脱身才是最要紧的,再说大车帮的把头们平日里在清江浦都算是个人物,也没什么人不认得,很容易就被挑出来了。

  从龙头帮主到下面的把头,一个不剩,全部被挑了出来,等那个小队走到跟前,张运先看着自己一个个熟悉的人被抓出去,恍恍惚惚的心志越来越清醒,开始觉得有些不好了。

  那小队走到跟前,有人说“张运先”,这边话音未落,施彪已经握着匕首跳了起来,另一名护卫手中雁翎刀也是扬起,他两人动作迅捷配合的很是不错,他们这边一动作,其他人也隐约躁动,要是能把局面搞乱,大家跑出去,那么今天的事情还是有反复的机会。

  可施彪一跳起来,一根箭就射中他的胸膛,箭支没入半截,另一根箭则是钉在另一名护卫的肩膀,两个人痛叫,动作稍一停顿,嗖嗖嗖疾射声响起,两个人大吼着中箭,每人身上插了七八根箭,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大家这才注意到,有几名弓手一直盯着这边,而且有意无意的和这里保持在射程之内。

  除了这两人,张运先身边还有人想要动,只是一看射箭就停住了,只是他停下,那小队的人却不理会,当先一汉子反手一刀劈了下来,直接身首分离,鲜血喷洒而出,张运先被洒了满脸。

  “小的愿意献出全部家财,小的愿意”张运先一直是恍恍惚惚的,直到这沙哑的尖叫把他惊动,这是那高马鞭的声音。

  脸上有滚烫的血液,耳边有人尖利求饶,张运先才清醒反应过来,两天前,曾经有人骑马在自家门前摆下了条件,说让自己解散大车帮,并交出家产的两成,当时自己被气坏了,可实际上是自以为被气坏了,当时隐隐约约觉得恐惧,自己一直在害怕

  想到这里,张运先浑身剧烈的一颤,连脸上的鲜血都顾不上擦拭,在那里扯着嗓子喊道:“小的愿意献出全部家财,解散大车帮,小的愿意。”

  但那小队没有理会他,只是上前把他架起来,拽出来之后直接丢在地上,张运先连挣扎都不敢挣扎,被摔在地上之后才觉得不好,也没有捆着他,张运先起身跪在那里嚎的声音越来越大,大部分人都没有被绑着,可都老实的很,再快你能还能快过弓箭?

  就这么嚎了半天,连清江浦本地的各路人马看着他都有了鄙视,你大车帮的龙头也算个人物,怎么就这么孬种。

  张运先却不管别人怎么看,活命要紧,面子是个什么东西,就在那里四处大喊,可这么多人,也看不出谁是主事的。

  直到一个人走到他跟前,张运先抬头一看,是个陌生的三十多岁汉子,长得十分壮实,死死的盯着他,就这么看了会,看得张运先心里发毛,张运先一边求饶,一边却在想和这人有什么恩怨,但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么多年,身为大车帮龙头,又怎么会亲自出手,那壮汉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壮汉突然开口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张运先茫然摇头,看着汉子粗手大脚的,自己平时不会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只能听出来这口音是徐州的,谁知道是谁,平时街面上遇到眼皮都不带打一下的,可现在却不能怠慢了,只是陪笑着说道:“却是眼生,这位好汉怎么称呼?”

  那壮汉嘿了一声,脸上似乎有苦笑闪过,可眼圈却已经红了,粗声说道:“我是汪大刚。”

  这个名字说出,张运先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浑身立刻颤抖起来,膝行几步,却是碰碰磕头,口中只喊道:“饶命,饶命,大刚兄弟,饶命啊”

  “我们兄弟想在这清江浦找口饭吃,只想赚点辛苦钱,却被你派人赶尽杀绝,我们打不过怪不得别人,那女人孩子有什么错,我每天都念叨你的名字,你却不知道我叫什么,我再说一次,我叫汪大刚。”汪大刚此时的嗓子已经嘶哑了。

  张运先浑身颤抖不停,这还真是徐州人找回来了,徐州那穷乡僻壤的怎么有这样的本事,听说那边有个人叫“赵进”什么的,脑子不住乱转,他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最后总算记得喊出:“大刚兄弟,都是别人撺掇,我什么都不知道,你”

  求饶的话语才说了一半,汪大刚手中的大棍狠狠砸了下去,一棍下去就是鲜血飞溅,张运先的身体瘫倒在地上,抽搐不停,却是没有了别的反应,汪大刚咬牙又是一棍下去,却有十几个汉子跟着冲上来,拿着车杠狠命的砸下去,狠狠挥棒,或者嚎哭,或者大骂,只见到血肉飞溅。

  这样打下去,没多久,张运先就被砸烂了,接着就是十几个把头,都是做事特别心狠手辣,或者在火并中出过力,手上有血债的,都不会被放过,看到张运先的下场,他们也知道自己接下来会怎样,或者苦苦哀求,或者破口大骂,可还是被乱棍打死。

  大棍砸下,碰碰闷响,被打的人只能惨叫第一声,然后不能动了,既然没有被捆绑,有人站起来想要逃,没跑几步就被打倒,有人想要抵抗,可是赤手空拳,又怎么能挡得住大棒,有人身手倒是不错,甚至还夺下了一根木棒,只是还没来得及再有动作,就被外面的箭支射倒在地上。

  看着这些熟识的人就这么被活生生的打杀,尽管在场也有些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但看着眼前的这个场面,还是心惊胆战,浑身不住的打着摆子,颤抖停不下来。

  大仇得报,一个个和血案相关的把头被乱棍打死,同伴和那些家属的也算能瞑目了,汪大刚和那些车夫同伴们也停住了手,他们满身满脸都是鲜血,彼此看看,有人脸上的表情很解气痛快,有人则是很茫然,汪大刚随手抹了下脸上迸溅的血滴,看向了已经来到这边大车上的赵进。

  赵进一直在笑着看这边,在场中众人看来,以他的年纪,对这样的血腥场面未免太镇定了,看到汪大刚望过来,赵进只是伸手向着一边一指,手轻松的劈了下。

  就在赵进所指的方向,那高马鞭正不住的磕头,前额都已经鲜血横流,他身边的十几个把头也是魂不附体的模样。

  看到这个场面,汪大刚很是茫然,和自己有仇的是山东大车帮,河南大车帮这些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愣怔了下,然后浑身又是剧烈的颤了下,汪大刚的脸色变得雪白,他明白赵进那手势的意思了。

  无冤无仇的,难道也要打死?怎么下得去这个手,汪大刚看着赵进的眼神已经带了些乞求,赵进脸上依旧有笑容,又是指了一下,手向下一劈,只不过这笑容比刚才冷了些,劈下的力道更足。

  汪大刚突然就想起火并时候,自己那些被乱刀砍死的兄弟,还有烧成白地的住处,还想到了刚才满地鲜血的惨烈,他又是颤抖了下,抓紧手中大棍,回头高声喊道:“兄弟们,这高马鞭和那张运先勾结,合伙祸害咱们北边来的,为兄弟们和他们全家老少报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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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六十五章 巨债

  高马鞭睚眦俱裂的抬头,刚想要分辨什么,汪大刚手中沾血的大棍已经砸下,一棍下去,人就趴在了地上。

  和汪大刚的迟疑不同,他那十几个同伴,对这两个大车帮都是恨极了,刚才打死张运先那帮人已经激发了凶性,听汪大刚这么说,也顾不得什么真假,红着眼睛挥舞大棍跟上,只听到惨叫哭号连声,高马鞭和身边的那些人都已经躺在了血泊之中。

  汪大刚动手之后,长出了一口气,这次没有擦脸上的血迹,又是看向赵进,赵进只是笑着点点头。

  吉香拎着长矛来到了赵进身边,刚才汪大刚的样子都是落入他的眼中,吉香很是看不上,只是在那里低声说道:“怪不得一身本事,只在清江浦赶车。

  “没野心也好,最起码以后能活的长点。”赵进笑着回答。

  从前有无野心不说,以后赵字营来到这边,再有野心那就是取死了,汪大刚现在未必想得明白,赵进他们却早就考虑到了。

  几千人跪在地上,当真好大一片,拥挤冲锋还好说,怎么挤挤都成,现在跪下用地方就多了,临近街道都是满满的。

  这么多人跪在那里,却是异常安静,只有那些被竹竿戳伤的人还在痛叫哀嚎,到现在人群中连小声议论也没有了,甚至有些不好闻的味道弥漫。

  跪在后面的人看不到,在前面的却看得清楚,厮杀时还好,大家血性上头,可现在已经降了,眼睁睁看着两个大车帮的龙头和身边的得势把头被活活打死,当真是浑身发寒,心惊胆战,唯恐自己步其后尘。

  那些心里咒骂云山车行会被官府算后账的,现在都顾不得这念头了,官差会不会来,死了这么多人肯定会来,可肯定不会现在来,这帮徐州来的蛮子怎么煞气这么大,杀人就和杀鸡一样,自己千万别栽进去,现在连丢下的兵器都被收拾走了,当真没有一点的抵抗之力。

  不过接下来倒是没有开杀戒,又有人来到前面,这次却不是满脸仇恨的壮汉,而是些账房文书之类的人物,清江浦各路人马的头目,大车帮残存的把头们,正战战兢兢的跪在最前面,还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命运,可现在也由不得他们做主了。

  “。鸣玉坊护院头目张七,曾在去年八月借云山行白银五千两,月利三分五,利上滚利,至今未还一文,应去庄中劳作偿还”

  只听一名账房先生拉长了腔调说道,这话跪在后面的人听不清楚,但前面的却都听见了,就是一句话,却比刚才打死人还要惊心动魄,人群顿时炸开了,前后都在传这句话。

  鸣玉坊是清江浦地面有名的大院子,又有招待达官贵人,名士清流的风雅楼院,又有招待运兵漕丁的大通铺,养着各色女人数百,除了看管这些女人,还得平息争风吃醋,江湖纠纷,所以养了几十名护院,有几十名能打能杀的汉子,加上张七自己一身本事,在这清江浦地面上也算是个人物了。

  可这个人物一年到头,算上吃喝克扣,能到手的也就是二百两银子而已,怎么借的出这五千两来。

  五千两,月利三分五,也就是利息每月要还一百七十五两,每年则是两千一百两,这还是按照说定的月息算,若是按照利上滚利的法子,那就不消说了

  被提到名字的那位倒是没有冲锋在前,也没有受伤,跪在前面正紧张着,一听这个数目,好似被五雷轰顶,整个人呆在那里,随即就是爆发出来,身上不敢有什么动作,嘴里好似杀猪一般的叫喊:“大爷们是不是能错了,就算把小的卖了也不值五千两啊,是不是弄错了,是不是弄”

  话说了一半就不敢说了,寒光森森的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那账房脸色有点发青,明显对这样的场面很害怕,不过还是摊开一张写满了字的借据,又把印泥什么的递过去,强作镇静的说道:“补个借据,画押按手印吧”

  这等武夫大都不认字,不会写字的,也只能是画押按手印,这个在衙门里也是好用的。

  借据上的字张七一个也不认得,可上面那五千之类的数目字却清楚的很,平白就是几千两的债务,一年还有几千两的利息砸在头上,怎么能受得了,一时间只觉得还不如刚才被竹竿子戳死了算完。

  看他迟疑,架在脖子上的刀加了一分力气,让这张七顿时清醒过来,还是性命要紧,活着比怎么都强,七尺昂扬的汉子,平时见血眉头不皱的豪杰,此刻却是涕泪交流,浑身颤抖,那画押按手印的手好似重若千斤一般,少不得边上几位赵字营的家丁过来帮上一把。

  等画押按过手印,这才有人上前捆好了赶到一边,然后在场众人都是这般料理,每个人都在去年前年签了云山行五千两到一万两的巨债,到现在还都没有还一文钱,补上借据之后,发往徐州邳州之地去劳作还债。

  刚才血腥厮杀,虽说一打就跑,可各位声势悍然,气粗如雷,倒不是英雄本色,现在却什么都顾不得了,嚎哭一片,还有人瘫软在地上怎么拽也拽不起来,就和那撒泼的婆姨一个德性。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何况是几千上万两的巨债砸在身上,虽说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认了,但感觉这辈子就全完了,刚才看着大车帮的头目在自己眼前被打死,没有人敢反抗,到这时候却有人动不动就张牙舞爪的跳起来,嘴里吆喝着“我和你们拼了”,全是同归于尽的架势,可惜此刻手里没有兵器,直接又被打翻,只能又哭又闹的签了借据,背上这一身债务。

  好在云山车行这边做事没有做绝,还说了句“只要你家里人动作,这债务就和家里人无关”,听到这话,多少让大伙心里安宁些,如果这巨债祸及家人,那可真是如同灭门惨祸。

  跪在前面那伙人这般,跪在另一边的大队人马却看个热闹,平时这些高高在上,吆三喝四的英雄豪杰哭天抢地,磕头求告,一方面觉得害怕,另一方面却觉得很是有趣,而且跪了这么久,怕了这么久,也能看出来云山车行并不怎么针对下面的人,大家也就不那么紧张了。

  “每月三分五的利,这云山车行倒是有良心。”

  “可不是有良心,米店老周放印子钱,月利八分,那都算善人了”

  “我是从山东过来的,孔府放债,就算认识府里的人,借十两,一个月后还,就有四两的利息。”

  下面倒有嗡嗡的议论,都说云山车行这利息算得有良心,赵进拎着长矛走来走去,倒是听到了不少议论,这让他表情很是古怪,月利三分五,年利要有四成多,这样的高利居然还算是有良心的,那市面正常事多少。

  不过这巨债是无中生有的,倒也不必计较那么多了。

  早晨大战,说是大战也勉强的很,然后就是处置,当场打杀了几十个,然后开始逼债,等太阳偏西之后,这些事情差不多做完了。

  那些战斗中受伤的人一直没有人管,痛嚎的声音越来越低,现在已经进气出气都少了,可也没有什么人理会。

  等最后一张借据办完,先前那些战战兢兢的账房文书之流各个面露红光,兴奋无比,自从入行来就没做过这么痛快的事情,几千上万两的银子,寻常人,甚至寻常富商几辈子赚不到的数目,就这么凭空按在别人身上,这么多人弄下来,云山行一下子手握几十万近百万两的债务。

  虽说这些债务根本不可能兑现,欠债的这帮江湖豪杰就算做牛做马累死也赚不出来,但能参与到这么大数目里面去,也算与有荣焉,可以吹嘘一辈子的事情了。

  各项事宜都告一段落,所有欠了巨债的人都被五花大绑带到一边,由专人看管,嘈杂的议论声也停了下来,清江浦剩余的大队人马知道,到了发落他们的时候。

  赵进看了吉香和刘勇一眼,笑着点点头,一个箭步跳了上大车,扫视下面跪着的人群,看着他们惶恐不安的神情,赵进心情很是不错,扬声说道:“我是赵进,来自徐州。”

  下面很安静,赵进的官话虽说带着些徐州口音,但还算标准,大伙都听得很清楚,可报名号哪有这么简单的,不单要说姓名,还要说自己的来历从属,有的还要把自己父辈祖辈的名号报上,这位小爷倒是简单,一个名字,一个地方。

  “赵进?”下面有人终于反应了过来,赵字营在徐州打开局面,又在邳州和草窝子大打特打,那邳州和海州一带就是淮安府的北边,那边的事情和消息,在淮安府南部的清江浦不可能不知道。

  何况扬州冯家的那场惨案更是轰动江北,这件事大家自然也听说过,也知道和那赵字营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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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六十六章 尔等不怕王法吗

  大家伙都知道那赵进是了不得人物,赵字营更是大势力,但耳闻不亲见,没有亲眼看到,总归是不信的,年年传说外面有三头六臂的英雄,可也就那么回事,听着高兴,却没几个人当真,也没几个人在乎,反正又不在清江浦,理会作甚。而且众人更不会觉得一些散户车夫开的车行,能和这赵进有什么关系

  虽说都是徐州,可徐州还有一州四县几十万人口,一个军户余丁出身的车夫,纠集些丧家之犬开的车行,和那个赵进有什么关系,根本就没有人想到这一茬上。

  等赵进自报名号,大家一直没怎么注意到的那些事都开始浮现,排列整齐,手持竹竿,又有马队,又有弓手,杀人这么不眨眼,这些事和赵进的那些传说一个个对上,大家这才明白,徐州那尊大神真来了。

  下面从交头接耳到嗡嗡议论,然后又是重归安静,各个敬畏的看着上面,死了那么多人,见识到了这赵进的实力和心狠手辣,那就看看这位小爷要于什么了。

  当然,脸上全是敬畏神情,心里怎么想就是另外一回事,你赵进今天威风,可你又不是在本乡本土,折腾完之后看你怎么应对官府,到时候看你怎么收场

  等下面安静了,赵进又是开口说道:“以后清江浦这片地面上,就是我说了算。”

  这句话也很简单,下面的安静却立刻被打破,众人哗然,在人群中不太被人注意的地方听不清楚,等话传过来,还有忍不住笑出声的。

  大伙的心思都差不多,你个年轻人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清江浦可不是你们徐州那穷乡僻壤,这里藏龙卧虎,靠着运河边一个铺面,背后没准就是京师和南京的大佬,街面上一个读书人,攀扯起来没准就有内阁六部的亲戚,你一个徐州的土棍,还想在这里说了算,当真让人笑掉大牙。

  想归想,眼下这局面谁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唯唯诺诺的听着。

  “做事的常例,上下分润的规矩,这些都要改,怎么改由我做主,你们照做就是了,我不是克扣的人,自己发财,也会让大家好过,但我做事讲究规矩,我定了规矩,不守规矩的,地上躺着的这些就是下场。”

  赵进声音很洪亮,大家也听得恭敬,但心里面都是各有主意。

  “清江浦这次估计空下了很多位置,大车帮就地解散,至于别家,你们自己去做,我这边是不管的。”

  听到这句话,大家的心思都活动起来,各路头目不是被打死就是欠了“巨债”,估计要在徐州那边做牛做马一辈子了,根本不可能回来,那么各处的头目位置就空了下来,在下面的岂不是可以向上一步?

  想到这一点,下面不少人都顾不得双腿酸麻,也忘了先前的冷笑嘲弄,都在想这赵进在清江浦也不坏,最起码自己还有个上进

  正在那里响着,靠着外面的人却又听到了马蹄声响,街道上都跪下不少,那马队过来,这些人肯定要起身闪躲,免得被踩踏受伤。

  但这次他们不光是闪躲,起身之后还在那里哭喊不停:“官爷,这里杀人了”

  “官爷,徐州来的”

  哭喊乱叫,因为这次的马队却是山阳县马快的服号,官差总算来了,人在江湖,免不得要和官府差役打交道,这次清江浦的江湖豪杰还都是本地有场面的坐地人物,这更是要和官差们有交情。

  此次大打,连大使那边打了招呼,他们自己也去说了下,免得事后有麻烦,当时本想着是自家不要沾染上人命官司,那里能想到事情到现在是自己别被

  听到官差来了,跪在地上的偌大一片人都骚动哗然,官差来了,王法大过天,你敢在江湖上逞强,难道还敢对抗官差,还敢谋反?

  看守他们的赵字营家丁只管把手中竹竿抽打下去,但还是压不住下面的人,虽然还没到夺去兵器反抗的地步,可却有人站了起来,指着赵字营的家丁大声怒骂。

  然后就是惨叫响起,凄厉无比的惨叫,一听就是杀人的动静,场面迅速的安静下去,因为外面已经有人看到,那些拿着朴刀的汉子直接追过去砍人,那几个喊“官爷”,跳的特别欢的,直接就被当街砍倒,血流满地。

  在官差面前杀人?这伙徐州蛮子疯了吗?真以为这里是无法无天的穷乡僻壤?

  每个人心里都有不少疑问,可大伙都知趣的重新跪在地上,不然被刀砍了找谁说理,反正官差来了,这伙徐州人的猖狂也差不多到头了。

  骑在马上的山阳县捕快差役,看到人在眼前被杀,各个都是气极,为首的一名胖大汉子看着像是个班头的样子,在马上大喊道:“住手住手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地上跪着的,流血躺着的,山阳县的捕快差役门认识不少,交情有的,事先还打过招呼,看到这个场面也都是急了,都在马上大骂大喊:“这是谋反

  “这是大罪”

  “等朝廷大军一到,尔等都要化为粉碎”

  叫喊的时候,都抽出腰间的佩刀乱挥,还有人把锁链挥舞的虎虎生风,只是地上跪着的人不起来,马匹行进不快,他们这二十几骑就没那么威风。

  一县捕快差役,有步快和马快的分别,这就是县令手里直属的武力,户房下去收税收粮的依仗,这马快战斗力最强,追捕大盗,平息械斗,都要靠着他们出马,山阳县因为靠着清江浦,银钱上比别处宽裕些,所以马快的装备也好,马是健马,刀是好刀,加上这官家身份,王法依靠,拿出来很是有用。

  可眼下却有点奇怪,他们吆喝不停,下面却没人理会,一根根沾着血的粗大竹竿狠狠抽下,还有人拿着刀不住的巡视,谁不老实一刀砍下去,眼里那有什么官差和王法?

  “刘班头,你来晚了”有人跪在地上委屈着喊了句,总算他是跪着,这话倒没招杀身之祸。

  为首那刘班头人在马上,口中怒吼,眼睛却到处乱看,看到大车前面的尸体,心里禁不住一喜,这边毕竟是清江浦地面,本地人消息终究是灵通些,这边打输了,立刻有人去各处报信。

  只是这各路人马都把清江浦能动的力量抽空了,那里还有人派过来,就算有人派过来也不敢动了,这边两千号人都打输了,再过来岂不是送菜,这时候人少还能理直气壮过来的也就是官差了。

  虽说事先有帖子打过招呼,说两不相帮,可人死到这个地步,这里面的关节可不是京官帖子就能压下去的,派出官差也理所当然了。

  山阳县衙这几位本就和江湖中人交情不浅,一听这个立刻纠集队伍骑马前来,不过这刘班头却没有见到他那个断臂的同僚,这些人整日里被大车帮使唤,平时也不在衙门里活动,这次养伤养病,也都是呆在大车帮的住处里,山阳县衙反倒不知道什么消息。

  至于看到尸身一喜,那是觉得人证物证俱在,之所以快马赶来,就是怕云山车行这伙徐州蛮子提前把一切都收拾于净了,到时候真要不认,还真就没什么办法,毕竟帖子送到衙门,府尊那边说要关照,真要抵赖,也就抵赖了,可遍地尸首,跪着的那些江湖人看着自己满脸期盼,人证物证俱全,这样的大案子,折腾到天上也不怕翻盘,淮南清江浦地方,什么时候轮得着徐州人猖狂

  光盯着地上的尸体看,心里默默点着数目,数过四十的时候,这刘班头也有点心惊胆战,这伙徐州蛮子未免太心狠手辣了,等下还是要注意些分寸,不要当场激起矛盾,自己这二十几个人可不是对手。

  然后这刘班头就看到了赵字营的马队,五十几骑都是带刀背弓,冷冷的盯着他们,看到这些,挥舞着腰刀锁链的差役们都把手放下来了,马快之所以威风,就是因为越向南,马匹越稀少,他们骑马就是偌大的优势,眼见着对方骑马的更多,心里难免要打鼓。

  接着又看到房顶墙头的弓手,这让刘班头和身后的捕快差役们有些胆寒了,虽说自己有王法依靠,可对方的武力未免太强横了。

  想想那么多江洋大盗,武艺高强的也有,成群结队的也有,但官差一到,立刻作鸟兽散,一喊“朝廷大军一到,尔等都要化为粉碎”,立刻心惊胆战,不能抵抗,这刘班头多少壮壮胆。

  就这么骑马来到了尸体前,看着地上那些熟悉的面孔,想想从前得到的好处,刘班头怒从心起,嗔目大喝道:“光天化日之下杀伤无辜,你们可知罪,你们就不怕王法吗?”

  尸体后面就是大车,大车上站着赵进,听到对方的呐喊,赵进只是把手中长矛抬起一指,矛尖寒光闪闪,刘班头吓得身子一缩,连坐骑都禁不住后退几步,赵进沉着脸只说了一句:“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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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六十七章 一日之事

  尽管先前被马队弓手惊到,可听着赵进说出的这个“滚”字,刘班头只觉得怒从心起,一股火直冲脑门,一个徐州来的土棍,敢跟他这个官差这样说话,什么江湖大豪,就算武艺高强,就算手里有千百人手,在官府面前屁也不是,你一个年轻轻的土棍,仗着有些武艺,怎么就敢这么猖狂

  “你这是想要谋反吗?”刘班头大吼说道。

  赵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嘴角扯出一个笑容,长矛画了个圈子,冷声说道:“你带来多少人,就敢和我这么说话,以为自己披了这层皮就没人敢碰了吗?”

  还没等刘班头继续说话,赵进一摆手说道:“杀了他的马。”

  这天地规矩都已经乱了吗?这年轻人怎么就不怕王法?一旦自己仗恃的东西没有用处,那就是最后一层皮也被扒下,刘班头也就不剩下什么了,只觉得浑身冰凉,心想难不成要死在这里?

  二十几个捕快那里比得上这边几千江湖汉子,连他们都乖乖跪在地上,动手那有什么胜算,如果真被宰了,事后朝廷或许会派出大兵来会剿,但那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人都死了,什么都完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马匹两侧各有五名赵字营的家丁站定,手中拿着削尖头的竹竿,还是那种崭新没用过的。

  两边各发一声喊,挺着竹竿刺了过来,好在避过了刘班头的腿,直刺入那马匹的身体,两侧用力极大,马匹尖嘶一声,居然连跳都没跳起来,直接软倒在地上,竹竿抽出,血箭狂飙而出,很多人躲闪不及,都是被迸溅到了。

  那刘班头整个人好像是吓软了,裤子都被坐骑的鲜血浸湿,这样倒是没人注意到他已经被吓得失禁了。

  “你。你们。胆大。胆大包天等山阳秦守备带着官兵来到,等秦守备带兵来到,狼山大帅。”那刘班头语无伦次。

  还没等他念完,吉香冷笑着过去,把刀架在了刘班头的脖子上,那刘班头立刻哑口无言,什么话也不说了。

  有些骚动和哗然的场面又是安静下来,站起来的人也乖乖的跪在那里,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平时威风八面的官差居然这么脓包,细想下,这些官差也不见得三头六臂,人又不如大家多,真撕破脸,他们还真不够看,可你打了官差,得罪了官府,朝廷大军过来,那就什么都完了,山阳县守备手里近千兵马,什么江湖人物能抵挡得住,何况山阳守备背后是狼山副将,那可是手里有大兵的人物。

  你赵进今天打了官差痛快,早晚朝廷大军来到,不用太晚,按照清江浦和山阳县之间的联系,这守备后日就能出兵,到时候看你赵进怎么猖狂,可眼下,这场面无论如何也翻不了天了

  “你眼睛瞎了吗?我家大哥给你们留几分薄面,你们自己还猖狂起来了,真等着去投胎啊”吉香不耐烦的说道,刘班头在那里动都不敢动,那还敢接什么话。

  “你们用长矛、弓箭,私藏军国凶器,这是大罪”正这时候,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却是马快队伍里的一名年轻人开口。

  这年轻人长得细眉小眼,脸色偏黄,可看着却满是正气,他这句话开口,刘班头身子不动,嘴里却大骂说道:“孟超你个混账东西,把嘴给老子闭上

  其他的马快也都是对这个年轻人怒目而视,现在这个场面多什么嘴,嫌死得不够快吗?

  赵进脸上却浮现笑容,开口回答说道:“我们兄弟拿着长矛,是因为平日里习武所用,这些弓箭都是打猎用的,不是军弓,我们用的都是竹竿。”

  这次的确没有带太多长矛,至于弓箭这一项,那就是闭着眼睛胡说了,不过打猎的弓和军队的弓严格来说,有分别也对,没分别也正常。

  这长矛和弓箭却的确是个忌讳,民间用刀斧,花哨好看,战阵上却无用,而这长矛和弓箭则是军队的制式兵器,一向是严禁的,虽说抓的不那么严,大部分时候都是睁一眼闭一眼过去,可一旦被人揪住不放,就能扯到谋反这样的大事上去。

  赵进让手下带着削尖的竹竿前来,也是这个考虑,当然这竹竿的尖端都用火烤过,还用便溺浸泡过,在这样规模的械斗中,杀伤恐怕还要超过长矛,只要弄出伤口,基本上就活不成了。

  来前考虑的很全面,杀戮要凶狠,事后清算要猛烈,尽可能的震慑清江浦各路江湖人马,但还要让这件事尽可能不露痕迹,虽说这么多眼睛看着,但只要不在官府形成公文,没有可靠的物证留下,不被人拿住把柄,这就是不露痕迹。

  在场的尸首肯定要收拾的,只要尸体一收拾,那就是查无实据,几千张嘴说又怎么样,这就是口说无凭

  既然方方面面都做到了,那就不怕再多几条人命,多这二十几个也不算什么,反正死不见尸

  马快孟超点明关键,他的同僚非但没有什么感激,反倒各个心里大骂,心想你这一句废话,别把大家的性命都葬送在这里。

  可他这边问,赵进那边解释,却让此处的气氛不那么紧张了,就趁着没有僵到动手的地步,那满裤子脏污血迹的刘班头脸上居然挤出了笑容,在那里满是歉意的说道:“是我们昏了头,莫名其妙就来到这边,却耽误了几位爷的正事,实在是对不住,等回去了定当摆酒赔礼,这就走,这就走”

  嘴里说着,却顺势爬上了身边一名同伴的坐骑,他身上脏污异常,气味难闻,那马快好悬没有吐出来,只是强忍着没反应。

  刘班头这前后态度的变化,实际上就是把头重重磕在地上了,看着四周这伙徐州凶徒没有动作,刘班头扯着嗓子大喊道:“快走,快走”

  一伙马快战战兢兢的驱动坐骑,就要这么离开,走出没多远,就听到有人撕心裂肺的喊道:“刘大哥,念在咱们磕头结拜的份上,救救小弟啊”

  这喊声却是那伙欠下“巨债”的头目中人喊出来的,刘班头脑袋动了动,但却没有转过来,只是催促快走,然后那喊话的头目立刻就被拳打脚踢,所幸的是没有杀伤性命。

  山阳县城的马快来得急,去得更急,到了足够远的地方,才看到有人停马回头,似乎是朝着这边吐了口口水,然后急忙打马远去。

  现在跪在地上的所有人都是安静了,不管心里怎么想,现在都是把头低下,打是打不过的,指望官差,衙门里来的捕快一点用也没有,现在还是乖乖低

  接下来开始有人站起来了,在赵字营的督促下,把尸首什么的收拾起来,先前预备的那些大车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缴获的各种兵器,百多条尸体,一个个都被装上了车,远处那些欠了“巨债”的也被驱赶着远去。

  本来死伤就不太多,加上人力充足,现场很快就收拾于净,装运尸体的大车上早就装着枯草和生石灰,不会有什么血迹洒落。

  就这么忙碌不停,眼见着太阳落山,天都快黑了,安静听话半天的人群又开始有些骚动,大家都在想接下来会遭遇什么处置,难不成要大开杀戒,不是没这个可能,这伙徐州人实在是太过无法无天。

  等一切都忙碌的差不多了,却有几个嗓门大的来到周围,高喊道:“进爷有令,各自散去,各回各家,等候进爷的吩咐,走吧,走吧”

  就这么走?昨日集结,今日开打,百多条人命交待这边,还有人欠了“百万两”的巨债,连官差都差点死在这边,闹到这个地步,说走居然就能走了?

  一时间无人相信,甚至没有人敢从地上站起来,生怕说错做错,这脑袋就没了。

  不过赵字营的人也没有多费口舌,吆喝几句之后,就各自散去,弓手们也从房顶和墙头下来,马队去往别处,拿着竹竿的方队也是收队,一时间只剩下外面跪着的这些人,因为那血迹尸体都被收拾于净,天色一黑,恍惚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难道真的可以走了?大家面面相觑,那些跪在最外围的四下张望,的确看不到什么看守的人,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站起来,然后拔腿狂奔,果然无事,一个人跑了,两个人,三个人,然后闹哄哄的都向外逃,唯恐跑慢了就被留下,结果拥挤踩踏又是一阵混乱,好在大家手里已经没了兵器,就算互相争竞恶斗,也很难伤到人命,没过多久,拥挤了一天的车行前面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些掉落的鞋子帽子。

  赵进和伙伴们站在墙头上观看,刘勇苦笑着说道:“真是一盘散沙,亏得大哥下了这么大功夫布置。”

  说完这句,刘勇吆喝了十几名车行的车夫,拿着用具出去打扫,把那些垃圾直接堆在一起放火烧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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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七十一章 戛然而止

  问答几句,施坪敖声色俱厉,山阳守备秦越回答的却越来越糊涂,边上一名亲卫头目在那里冷笑了声说道:“老秦,你真傻还是装傻,李和那个营头的事情你不知道吗?”

  “不是感染了疫病吗?”秦越愣愣的反问说道。

  千总李和也算狼山军中的骁将,手里营头也是主力之一,谁能想到感染了疫病死伤大半,对外自然都是这么说的,对内也是尽可能的保密,能不提也都不提。

  跟着施坪敖过来的这些人,都是狼山副总兵的亲卫家丁,这等心腹护卫自然知晓内情,听到秦越的回答,大家都是一愣,随即哄笑起来,连那施坪敖的神情都变得愕然,然后变成了无可奈何的苦笑。

  山阳守备秦越却被这哄笑弄得更急,在那里气急败坏的嚷道:“要死也得做个明白鬼,你们这样遮遮掩掩的,谁知道做错了什么?”

  施坪敖长出了一口气,在那里挥挥手,狼山副将的这些亲卫倒是对他颇为敬畏,立刻止住了笑声。

  “老秦,你好歹也在这个位置上,李和那边的事情,你就只听说过疫病这个?”称呼上有了变化,语气也放缓不少。

  秦越倒也不急了,只是挠挠头说道:“倒是听过些不着边际的传闻,只当那是放屁,堂堂朝廷正兵,怎么会去荒草滩上,还被什么团练灭杀,属下虽然一直没出过远门,但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施坪敖和他带来的这十几个人脸上都有尴尬神情,施坪敖的苦笑神情也是更浓,说话前都禁不住先清了清嗓子,声音都忍不住压低了:“若不是不着边际呢?”

  反问的颇为含糊,山阳守备秦越眉头紧张,听得并不是很清楚,或者是已经听见,但觉得所听到的内容匪夷所思。

  那施坪敖说完这句之后却不肯再说了,只是对秦越点点头。

  得到确认之后,山阳秦守备的双眼情不自禁的瞪大,忍不住扬声问道:“这怎么可能,李和那人我打过交道,练兵带兵还是有一套,空额也吃得少,这样的营头在江北还被人打败了?难不成徐州参将带着自家亲卫,还是凤阳皇陵那里的兵?”

  江北兵马大体上分属三处,徐州参将、狼山副总兵、凤阳守备太监,在山阳守备秦越看来,最强的精锐也在这三处,能灭掉千总李和所带的营头,也只有这三处的精锐,搞不好还是主将亲率的骑兵家丁才能做到。

  “官军怎么会私斗,就是这赵进做的。”施坪敖的声音放得依旧很轻。

  这次山阳秦守备听清楚了,本就瞪大的眼睛险些瞪出眼眶来,一个徐州来的土棍,居然灭杀了狼山副总兵麾下最能打的营头之一,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吗?

  山阳秦守备没见过什么世面,一直在清江浦这边安于现状,可也多多少少听到各种各样的消息,从前一直不信,现在翻转过来,那些当时感觉骇人听闻的消息居然都是真的,当真越想越是惊心。

  屋子里一时间安静无比,施坪敖和狼山副总兵的那些亲卫自然不愿意多提自家丑事,守备秦越则是处在震惊之中,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这样的煞神你得罪他做什么?那赵进凶蛮归凶蛮,人情世故还是懂的,该有的总归不会少你,何必为地方上出这个头。”施坪敖放缓了语气劝说道。

  “施先生,大河卫上下有不少人在清江浦,那徐州的赵进伤他们不轻,我这边若是不动,只怕要被卫所里的人戳脊梁骨,施先生,在荒草滩那边是一回事,那边没人没村镇,徐州那些人也没个顾忌,在这清江浦人烟繁茂的地方,咱们动手又怎样,他赵进难道还能和官军撕破脸大打?趁这个机会正好灭了他”沉默了一会之后,秦越却带着兴奋说出了这番话。

  他出身大河卫,算得上淮安府山阳县本地兵马,和清江浦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出兵的心思很重,而且那赵进率领的徐州人强悍又能如何,他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和官兵对抗,敢这么做,那就是谋反,后果就是朝廷大军的会剿,那赵进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敢放肆

  山阳守备秦越越说眼睛越亮,觉得自己计策高妙,兴奋了片刻之后,却看到面前的施坪敖脸色越来越冷,而两侧的主将亲卫也死死盯着自己,明显是有要动手的意思了。

  “秦越,你以为你想到的,将爷就想不到吗?天底下就你一个聪明人?”施坪敖冷冷反问。

  没等秦越说话,施坪敖又是说道:“将爷念你这些年没什么错处,所以派我过来点醒你,若是你只想着眼前小利,不顾大义,那今日就可以按照军法把你拿了”

  秦越浑身一颤,到这时候总算清醒了,其中关节也能猜到一二,既然李和那个营头没有得疫病,将主的心腹幕僚对赵进又是这般袒护和紧张,显见是有什么把柄在那赵进手中,可笑自己还傻乎乎的张牙舞爪,再折腾下去,只怕自己就搭进去了。

  反应过来之后,山阳秦守备的应对就中规中矩了,只在那里憨笑了几声,陪着小心说道:“俺是个粗人,随便说两句过过嘴瘾,大事还得听将爷的军令,这个俺懂的。”

  施坪敖死死盯着这位秦守备,就这么看了会才沉声说道:“老秦,这件事非同小可,你不要耍什么小把戏。”

  “这叫什么话,施先生若是不信,就和各位兄弟在这清江浦多留几天,这边虽说比不得扬州,可也差不到那里去,大家好好快活。”那边秦守备已经叫起来撞天屈。

  粗人也是粗中有细,清江浦这等繁华所在,自然是风月无边,刚才彼此弄得拧了,正好借着酒色机会大家缓和缓和,秦越说完这句,屋子里的气氛骤然平静,不管施坪敖又或那些亲兵,人人脸上露出微笑,这秦守备这么说了,显见要陪着大伙,事情办妥,又有享受,何乐而不为。

  这一天一早,仓库大使连平安的银子送出来,县衙的公文送到府衙,府衙又假模假式的去守备那边求援,各路人物齐聚守备秦宅,守备秦越拍着胸脯慨然答应,一步连着一步,好似战鼓擂响,官军即将会剿徐州恶贼。

  各方面都在做准备,出人出钱,舞刀弄枪的总要组织团练相助,还要预备各式犒赏,更重要的是准备分润战利品,大军会剿之下,那伙徐州凶徒岂有幸理,云山车行那是小事,大车帮已经垮了,只要这赵进没办法霸占,那就是大伙的盘中餐了,早些下手总能多拿些。

  就在各方摩拳擦掌的时候,一切戛然而止。

  淮安府送到秦守备那边的求救文书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有人看到秦守备陪着一群客人在清江浦最繁华的地方饮酒作乐,完全不像集合兵马准备剿贼的意思,有人过去问,反倒被守备秦越怒斥“天下太平,朗朗乾坤,百姓安居乐业,哪来的什么贼匪”

  听到这回答,大家心都凉了,看来这秦守备不会出兵了,那这清江浦之地,还有谁能制住那些徐州凶徒。

  淮安知府衙门那边也是偃旗息鼓,江北这边能动的一共也就是徐州参将和狼山副总兵、凤阳太监三处大军,狼山副总兵这边已经被赵进压下去了,府衙这一层面消息比别处还要灵通些,已经有人认出了施坪敖,认出这狼山副总兵身边的心腹幕僚,自然明白狼山副将这里指望不上了。

  至于徐州那边,从前那种种传闻看来是真的,赵进闹腾成这般徐州参将都没有管,现在更不会伸手了。

  这两处没有指望,那就没什么可指望的了,凤阳中都那边的确有大兵,可却没有人去指望,和太监勾结,背上阉党的骂名?那这辈子都不要想着升官了

  “大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也只能这么算了,还能如何?”

  “可每年这么多的好处就被那徐州蛮子一个人吞了?大人,这江北各处又不只是秦越那一支兵马,地方上求援,狼山副将和徐州参将也没办法决定是不是出兵,只要抚台那边活动开了,大令一下,谁敢不从?”

  “在那之前,清江浦就会大乱,然后那伙无法无天的凶徒搞不好还会冲进城里来,咱们都要横死,就算侥幸躲过,清江浦大乱这罪责也得我们背上,为了些许好处银子,何苦把性命和前程都要搭上?”

  “官场上的事情都是这般,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他一力降十会,官兵不动,别人怎么动,本官去找巡抚求援,搞不好那副将和参将还要和本官打对台,到时候更是纠缠,这件事,认了吧“

  府衙里这般对话没有太多外人知道,同样的,县衙也有类似的交谈,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大战之前,消息灵通的人听过赵进的名字和事迹,但只做传说轶闻,没有人当真,可这几天下来,随着有心人主动了解,清江浦对赵进知道的越来越全面,那些和私盐相关的人士对赵进可是清楚的很,一件件事迹当真如数家珍,细细听来,原本那些感觉离谱不真的传闻,和那天的大战结合起来,由不得你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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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七十二章 巴掌和甜枣

  原来赵进是这样的人物,悍勇如此,手里有这么强的实力,手上沾满了鲜血,刀下不知有多少冤魂,更不要提那生发的本事,鼎鼎大名的汉井名酒,清江浦这边不少商人都要去的集市和盐市,徐州那样的荒僻之地,居然有了这样的人物,清江浦居然招惹来了这样的大虫

  这样的大虫为什么要来清江浦,原因也被翻了出来,那山东和河南的大车帮血洗徐州出身的散户车夫,并且祸及家人,这赵进就是来替他们主持公道的

  占了这样大义的名份,又有这样强横的实力,加上官兵束手,清江浦江湖市井中暗涌潜流迅速平静下来,明面上好像因为理亏,实际上则是被赵字营的实力震住了。

  说一千道一万,在赵字营的雷霆霹雳手段之下,在于脆利落的血腥处置之下,在展露出来的刀兵财势之下,谁也不敢不服,不然被乱棍打死的大车帮头领们,欠下“巨债”的各路头目们,就是自家的榜样。

  官兵都不敢动了,淮安府衙和山阳县衙都缩了,谁还会上前逞英雄,那连平安折腾来折腾去,怎么不用自家的库丁去斗,户部分司的那位员外郎,怎么一直没有出头,且看看风色再说吧

  这伙徐州来的蛮子,手段实在是太狠了,杀了那么多人,又敢朝着连大使家里丢人头,在这样的大虫面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自家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想通了这一点也就好受不少,天上掉下来的运气,让大家当上了头目首领,徐州蛮子压在上面也就压在上面了,和从前也没什么不同,从前不还有个大车帮吗?

  江湖市井中是这么想,府衙和县衙这边就垂头丧气了,以前有的好处现在可就没有了,实在让人难受。

  不过刚到二月,云山车行却主动把当月的好处送了过来,尽管数目和从前一样,可两处衙门上上下下都是惊喜莫名,原本以为没有的好处又失而复得,原来徐州这伙盗匪贼人,不,这伙好汉也懂得做事,对云山车行,对这伙徐州人的印象都是大好。

  如果在刚刚打败清江浦江湖势力的时候就去讨好官府,官府不觉得这是恭敬或者人情,反觉得理所当然,甚至还琢磨着能不能从这个外来户的身上榨出更多的好处,但现在,本以为一文钱都拿不到了,却突然间按照原数奉上,上上下下的惊喜可想而知。

  在这不到十天的时间内,打垮了江湖势力,让本地驻军缩头,赵字营证明了自家的强大,在这样的强大实力面前,想要敲出什么那是妄想,给你多少都是赏赐,你该心生感谢,赵字营就让官府认识到了这一点。

  自从山阳守备把银子退回之后,清江浦常盈仓仓库大使连平安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已经无计可施,连平安不是没想过写信给靠山大佬那边求助求援,但他所考虑的就和淮安府和山阳县所考虑的一样,在援助过来之前,自己恐怕横死在家中了。

  每晚都有马蹄声在宅子外面响起,骑在马上的人也补充进来,只是大声吆喝笑闹,那些自称本领出众的护院们压根不敢出面,逼急了宁可辞工,每天晚上,连家上下都在遭受着这样的惊吓,让人心惊胆战。

  这样折腾,写信又有什么意义,而且云山车行还是什么赵字营的,并没有影响到粮仓内外的任何生意,一切都正常的很,那大车帮和江湖上的事情,是连平安自己的私活,和大佬之类的没关系,如果让靠山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换人,会不会怪罪,这都是连平安考虑的。

  就在他心惊肉跳了十几天之后,一位在漕运上颇有名望的把头出面,说要替连平安和云山车行这边讲和此事。

  那漕运上的把头和闻香教有关系,又和水贼湖盗称兄道弟,也是清江浦这边的大豪之一,先前围攻云山车行的时候,这位把头在家过年还没有回来,此时正好做这个和事佬。

  漕运和粮仓关系密切的很,听到这位作保,连平安才敢放心过去,在讲和的酒楼那里没有云山车行的人,反倒是有一位来自徐州的周管事。

  这周管事到看不出什么徐州人的凶霸蛮横,也是个客气圆滑的掌柜做派,双方聊了几句之后,连平安终于放下了心,然后很有些哭笑不得。

  当你知道和你打生打死的恶人,一直和你做着大宗生意的时候,你也会哭笑不得

  连平安做这个常盈仓的仓库大使,除了储存官家的漕粮之外,那些明面上的“损耗”和暗地里的克扣也有很多存在仓库里,这些损耗克扣下来的粮食,就是漕运上上下下的好处。

  以往粮食积存的多了,往往只能贱卖,因为储存时间一长就很容易腐败变质,换成现银铜钱最为要紧,所以清江浦这边粮食加钱极贱。

  当然,因为数量太多,尽管价钱便宜,方方面面还是捞了天大的好处,可自从漕运上开发出漕粮换酒的生意之后,粮食开始有了出路,但规模一直不大,还要和漕运上的人分润,连平安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直到汉井名酒出现,这东西才开始变得真正有利可图,连平安这边的粮食流水一般的运了出去,换回来大笔的现银,清江浦这边是不见大宗烧酒的,只是银钱流转回来。

  而且除了漕粮换酒这一桩生意之外,徐州还不停的购入大批粮食,就像个无底洞一般,因为大批出货,价钱还都不错,连平安很是被上面的人夸奖,自己这边也落下了大笔的好处。

  中间有漕运上这批人,连平安也乐得赚个省心省力的银子,不过对徐州为什么需要这么多粮食,也是非常好奇,因为酿酒肯定用不了这么多的粮食,但人吃的话,这些粮食几万十万人吃都够了,徐州也没有遭遇大灾,怎么就要得了这么多。

  今日间答案揭晓,倒是让连平安目瞪口呆,在他想来,能做这么大的生意,必然是有官家的身份,搞不好就是徐州参将相关,甚至都有可能是山东鲁王、衍圣公府、河南那边的几个藩王的手笔,不然怎么做得下来。

  但怎么也想不到,这生意居然就是赵字营做的,就这么一帮凶神恶煞舞刀弄枪的恶人做的,这根本联系不到一起来,在他想来,赵字营这样的武夫恶徒也就是做杀人越货,威逼敲诈的赚钱生意,这漕粮换酒,这吸纳大批粮食的精细豪阔生意,根本做不过来。

  如果不是这位漕运把头威名声望足够高,那位周管事又拿出了过往的几笔账目,连平安甚至会以为被人合伙蒙骗。

  周学智过来找连平安的意思也很简单,以后赵字营会在连平安这边直接采购粮食,通过水路和陆路运往徐州和邳州那边,水路上的运输,就由这位把头包下,陆路上的,那就不必说了。

  少了中间商这一环,由双方直接交易,彼此都有不少好处,那把头想必就是挖了自家漕运上的墙角,这个也是心照不宣的。

  生意谈到这个地步,连平安才知道对方原来就是自家财神,这几日打生打死,人头丢进自家院子里,让自己担惊受怕的这伙“恶徒”原来就是让自己发财受褒奖的财神,而且接下来,自己搞不好还能赚的更多些。

  江湖上那边也的确有生意,赚的也是不少,而且还有这样那样的方便,可现在想要兼得已经不可能,既然另有好处,也就只能认了。

  仓库大使连平安也是老成圆滑的角色,一想清楚这个,在酒楼上就慨然说道:“粮食一定要给云山车行运,给别人我不放心”

  把这个说定,自然就是讲和了,也算是皆大欢喜,然后周学智又提出来开设销售汉井名酒商号的事情,并请这位连大使入上一股,开店的确很容易,这个立刻就能决定。

  和仓库大使连平安打交道,就和同府衙县衙打交道一样,如果你一开始就表明自己是生意伙伴,或许能得到和气对待,但连平安这样的大佬会想到你是个外乡人,无依无靠又有这么利润丰厚的生意,或许会起了吞并的心思,但现在,已经见识到了赵字营的实力和厉害,自然就会乖乖的合作做生意了。

  至于户部分司那位员外郎,王兆靖早就送上了一笔重礼,他这样的官员,在清江浦本就是高高在上,金山银海在手里滚滚而过,根本不在意江湖上的那些争斗之事,这边送上重礼,表达敬意,别的他也就懒得理会了。

  山阳秦守备那边也是按照从前的常例有一份奉上,云山车行这边也有他一笔分红,他对这个只有感谢不停。

  淮安知府、山阳知县、山阳守备、仓库大使,这就是清江浦官场上的主要势力,他们一个个表示接纳赵字营进入清江浦,这就代表大局差不多定下了,因为江湖上的武力已经被彻底打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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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七十三章 乡亲自该分润

  从发动到收尾,一共不到十五天,却将偌大个清江浦掌控在手中,现在已经没有人抗拒赵字营的进入。

  当然,赵字营还需要在清江浦这边建立自己的秩序,让那众多商行货栈,让几十万百姓真正意识到赵字营的存在,真正从心底敬畏和服从,这个都需要时间,都需要庞杂无比处置,不过,大体的轮廓就已经形成了。

  山东、河南两个大车帮溃散之后,车夫们没有过上预想中的好日子,他们以为没有了大车帮的盘剥之后,就可以拿到较高的价钱,可以拿到大车帮先前定下的价钱,按照不少人朴实的想法,我去接活,价钱比大车帮低一成,可现在不需要缴纳常例规费,总归还能多赚不少。

  没想到牙行给出的价钱比大车帮克扣之后的还要低,愿意做不做,这么多等着接活的车夫,还差你这么一个?想要争竞,那就是找打,你一个孤零零的车夫,牙行里可是养着保镖护院的。

  在河南和山东两家大车帮溃散那两天,还有牙行想要收拢大车和车夫建立自己的车队,还有车夫里面威望高的,想要自己再建一个大车帮。

  等赵字营露出峥嵘之后,所有人都缩了,然后,车夫们意识到他们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云山车行。

  几家大的牙行战战兢兢,云山车行的条件他们觉得太苛刻,可赵字营这样强横的势力却又得罪不起,就保持着沉默的状态,没有熟门熟路的牙行出面,你车队也没有那么多拉货拉脚的活计,总归是要坐下谈的,当然,如果赵字营这边用强高压,那也只能咬牙认了,不过那是最后一条路。

  出乎意料的是,赵字营一直没有过去找他们的麻烦,只是收拢大车和车夫,然后,也没有像牙行所想的没有活计,所有人都热火朝天的忙碌起来。

  云山车行的第一宗大生意就是运粮食去徐州,然后常盈仓因为新建仓库,需要腾挪搬运,大量的大车在那里忙碌不停。

  这两个生意就让云山车行吃饱了,甚至牙行找不到大车来接活,让牙行没有想到的是,在赵字营没有动用武力的情况下,先服软的居然是自家,大家为了生意能做下去,只能捏着鼻子按照云山车行的条件来做事。

  一切都太有效率了,清江浦这边各方势力都感慨赵字营的快速,明明是新晋的势力,却熟门熟路的开始运作,清江浦这边繁华无比,人人忙碌不停,可和这些徐州过来的人一比,就成了行动迟缓的懒货。

  云山车行迅速忙碌起来,云山酒行也开始建立,大家这才知道,敢情这汉井名酒就是这赵字营出品,这让大家惊愕之余觉得奇怪,这赵字营到底是个什么势力,又是舞刀弄枪打打杀杀,又是各项生意做的这么熟络,实在是新鲜的很。

  正行都在忙碌,清江浦的江湖市井却很平静,让这些新起头目奇怪的是,云山车行背后的赵字营明明确立了强势,却没有急着给他们定规矩收份子,安插人手下来,好像对他们视而不见一样。

  难道赵字营做的都是大生意,看不上自家这些小场面,那样岂不是更好,有人抱着侥幸的想法,还有人却愈发的心惊胆战,感觉刀悬在头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也有人觉得眼下机会多多,要去赵字营那边好好走动一番,现在他们刚来清江浦,肯定人生地不熟的需要坐地土著,如果自荐成功,将来肯定前途不小,不过上门之后,却被告知暂不见客。

  云山车行这边的确没有人见客,汪大刚在做车行的具体事务,周学智领着一群管事和掌柜忙碌着开设店面的事情,而刘勇则安排内卫队的人手潜入清江浦,而内卫队的人手有限,这让刘勇忙碌异常。

  至于赵进、王兆靖、吉香一于人则是早早返回,临走时将弓手和马队全部带走,因为这里面不少都是草原上的鞑子出身,被有心人盯着也是麻烦。

  赵进一于人回到徐州之后,在姜木头所在的房村集就被许多人迎上,热情无比的簇拥回到何家庄,何家庄那边等待的人更多。

  以往有什么事,徐州方方面面的人都会来到,现在又多了邳州和归德府的不少人,凡是以为自己和赵字营关系近的,又觉得手里有些实力的,都凑过来了。

  原因很简单,赵字营在清江浦折腾的那么大,早就有人把消息传回了徐州,消息传到,整个徐州立刻轰动,消息传遍了赵字营的势力范围。

  进爷拿下清江浦了,清江浦是个什么地方,那是比隅头镇繁华富庶百倍千倍的地方,那边是金山银海

  这么好的地方居然被进爷拿在手中,这真是不可思议,清江浦一处的人口就要超过整个徐州,那其中更是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怎么就能在这短短时间拿下来了?

  有人疑问,可更多的人是确信,时间短又能怎样,进爷从一无所有到今天,又花了多少时间,进爷做下的匪夷所思之事难道还少了。

  大家对怎么做到的并不关心,但大家都关心一件事,清江浦那么大的地方,那么多的生意,那么多的局面,进爷总得需要人去管,以往什么邳州、归德府,还不都是咱们徐州的武人过去维护,现在清江浦那边,肯定也是一样,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早打个招呼,没准就能给个好地方,那可就好处无限了,看看以前那些出去的,一个个在邳州和归德府趾高气扬,完全是人上人的模样。

  按照惯例,进爷对徐州的乡亲都是很优容的,眼下又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大家过去自荐,肯定不会拒绝,肯定能安排个地方。

  更有人暗地里笑话那些早早投奔的,来的早不如来得晚,你们早早过去拼死拼活,现在大伙不用拼命就有好地方去了。

  可让大伙纳闷的是,赵进回到何家庄之后,不见外客,严令所有人不得靠近赵字营的营盘,而且将徐州境内各处的混编团练全都调到了何家庄这边。

  这些举动给大伙迎头泼了一盆凉水,难道进爷还有什么大举动,或者在清江浦那边并不顺利?

  不过,自从赵进开始行动,消息也就没办法保密,方方面面的人总能打听到相应的消息,更不要说,汪大刚这些人本就是卫所出身的,确认之后,大家都是知道,清江浦那边的确是被彻底拿下。

  那么现在进爷到底要做什么?不过赵进既然发话,也没有敢于违背,大伙却找到了别的法子,徐州城内骤然热火起来,赵家和陈家都是门庭若市,客人排出几条街外,让两家的老人烦躁不堪。

  而在赵字营的营盘校场上,喧闹不比这些城内各家门前少多少,杀声喧嚷,尘土扬天。

  “兄弟们,扎住了,都是一块练出来的,咱们混编的也不比他们差,别让人瞧不起啊”喊这话的人是林家围子林家的老五林志,联庄联保之后,这几处地方的年轻子弟不少都成了混编的团练。

  原本这林志想要入赵字营,哪怕进学丁队也好,却被家人拦住,说那赵进不安好心,想要吞并各家各处,你身为林家子弟,要知道林家才要紧。

  结果到了现在,林志每次回家都埋怨家里,说刘家矿主的侄子在赵字营,如今已经是个队正了,看着前途无量的样子,而自己还只能在这名不正言不顺的混编团练里呆着。

  对自家孩子的埋怨,林家也是无言以对,谁能想到赵字营居然发展的这么快。

  林志心里一直有气,但这气也有个好处,没让他在混编团练中自暴自弃,而是激励着他勤学苦练,等待机会,混编团练里有这个心思的人不少,都想找个机会证明自己,证明自己并不比赵字营的连队差。

  没想到今天就有这个机会了,赵字营在前几天将混编团练调回,短暂休整之后,安排和赵字营的连队对练。

  尽管是混编团练,可他们对这种连队对练也不陌生,穿着木板竹编的护具,拿着包裹棉头的木杆,彼此戳刺对打,这也是赵字营的日常训练项目之一,只不过赵字营的连队和混编团练的大队之间没有比试。

  混编团练的小伙子们平时就觉得不服气,大家都是一样的出身,搞不好混编团练这里还要比赵字营的家丁出身好些,凭什么大家就高看赵字营的家丁一眼,不过就是个身份差别而已。

  谁强谁弱,还是要比试一番才能分出来,可从前没有这个机会,这次机会来了

  对练的内容也很简单,各自拿出来一百人,编组成方队,然后彼此对打,由赵进他们来判断输赢。

  进爷也来看这场比试,知道这件事之后,混编团练们的劲头又是高涨许多,都要好好表现。

  可真到了场上,这心气劲头就不管用了,赵字营的连队迅速的列队,然后在连长的指挥下开始围着混编团练开始运动,双方倒也不急着的接触,就是那么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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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七十四章 家丁对团练

  赵字营的队列训练艰苦认真,没有战事的时候每日勤练,混编团练这个则没那么认真,没有苦练过,自然质量就跟不上,跟着动了动,队形立刻有些乱了,混编团练们也知道这队形的重要,立刻停下整队。、

  就在他们整队这个当口,赵字营的连队排成一个纵队,直接平着杆子撞了过来,距离还有不到二十步,想要躲避或者变向已经来不及,只能固守迎击。

  林志一直努力的很,也是混编团练大队里面的队副,此刻这一百人就是由他率领,眼见这个局面,也只能硬着头皮迎击,指望队伍在第一波的冲击之下不乱,让后彼此僵持,算双方平局。

  这边几个头目在拼命的吆喝打气,可混编团练里也有不少人进来混个身份,有个营生,比不得林志他们这几个求上进的,平时训练就不用心,这两年徐州又是太平的很,根本没什么实战的机会。

  眼看着对方气势汹汹的冲过来,有人意志坚定的站定,不断的大喊给周围的同伴打气,也有的人神色惊慌,左顾右盼,心想这不过是对练,何必这么认真,要是受伤怎么办,就算护具护的严实,疼的要命也是不值得。

  有人站得住,有人慌张要闪躲,即便林志和几个头目大声吆喝维持秩序,队伍还是出现了散乱。

  在这个时候,才体现出赵字营连队和混编团练的真正差距,赵字营连队排列着整齐的阵型已经跑起来了,可看到混编团练的阵列出现混乱,连正吆喝发令,队伍在行进中改变方向,朝着最混乱的地方狠狠的冲撞了过去。

  虽说护具在身,可杆子戳过来还是疼的,有人痛叫,有人下意识躲避,队形立刻崩了。

  一块完整的木板被大锤砸中,如果木板完整无缺,只会弯曲,然后反弹,如果木板上有缝隙裂纹,大锤砸下,就会把木板直接砸碎。

  赵字营的连队就是铁锤,混编团练就是有裂纹缝隙的木板,一下子就被砸开了,队形被冲的散乱,断为两截。

  打成这个样子之后,锣声立刻响起,胜负已经分明,没必要继续了,散乱成一团的混编团练在聚合成队的赵字营面前,就是待宰的猪羊,毫无还手之力

  混编团练各个垂头丧气,赵字营的连队则是兴奋的很,大家都是年轻人,对这样的胜负比试都看得很重。

  在木台上的赵进和伙伴们则是微微点头,除了值守放哨的连队之外,其余各队都是在校场上肃立,混编团练也是站在一边,大家都在看着场中的演练。

  对这个结果,短暂兴奋和丧气之后,大家也都平静下来,不管是赵字营的家丁还是混编团练,都觉得这结果很正常,理所当然,只不过大家弄不懂,把大家都叫回来弄得这么大张旗鼓,难道只做这些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看着木台那边旗帜摇动,传令家丁快步跑动,命令又是下达,结果这次让大家又是觉得奇怪,依旧是赵字营一个连队,而混编团练则是二百人了。

  混编团练的编制和赵字营不同,二百人为一队,在这个数目下,他们的配合和阵型就熟练很多了,而且队正直接指挥,也比队副要更有效率,这次赵字营的连队依旧跑动不停,可混编团练不跟着跑了,应对的很是沉稳。

  但团练们的素质却是根本,他们习惯了对方的奔跑之后,稍有些懈怠,那个连队直接横队变纵队,又是冲了过来,因为应变不及,想要变换阵型必然造成混乱,也只能固守迎敌,然后又出现了和第一次一样的场景,直接被冲散了阵型,胜负定局。

  看到这个结果,木台上除了赵进和陈晃表情平静之外,其他人脸上都有笑容,石满强更是自豪的说道:“咱们自己练出来的家丁,旁人怎么打得过,这些乡勇团练以为学了咱们的法子就可以和咱们一样,那是做梦”

  外人觉得赵字营是徐州赵进的私兵团练,可赵字营上上下下却不这么看,他们打败了这么多的强敌,怎么能和团练相提并论,甚至有人觉得,拿官兵来比都是侮辱,徐州三卫的军户,徐州参将的属下,这些什么样子大家又不是没看过

  演练还没有停,接下来混编团练上了三百人,赵字营连队依旧是一个,这次的结果和上次没什么区别,混编团练这块甚至败的还更快些,原因很简单,平时混编团练是二百人或者四百人一队,三百人分属两边,反而配合不好,甚至彼此添乱,很快就被赵字营的连队找出空子,轻易击破。

  赵字营的家丁一场场胜利,混编团练一次次失败,而且都是以差不多的方式被打败,一方兴高采烈,一方却渐渐有了火气。

  让大家不明白的是,既然已经证明了赵字营的家丁比混编团练强,以一敌二,甚至敌三都没有问题,那还要继续打什么。

  到最后木台上命令传下,居然是混编团练四百人对赵字营家丁一个连队,大家糊涂归糊涂,埋怨归埋怨,却依旧上前,虽说双方训练不同、待遇不同、任务也不同,可军法处置起来却没什么不同的。

  也没人敢去埋怨赵字营,说什么我们是乡兵乡勇,你赵字营无权统辖,在徐州地盘上,谁敢说这种话,那是活的腻了。

  混编团练的年轻人们实在是不想输了,在上场之前,两边的队正队副凑在一起商量了半天,然后又对手下人大声训丨话,许了不轻的好处,能做队正队副的都是有家底的富户子弟,也不差这几两银子。

  这次的战斗就比从前那几场好看很多,两队混编团练并没有聚合成一起,而是各自应战,赵字营的连队尝试性突击的时候,混编团练会有一队固守,另一队则是分出精锐袭扰赵字营连队侧翼,迫使他停下,然后这边一停,那边固守迎敌的就会压上。

  往复三次,让下场的这个连队很是手忙脚乱,看着下面连队支应不暇,这一连的上司吉香满脸阴沉,忍不住就要大声喝骂指点,只是刚开口,就被赵进制止,吉香只能气呼呼的咬牙,压低声音说等结束了给那帮小子好看。

  场面难看,战斗却没结束,赵字营连队的阵型始终保持完整,双方兵器也没有碰撞接触,只是不停的迫近分开。

  在这个时候,赵字营日常训练出的体能起了效果,他们一直在跑,混编团练动的没那么多,可折腾下来,混编团练的队伍却有些散了,而且在不断的跑动之中,混编团练两个队距离慢慢拉开,那些出来骚扰的精锐还好,其他人却有点懈怠了。

  抓住这个当口,赵字营的连队开始突击,在这个一次的过程和前面几次没什么两样,赵字营从一队的混乱薄弱处冲入,迅速的消灭这边,也就是在五成以上的人身上用沾着白灰的棉头戳中,然后转身和急忙追来的那一队对冲。

  急忙追来的那一队本就跑乱了队形,本想着捡个便宜,攻击赵字营连队的后方,没想到对方后队变前队,就那么转过来迎敌,这么对冲而来,反倒是混编团练这块处于劣势了,接下来也是被冲垮。

  赵字营连队也有三分之一多的家丁身上“挂彩”,可比起来他们取得的胜利来说,这实在算不上什么,这次台上的吉香也是喜笑颜开,觉得颇为光彩。

  就在大家猜测到底会不会来个一个连对五百人甚至更多的时候,木台那边有命令传下,这次的演练结束,就地解散休整。

  “我就说庄刘不错,大哥调换到我这边的连正,怎么能差了”吉香喜滋滋的说道。

  不光是他心情好,陈晃和石满强也都是满脸笑容,亲兵队和第一团、第二团都有连队下场战斗,都是于脆利索的胜利,等于是自己手底下的家丁表现出色,自己脸上也有光彩。

  一帮伙伴簇拥着赵进走下木台,相对于身边伙伴的高兴,赵进倒是神色淡然,他开口说道:“混编团练太差,简单练出来之后就只是安排驻守巡防,根本没参加过什么战斗,没有经验,应对也慢,如果在战场上,绝没有可能咱们一个连队从容击破两头夹击的情况,今日这个看看就是,不能太过当真。”

  吉香撇撇嘴,陈晃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不想让大伙骄傲,不过好就是好,这个又不丢人。”

  赵进咳嗽了声,没接陈旱的话,转了个话题说道:“混编团练太弱,这个倒是没疑问了,从前维持地方还得要他们在,没这个必要。”

  一直沉默走在边上的董冰峰却开口说道:“大哥,咱们看着混编团练是弱,跟外面那些人打的时候,他们猛地很,去年孔家庄和山东那边争地争水,对方来了五百多人,咱们的助手连队来不及赶过去,就是一百五十多个混编团练出战,直接把对方打跑了,逼得对面的大户过来谈和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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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七十五章 说法

  “要求别那么低,乌合之众对乌合之众,这样的战斗有什么意义?”赵进苦笑着说道。

  “大哥,各处混编团练被调过来,很多人都是在猜,说这次是不是用他们去清江浦,各个兴高采烈,咱们既然不打算用这些人过去,那还是提前说清楚的好,失望太大,难免会心生怨气。”王兆靖缓声说道。

  以往赵字营做事的规矩,打下外面的地盘后,派一个连或者两个连过去驻守,然后配合以几倍的徐州武人掌控,好处的大头虽然被赵字营拿去,可跟着过去的一于人也等于有了局面生意,跟着吃香喝辣。

  因为有这样的先例,清江浦这块地盘打下来之后,徐州各处的武人和江湖人才会这么欣喜若狂奔走相告,已经有了这样的俗语:“会说徐州话,那就有银拿”。

  不过赵字营却不是这么打算,清江浦这块地盘拿下的虽然迅速效率,但不代表掌控起来会简单,而且清江浦是天下间最富庶的地方之一,太大,太重要,赵字营必须要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还要投入足够的力量掌握。

  既然有这样的需求,那就不能放混编团练在这边了,但这次将混编团练集合何家庄这边来,赵字营另有用意。

  “大晃、石头和冰峰,你们三个这几天就要多跑跑混编团练各队,看看他们的训练,也可以多组织几次对练对打,有人训练不用心,可也有一心求上进的,等混编团练解散后,这些人都要招募进来,不能放他们回去。”赵进肃声说道。

  “是不能放他们回去,学了咱们的训练法子,如果回去把自家和本乡的训练起来,将来肯定是个麻烦。”吉香跟着说道。

  训练混编团练时候,赵字营就是用自己的法子训练,没有藏私,目前体现出来的悬殊实力差距,是和后续的训练以及战斗经验有关,但混编团练里也有不少勤勉习武,追求上进的豪强和卫所的子弟,这些人学了赵字营的法子,如果再用心经营,对赵字营的确是个麻烦。

  “大哥,地方上那些士绅土豪,对咱们虽说服从,可提防的心思也是很重,这混编团练已经给他们留了不少余地,但他们一直有所保留,不愿意将自家的子弟丁壮交出来,这次解散混编团练,用咱们自己的人替换,会不会让他们心生戒惧,觉得咱们要吞并他们。”王兆靖颇为冷静的分析说道。

  赵字营从初建到现在,云山寺、何家庄、孔家庄几家大的豪强都被彻底灭杀,对于其他中小势力则是怀柔为主,一直善待,固然有笼络的心思,但现实的考虑就是不想和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势力为敌,虽说都不是对手,可一家家灭过去,实在是浪费时间,更为招揽以后的各方势力竖起坏的先例。

  “兆靖说的对,徐州这么大,现在又有归德府、宿州、邳州一大片地方,需要守卫的地方太多,咱们赵字营顾不过来,若是他们离心了,咱们的地盘只怕也是各处漏风。”陈晃点头赞同。

  听到这两个伙伴的提醒,赵进笑着说道:“有时候你们比我还要谨慎,你们说的没错,但你们说的是一年前甚至两年前的情况,在那个局面下,我们的确要依靠他们,要笼络他们,可现在和那个时候不同了,我们不缺钱,我们不缺人,他们也没胆子不服从。”

  直截了当的下了结论,石满强皱皱眉问道:“大哥,咱们就这么两个团几个队,就算是扩一个团甚至两个团,人还是不够用”

  “你们眼光不要总是放在徐州,咱们能用的只有徐州这些人吗?只有徐州这些士绅豪强的子弟和丁壮吗?”赵进笑着反问一句。

  石满强顿时恍然大悟,其他人也都是点头,赵进只是和他们说解散混编团练,吸纳其中精锐扩张赵字营,却没有说接下来的打算,大家都觉得赵进有些冒失,还想着今日劝劝,一说才发现赵进考虑的很全面。

  “我们手里的庄户和流民将近十万,这些青壮也不能总让他们做牛做马,要给他们盼头和将来,第一等的来赵字营,第二等的去管事做伙计,第三等的去各处驻防轮换,这就是他们的出路,再说了,徐州又不光是这些士绅土豪们的,还有那么多的百姓平民,我们给了这些士绅土豪那么多好处,他们一个个总是为自己打算,现在可以把这些好处给其他人了,拿到好处的人肯定对我们感恩戴德”赵进说着说着,脸上却没了笑容。

  陈晃点点头,沉声说道:“他们的确可恶,赵字营打生打死拿下来的局面,他们居然觉得有他们一份,还觉得理所当然”

  清江浦打下来之后,徐州士绅豪强欣喜若狂,纷纷涌过来求见,想要在其中分一杯羹,没人觉得不对,大伙都觉得理所当然,觉得自己是徐州人,那就天然和赵字营是一体的,就该得到好处。

  可他们却没想到,清江浦打下来的虽然快,事先却做了大量的预备,一次性投入近千人马,花费了过万两银子,才有这样的效果,而这些士绅豪强什么都没做,却想上来分润,这就让赵字营众人心里恼怒了,亲卫队和两个团的兵丁比较封闭,内卫队和各处产业的人则是骂娘不断。

  而且这些本地人物在赵进面前,什么都算不上,赵字营的实力对他们是绝对的优势,在这样的强势面前,还不知道敬畏,那的确要整治一番了。

  “每一家的乡勇团练护院都要解散,全部换上我们自己的勇壮,有赵字营在,徐州这么太平,他们养这么多武人做什么?”赵进开口说道。

  有人想要劝,不过犹豫了下没有开口,在如今的徐州,赵字营的实力的确到了令行禁止的地步,没有人能撼动。

  赵进边走边说,看来思路早就成形:“子弟在我这里当家丁的,该有的优待都有,出人给咱们卖命冲锋的,也不会亏待了,但这些人也不得保有私兵,一切都要听我们安排,我们不会盘剥压榨,但也不会放纵。”

  王兆靖点头微笑说道:“这样也好,反正这些事早晚都要做,做完了,徐州也就彻底稳下来了。”

  回到议事厅中,大家落座,有人送上茶水,在徐州一直有个传说,说是赵字营所在的这块地方,外面看着简朴,里面却是金碧辉煌,吃穿用度都是最顶级的,千娇百媚的绝色服侍,实际上里面也是一样简朴,所喝的茶水也是粗茶

  按照赵进的说法,兵家肃杀之地一定要禁绝浮华,大家谁要享受回家关门去享受,在这营盘里必须要按照规矩来。

  自从得知赵字营要扩编,吉香就颇为兴奋,想问却找不到机会开口,等大家都落座,吉香就笑着说道:“大哥,咱们要扩编多少,流民青壮那么多,徐州这边也有不少想进来的子弟,莫说是几千人,几万人都有。”

  “弄几万人过来,怎么养?”赵进笑着反问一句,大家都是哄笑,吉香笑着挠头,不过大家都和吉香一样的好奇。

  赵进又是说道:“赵字营最多扩编一个团,增加一千人。”

  一听一个团一千人,大家都是摇头,脸上的期盼消散不少,大伙都知道徐州有多少青壮愿意加入赵字营,而且刚才赵进还说了几万流民的事情,这么算起来,拿出几千一万的很简单,没想到才一千人。

  而且大家都觉得事不关己,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差事,只有吉香眼神变得热切起来。

  看到众人的态度,赵进脸上的笑容变成了苦笑,看着伙伴们说道:“赵字营是咱们大伙的,有什么事你们也要拿个主意,不要事事等我说,等我做决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赵进和伙伴们的关系,从大哥和兄弟的平等关系,变成了赵进在上,其他人在下,清晰分明的两个层级。

  赵进下命令,其他人执行,这让赵进感觉不太舒服,他希望伙伴们能有更主动的参与。

  “从小到大,大哥万事英明,没有错的时候,就该是这样,小弟和兄弟们会给大哥建议,算是拾遗补缺,但大主意还是大哥决断,这样最好。”王兆靖开口说道,这却不是含笑奉承,表情颇为肃然,说得很是认真。

  “你说,我们做,不懂的,我们会问你,想不通的,我们会问你,兄弟们跟着你做,这是你的赵字营。”陈晃难得在这样的谈话中多说几句,表情和平常倒是没什么变化。

  “赵字营是大哥的赵字营,兄弟们能有今天,全靠大哥带着,从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石满强抬高了声音说道。

  吉香一边点头,一边埋怨石满强说道:“往日里就你嘴拙,今天却把我的话抢了”

  伙伴们哄笑,董冰峰朗声说道:“我爹常跟我讲,虽说大哥和兄弟们没有名份,但大哥就是我们的将主,大哥只管下令就是,生里死里,兄弟们都没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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