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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望族【作者:雁九】(10月29日更新至“第四百六十三章 回肠九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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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一章 贞元会合(五)



  同地方上相比,京城应试读书人更多,竞争更激烈。。

  毛迟之前就与沈瑞提过,打算明年年底回乡,参加后年的童子试。

  沈瑞看了看前面的萝卜头,迟疑道:“即是这里按照学生功名分班,那先生在这里讲授的会不会太浅显,世兄也不怕被耽搁了?”

  毛迟笑道:“院试与乡试有什么区别呢?会试与乡试也是,考的都是四书集注与时文,不过是考试地方不同,主考不同……相对于其他班,这里讲的四书是浅白些,时文的破题也是刚入门,不过等到逢十日驻讲,大课堂讲课,不拘班级,可以去旁听……”

  沈瑞听了,默然,莫名地觉得熟悉,这就是公共课呀……

  运河上,某渡口。

  看着二老爷满脸铁青地看着自己,二太太不由哆嗦了一下,随即却是直了直腰,面带恳求道:“老爷,就让妾身回京吧?”

  二老爷冷着脸道:“我早就对你说过,死了那个心思。四哥是三弟的儿子,你这样闹腾是要害死三弟么?”

  二太太含泪道:“老爷即便不信我的话,不当那个孩子是珞哥,那也是老爷亲侄儿……是义庆堂的嫡支血脉,我只是想要回京,多看看那孩子……”

  二老爷摇头道:“侄儿就是侄儿,太太有那心思,多关心关心三哥。”

  二太太眼睛闪了闪,犹豫了一下道:“当初过继嗣子,是因义庆堂血脉断绝,如今三叔有了四哥,为何不能跟当初珞哥在时似的兼祧三房……”

  不待她说完,二老爷已经皱眉:“兴灭继绝是何等大事?岂有反复的道理?别说三弟这一房得了儿子,即便是大哥、大嫂添了儿子,也没有这样行事的道理”

  二太太还要再说,二老爷已经不耐烦,站起身道:“这样的心思赶紧灭了,要是在三哥跟前露出一星半点,母子生嫌,那也没人再为你周转”

  二太太在出京当日醒过来后,就一直闹着要下船。。

  这几天来,要不然二老爷始终叫人盯着,说不得真就让她在码头下了船。

  二老爷该说的也说了,该劝的也劝了,二太太却依旧自说自话。

  曾经二老爷是极喜欢妻子这天真烂漫的性子,只觉得性子真、不作伪,如今却是瞧出来。二太太的“天真”,只会按照自己的心思“天真”,这种“天真”有的时候对于旁人则十分残忍。

  二老爷对二太太耐心用尽,可不敢再放任,只能安排人狠盯着。

  之前二老爷还盼着出京后,二太太会与沈珏相处出情分来,毕竟以后小二房要依靠沈珏。三太爷不到花甲之年就没了,他们三兄弟之中,他身体虽比大老爷、三老爷强些,可也并不觉得自己能高寿。

  即便二太太有再多不足,到底做了他三十年的妻子,他希望二太太老有所依,其他书友正在看:。先前在京中,这嗣母子两个相处的太客气了,不像是一家人。

  如今二太太既起了后悔过继的心思,即便她主动往沈珏身边凑,二老爷也不放心了。

  他只觉得心中憋闷的不行,一刻也待不下去,大踏步地出了舱室,对门外侍立的两个仆妇正色道:“好生训芋太太,要是再让太太有个疏忽,就不是一顿板子了事”

  二太太身边老人,之前被徐氏发落过一些;这次出京,二老爷将其他人送到庄子上,一个也没留。就是晓得妻子耳根子软,怕被撺掇了闹事。

  出京后二太太身边服侍的人,都是二老爷安排的。不过被二太太连哄带吓的,还是服了软,给二太太提供便宜。要不是二老爷另安排人盯着二太太这边,说不得真让二太太下了船。

  二老爷气的不行,直接叫人打了板子。

  门口这两个仆妇战战兢兢应了,心中都觉得稀奇。

  虽早听过各种“宠妾灭妻”的传闻,可沈家家教严,几位老爷重规矩,没有那种尊卑不分的时候。。

  瞧着二老爷软禁二太太的模样,不像是恩爱夫妻的模样。可随行各色人等中,并无姨娘,这两口子反目是为了哪般?

  他们乘坐的这艘官船是大船,除了二老爷夫妻之外,沈珏与沈琴、沈宝等人也在这船上。

  刚离京时,沈珏是忐忑中带了激动,船行数日后则平静下来。

  这离松江还有一个多月的水路,现下激动也太早了。

  如今秋高气爽,他又不是头一回坐船,倒是比去年上京时要自在许多。

  想着沈瑞、沈琴等人都是明年参加童子试,只有自己是三年后,沈珏也不敢再懈怠,很自觉地拿了书本看。

  只是行船上看书,到底费眼,沈珏就常跑到甲板上,坐在条凳上眺望江景

  这日,沈琴、沈宝两个也是在甲板上找到他。

  看着他怡然自得的模样,沈琴带了担心道:“二伯娘可是‘病,了这几日,珏哥这样不管不顾的好么?”

  沈珏让出大半拉条凳,请沈琴、沈宝坐了,道:“我也想去‘侍疾,,老爷不是没让么……”

  沈琴犹豫了一下,道:“二伯娘一直没露面,到底是不是真病了?今儿在码头上可是有些乱,洲二伯向来好脾气,这次还罚了人……”

  沈珏白了他一眼道:“我都不操心这个,琴二哥也忒爱操心……”

  沈琴气结,捶了他一拳道:“你这没良心的家伙,我这般操心是为了谁?先前在京里是沧大伯娘当家,洲二伯娘这里你不过是客客气气请个安就完事;到了外头,你可是要在洲二伯娘手下生活……你这样不管不顾的,以后吃了亏怎好?”

  沈珏虽嘴硬,心里却是领沈琴的情的,笑嘻嘻道:“即便到了外头,家主也是老爷,不是太太,我心里有数,琴二哥就放心吧……”

  沈琴摇头道:“男主外,女主内。京里也是沧大伯是当家人,可平素里主持家务的不还是沧大伯娘?”

  沈珏想了想,道:“在外头还真不一定是太太当家,太太身边的老人一个没带出来,老爷那边想必早有安排。”

  沈琴在沈宅住了大半年,对于各房体面婢子婆子也多见过,只是先前没往这方面想,好看的小说:。

  听了沈珏的话,他瞪大了眼睛,道:“还真是如此,那几个紫字辈的大姐竟是一个没见……”说到这里,带了几分好奇道:“到底因何缘故,珏哥这里可晓得?”

  沈珏迟疑道:“不晓得。不过太太是打重阳节后开始‘告病,的……”

  沈宝听了这一会儿,见两人要细究此事,觉得不妥,开口道:“长辈行事,那里是我等晚辈能说嘴的?琴二哥与珏哥还是换了话,莫要再继续说这个…

  沈琴讪笑两声道:“那说甚哩?涌二叔与珠九哥六月末走的,中秋前就该到松江了,不知三房分家分好了没有……”

  沈珏撇撇嘴道:“好好的,提那一房作甚,没得败兴?倒是南京那边,龙虎榜出了有些日子,什么酒宴也都吃的差不多,新举人是不是该启程进京了?

  沈琴不由自主地想起沈琰、沈兄弟,一时之间说不好是希望沈琰榜上有名,早日进京;还是希望沈琰落第,远离京城。

  沈宝脸上的笑容则是浅了,袖子里的拳头握着紧紧的。

  他父亲是老举人,落第数次也依旧每科上京。想到每次沈流看着他时眼中的嫌弃,沈宝长吁了一口气,觉得这个时候出京真是太好了。

  即便在运河上相遇,也不过是擦船而过,不用打照面。

  南京,乔宅。

  乔三老爷看着眼前的新举人,满意地点点头。

  他只是学政,并非乡试主考,可却主持过院试。年初科试时,他还曾到过松江府。对于松江府的年轻生员,他早就留意,只因松江大姓沈家,是他姐夫沈洲的本家。

  三月里沈洲南下祭祖,还曾绕道南京,姐夫与小舅子两个见过面。

  松江沈家,对于京城权贵来说,不过是乡下土财主似的人物,可只有乔三老爷这样的学政官,才能看出沈家的底蕴与不凡来。

  老爷一辈还罢,并不明显,除了京城二房外,本家只有几个举人,并无什么出色人物;到了小一辈,却是了不得,进士、举人、生员加起来十来个。

  书香望族,不外如是。

  想着乔家后继无人,沈家却满地读书种子,乔三老爷十分羡慕。

  只是读书人清高,前两年连京城沈家与本家都鲜少往来,他这个姻亲自然也没有主动凑过去的道理。

  如今却是不同,京城沈家从松江本家过继嗣子,恢复了往来,乔三老爷便也可以将沈家当成姻亲走动。

  他之前看重的人,并不是眼前的沈琰,而是弘治十年的“小三元”沈瑾。沈瑾读书资质高,性子纯良,乔三老爷有一庶女,已到及笄之年,在亲事上高不成低不就,先前就相中了沈瑾,有心等着今年乡试后择婿。之前痛快地答应姐夫保举沈举人为教授,也是因这个缘故。

  没想到沈瑾没有参加这一科乡试,而且在嫡出兄弟出继之外,身份也从记名嫡子成为家中的支撑门户的独子。

  乡试之前,沈举人曾拿着沈洲的名帖来拜见乔三老爷,乔三老爷对他的印象并不好。再想想之前听过的那些沈家四房“宠妾灭妻”的传闻,乔三老爷就熄了与他做亲家的心思。

  反而是沈琰,先前连廪生都不是,如今乡试却是榜上有名,乔三老爷对他印象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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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二章 久闻大名(一)



  因之前留意的是沈瑾,并不是沈琰,所以乔三老爷对于沈琰知晓的并不多,只晓得他早年失父,之前在松江,今年乡试前带了寡母与胞弟寓居南京。

  今日,他将沈琰叫过来,就是想要问问沈琰到底是沈家哪个房头的。

  这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白氏寡居,乔家不好直接与白氏提此事,就想要从沈家找个能做主的族亲长辈出来。

  至于沈琰不是沈家族人之事,乔三老爷想也没有想过,毕竟沈琰的仕籍上,写了曾、祖、父三代,曾祖年岁太久远不好说,这祖父从名字上却是与乔三老爷的姨父同辈,父沈清又与沈沧、沈洲兄弟一样从水字旁,沈琰与他弟弟沈则是与沈珞一样从斜王旁。即便是巧合,也不可能三代人都巧合。

  “听闻松江沈氏分了九房,不知松贞所在是第几房?”乔三老爷开门见山问道。

  至于沈琰尚未婚配之事,他早已经打听清楚。即便看重沈琰,也是在沈琰没有婚约的情况下。

  这本不是什么阴私话题,可对于沈琰来说,还真是不好回答。

  他要考科举,学籍上就要注明祖上三代。可是他曾祖父当年发话,不许他们这一支子弟入族谱。

  他迟疑了一下,答道:“学生虽姓沈,确实是沈大学士五世孙,可是学生祖父这一支没有入族谱……”

  乔三老爷闻言,不由皱眉。

  他想过沈琰可能是沈家的偏支庶房,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他之前想要择沈琰为婿,除了沈琰人品资质不错之外,只要也是看沈琰出自沈家,是书香门第。

  沈琰的学籍上,父为举人,祖父为生员,曾祖父亦为举人。即便没有一个出仕做官的,可也不是百姓人家。

  没有入族谱,用途入了族谱再除族还不同。

  入了族谱再除族,那肯定有犯了族规家法的地方,被家族所弃;没有入族谱,多半是出身有瑕。

  可沈家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沈琰这一支几代人都是读书为业,这般有上进心的族人,为何不让回归家族?

  不过想着在乡试前,沈家宗房派了沈琦来南京,曾带了几个生员过来拜访他,其中并没有沈琰。

  之前乔三老爷还以为是沈琰如今住在南京的缘故,现下看来这其中还有说法。

  “沈家那里,可提了你们这一支归宗之事?”乔三老爷问道。

  沈琰摇摇头,不想说太多。

  他并不知乔三老爷与沈家二房的渊源,对于学政大人关心自家事,心中颇为古怪。隐隐察觉到什么,可想到自己**之事,也欢喜不起来。

  乔三老爷好奇的不行,沈琰祖上到底是什么出身?不过这其中定有不好对人言处,乔三老爷见沈琰不愿意提,也不会直接问起,就问了沈琰几句进京的事,就叫人上了汤。

  待沈琰离开后,乔三老爷吩咐人传了管家过来,打发他去打听沈琰的身世

  松江是大府,松江来参加乡试的学子如今还有不少滞留南京。沈家是松江望族,说不得有什么蛛丝马迹打听出来。

  乔三老爷即便晓得沈琰身世有异,依旧没有死心。

  在他看来,沈家不许沈琰祖父入籍,多半沈琰祖父是外室子。沈琰的曾祖母是再醮之妇或是妓子,不为书香门第入接纳,连带着儿孙也都上不了族谱。

  自打宋后,儒家信奉程朱理学,对于女子贞洁要求尤为苛刻,不许纳妓或是再醮妇进门的人家,并不是一个两个。

  即便不被宗族接纳,沈琰的祖父依旧读书为业,有了功名;沈琰之父这里,又更进一步;再看沈琰的为人行事,家教这里是无需担心的。

  乔三老爷的庶长女,不过是婢生女,才在亲事上被人百般挑剔,高不成低不就。因此对于沈琰的出身,乔三老爷并不是很挑剔,只是想要弄个明白罢了

  等到管家打探一圈,得到的消息,却是令乔三老爷拿不定主意。

  沈琰来南京之前在松江沈家族学任教,其胞弟也在沈家族学读书,沈琰家在松江时住在沈家坊。这明显是被沈家接纳的意思,那为何沈琦来南京没有带沈琰在身边交际?而沈琰这里,提及松江沈家时,也没有想要归宗的意思。

  南京距离松江并不算近,不过乔三老爷还是打发人前往松江打听。至于沈琰这里,瞧着他有为尊者讳的意思。沈琰的胞弟,年岁不大,未必晓得家族私密,唯一能打听的就是沈琰之母白氏。

  乔三老爷就与妻子说了,让她寻个由子见见白氏。

  乔三太太有个嫡女今年十二岁,巴不得将前头的庶女早嫁了,好专心为女儿准备嫁妆,对于丈夫的吩咐就痛快应了。

  白氏是举人之妻、举人之母,并非寻常民妇,乔三太太给她下帖子,也不算太**份。

  白氏收到学政太太的请帖,真是又惊又喜。不过她一个内宅妇人,倒是不敢自专,就叫来长子商量。

  沈琰看着帖子,想起前两日在学政家的对话,若有所悟,道:“即请了娘去,娘就去吧……要是学政太太问及曾祖母之事,也不必瞒着……”

  白氏惊恐道:“她作甚要问及这个?莫不是发现大哥学籍不妥?还是沈家人要害了大哥?”

  沈族并不认下沈琰这一支,可沈琰既要进学,学籍上曾祖父之名总不能空着,添的还是二房老太爷的名字。真要计较起来,这样并不妥当。要是沈氏族人到学政处上告,就能告沈琰一个“伪籍”。

  白氏对沈家再不满,也不敢闹事,顾及的就是沈琰的学籍。

  沈琰忙道:“娘别担心了,不于学籍之事,多半是要问儿的亲事……”

  白氏闻言,立时转惊为喜:“阿弥陀佛,真是老天开眼,莫不是学政大人要招大哥为婿?”

  沈琰摇头道:“或许是为了旁人家保媒,除了说亲之外,也没有什么可探问到祖上的道理。”

  白氏犹豫道:“家丑不可外扬,这些事实话实说好么?要不先看看那边人选如何?要是人选好,是不是当瞒一瞒?”

  沈琰皱眉道:“不可婚姻结两姓之好,要是有所隐瞒,那不成了骗婚?娘还是实话实说吧。不管学政大人为何人保媒,门第当在我家之上,要是因此得罪人,反而给儿子平添一个仇人。”

  白氏恨恨道:“都怪二房大太太,恁地心狠的女人……要不然去年归了宗,也不会让我儿到了现下这般尴尬境地……”

  沈琰忙道:“这般抱怨的话,娘在家里说说就罢,到了外人跟前可莫要提起……二房大老爷升了尚书,要是娘在外头也这般抱怨,让人误以为我兄弟两人对二房心存怨尤,不用二房嫡支发话,就有人为了巴结二房大老爷发作我们,说不得前程就要断送了……”

  倒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是世情如此。只是未必就这么严重,沈琰晓得母亲秉性,不愿她在外头乱说,才故意说的严重几分。

  白氏白了脸,忙捂了嘴道:“这也未免太霸道,连抱怨两句都不行么?”

  沈琰道:“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嫡支这些年没有寻祖父与父亲不是,多少也因离的远的缘故。如今儿子就要上京,若是纠缠当年往事,惹恼了那边,儿子可是扛不住……”

  被沈琰连吓带哄了一顿,白氏去赴乔三太太的约时,就谨言慎行起来。

  乔三太太看到她这般容貌,心中讶然不已。要不是她之前见过沈琰,这母子两个容貌确实有相似的地方,她都要怀疑白氏是不是后母了。

  不过论起年齿,晓得白氏比自己还年长一岁,乔三太太就只有羡慕白氏保养好的。

  白氏到底是士子之妻、士人之母,言谈中即便带了几分小家子气,也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乔三太太看出她的软糯脾气,不是难相处的,对于这门亲事就更热络几分

  她素来想的开,不怕庶女嫁的好,只怕庶女嫁的不好。乔三老爷心肠软,要是晓得庶女嫁的不好,往后怕是多有操心的地方。

  乔三太太对白氏满意了,就旁敲侧击问起沈琰兄弟的身世。

  白氏因得了长子吩咐,并无隐瞒的,倒是痛痛快快说了。又因长子的警告,白氏一句抱怨沈家人的话都没提。

  乔三太太闻言,沈琰的祖父竟是出自沈家二房,不由有些傻眼。沈琰这身世,可是比他们夫妻两个之前想的截然不同,倒是说不好是更好还是更坏。

  不过因白氏这般坦荡,她对白氏的好感就又升了几分,言谈上依旧亲切,并无变化。

  白氏眼见乔三太太并不因自家是出妇子后代就生鄙视,倒是十分感动。

  等到乔三太太叫人上汤时,白氏已经当乔三太太是个贴心人了。

  乔三太太这里送了客,却是收了笑。

  等乔三老爷回来,乔三太太就将白氏那里打听的消息说了。

  乔三老爷闻言,亦是讶然:“竟然不是外室子,而是嫡支……”

  乔三太太皱眉道:“老爷可莫要这样说,姐夫家才是沈家二房嫡支……”

  乔三老爷叹气道:“要我说,姨父的性情实是太刚烈……换做旁人家,即便后母不贤,也没有不认弟弟的道理,竟任由血亲遗留在家族之外……”

  乔三太太犹豫道:“老爷,这门亲事还是罢了……沈琰是不错,可沈家那边在择嗣的时候都没认回他们,想来也无心让他们归宗……”

  乔三老爷想了半响,道:“前些日子看邸报,姐夫外放江西,倒是说不得会路过南京,且看看姐夫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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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三章 久闻大名(二)



  京城,春山书院。

  夫子留下一篇时文题目,就吩咐学生们散学。

  饶是两世为人,想到明日就是望朔假期,沈瑞心中都生出几分欢喜。

  不是他想要偷懒,实在是春山书院的课时安排太密集了,卯正(早上六点)开始,到酉正(下午六点)结束,每天在学堂里六个时辰。

  真是起早赶晚的,怪不得沈全与何泰之开学会都鲜少见人影。

  每个月只初一十五才能休息,自然是人人盼着。

  不管沈瑞之前在松江族学,还是在沈家三老爷的小私塾里,课程安排都没有这么紧,一时还真有些适应不良。

  待出了课堂,就见沈全在外头站着。

  “三哥在等我?”沈瑞迎上前去。

  沈全看了看沈瑞身边的毛迟,还有随后出来的一堆小少年,扶着沈瑞肩膀小声道:“是不是幸好有毛贤弟在?”

  沈瑞左右看了两眼,已经淡定。之前同窗们看他是比较侧目,不过待晓得他年纪只有十三岁后,隔膜也就没那么深。毕竟他们的年纪十一、二岁,与沈瑞也小不到哪里去。而且因沈瑞身量高挑的缘故,他们还十分羡慕。

  倒是沈瑞,入学院小半月,熟悉了这里的升级机制与学习氛围,有些担心道:“我还好,三哥那里呢?”

  这书院里十来岁的学生,夫子就撵着下童子试,十六、七时大多数院试都过了。沈全的年纪,已经十八岁,就是搁在丙班,也不算小了。

  沈全笑道:“不过是开始时被当成不开窍的傻瓜,格外‘关照,了些时日,不过对我来说到底是有好处;即便是族学时,也没得过师长这般重视。”

  沈瑞见他眼神清澈,面上并无阴霾,可见是真的适应了春山书院的教学节奏,这才放下心来。

  毛迟本与沈瑞结伴而行,眼见沈全过来寻沈瑞,就先带了书童离去。

  沈全道:“自打瑞哥上学,我娘就开始念叨,不放心你呢……明日休沐,瑞哥可有什么安排?要是得空,就过去坐坐。”

  沈瑞点头道:“当然有空,我本也要过去给婶子请安的。”

  沈全笑道:“那明天我可能借瑞哥的光打吃好的,前几日松江那边来人,送了不少食材过来。我娘留了大半,就惦记叫瑞哥过去。”

  至于送到尚书府,以郭氏素来行事,是不会那么做的。尽管沈瑞与她亲近,她也是真心疼沈瑞,不过这份亲近却不在人前显露。

  以前沈瑞是娘不在爹不疼的可怜孩子,她这个婶子愿意将沈瑞拉倒五房羽翼下,护着他疼他。如今沈瑞已经是二房嗣子,她要是再摆出只有婶子最疼你的姿态,只会让沈瑞难做。

  就是之前帮沈瑞料理的庄田账册,郭氏进京后,也痛痛快快地交到徐氏手中。

  沈瑞笑道:“那感情好,倒是惦记南边的吃食了。”

  族兄弟两人说笑着出了书院,到了仁寿坊两人就作别,沈瑞进了胡同,沈全继续回家之路。不过在临别前,两人约好,明日沈瑞过去探望郭氏与福姐。

  回到尚书宅,沈瑞先回九如居换了家常衣裳,并没有直接叫晚饭,而是先去正房。

  大老爷也在,与大太太之前不知在说什么,夫妻两个面色都有些沉重。

  沈瑞先给二人请了安,随即说了明日想要去沈瑛家探望五房长辈之事。

  徐氏在心里算了算日子,点头道:“二哥也有些日子没过去,是当过去请个安。”又道:“你鸿大叔、鸿大婶子是头一年在京城过冬,怕是受不得这边的寒,福姐年纪又幼小,正好这几日家里收拾皮子,我叫人挑几块出来,明日二哥带过去。”

  沈瑞应了,就听大老爷道:“打发人去瑛哥那里一趟,将拜会的时间改成下午……王伯安回京了,身子不大好,你当先去那边问疾。”

  倒不是王守仁这个老师当排在前面,而是探病避讳下午过去,多在中午之

  王守仁如今是刑部主事,二月里出京去安徽清查旧狱,算下来出京已经大半年。

  沈瑞不由动容:“老师什么病?”

  王守仁可不是单纯的文人,打小习武健体,这要是病了肯定不是小病。

  大老爷沉默了一会儿道:“估计是累着了,加上心病他南下这半年成果斐然,可也得罪了好些人……”

  沈瑞听了,仔细一想,就明白过来。

  这种清查旧狱的差事,真要成绩好,可不是得得罪人么?要是将已经定罪的案子翻过来,不仅要得罪当初审案的地方官,还有按察使司,乃至刑部,一层层的官员。

  当初王守仁出京前,沈瑞就想到此处。可王守仁一心为国为民,沈瑞身为弟子,虽婉转规劝,可也不能拦着,而且也拦不住。

  “可是得罪了了不得的人物?”沈瑞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

  大老爷自己如今就是刑部掌印官,刑部这里应该是不怕的。至于地方官,王守仁之父王华虽没有升级,可依旧是正三品侍郎,难道还庇护不了儿子?

  大老爷看了沈瑞一眼,很是欣慰他的通透:“并非是得罪一人两人,而是他犯了官场忌讳……王华这次虽无升无降,可位置未必就安稳了,盯着他位置的人还是大有人在……王伯安这次南下,固然有功,不过随即的弹劾也少不了,就怕这个时候有人落井下石……要是牵扯到王华身上,恐父子都难保全……

  沈瑞大惊:“父亲,师公他不是圣眷优容么?”

  大老爷道:“去年卷入会试舞弊案的程敏政,圣眷并不在王华之下。”

  沈瑞进京大半年,也常旁听大老爷说些朝廷上的事,对于现下朝廷格局心中有数。

  如今的格局是皇权与文臣和平共处,勋贵武将打酱油。

  文臣这里,因三阁老的缘故,又分了派别。“谢党”、“刘党”、“李党”,还有如大老爷与王华这样的中立人士。

  在这次“京察”中,三阁老相争的苗头就越老越明显。

  王华无党无派,又有希望入阁,三阁老即便不会直接对付王华,可下边人要是盯着王华的礼部左侍郎位,想要将他弄下来,也不会拦着。

  想到此处,沈瑞不由皱眉道:“父亲,他们是不是太嚣张?这次对付师公,那下回瞄准哪个?父亲与姑父也不是党人,他们会不会也对父亲与姑父出手

  大老爷抚着胡须,欣慰道:“二哥能想到此处,甚好、甚好……为父之心忧,亦在此处……朝廷是圣人的朝廷,不是阁老的朝廷……几位阁老在高位上久了,越来越听不得其他声音,时而久之,难免陷入意气之争。最好的法子,就是保持朝廷现下格局,勿要让几位阁老的势力再膨胀。”

  “要是他们想要借着老师这次清查旧狱‘隔山打牛,,那为了免除后患,是不是当‘釜底抽薪,?”沈瑞想了想道。

  大老爷脸上笑意更盛:“二哥说来听听……”

  “先生既‘病,了,就当好好歇一阵子……”沈瑞道。

  王华父子在朝虽没有什么靠山,不过因王华是状元出身,为人方正,在士林中口碑甚好。又因之前在翰林院,如今在礼部,王华的门生故旧也很多。不过多是品级低,在朝廷上说不上话。

  大老爷点头道:“要是真如此,也可解王华忧患,只是王守仁性情桀骜,未必肯退这一步。”

  沈瑞并没有在大老爷面前保证什么,心里却是下定主意,要劝住王守仁。

  从正院出来,沈瑞并没有回九如居,而是去叫了长福,吩咐他立时往沈瑛宅走一趟。

  王宅那边,距离尚书宅这么近,沈瑞恨不得立时就过去。不过想想规矩与避讳,到底忍了,只是打发长寿过去打听一二。

  等沈瑞回了九如居,用了晚饭,长寿也从王宅回来。

  “没见大爷,只见了五宣哥。大爷这半年日夜辛劳,又因在外,饮食不调,肠胃就有些不好,听说清减许多;又在差事的缘故,得罪了不少地方官吏,受了不少刁难,最过分的是,大爷回京时,那边的人在船上使坏,沉了大爷所搭乘的座船……大爷与五宣哥知水性,虽没事,可随着大爷南下的两位文书遇难了……”说到最后,长寿带了几分沉重。

  他是王家旧仆,早年也跟在王守仁身边,对于旧主自然关切。

  沈瑞听了,终于明白大老爷为何让王守仁暂时隐退。

  官场之上的争斗,虽说凶险,可多在律法许可之内行事,像这样摆明旗鼓,连谋害性命都出来了的,可见这其中有无法化解的仇怨,使得对方连规矩都不讲了。而对方敢这样肆意,定也有所倚仗。

  王守仁父子两个如今都在官场,可实际上除了圣眷之外,并无什么得用的官场助力。

  原本他打算带冬喜一起去沈瑛家,与郭氏商量商量冬喜的婚配之事的,毕竟冬喜今年十九岁,年纪已经不小。

  可晓得王守仁的事,沈瑞也没了心情。

  辗转反侧,到了次日一早,沈瑞用了早饭,就匆匆前往王宅侍疾。

  他是王华的徒孙,王守仁的学生,春节前后时常来王家的,倒是无人拦着

  到了王守仁的居所外,沈瑞就听到一阵阵的咳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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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四章 久闻大名(三)


  王守仁院子里服侍的人不多,沈瑞走到房外,正好有个婢子出来,认出是沈瑞,忙屈膝道:“瑞少爷……”

  沈瑞点点头,直接挑了帘子进去。

  王守仁倚坐在炕上,正弯腰咳个不停。旁边有个婢子,手中捧了痰盂。

  听到外头动静,王守仁抬起头来,道:“是瑞哥来了。”

  沈瑞先见了礼,而后亲自倒茶奉上:“老师先吃口茶压一压……”

  王守仁接了茶,吃了几口,咳的果然轻些。

  沈瑞看着王守仁清减的模样,还有刚才不住声的空咳声,不由有些担心,附身去看痰盂里的痰。虽说他不是学医的,可自己当年却是得过肺炎,当时的状态与咳出的痰的颜色,都与王守仁现下相仿。

  “老师这是在下水后受凉引得咳症?”沈瑞担忧道。

  这个时候可没有抗生素,肺炎严重了也能要命。这是感冒引发的肺炎?

  王守仁淡笑道:“瑞哥不用太担心,我这是老毛病……前几年一次伤寒坐下的病根,这次又发了,这几日已是见好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可说话之间都带了喘声。

  他吩咐婢子拿了椅子,让沈瑞坐了,问起他上学的事。

  知道沈瑞进了春山书院,王守仁点头道:“那边授课的都是翰林院的老儒,莫要因他们上了年岁就轻视他们。他们都是一层层考上来的,没谁比他们更熟悉科举章程。”

  沈瑞也这么认为,这半月来学习的很用心。不过也晓得,有些科举窍门,则是子孙相传,没人会往外传授。幸而沈家有几位老爷在,外头还有王守仁这个老师,并不需要其他人指导。

  要说八个月前的王守仁是阳光青年,那现下这阳光青年的脸上有了阴霾。

  天子君亲师,就如沈瑞这个学生能不请自来,直接登堂入室,王守仁在学生面前也没有掩饰他的沮丧与迷茫。

  说到底,王守仁再有才,也不过刚到而立之年。

  这次江南之行,定是让他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东西。

  沈瑞上辈子来自信息世界,网络上各种负面消息铺天盖地。

  就是不问王守仁,他也能猜到王守仁的遭遇。

  王守仁是真正地忧国忧民,算起来也是热血青年。

  沈瑞不说话,王守仁却长吁了口气,道:“瑞哥,你我都应该庆幸,生养与仕宦人家……这世上,小民艰难……”

  沈瑞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国家有律法,可官场之上更重视人情”

  所以小民受冤,并不稀奇。地方官为了政绩,命案肯定是要破的。这个时代,又不像后世那样有健全的刑侦手段,肯定是疑罪从有。刑法之下,什么口供求不出来。冤假错案,定是不可胜数。

  至于地方官为了荷包,侵占乡绅商户财产之类,也不罕见。

  古往今来,官欺民的手段多是大同小异。

  这次“清查旧狱”,肯定让王守仁长了“见识”。而且他的反应肯定也很强烈,才会引得对方铤而走险。

  沈瑞过来之前,想了一肚子劝解的话,眼前却有些难开口。

  同王守仁的忧国忧民相比,自己这“明泽保身”的想法是不是太自私?

  不过无论如何,他是不想看着王守仁父子走上历史上的旧路。

  看着沈瑞欲言又止的模样,王守仁揉了揉眉心,道:“瑞哥到底想要说甚,犹犹豫豫的?”

  “老师,父亲昨日与我说,最近京中风声不对”沈瑞迟疑了一下,道

  王守仁正色道:“怎么了?”

  沈瑞看了王守仁一眼,道:“都察院那边盯上老师了……”

  王守仁嘴边露出讥讽道:“意料之中,要是朝廷没有倚仗,他们也不敢无法无天,在地方作威作福。”

  沈瑞沉默,面上尽是忧色。

  王守仁笑了笑道:“瑞哥不要担心我,最多不过是罢官免职……”

  沈瑞抬头道:“要是单单算计老师,学生并不怕,只有师公在朝,老师总有起复时……可是父亲说,这个时候怕是有人会落井下石,对准师公……”

  王守仁闻言一愣,随即面色沉重起来。

  连进京不到一年的沈瑞都明白朝廷格局,他哪里又不明白?今年这次“京察”,六部九卿衙门变动很大。王华要不是为人方正,没有明显的小辫子露在外头,这个礼部左侍郎的位置说不得早就抢了。

  沈瑞一个半大孩子,沈沧专门与他说这些,不过是给自己传话。

  王守仁觉得胸口里塞了一团棉花,堵着自己喘不上气来。

  沈瑞却是没有再说旁的,他与王守仁相识这几年,晓得王守仁的脾气秉性。要是劝王守仁退一步保全自己,王守仁是连考虑都不会考虑的。只有抬出孝道来,才有希望。

  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要在王华那边使劲,沈瑞就从王家告辞出来。

  王华今日在衙门,并不在家中,想要见王华只能等王华落衙或休沐的时候

  沈瑞就先回了尚书宅,叫人带了礼物,前往沈瑛家。

  沈瑛、沈琦兄弟都不在,沈瑞先见了鸿大老爷夫妇。

  听说沈瑞带了一车皮子,郭氏犹豫了一下,就叫瑛大奶奶收下。

  徐氏昨天说是给沈鸿夫妇与福姐几张皮子,可哪里好落下五房其他人。自然人人有份,就弄了一车。

  尽管五房日子富庶,可这一车皮子价值也不是小数,郭氏心里已经想着给如何还礼了。

  不过眼前最关心的还是沈瑞,虽说之前沈全将春山书院说的千好百好,可郭氏不亲自问问沈瑞,心里还是不放心。毕竟沈全十八岁,沈瑞只有十三。两人不在一个班上,要是沈瑞挨了欺负怎么办?

  听着郭氏满含关心的探问,沈瑞道:“婶娘放心,同窗们都友好,没有那等欺负人的。”

  沈全在旁,听了此话,不由失笑道:“娘,就瑞哥这年岁、这身量,不欺负旁人就行了,哪里会挨欺负?”

  郭氏轻哼了一声道:“瑞哥就算个子高些,岁数在这里,又是才去,说不得就有人欺生。”

  沈全想着沈瑞班上那群萝卜头,笑道:“娘,您就将心放回到肚子里吧……瑞哥没考童子试,如今进了的初级班,学生都是十来岁,瑞哥的年岁都算是大的。”

  郭氏先是一喜,随即一忧道:“都是小学生,那夫子讲课是不是也是容易的?会不会耽搁了瑞哥功课?”

  沈全之前倒是没想到这点,点头道:“娘顾及的也有道理,可是书院里升级卡的紧,都是随着科举功名走,并无例外……”

  沈瑞道:“婶子,我们那里逢十日有大讲,学生都可以去听的,并不会耽搁什么。”

  郭氏这才放心,才问起沈瑞探病之事。

  沈瑞将王守仁咳的厉害之事说了,郭氏因“爱屋及乌”,便也颇为关切,说了几个治咳症的食补方子,让沈瑞下次探病时告之。

  福姐坐在郭氏旁边,早已经等着不耐烦。

  见郭氏说完话,她便下了炕,跑到沈瑞跟前,拉着他的袖子道:“二哥,球球……”

  沈瑞道:“福姐想要球球?二哥这次没带来,下次给福姐带来……”

  福姐却拉着沈瑞的袖子不放手,用另外一只小胖手指着外头。

  沈全笑着说道:“福姐是让你带她去踢球呢,我前些日子做了个皮球给她

  福姐满脸期待模样,沈瑞看着心里软软的,起身道:“鸿大叔,婶子,我与三哥带福姐去玩……”

  郭氏叫人给福姐带了帽子,又吩咐沈全与沈瑞道:“一两刻钟就屋里来,别冻着了福姐……”

  外头虽是阳光明媚,可到底已经入冬。

  沈瑞与沈全带了福姐在庭院里玩了一会儿,就哄着她去了书房。

  沈瑞要了纸笔,在纸上化了几个卡通小人给福姐玩。

  福姐拿着那张纸,十分喜欢模样,指着上面的小人“大哥”、“二哥”、“大嫂”、“二嫂”地叫了起来,看着沈瑞与沈全直乐。

  福姐转过头来,望向沈全:“三哥,三嫂呢……”

  沈全一愣,随即一把抱过福姐,面色有些古怪道:“福姐是听谁说‘三嫂,?”

  “爹,娘”福姐脆生生地答道。

  沈全有些傻眼,沈瑞笑道:“是不是鸿大叔与婶子要给三哥选三嫂了?”

  沈全已经十八岁,旁人这个年纪早已经成亲。只是他不是长子,没有传嗣压力,功名上又卡在院试,才一直没有想到亲事上。

  不过沈鸿与郭氏作为父母,肯定不会疏忽儿子的婚姻大事。

  沈全有些忐忑,又有些好奇的:“如今到底是寓居京城,爹娘怎么好好的想起我的亲事来?”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全不好直接去探问,沈瑞这里却是没什么顾忌的。

  等用了午饭,沈瑞就问起郭氏。

  郭氏道:“是你大哥的一个同年,如今也是庶常,苏州府人士,父亲已故,接了家眷来京,家中有一幼妹,正在寻人家。可又不想嫁到京中,怕以后致仕回乡后两下分离。他来过家里,见过三哥,知晓三哥还没定亲,就有心结亲

  沈瑞道:“论起来,倒是门当户对,却不知那女孩品貌如何,婶子可见过

  其实沈瑞说“门当户对”并不妥当,“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即便那女孩家是寒门出身,有个庶吉士兄长,也是不愁嫁的。

  郭氏摇头道:“闺中女儿,哪里是那么好见的?我与你叔父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总要心里有了主意,再定下相看不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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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九章 未雨绸缪(三)


  随着沈洲一家抵达松江,二房二老爷外放从四品参议的消息,也立时在族中传开。

  最开心的莫过于四房沈举人,自打乡试结束,他就掐着手指头算教职交替的时间。即便沈洲之前答应的好好的,可他还是忍不住生了小人之心,怕有什么变更。

  没想到,沈洲外放,路过松江。

  沈举人之前也曾两次进京,不过都名落孙山,本绝了仕途之心。如今被勾起来,这股念头却是越烧越旺。

  自打孙氏故去,四房波折不断,沈举人也算见识了世态炎凉。

  即便是族人,为何大家都乐意去奉承二房,不过是“权势”二字。

  贺家人丁本不敌沈家,这些年为何隐隐有与沈家抗衡之意,不过是贺家大老爷中了进士,做了京官;而沈家宗房两位老爷都落第,到了玉字辈才有人出仕。

  沈举人连一天也等不得,得了消息,立时准备了拜帖,前往宗房。

  沈洲虽不喜沈举人,可也没有毁诺之意。见了沈举人之后,对于沈举人得寸进尺想要随他一起动身之事也应了。

  沈举人心里这才踏实了,再三道谢,忙不迭地回家准备行囊去了。

  沈洲毕竟是上任途中,即便路过松江,也不好久留,休整个三、两天后就要再次启程。

  因地方教职考核是按照乡试成绩论的,所以乡试结果出来,各级教职的考评结果也就出来,满九年是升还是降都有了说法,新旧更替时间就在年底。

  沈洲之前给沈举人谋的位置,是扬州府府学教授。那里的教授上了年岁,今年满职要退的,沈洲就拖了乔三老爷“内订”了这个教职。

  在平头百姓眼中,府学教授也是官身,实际上在官场之上,真正有门路的都不稀罕这个。因此,运作起来,十分容易。

  沈举人留心教授的事,如何安排家里的事情,心中早有了决断。

  张老安人行事越老越左性,乔氏那般温顺腼腆,她却能狠下心来刁难,闹得家里不安生。即便是生身之母,沈举人心中也只剩下怨愤。

  要是可以选择,他自然想要将张老安人抛在松江,自己也得了清净。不过想着过了半年穷日子,又开始不安分的张家人,沈举人可不敢将张老安人留在家里。

  否则,她是老主母的身份,行事无人制约,说不得就要将四房都搬回张家去。

  松江这边的事情,可也交给沈瑾。

  沈瑾在先前的岁试、科试上虽是一等,有乡试资格,可到底是错过了。想要参加下一科乡试,就不能离开松江,还要参加每年的岁考科考。

  即便没有岁科考试,沈举人也不打算带沈瑾。

  沈瑾与乔氏两人虽为母子,可年岁相仿,这小半年来因沈瑾居家养病,一个家里住着,总有打照面的时候。

  沈举人自己行事有了参差,看着旁人就也心下存疑,很是防着沈瑾。同时,也是担心与沈瑾这个少年相比,乔氏会嫌弃他老了。

  疑神疑鬼的,沈举人的心火就越来越燥。要不是乔氏温柔小意,沈瑾向来又孝顺恭敬,他早就要发作起来。

  如今能隔开乔氏与沈瑾,沈举人心里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宗房,族长太爷房里。

  与沈洲叙完话,宗房大老爷就来寻族长太爷。

  沈洲提出想要带两个族侄去南昌,请族长太爷与宗房大老爷选两个妥当的

  沈洲外任,除了幕僚管事等人之外,乐意提挈族中晚辈,这对沈家来说也是好处。同样,沈洲此举,也是为二房培养助力。

  族长太爷与宗房大老爷闻言,自然也是愿意。

  族中各房子弟,除了三房从商之外,其他各房头多是读书为业,可科举仕途,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不是谁都能考出来的。

  跟在沈洲身边,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三哥被屈氏娇惯坏了,四哥又太怯懦提不起,宗房这里最妥当的就是二哥。二哥读书虽不成,可接人待物是不差,可偏偏家里离不开他……”宗房大老爷感叹道。

  族长太爷道:“宗房不当参合,没得叫珏哥为难其他房头,科举无望的子弟,可也选两个出来,不怕他笨,本分为上……”说到这里,顿了顿道:“拖家带口的就算了,从没成亲的人里选。”

  宗房大老爷听了这话,心下一思量,就明白族长太爷的用意。

  官场之上,最常见的结盟手段就是结亲。沈洲即便没有带女儿南下,就是摆明了不会将女儿嫁到京外。沈珞只有十三岁,现下议亲还早。要是带两个没定亲的族侄南下,到了地方上,可也借结亲,拉下两个盟友。

  宗房大老爷想了想道:“四房不用说了,如今只剩下沈瑾一个,又是一心科举……五房嫡支都在京城,沈瑛如今前程正好,要是拉扯五房的人,以后多半也会同那边亲近六房向来不顶事,嫡支不行,旁枝子弟也没有出挑;七房、八房家教好,可七房子弟年纪小,八房沈流怕是舍不得儿子们不读书……剩下九房,沈琳倒是个忠厚性子,可连县试都过不去,脑子太笨了些……”

  原觉得族中子弟众多,可真挨个房头论起来,宗房大老爷为难了。

  即要跟在沈洲身边,做些跑腿传话的差事,那年岁不能小了。可又要没成亲定亲的,那年纪稍大些的都不行。

  这个年岁,资质稍好些的都会读书。

  数来数去,宗房大老爷竟然挑不出人来了。

  “笨拙不怕,性子本分是好事,沈琳算一个,再挑个机灵的与他互补也就够了……”族长太爷想了想,道。

  宗房要避嫌,四房无人,五房如今嫡支兴旺,二房培养助力就要从剩下的房头选。

  “三房……”父子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三房。

  即便他们对三房老太爷不喜,可大家毕竟是同族,总不能看着三房真的败落下去。的

  前两个月沈涌与沈珠叔侄回乡后,三房已经正式分家。

  三房的产业被分作两份,一份被老太爷归于“祭产”,不可分割,由三房大房继承;另外一份分了五分,三房大老爷一份,三房大哥身为长子嫡孙,又分了一份,剩下三份,三位老爷一人一份。

  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操劳了十几二十年,兄弟齐心,为三房赚下万贯家业,结果每家只分得十分之一家产,如何能服?

  二老爷还在默默,二太太却不于了,联合三老爷、四老爷,求到宗房来,求族中做主。几房的子孙,更是摩擦不断,见面就恨不得问候对方祖宗,却忘了大家都是一个祖宗。

  眼见三房的火药味越来越浓,纷争越来越严重。

  族长太爷无法,只好出面调解。

  三房老太爷虽恨几个孙子忤逆,可对比着三房祖产的单子,也晓得这个分家方式不公。

  可他偏心长孙一系惯了,也不肯答应均分家产。

  在他看来,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既学会了买卖手段,即便少分些家产,以后也能赚回来;大房一系的子孙,多是读书为业,不会商贾事,正需要殷实家业供着读书。

  等到沈珠他们出息了,自然不会忘记其他房头的叔叔们。

  如今几位老爷先是置私产在前,后又闹分家在后,实是太没良心了。

  他将分家的条件定的这般苛刻,未尝没有给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一个台阶下的道理,顶好是不分家。

  三位老爷在生意上精明,平素也不是笨的,这些年忍下种种不公,不过是孝顺友恭那套支撑着。他们看出老太爷的手段,就也有了决断。

  家,是一定要分的,可又不想便宜了长房。

  事情就扯皮起来,直到长房小大哥“意外”掉到池子里,差点没送命,随后长房与四房连主子带下人发生械斗,放到了四、五个。

  三房老太爷才终于死心,退了一步,重新分配家产。将其中五成分给大老爷,剩下五成,四成均分给二老爷、四老爷,剩下一成分给三老爷。

  这是他的底线,长房一系的产业不能少于五成。

  三位老爷虽不情不愿,可也没法子。

  三房分家,折腾了大半年,大家都已经身心俱疲。

  三房老太爷偏心长孙,固然被当成老糊涂,可他们这些死活要分家的孙子,名声也落不下好。

  父母早亡,祖父抚养他们兄弟四人长大,闹到如今这样也不是他们心中所愿。

  最后几位老爷点头,答应给大老爷五成家产,不过二老爷与四老爷对剩下五成家产的分配提出异议。那就是要三房均分,并不因嫡庶之分,就让三老爷吃了大亏。

  这场分家之争中,二老爷因之前在京中,不在松江,台面上一直是大老爷与四老爷争斗。同胞兄弟,几成生死仇人的模样,甚至刀锋相见。

  不管是沈家族人,还是其他人家,都在看三房的笑话。

  觉得他们简直不配为读书人家,不仅行商贾事,为了争利,连礼法规矩都不讲了。

  谁会想到,分家争产,分到最后,争到最后,二老爷与四老爷会主动让产

  三老爷当时痛哭流涕,二老爷、四老爷想着兄弟三人几十年的奔波辛苦,却落到如今这个下场,也是黯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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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章 未雨绸缪(四)



  因沈洲一行在松江休整的时间短暂,族长太爷与宗房大老爷商量一番后,就在各房子弟中,拟了个名单出来。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具体定下哪几个,就请沈洲自己拿主意。

  沈洲看了名单,见了沈琳与沈玲都在上面,心下就有思量。

  二月里回南时,他与沈琳、沈玲两人同行,大家同船共度一个多月,彼此颇为相熟。

  沈琳虽读书笨拙,为人行事也不圆滑,可待人真挚、性子质朴,倒是颇对沈洲的脾气。他少年得意,在翰林院混了二十来年,见的多是聪明人,像沈琳这样天真烂漫的人倒是少见。

  还有沈玲,年岁不大,为人行事却极为周全。不仅做人有眼色,而且还有上进心。

  其他的人名,沈洲看着也略眼熟,当时春日时来松江时曾给他请安见礼过,却没有多大印象。

  在见了几个年轻人后,沈洲还是觉得沈琳、沈玲两个最和眼缘。加上他们与沈珏也相熟,以后族兄弟之间也好相处。

  不过,在做正式决定前,他寻宗房大老爷仔细打听了三房的事。

  三房闹分家,是在他上次来松江时就闹开来的,实在是闹得不像话。

  沈玲是小一辈,分家的事涉及不到他什么,可沈洲还是想要打听打听其父沈涌的人品。

  宗房大老爷叹气道:“三房里,只有老二沈涌是个实在人。上敬兄长,下抚兄弟,不是长兄,胜似长兄……要是没有老二,三房也没有今日,就是太厚道了,难免自己吃亏,分家的时候,整个三房只有他一个顾及着骨肉之情,不想分家,幸而二太太是个精明的,站了出来,要不然说不得分家还有的磨……

  沈洲是见过沈涌的,对这位族弟的印象倒是平平,因沈涌行商贾事,还有些不入眼。

  不过听了宗房大老爷的话,知晓他并不是锱铢必较的性子,在分家不公道时,也没有与祖父、长兄闹腾,甚至还将自己稀薄的产业再分给庶弟,沈洲觉得沈涌堪为君子。

  “那沈玲呢?虽是庶出,行事周全却无小家子气,又有上进心,怎就耽搁了读书?”沈洲接着问道。

  宗房大老爷道:“玲哥是涌老二长子,早年涌二太太无子,将他当儿子养在身边的……等到玲哥八、九岁,那边添了嫡子,境遇就变了。换做旁的孩子,这般大起大落,心性说不得就歪了,玲哥却是肖父,是个孝顺宽厚的,就听从父母之命去学做买卖。说到底还是被耽搁了,要是碰上孙氏那样的嫡母,说不得早就有了功名。涌老二不是不疼这个长子,只是到底重视嫡子些。”

  沈洲与沈玲同船将两月,也曾指点过他几次,哪里看不出他是爱读书的?

  旁人家这个年纪的少年,都是读书为业,沈玲却十来岁就从族学出来,沈洲不由生出几分同情来。

  “就沈玲与沈琳两个吧,他们与珏哥相熟,彼此也能做个伴……只是这两人以后婚姻与前程,到底如何安排,是不是需提前说一声?”沈洲道。

  宗房大老爷笑道:“那是自然,这两个孩子是好孩子,可也要防着这两家给洲二弟添麻烦……你带了族侄在身边教导,本是他们的大福运,要是因此多了麻烦也让人恼……”

  由宗房大老爷出面,沈涌这里自然是无二话。

  三房分家后,沈涌一家就搬了出来。分到的那些产业,都被二太太拢在手中。二太太本是商贾出身,在三房忍气吞声了二十年,终于一展所长,自然是攥得死死的。

  沈涌因委屈了妻儿二十来年,对于妻子有愧,倒是无心计较。

  虽晓得妻子此举,未尝没有防着沈玲的缘故,可沈涌想着十来岁大的嫡子,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暗中拿了私房贴补沈玲。

  不过因沈玲已经二十岁,二太太依旧不开口提亲事,沈涌也有些忍不住,正想要求到宗房大老爷处,请宗房大太太帮忙相看媳妇人选。

  如今沈洲能看上沈玲,想要带沈玲赴任,对于沈涌来说真是天降之喜。

  对于宗房大老爷所说,沈玲婚姻前程都归于沈洲安排之事,沈涌更是无异

  沈洲是从四品官,即便沈玲在他身边只是族侄的身份,也足以与官宦人家结亲。说不得历练几年,还能靠着二房安排,补个官。

  因此,沈涌痛快地写了文书,白字黑字的写清楚,将沈玲托付给沈洲,沈玲娶亲、前程等事悉听安排,旁人不得插手。

  到了九房那里,九房太爷则闹起幺蛾子。

  “怎么看中了琳哥?他笨笨蠢蠢的,哪里会服侍人?还是让璐哥去,璐哥老成,又是监生,行事也便宜哩”九房太爷振振有词道。

  宗房大老爷心里冷哼一声,道:“璐哥拖家带口不便宜,洲二弟那边要选没成亲的晚辈……”

  这半年来三房“好戏连台”,九房也有笑话。

  沈琳从京城回来时,带了几口箱子的东西,不仅都被兄嫂占了去,连身上的衣裳也没落下,被改小了穿在侄子身上。旁人问起,璐大奶奶只说是从娘家得来的好料子。

  旁人不知晓,沈琴、沈宝两个见过衣服料子的,却是晓得。

  沈琳都这般老实了,偏生他那侄子是个没规矩的,压根不能这个叔叔当长辈,当面就“傻子”、“傻子”的叫,被沈琴、沈宝碰了正着。

  沈琴抱不平,就嚷了出来,大家才晓得九房得得那些东西都是二房大太太赏给沈琳的,同九房其他人并无于系。

  其实不仅九房,就是沈琴、沈宝两人从京城带回来的东西,两家太太也是看着眼热。

  五个手指头有长有短,当爹娘的心也是偏的。

  七房渫二太太还好,不过与沈琴好商好量,让沈琴匀出些东西给兄弟姊妹;沈琴不是小气人,就也痛快给了。

  八房流大太太,却是直接将沈宝带回来的行李“整理”了一遍,将东西都收刮的差不多。还是八房老太爷出头,将东西讨了回来,可到底伤了母子情分。连带着同母几个嫡出兄弟,对于沈宝都有了埋怨。

  沈宝也不计较,只专心跟在八房老太爷身边读书。

  他不计较,沈琴却替他委屈。只是八房长辈再不妥当,没有他去发话的道理,就在心里憋气。真要闹起来,伤了两家情分,爹娘也饶不得他。

  碰到沈琳这样的事,沈琴就故意大闹了一场,使得人人都晓得九房兄嫂不慈,夺了沈琳的东西;九房小大哥跋扈,待亲叔叔不恭敬。

  九房被闹得灰头土脸,沈琴也没得了好去,到底挨了二十板子。

  旁人不知道沈琴为何这般闹,渫二老爷如何不知道?

  七房、八房两个房头比邻而居,流大太太因夺了沈宝的东西被老太爷夺了管家权,对外人是秘密,对七房来说却不知秘密。

  沈琴闹了这一出,明面上折腾的是九房,实际上也给了流大太太一个耳光

  就连渫二老爷与渫二太太,想着自己也从儿子那里讨了东西,心里也生了不自在。

  要是九房太爷是个明白人,闹出这样笑话,就当好好教训丨沈璐夫妇,好生安抚沈琳才是。偏生他是个糊涂的,不仅不怪沈璐夫妇,反而埋怨到沈琳身上,觉得他是多事,带累了兄嫂与侄儿的名声。

  既是厌恶,怎么会愿意让他跟着沈洲去南昌混前程?

  “若闲璐哥大,还有我们小大哥呢……我们小大哥聪明,以后说不得进士及第,光耀门楣……”九房太爷道。

  宗房大老爷嗤笑道:“叔父莫要闹混了,洲二弟要族侄在跟前跑腿传话,可不是要带孩子?你们小大哥才十来岁,就是跟着做小厮,年岁也小了些……

  九房太爷讪讪道:“小点怎么了?正好与珏哥做个伴,省的珏哥孤单呢…

  宗房大老爷摇头道:“还是算了。你们小大哥可不是一般人,对着亲叔叔能骂傻子,,对着族叔能挥拳头,我可怕珏哥受欺负……”

  九房太爷虽是不甘心,还要磨牙,可宗房大老爷却不耐烦与他再啰嗦,直接提了二房对沈琳馈赠之事:“叔父也想想,要是洲二弟追究此事,可有沈璐两口子的好?”

  九房太爷到底心虚,又有不甘,就挺着脖子道:“若要带走琳哥也行,那琳哥就要放弃这边家产,以后婚娶之事也不碍这边……左右他跟着沈洲吃香的喝辣的,比家里过的好呢……”

  宗房大老爷被气的笑了:“家产一分不给琳哥?”

  九房太爷哭穷道:“九房又不比三房,不过是几亩薄田罢了,家里嚼用都不够,璐哥又是承重孙……”

  宗房大老爷想了想,道:“那就提前分家,将文书立了,以后两下里不相于。”

  九房太爷想要点头,觉得不对,抬了抬眉毛道:“那怎么行?他们爹娘虽没有了,还有我这个祖父在,琳哥总要养我,与我养老送终……”

  宗房大老爷道:“沈璐既是承重孙,又要占全部家产,难道还不给长辈养老?”

  九房太爷厚着面皮道:“我也是古稀之年,等到咽气时,也不能只拖累璐哥一个……”

  宗房大老爷摆摆手道:“既然如此,那沈琳还是留在松江吧……”

  九房太爷只是一时贪心发作,见宗房大老爷如此,反而服了软。

  次日,沈家九房兄弟分家,沈琳“净身出户”。

  得了消息的人家,没来不及为沈琳抱不平,就得了消息,沈琳与三房沈玲已经离开松江,随二房二老爷赴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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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一章 未雨绸缪(五)



  京城,春山院。

  就沈瑞同大老爷提过杨廷和不久,还不知大老爷那边与杨廷和是否搭上,这边他就见到了未来状元,杨廷和儿子杨慎。

  这个杨慎,除了以状元身份青史留名之外,还有许多脍炙人口诗词流传后世,著名就是《三国演义》开篇《临江仙》。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不过,此时杨慎,不过是个十三岁少年。

  他虽是四川人,却是生京城,之前早有才名,九岁就入了春山院,与毛迟做了两年同窗,彼此交好。弘治十二年丧母,他打击颇大。杨春爱重这个孙子,就致仕还乡,想要回乡教导孙子。没想到回乡途中,杨春之妻得了疾病故去。

  杨慎就随叔叔杨廷仪回乡守制,如今守制完才回京城。

  只是这次回来,杨慎虽回了春山院,却不戊班。他去年四川老家过了院试,如今已经是秀才。只因他年纪小,长辈们觉得他应该继续学习,今年乡试就没有叫他下场,而是让他随叔父杨廷仪进京。

  杨廷仪是弘治十二年二甲进士,与沈瑛是同年,中榜后就赶上母丧,因此并未参加庶常考试,也没有选官。

  杨慎个子不算高,不过容貌清俊,满身香气,是个儒雅少年。

  听闻他回院,毛迟就拉了沈瑞去了乙班。

  杨慎迎了出来。

  一个是老友,一个是朋,毛迟先给二人做了介绍。

  对于沈瑞来说,这真是意外之喜。

  他之前只想着让大老爷去结交杨廷和,压根没有想到杨慎这里。

  打听过杨廷和家情况后,他还以为杨慎会留四川,代父孝,等过了乡试才回京,没想到现下就回来了。

  杨慎听了沈瑞身份,倒是还算亲切,不过言谈中可也看得出,他看重并非是“尚之子”,而是“状元族弟”,口气之中对于沈家祖上沈度学士与现下沈理都极为推崇。

  毛迟道:“眼看到了月底,等到假日,我与沈二弟做东给你接风洗尘。”

  杨慎这个年岁,也是极看重朋友,早年是活泼性子,这两年因丧母打击才沉寂下来。

  听毛迟这般说,他便点头应了。

  不过他对于沈瑞这么迟入学,多少有些奇怪,私下里问了毛迟。毛迟与他说了沈瑞嗣子身份,又提了沈瑞丧母之事,杨慎不免生出几同病相怜来。

  到了十一月初一,春山院假日。

  就由毛迟与沈瑞做东,成贤街一个酒楼订了席面,为杨慎接风洗尘。除了杨慎这个主之外,还拉了沈全与何泰之做陪。

  杨廷和与何学士是同年,都是成化十四年进士,两家也有往来,因此何泰之与杨慎也认识。

  至于沈全这里,沈瑛与杨廷仪是同年,也能说起渊源。

  这些日子,沈瑞算是耳濡目染,知晓了些大明朝官场习俗,那就是想要攀关系,“同乡”、“同年”、“同窗”这就是结成一个大网。同时,除了姻亲之外,只要是同姓,不拘天南海北,还可也“连宗”。

  松江沈氏出自吴兴沈氏,吴兴沈氏如今也有人出仕,与沈家二房就是连了宗。不过这倒不是谁攀扯谁,而是论起祖宗来,确实能论上来。

  沈全是初次见杨慎,倒是并不觉得生疏。

  一顿饭吃完,他看了看杨慎,又看了看沈瑞道:“杨世兄与瑞哥倒像是双生兄弟……虽长相不相似,谈吐却仿佛……”

  毛迟看了看二人,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当初见了沈二弟就觉得亲近不生疏,确实是这个缘故……”

  何泰之轻哼道:“都做大人态倒是真”

  沈瑞只是浅笑,他是壳子里魂是大人,是“伪”少年老成;杨慎可不是,他确比十几岁少年老成持重。

  杨慎看着面带浅笑也矜持难开怀沈瑞一眼,却是心有戚戚然。

  他也曾如毛迟、沈全等人似,活开心自,可丧母之后,天却榻了一半。

  如今那个家里,有父亲、有继母、有庶母,有庶出弟弟们,他要是不长大,如何能护住自己与胞妹。

  想到这里,他看了沈瑞一眼,又看了一眼何泰之。

  杨家与旁人家不同,他父母就是定娃娃亲,他也是周岁就有婚约身。如今他胞妹虽才九岁,可他进京前,已经同祖父商议过妹妹亲事。是将妹妹嫁到京城,还是嫁回四川,祖孙两个都拿不定主意。

  嫁到京中话,杨家父子总有致仕回乡时候;嫁回四川话,要是父兄一直做京官,两下里离又太远。

  大家吃吃喝喝,年岁又相仿,院里赶上大讲时便也凑到一处,彼此倒是越来越熟稔。

  沈瑞是有心交好,杨慎因是少年才子,博览群,难得碰一个对脾气,倒是感情真挚,两人相交倒是有“后来上”之意,超过了杨慎与毛迟之间交情。

  毛迟虽背后与沈瑞抱怨了两句,可到底不是小肚鸡肠人,不会计较这些。只是读越发勤奋,沈瑞读勤勉,都他眼中,可想而知,等到明年童子试,沈瑞定会一路县试、府试、院试地考下去。

  杨慎有才,沈瑞也不俗,要是自己落后太多,只会被好友落下。

  这边沈瑞与杨慎相交,那边大老爷已经是不动神色地留心着杨廷和其人。

  随着李东阳收杨慎为学生,使得大老爷拿下了主意,请何学士为媒人,打算为沈瑞聘杨廷和嫡长女杨恬为妻。

  此之前,徐氏出门交际时,已经见过杨恬。

  蜀地出美女,杨恬虽只有九岁,可已经是个小美人坯子,不亚于江南闺秀

  别说徐氏受大老爷所托,对杨家长女多有留心;就是小徐氏,也颇喜欢杨恬。只是因杨恬已经失了生母,怕其少了教导,何泰之年纪有小,才没有想到亲事上。

  听到姐姐为沈瑞挑中了杨恬,小徐氏心中也有些泛酸。

  大老爷之所以这么就有了决断,除了沈瑞之前话之外,还因李东阳。

  三位阁老中,李东阳行事圆滑,连他都不动神色地拉拢杨廷和,可见沈瑞目光没错。另外,样李东阳才收了杨慎做学生,这个时候与杨家结亲,外人眼中,也算是有亲近李派意思,淡化谢派痕迹,一举双得。

  杨廷和对于沈家提亲,颇为意外与不解。

  京中官宦人家并不流行娃娃亲,小儿难养,礼法森严,要是对方有了闪失,岂不是耽搁儿女?

  而像沈家这样子嗣艰难,选了嗣子承祧香火,多半会早婚。沈瑞与杨恬差了四岁,等到杨恬及笄时,沈瑞已经十九岁。

  何学士道:“内大兄关心不过是瑞哥学业,瑞哥虽拜伯安名下,可伯安身体不好,明年开春就要回乡……瑞哥不好另拜他人,内大兄只能为他寻一个岳父以作教导,到底是慈父心肠……”

  杨廷和并不曾见过沈瑞,不过却晓得沈家是沈度学士之后,沈大老爷与已故太爷都是九卿,论起门第来,比杨家高了几头去,能使人向杨家提亲,有些受宠若惊。

  要知道,杨廷和祖上是赘婿,高祖父、曾祖父都是白身,祖父是贡士,家族才成了读人家。他自己先与其父中了进士,而后其父中进士,父子出仕,才晋身仕宦人家。

  不过即便受宠若惊,杨廷和也没有一口答应。

  不管沈大老爷官声清正,徐氏如何有贤名,沈瑞到底是嗣子,不是两人亲生子。对于沈瑞人品,杨廷和还想要“眼见为实”。

  两家做亲,这“相看”也是应有之意。

  何学士传话回沈家,大老爷与徐氏自然无异议。

  等到沈瑞下学回来,被叫到正房,就得了这个消息。

  沈瑞对于沈杨两家结亲并不意外,官场之上后结盟手段,就是联姻。只是没想到自己身上,原本以为会是玉姐对杨慎庶弟。

  毕竟他是承嗣子,多半要早婚,而他年纪与杨家嫡女年纪相差又大了

  听说过两日就要随大太太往杨家赴宴,沈瑞心里直抽抽。

  他是想要借杨家光,让沈家正德年间不翻船,可没有打算彻底上杨家船。

  杨廷和固然做了两朝首辅,可下场并不好,晚景凄凉。

  可是这门亲事,既已经托人传了话,到了“相看”时候,就轮不到沈瑞再说什么……

  南京,乔宅。

  沈洲一行到了南京,因乔三老爷南京任上多年,姊弟之年数年未见,少不得也暂留几日,骨肉团聚。

  乔三老爷因惦记庶长女亲事,就对姐夫提了沈琰之事。

  沈洲这里,因有宗房大老爷曾经说了好话,对于沈琰并无恶感:“祖上事情都过去数十年了,倒是无人会与之计较。不过因祖父早年有遗命,不许这一支归宗,我们身为晚辈也不好忤逆……小舅子要是不挑家世,只看人品,定就定下吧……”

  乔三老爷自己品级不高,长女又是庶出,不管是江南,还是京城,庶女都不好寻人家。犹豫了一下,到底看重沈琰人品,加上沈洲话中并无反对之意,还是决定定下这门亲事。

  乔三太太看了便宜外甥沈珏,觉得他性子爽朗,相貌也好,比沈珞当年还强一些,就私下与乔三老爷商量,想要亲上加亲。

  乔三老爷道:“还是莫要自取其辱,当年老太太开口,都被姐姐拒了,何必讨这没意思……”

  乔三太太想想大姑子脾气秉性,叹了叹气,就也死了这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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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二章 金风玉露(一)



  两辈子头一回相亲,对方是个九岁的小妹妹?怎么破?

  沈瑞面上做镇定,心中却是哭笑不得,这叫什么?在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不指望两情相悦,可的这同预期的婚姻也差太多了。

  可是,对比他现下的岁数,说个小四岁的未婚妻,虽让人觉得有些意外,倒是也并不算什么稀奇事。

  等再次在春山书院,见到杨慎时,沈瑞就觉得他眼睛里能射刀子。

  好友相交没什么,对方的人品这些日子的往来也是看在眼中的。可两家真要论起亲事来,最挑剔的就是杨慎。

  他盯着沈瑞,只觉得处处不顺眼,恨不得在沈瑞身上挑出十个八个毛病来

  沈瑞之前的长处,如今都成了短处。安静少语成了木讷无趣,博览群书成了读书不专心,待人宽和、喜怒不形于色成了城府深。

  要是将胞妹嫁到寻常人家,杨家父子总能为其后盾。

  沈家门第高于杨家,沈瑞在读书上又勤勉,科举仕途可期,杨慎便觉得心里没底。

  对于这门亲事,杨慎听父亲提过后,就满心纠结,一边觉得沈瑞在同龄人中算是翘楚,比那些黄口小儿要强上许多;一边又觉得朋友变妹婿不对味,之前他心中虽有过小小念头,可也只是想想罢了。

  他这样七情上面,对沈瑞一下子冷淡下来,毛迟见状,不由疑惑,私下问沈瑞道:“你们这是吵架了,昨日大讲上不还好好的?”

  沈杨两家亲事还没定下,沈瑞不好多说,便道:“谁晓得,许我无意得罪了他……”

  毛迟性子宽厚,少不得还安慰沈瑞道:“或许是有旁人的事情翻新,并非因你之缘故……”

  不管沈瑞心里作何想,终于到了十一月初十,杨廷和休沐之日。

  徐氏收到的帖子,也正是这一日。

  这一日,大老爷也是休沐。只是他如今是堂官身份,不好轻动,杨家才邀请的是徐氏,而不是大老爷。

  不过显然对于嫡长女的亲事,杨廷和并不打算交给继室俞氏,而是要亲自相看,才定在他休沐这一日让沈瑞过去。

  为了这次“相看”,徐氏提前使人去春山书院请了假。

  沈瑞是长房长子,未来的当家人,他的亲事当然不是小事。

  三老爷、三太太都已经听闻,知晓对方是杨家女儿,三老爷倒是觉得还算门当户对,不过听说对方比沈瑞小四岁,则有些不太乐意。

  徐氏年过五十,近年来体力不支,他还盼着侄媳早日进门,为长嫂分忧。

  只是见徐氏张罗,三老爷不好当面泼冷水,只对妻子抱怨道:“定是大哥那边拿的主意,真是太不体恤大嫂……毛丫头一个,等到能进门,还有那些年,到时候受累的还是大嫂……”

  三太太道:“瞧着二哥的劲头,埋头读书的,或许大伯与嫂子不想让二哥早分心,才定了个年岁小的……”

  三老爷摇头道:“那也小太多,依照我说,小个一两岁正好……谢三郎的独生女比二哥小一岁,要是从谢阁老论起,也算匹配……”

  三太太道:“听说是何学士做媒人,老爷就莫要再开口,省的大嫂为难…

  三老爷看着襁褓中的儿子,两个月的孩子,已经大了一圈。

  白白嫩嫩的,看着结实许多。

  三老爷并不记得自己襁褓时的情景,不过见儿子落地时虽细弱,可两个月来并没有生病,就安心许多。他神色柔和,轻声道:“如今二哥要说亲,还不知我家四哥以后的娘子落地了没有……”

  九如居中,冬喜已经得了吩咐,为沈瑞提前预备了出去见客的衣裳。

  不像平素上学那样穿的素淡,可也并不是簇新簇新的,八成新的素缎夹丝袍,外头是潞绸面的毛皮大氅,还有一块编了红色络子的墨玉平安无事牌、一只用银线提花的荷包做配饰。

  沈瑞穿戴上,不显奢华,可也透着几分不俗,趁着他唇红齿白好相貌。

  服侍他收拾完,冬喜赞道:“谁家的小郎君这么俊?别说是学士家的小娘子,就是公侯家的小娘子,这般模样,也匹配得上了。”

  柳芽道:“太太一年四季地给二哥添新衣裳,二哥只捡素淡颜色的,如今这好颜色的也衬二哥哩。往后到底当穿一穿……”

  沈瑞看了看冬喜与柳芽,柳芽还罢,只有十六岁,冬喜却已经十九岁。

  虽说在他看来,十九岁还小,可在大明朝这已经是老姑娘。这般一个温温柔柔的妙龄少女在身边服侍,要说心中没有绮念那是假话,不过也只是想一想罢了。

  他不是真正的毛头小子,冬喜也不是那种轻浮之人,倒是成不了宝玉与袭

  他低头紧了紧腰带,对冬喜道:“今年就剩下一个半月,到底是外聘,还想要留在家里,或是回五房婶子那里去,你心里也要拿个主意。要是这里府里有看上眼的,你也与我说,我为你做主。”

  冬喜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满脸通红,素来大方爽朗的性子,倒是露出几分手足无措来。

  柳芽在旁,捂了嘴巴,吃吃地笑。

  沈瑞心中莫名地有些酸,生出几分舍不得。

  他要是个姑娘,冬喜出嫁后已经可以以媳妇子的身份服侍他;可他是少爷,男女有别,冬喜要是嫁人为新妇,就没有继续在他身边服侍的道理。

  冬喜、柳芽两个虽都服侍他,可因年岁的缘故,多半还是冬喜照顾他的时候多。

  不过一个女子的年华有限,冬喜既对他忠心服侍,他也要为冬喜安排给出身。

  他本以为这等婚姻大事,不管是走是留,冬喜总要考虑些日子,没想到她寻思了没一会儿,就红着脸道:“婢子当年是从牙行卖进五房,并不知晓外头父母亲人,同孤魂野鬼似的没两样。婢子不想外聘,也不想回五房,还想要留在这边服侍二哥……”

  听到这里,沈瑞的心莫名地提了起来。

  不过想想自己的年岁,还有徐氏的心情,自己想要“红袖添香”是做梦。

  就听冬喜接着说道:“旁人婢子也见的少,往常见的不过长寿与柳成两个……柳家小弟不必说,只不知长寿小哥那里……”

  冬喜涨红着脸磕磕绊绊地说完,沈瑞的心里就跟做了过山车似的。

  方才还夸他长得好?怎么就有眼无珠?

  竟然看上了长寿,都没有看上他这个少爷?

  沈瑞不知该松了一口气,还是该恼了,瞥了冬喜一眼道:“要是旁人,我能直接成全了你。长寿到底是老师身边的旧仆,我不好直接为他拿主意,总要他点头……”

  冬喜点头道:“那是自然……”

  她的神色之间有羞涩,却也忐忑。

  沈瑞莫名地有些意兴阑珊,倒不是真的看上冬喜,而是隐隐地有些失望。原以为冬喜全部心思都放在他这个小主人身上,可眼见她神色,对于长寿并非一厢情愿地事。

  先去书房见了大老爷,随后沈瑞才去了正房,随着徐氏一起出门。

  虽说是寒冬腊月,可他到底年长了一岁,并没有与徐氏坐车,而是骑马,长寿与长福两人也是骑马随行。

  平素看着长寿,觉得他机灵有眼色,今日沈瑞却瞧他有些不顺眼。

  原想着长寿与柳芽年岁相仿,平素相处见他也没有嫌弃柳芽坡脚的意思,以后就成全这两人,没想到长寿这猴崽子盯上了冬喜。

  长寿跟在沈瑞身边三年半了,自然一眼就瞧出他脸色难看,带了几分担忧,就勒马近前小声道:“二哥可是担心杨家小娘子长得丑,且放心,都说蜀中出美女呢……”

  看他满脸关切不作伪,沈瑞倒是不好意思自己的小心眼。

  他斥了一声道:“嚼什么舌头?叫太太知晓,小心板子……”

  长寿讪笑两声,侧身望了眼马车。

  徐氏重规矩,连带着沈瑞都循规蹈矩,他身边的人对于徐氏更是多了敬畏

  见长寿嬉皮笑脸的模样,沈瑞就替冬喜委屈。

  就算这两人看对眼,要是长寿是个有担当的,也当由他来开口,而不是冬

  “等到十五我要去给鸿大婶子请安,到时会问问婶子冬喜的终身怎么安置……”沈瑞道。

  长寿闻言,神色立时僵住,忙道:“冬喜姐姐的身契鸿大太太不是早给了二哥?怎么还是那边安置冬喜姐姐?”

  沈瑞漫不经心道:“鸿大婶子是旧主,本就是借了人与使,我怎么好越过那边去……”

  长寿面上露出几分急切,沈瑞却无心再说,回头对长福道:“大管家这些日子好些了没有?”

  沈宅大管家是长福之祖父,是沈大老爷的乳兄弟,上个月的中风卧床,如今正在养病中。如今沈家外院琐事,已经交由二管家暂时代理。

  长福面带忧色道:“倒是能起身了,不过却没好利索,如今半拉身子都是麻的,说话也不利索……”

  沈瑞听了,心中也多了几分沉重。大管家是大老爷的乳兄,比大老爷大五、六岁,还不到六十岁。

  徐氏与大老爷年过五十,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暮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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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三章 金风玉露(二)



  杨廷和,十二岁中举人,十九岁中进士,今年四十二岁,正值盛年,现为左春坊大学士。

  早在沈瑞随徐氏出门前,沈瑞在心里就将杨廷和的履历记了一遍,却是不能不佩服。虽说如今他还没有下场应童子试,可身边族兄弟多有应试者。沈瑾十四岁过院试,都被族人称赞,被对方学官认为前途可期,杨廷和可是十二岁过的乡试,往前推一年,那就是十一岁过的院试。

  所谓神童,这就这样了。

  成名需趁早,这话就是有道理。

  等杨廷和过礼部会试时,只是在三甲,年纪在十九岁。即便算是少年进士,可多了一个“同”字,含金量就低了。可是因他是明朝开国来最小的举人,早已经在御前备过案的,所以得以以同进士身份入庶常院,而后入翰林。

  有这样的能人比照着,沈瑞就在心里盘算自己应试的时间。

  明年十四岁,应童子试;大后年十六岁应乡试,顺利的话十七岁第一次应会试。

  杨廷和十二岁中举,十九岁却才过会试,可见会试难度之大。

  沈家族人中,水字辈,宗房大老爷、沈举人、五房大老爷、七房二老爷、八房大老爷都是举人,其中沈举人还是少年举人,可是全部都会试落第。

  想想会试的概率问题,沈瑞只觉得头皮发麻,不过身在这个时代,却没有选择的机会。

  杨家坐落在照明坊,离沈宅所在的仁寿坊就隔了一条街。

  杨廷和的继室俞氏,论起来与徐氏还有远亲,只是要拐了几个弯,比较远了。

  到了沈瑞这里,则要称俞氏一声“表姨”。

  因是随徐氏过来做客,又是以俞氏亲戚的缘故,因此到了杨宅后,沈瑞先见到的是俞氏。

  大明朝礼制,父丧母丧都是守三年。

  不过父亲在世的话,母丧只需守一年。

  当年沈瑞在西山寺居三年,前一年曰守孝,后两年对外也称是养生。

  这也是为何杨廷和弘治十二年丧母,不及两年新妇就能进门的原因,因为已经出了服。

  俞氏十七、八岁年纪,进门不足一年,此时还是新妇,言行之间还有些腼腆。

  见了徐氏,她亲近中带了恭敬。倒不是因诰命等级的缘故,而是徐氏虽与她同辈,可年岁应该比她父母还年长。

  沈瑞虽身高不低,可到底是少年身材,面上带了稚嫩,嗓子还没有过变音期。

  俞氏与他对答几句,就去了拘谨,对徐氏道:“瑞哥与我那兄弟年岁差不多,见了他倒是想起我那兄弟来。”

  俞氏之父本是京中小官,今年“京察”评为上等,外放知州了。

  徐氏笑着道:“他们甥舅年岁相仿,往后总有亲近的时候……”

  俞氏笑道:“表姐说的是,正是这个道理。难得表姐过来,我家那几个姐儿、哥儿也该过来与表姐请安……”说罢,便吩咐婢子去传人。

  稍一时,就随婢子进来几个孩子,年岁从三、四岁到十二、三岁不等。

  令沈瑞意外的是,杨慎也是其中。

  两人对视一眼,都瞪圆了眼睛,随即立时移开视线。

  从高到矮六个萝卜头,除了先太太所出的长子杨慎,长女杨恬之外,剩下杨家二哥、三哥、四哥与二姐儿都是杨廷和侧室蒋氏所出。

  这个时代,士大夫有妻有妾算不得什么,只是让沈瑞觉得不自在的是杨二虽也是九岁,可年纪比杨恬大半岁。

  虽说现下见礼,杨二老老实实地管沈瑞叫“沈表哥”;可要是两家亲事真成了,这就是他的内兄了。

  徐氏依次给了几个孩子见面礼,不得不说,杨家这几个孩子长得十分体面,尤其是蒋氏所出的四兄弟,容貌比杨慎、杨恬兄妹更胜一筹。由子及母,可见其生母的相貌定是不俗。

  杨廷和先头太太黄氏除了嫡长子、嫡长女之外,再无所出,剩下的孩子由侧室包圆了。即便没有“宠妾灭妻”的风声传出去,可谁也不是傻子,这几个萝卜头就是证据。

  想到这点,徐氏对于杨廷和难免腹诽,对于杨慎、杨恬兄妹就生出几分怜惜。

  徐氏是为了杨恬来的,自然将杨恬拉到跟前,仔细问起平素喜好。

  杨恬虽父母都是蜀中人氏,可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倒是一口官话,应答起来脆生生的,是个极爽利的小姑娘,并无扭捏之态。

  虽说她的相貌,比不上庶出妹妹,可也比寻常人强出许多。

  何太太赞她水秀,比美江南闺秀,不无道理。

  徐氏自己就是端庄大气的性子,自然见不得那种羞羞答答的小娘子。杨恬这性子,倒是正合了她的胃口。

  加上杨恬虽才九岁,可是底子好,头发如墨,趁着皮肤雪白,鹅蛋脸,柳叶眉,已经是小美人坯子。徐氏虽是盼着沈瑞早日成亲,不乐意给他定个小媳妇,可既是丈夫交代了,便也只能往好的方面想。

  沈瑞在旁,只能无语了。

  徐氏看杨恬是丽质天生,沈瑞看她则是大号娃娃。

  九岁的未婚妻,只要想想,就觉得一阵恶寒。

  孩子们都在跟前,徐氏虽亲近杨恬,可也没有冷落其他人,对待杨恬的胞兄杨慎,尤为关注几分。

  待听说杨慎已经过了院试,如今也在春山书院,徐氏的笑容就更真挚几分:“我家二哥也在那里读书,往后在课业上遇到难处,倒是可以请教他表兄。

  这也能看出徐氏的豁达,换做其他人家,一辈子没儿子,选了嗣子定要当成眼珠子似的盯着。

  加上沈瑞身边的两个小厮,其中长福正是沈家家生子。要是徐氏想要知晓沈瑞在书院的往来与交友情况,并非难事,可是徐氏却从不如此。

  她虽也过问沈瑞的交友情况,可并不将沈瑞拴在眼跟前,因此还不知沈瑞刚交了新朋友。

  沈瑞满心不自在,杨慎也不好受。

  他今日是主动留在家里的,即便妹妹的亲事他不能做主,可是他还是不放心。慈母故去,如今他们兄妹相依为命,是最亲的人。

  之前他知晓这门亲事后,对沈瑞虽不假颜色,可心中也是隐隐窃喜。

  毕竟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换做妹妹许了旁人家,他还要担心妹婿人品;到了沈瑞这里,起码心就放下一半。

  他留在家里,并不是等着见沈瑞的,而是为了见见徐氏。

  徐氏是沈瑞嗣母,非亲生母亲,要是脾气不好,往后做了亲家,相处起来更是轻不得重不得叫人为难。

  待见了徐氏,杨慎就彻底心安了。

  相由心生,徐氏说话爽利,目光清正,面上也端庄,并未尖刻之气。

  俞氏对杨慎这个才归家不久的继子,心中颇为在意。

  对于这门亲事,她心中并不乐意。她知晓自己身份,小户人家出来的继妻,前面有发妻留下的嫡子女,后边有宠妾的四个庶子女,都不是她能左右的,就乐得做个甩手掌柜,并无心插手继子女婚配。

  左右都交给自己老爷做主,好坏也怨不到她身上。

  谁想到,如今谈婚论嫁的,却是她这边的远亲。

  以后要是有个不好,阖家都要埋怨到她头上。

  可是如今何学士为媒,老爷这里没摇头,两家开始相看上,俞氏就只能盼着结果好了。

  眼见杨慎神色稍缓,对这门亲事没有抵触之意,俞氏不由暗暗地松了一口气,道:“正巧我们老爷今日休沐,瑞哥就随我们大哥去见见我们老爷……”

  徐氏点头道:“正该如此呢……”

  俞氏就嘱咐杨慎带沈瑞去前院书房,而后又吩咐养娘带了其他孩子下去。

  待屋子里清净了,俞氏紧绷着的神色才松弛下来。

  后娘难为,徐氏见她如此,也不禁怜惜道:“这样的人家,你爹娘也是心狠的……”

  俞氏轻声道:“是我命薄,本以为要青灯古佛一世,如今这样的结果,已经是不敢想了……”

  她同何家小娘子一样,都是早年订了亲,未等成亲就死了未婚妻。等到再说人家,就难说门当户对的亲事,除了远嫁,就只能给人做继妻。

  徐氏想到自家外甥女,虽也是与人做继室,可同俞氏跟前这儿女成行相比,到底算是好些……

  沈瑞与杨慎出了正院,杨慎就哼了一声,狠瞪了沈瑞一眼。

  沈瑞面上讪讪,心里羞愧。要不是他跟大老爷说那些话,又点出杨廷和,大老爷也不会想到联姻上。自己活了两辈子,还要借着那点“先知”,用婚姻为手段来巴结未来的权贵,这不能说是正道。

  要是杨廷和的女儿,如今是个妙龄少女,那沈瑞即便心中羞愧,也是乐意顺水推舟。

  可面对的对象,是个九岁女童,沈瑞只觉得难堪。

  杨慎本想刺沈瑞几句,不过见沈瑞神色有异,就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他与沈瑞同龄,又因聪敏的缘故,从不将自己当孩子看。如今十三岁,虽专心读书,可也不是木头疙瘩,对于男女之事多少晓得些,将心比心地想一想,自己会看上一个九岁的孩子么?答案是否。

  这般想着,杨慎心中反而生出几分忐忑。

  他沉默了一会儿,便别别扭扭对沈瑞说起杨廷和的喜好来。

  沈瑞见杨慎“放水”,心中大奇,不过也仔细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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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五章 金风玉露(三)



  沈瑞重新做了一张科举计较表,明年应童子试,参加岁考、科考,取得乡试资格,参加乡试。乡试不像会试鼎甲、二甲、三甲功名有天差地别,只要榜上有名,即便是最后一名也是成功。

  二房三太爷当年十五岁中举,二老爷是十六岁中举,沈珞也是十六岁中举,祖孙三代都是少年举人。

  沈瑞十五岁那年可下场,即便落第一次也不怕,留出一科余地。

  要是运气好,十八岁中举,那就停一科,参加四年后的会试,二十二岁。到时就看功课扎实与否,还有主考官的“脉络”能不能摸准,要是心中有底就下场,否则就再等一科到二十五岁下场。

  弘治十四年就要过去,剩下十一年。

  沈瑞做完计划表,心中哀叹一声,可也无可奈何。自己之前想的太简单,不说旁的,就是大老爷的年纪在这里摆着,也不容他慢腾腾的。

  大明朝官场之上,可不兴那种七、八十岁还恋着权利不放,除了被圣人倚重的阁臣之外,其他官员多是在六十岁就有致仕的。

  沈瑞要是入仕晚,借不上大老爷的光,在官场上就要艰难。

  今是请了一天假,如今还有小半日空闲,沈瑞就去上房打了招呼,带了长寿、长福去了王家。

  王守仁从江北回来后,在刑部交接完差事就告了“病养”。

  按照规矩,官员生病,可以请病假三月,三月满了需要再请,否则的话职位就要出缺。王守仁这里,并不是请假三月,而是直接因病出缺。

  王守仁的确是大病了一场,不过没有外人猜测的那般严重。只是他在江北查旧狱,一下子得罪太多人,朝堂上风声有些不对,如此退避一步,也是为了保全父子两个。

  只是有些委屈何颍之,因订婚仓促,婚期又在腊月里,倒是被不少人看成是王家在“冲喜”。

  其实婚期之所以定的仓促,是因王守仁年后就要回乡“养病”。

  沈瑞到的时候,王守仁正临窗而坐,手中握着一卷书。经过将两月的休养,他早已病体痊愈,只是因之前生病掉的分量一直没回来。加上这些日子不怎么出屋子,皮肤有些泛白,看着就有些单薄。

  沈瑞没有换衣裳,依旧是早上那身外出做客的装扮,王守仁撂下手中书,招呼他近前坐了,笑道:“收拾得这般郑重,这是往杨家去了?”

  沈杨两家联姻的事,即便没有宣扬开来,可王守仁是知晓的。

  对于这门亲事,他也是颇为赞同。

  杨家书香门第,与沈家算是门当户对。

  要知道现下三位阁老,当年都是在詹士府任职过,是今上任太子时的故人

  如今朝中三阁老互相别苗头,沈大老爷身为尚书,无论倾斜哪一方都不妥当。沈瑞的亲事,一个不妥当,就会将沈家拉入党争。如今跳出三党外,即便杨家根基薄些,也不无好处。杨廷和出身虽不是三鼎甲,可也是翰林院出身,又是东宫任上,以后入阁可期。

  沈瑞想到上午杨廷和那隐带失望的眼神,讪讪道:“弟子又给老师丢人了

  王守仁坐直了身子,道:“怎么回事?”

  沈瑞苦笑着将上午试帖诗的事情说了,王守仁摇头道:“那是你的弱处,我早嘱咐你除了读诗词选集,还要勤作诗……这两个月我这里事情多,你那边书院课业又重,倒是忘了这一茬……”说到这里,面上带了几分遗憾道:“杨大学士不知你有急才,否则考一篇时文,即便得不了褒奖,也能上了台面。”

  沈瑞道:“之前弟子并不着急,即便知晓自己所短,也想着循序渐进,如今却是有些急了……想要在此处有进步并非一朝一夕之事。离明年县试就剩下几个月,弟子真有些摸不准。”

  并非是担心童子试过不去,而是怕成绩太低,叫杨家人轻视。

  杨家父子搁在后世,就是学霸类型的人物,沈瑞不想差不多。

  王守仁想了想,道:“只要走科举仕途,试帖诗就绕不过去,从童试开始,入了翰林也要照旧。你若是不将此处补足,院试还罢,乡试、会试都希望飘渺。”

  沈瑞听了,只觉得头疼。

  时文是定式文章,大家水平高低,除了自身解题的水准之外,还取决于主考官的喜好,可以有迹可循;试帖诗文字更少,可要求更高,一不小心就流俗

  沈瑞目前不是做不出,而是没灵气。在低等考试时,可也勉强过关;到了乡试、会试,同其他人一比,就成了不足。

  王守仁看着弟子愁眉苦脸的模样,不由一笑:“你也是呆了,先前学时文时的机灵劲都哪里去了?说到底,试帖诗同时文,都是限定题目,限定格式,只是字数多寡不同罢了。只要你能做出花团锦簇模样,谁会去与你扣字眼,领会诗意?”

  沈瑞听了,眼睛一亮:“老师的意思是,弟子之前那种‘总结试,的法子,也可以应用到试帖诗上?”

  王守仁点头道:“有何不可?你要是哪一日做试帖诗,也同做时文一样花团锦簇,那也就能蒙人……”

  沈瑞之前一叶障目,总觉得诗词好坏需要诗才,如今才反应过来,自己只是为了应试,并不是为了在士林扬名,只针对考官就是了。

  他站起身来,对王守仁躬身道:“谢老师指点。”

  王守仁无奈道:“不过是取巧,到底不是好事……你既在这里是短处,就要扬长补短,否则即便科举顺利,以后士林交友难免为人所轻。诗画不分家,有沈家三老爷在,你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以后每日再加练十张大字,丹青这里闲暇也用用心,只要有所展长,旁处短处便也能掩了……”

  认识四年,王守仁也看出,自己这个弟子即便读书勤勉,天资出众,可也做不了文魁。

  沈瑞垂手听了,老实应了。

  想着王守仁明年就要返乡,沈瑞带了遗憾道:“可惜弟子明年要应童子试,不能随侍老师身边……”

  王守仁白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不回京,作甚小儿女态?等过两年,一切安生,我会奉祖母进京……”

  沈家与杨家既已经“相看”过来,两家有了默契,沈瑞要订婚的消息就也在亲族中传开来。

  即便沈大老爷与徐氏是嗣父母,完全可以做主,却也不好略过对沈瑞关爱有佳的沈理与郭氏去。沈理那里,就由沈大老爷告知;郭氏这里,徐氏则使人送了帖子,亲自过去走一趟。

  郭氏闻言沈瑞议亲,并不意外。

  毕竟沈瑞是嗣子,传承香火为要,现下议亲,明年定亲,十五、六成亲也不算早。

  不过听闻对方只有九岁时,且只是五品官家的小姐时,郭氏面上没露什么,心中却是吃惊的。

  毕竟女子与男子还不一样,男子十三、四岁能知人事,女子年纪太小不能产育。她本以为,二房即着急为沈瑞说亲,就算不找个比沈瑞大的媳妇,也是年岁与沈瑞差不多的,没想到竟然小上这许多。

  另外就是这杨家只是五品官,同沈家大老爷相差太多,即便是“低门娶妇”,以沈大老爷如今的二品官身,选择的余地也很多。

  不过徐氏与沈大老爷就沈杨联姻之事,早已统一说辞,那就是为了沈瑞的学业。

  郭氏听了这话,倒是没有生疑,且暗暗为沈瑞欢喜。

  不以子嗣传承为念,一心只顾沈瑞学业,联姻也是也是以沈瑞前程为重,就是亲生爹娘,也就如此了。

  等徐氏离开,郭氏与鸿大老爷提及这门亲事时,依旧是感概不已,只说大老爷与徐氏厚道。

  鸿大老爷到底是男子,眼界宽些,道:“沧大哥上了年岁,开始为瑞哥铺后路了……”

  倒是沈全,从父母口中得知此消息,意外之后多了不愤道:“这个瑞哥,倒是嘴巴严,之前一点风声都没露……”

  次日到了书院里,沈全寻了沈瑞,拉到无人处,劈头盖脸地训丨了一段。

  沈瑞连连告饶道:“三哥就饶了我这一遭,倒不是成心瞒着三哥,只是之前还没准信,不好声张……”

  沈全嗤道:“尽是哄我杨家又不是显贵人家,难道还会挑剔你不成?”

  沈全向来护短,沈瑞也不好说自己被杨廷和挑剔功课,只道:“一家女、百家求,选女婿的人家总要慎重……”

  沈全自己才订婚不久,立时反应过来:“前几日你请假那日,是去相看,了?”

  沈瑞点头,沈全想着自己“相看”前也没有大肆声张,轻哼了一声,算是饶过沈瑞一遭。

  倒是毛迟,见杨慎依旧对沈瑞不给好脸色,沈瑞这里却一味容让,难免不平。他先前已经劝了两回,杨慎却我行我素模样。

  毛迟忍无可忍,对杨慎抱怨道:“要是实是脾气不相投,就不要往一堆凑,何苦这样没意思。沈瑞到底犯了过错,使得你这般不待见?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介绍你们做朋友……又不是小孩子,说翻脸就翻脸……”

  杨慎没有应答,不知是不是听见去了,不再往戊班来。

  毛迟反而有些不忍心,对沈瑞道:“是不是我先前的话说过了?”

  毛迟一心为友,沈瑞不好再瞒他,就说了两家议亲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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