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架空历史] 兵临天下【作者:高月】(全书完)

0
  第1045章 钟繇出使

  刘璟和司马懿进官房坐下,有侍卫给他们上了茶,司马懿这才低声道:“曹操派钟繇为特使,已前往交州。”

  刘璟眉头一皱,“消息可靠吗?”

  “应该可靠,是杨添传来的消息。”

  刘璟负手在房间走了几步,回头对司马懿道:“曹操是想利用交州来牵制我,形成南北呼应之势,这并不奇怪,我只是奇怪曹操怎么会派钟繇为使者?”

  “这一点微臣倒想到了,这应该和邺都最近爆的建安七子案有关系,曹丕借机铲除曹植势力,连清河崔氏也被波及到了,而钟繇是曹植的主要支持,曹操是为了保护他,才派他出使交州。”

  刘璟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应该是这个原因,不过崔氏涉案倒不完全是为了铲除曹植势力,我倒觉得和曹操的出丁令有关系。”

  司马懿不解,“殿下,出丁令不是不了了之了吗?”

  “怎么会不了了之呢?”

  刘璟冷笑一声说:“出丁令和汉国的土地重置令如同一辙,事关曹魏生死存亡,曹操怎么可能不了了之,他动不了军队权贵,便拿一向反对他的士族开刀,清河崔氏有良田万顷,藏匿流民数千人,崔家不把这些人口和良田交出来,曹操是绝不会罢休,收拾了清河崔氏,下面就是弘农杨氏,所有的士族都逃不掉,这是曹操很多年前就想做的事情,现在再也拖不下去了。”

  司马懿叹息一声,“他动了士族的利益,无疑自毁根基。”

  “那也没有办法,曹魏的自耕农已减少近半,官府税赋收入锐减,如此下去,他曹操拿什么养活军队?去年陈群就对我说过,出丁令最早是由荀彧提出,当初叫做公田令,私家拥有五顷土地以上,十亩须交官四亩,连同土地上的人口一起,后来推行不下去,去年陈群提出了改良措施,只要人不要地,所以改为出丁令。”

  “这又是为何?”司马懿笑问道。

  “很简单,现在官府有足够的耕地,却没有农民耕种,所以陈群就建议曹操,只需逼迫各地豪强将藏匿的人口交出来,土地可以放过,有了人口便可以集中屯田,重新推行井田制,如同交州一般。”

  司马懿叹息一声,“各地豪强也不傻,没有农民耕种,他们手中的土地又有何用?难怪还是推行不下去,现在用强迫手段,偏袒权贵,只针对士族,我估计就算成功,也会极大动摇曹魏根基。”

  刘璟沉思片刻道:“曹操心里很清楚,他根基不是士族,早在他推行寒门法家,杀边让、孔融之时,便已和士族对立了,他的根基是支持他的权贵,而铲除支持汉国的士族,同时夺取他们的人口土地,岂不是一举两得。”

  “那殿下就眼睁睁地看着曹操打击士族,而无动于衷吗?”

  刘璟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对司马懿道:“如果我击败曹操,统一天下,那我该怎么对付这些士族,怎么让他们交出人口和土地?这一点仲达想过吗?”

  对于刘璟的腹黑,司马懿不是一次两次体会到了,他今天又一次感受到了,司马懿心中叹息一声,只得默默无语,刘璟又负手道:“大汉王朝就是因为豪强割据而天下大乱,任何诸侯在起兵之初都要依靠豪强地主的支持,可一旦成了气候,又必须掉过头对付这些曾经支持他们的豪强地主,袁绍如此,曹操也是这样,这就是帝王之术,千百年来周而复始,高明君王会寻找一个平衡点,也就是所谓中庸之道,我也希望能找到这样的平衡点,追随我的功臣应该享受荣华富贵,应该拥有土地,但不能过分,必须保持一个限度,汉制中早有明确,只是纲常败坏,这些制度都名存实亡了,我既然复兴汉室,就是要重建制度,再立纲常,此汉非彼汉,仲达能理解吗?”

  司马懿起身道:“微臣能理解!”

  刘璟笑着点点头,“这个话题太大,一时谈不完,改天再谈吧!我们再说说钟繇出使交州,仲达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微臣觉得要标本兼顾,一方面要阻止曹魏和交州结盟,另外一方面要积极准备南下攻打交州,这才是本,不能再拖下去了。”

  刘璟走到窗前,沉思良久道:“如果我们在交州扶持一个势力,用来牵制住刘备,便暂时放过交州,仲达以为如何?”

  “殿下的意思是养狼制虎,可就怕虎狼联手,我们反受其害。”

  刘璟点了点头,“仲达说得不错,只有铲除刘备,统一交州,才是治本之道,事实上,甘宁和6逊已经在着手准备了。”

  说到这,刘璟回头对司马懿笑道:“既然曹操派钟繇出使交州,仲达也替我出使一趟交州如何?”

  司马懿明白刘璟的意思,起身行礼道:“微臣愿为殿下分忧!”

  自从几年前刘备的北伐野心破灭后,交州遭到了沉重打击,经过数年的卧薪尝胆,交州的兵力又渐渐恢复到三万人,交州人口稀少,这是交州能养活的最多军力。

  当然,当年的北伐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交州最终还是占领庐陵郡,作为交州军北上的通道。

  这天上午,一艘百石客船缓缓靠近了赣县码头,赣县位于庐陵郡南部,是赣江上的重要商埠,虽然人口不多,但商业却很达,每年春秋两季,大量山货及药材在这里集散上船,运往荆州或者江东。

  此时已经初冬时节,赣县码头略显得有些冷清,十几艘破旧的货船停泊在码头旁,但码头上却有数十名交州士兵,中间则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文士,正是刘备的记室主薄马谡,旁边还有赣县县令、县丞等一群地方官。

  马谡是奉刘备之令前来迎接曹操的特使钟繇,钟繇的随从已先一步抵达南海郡番禹城,向刘备送去了曹操的亲笔信,刘备极为重视,立刻令马谡前来赣县迎接特使钟繇。

  江东灭亡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交州,令交州上下十分紧张,诸葛亮认为汉军在灭亡江东后,下一个目标必然是交州,只有扫除了交州这个后顾之忧,汉军才能全心和曹军逐鹿中原。

  “使君,来了!”一名士兵指着远处出现的客船喊道。

  马谡神情有点紧张,特使竟然是以书法而名闻天下的钟繇,令他心生敬慕,片刻,客船靠岸,几名随从簇拥着一名身着青袍小帽的老者上了岸。

  马谡连忙迎上前施礼道:“阁下可是钟军师?”

  钟繇笑着点点头,“然也!”

  马谡大喜,连忙道:“在下是皇叔记室主簿马谡,奉刘皇叔之令前来迎接钟军师。”

  钟繇微微一笑,拱手还礼道:“原来是马良之弟,久仰了。”

  马谡心中有些不快,对方是因为他的兄长马良才对他有所久仰,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在交州多年,恐怕中原早已把他们忘记。

  心中虽然有点不舒服,但马谡却不敢怠慢,立刻令人牵马过来,对钟繇道:“前方河中乱石林立,水流湍急,不能再行船,我们先骑马南下,过了大余山,到龙川县后再上船前往番禹。”

  “哦!这里去龙川县还有多远?”

  “大约要走五天。”

  钟繇没有再说话,翻身上马,跟随着马谡等人向南而去

  番禹县也就是从前赵佗建立的南越国都城,交州的政治中心原本在交趾,但因为士燮家族在交趾经营多年,和蛮族、占族等部落多有联姻。

  虽然刘备军队灭亡了士家,却遭到了蛮族和占族两大部落的敌视,刘备几次想缓和关系都遭到两大部落的拒绝,派去的使者也被杀害,刘备只得将统治中心定在南越国都城所在的番禹县。

  番禹县也就是今天的广州,位于零丁洋口,又有两江交汇,水运交通便利,诸葛亮为此建立了一支五千人的水军,拥有三百余艘大小战船,同时建立官船货运,使庐陵郡、苍梧郡和郁林郡等地的粮食物资能通过水运,源源不断运到番禹城。

  刘备一直渴望北归中原,对经营交州也不是很尽心,他只是把交州当做自己的临时驻脚之地,但自从几年前的北征惨败后,刘备的北征之心遭遇沉重打击,开始用心经营交州。

  他任命诸葛亮的军师将军,全权主管政务,从益州过来的王累和黄权为左右侍中,协助诸葛亮主管政务,又任命孙乾为郁林郡太守,简雍为苍梧郡太守,糜竺为庐陵郡太守,再令关羽、张飞、陈到、刘封等大将掌控军队,日夜操练,准备伺机夺取建安郡。

  这也是诸葛亮所献的北扩策略,不谋荆南,以避开强敌,转而谋取江东,建安郡地域广阔,物产丰富,如果能夺取建安郡,便可以为将来继续北上夺取临海郡甚至会稽郡打下基础。

  刘备深以为然,他早已现江东逐渐衰败,已不复从前的强大,他或许惹不起汉国,但他可以谋取江东,也同样满足他北上的渴望。

  就在刘备准备谋取江东之时,却传来江东被刘璟攻灭的消息,令刘备极度震惊,而就在这时,曹操的使者钟繇抵达了交州,与此同时,苍梧太守简雍派人送来消息,汉王刘璟特使,汉国兵部尚书司马懿也抵达了苍梧郡。

TOP

0
  第1046章 两使会交州

  番禹县城从前年开始重建,今年三月完工,将县城扩大了两倍,周长达二十余里,城墙高大坚固,仅护城河就宽达三十余丈,和东江连为一体,并修建了6门和水门,苍梧郡和郁林郡过来的粮食物资,便可以从护城河直接运入城中,城内居民约十万余人,在中原也是一个大县了。

  城中各种建筑大多以中原风格为主,也考虑到了交州降雨充沛的特点,各种排水设施做得非常到位,就算下几天几夜暴雨,城内也不会被淹没,雨水将沿着地沟直接流入城外的东江之中。

  在县城北面有一座占地约千亩的宫殿,叫做越王宫,也就是从前的南越王宫,被刘备重新修葺后,成为交州官署和刘备的居所。

  越王宫其实是刘备自己起的名字,其中包含了刘备的渴望,他希望被朝廷封为越王,无论他坐镇交州还是将来掌控江东,这个王号都很恰当。

  或许是因为一直不太适应交州气候的缘故,这些年刘备的身体每况愈下,尤其去年他前往苍梧郡视察时遭遇到了瘴气,几乎令他丧命,最后卧床数月,才捡回一条命。

  刘备比曹操略微年轻,今年五十七岁,身体也没有变形,只是显得气血不足,比较虚弱,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沉重的政务,便政务交给给诸葛亮处理,他只过问一些军国大事。

  比如钟繇和司马懿同时前来出使交州,就属于军国大事,在刘备平时起居的越王宫开明堂内,刘备正和诸葛亮商议两使同时到来之事。

  “军师以为曹操派钟繇出使交州究竟是何用意?”刘备语气缓慢问道。

  交州地域偏僻,消息闭塞,诸葛亮不知道邺都已爆了建安七子案,他也感到有些困惑,钟繇一向主管西面事务,而且和刘备没有什么深厚的交情,让军师出使交州,虽然彰显曹操对交州的重视,但诸葛亮还是觉得有点不妥,只是他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妥?

  诸葛亮沉吟片刻道:“曹操派使者前来,必然是和江东灭亡有关,曹操也感到了巨大的威胁,所以希望两家联手对付刘璟,不过微臣觉得曹操也不能给我们提供实质性的支援,更多是想利用我们。”

  刘备知道诸葛亮所指,他缓缓道:“上个月刘璟断绝了与我们的生铁及粮食贸易,对我们战备影响很大,虽然曹操肯定愿意支持我们,但他们运不过来,我还是希望我们自己能解决这个问题,先生为这件事奔波已久,可有点眉目了?”

  诸葛亮欠身道:“回禀皇叔,粮食问题我觉得可以解决,但生铁问题确实有点困难,这两年微臣派很多人在交州各地找矿,找到了金矿、铜矿,唯独没有找到铁矿,我想应该有,藏在深山之中,只是需要时间。”

  刘备倒没有责怪诸葛亮,他知道诸葛亮比自己还急,他叹息一声,“只怪我们过去对江东依赖太深,浪费了太多时间,这两年才着急,便有点晚了,不过司马懿到来,我们是不是可以提出解除生铁贸易的禁令?”

  “微臣可以试一试,只是司马懿的到来,很明显是针对曹操使者,刘璟应该不是为了破坏我们和曹操的结盟那么简单,应该是另有企图,我们倒要留意他。”

  刘备点点头,“不管怎么说,他是汉国的相国,地位尊崇,我们不可失礼,尽量以礼待之,这件事就烦劳军师了。”

  数日后,司马懿和钟繇几乎是同时抵达番禹城,受到了诸葛亮的热烈欢迎,数万民众上街载歌载舞迎接两名使者的到来,两人同时抵达虽然有点尴尬,但民众的热情却在某种程度扫弱了这种尴尬。

  两人都被安排在交州贵宾馆内,待遇同等,当夜,刘备在越王宫举行盛大宴会为钟繇和司马懿两人的到来接风洗尘。

  大堂上,刘备坐在正中,钟繇在左,司马懿在右分坐两边,而下面则是两排宴席,分坐文武百官,左面是文官席位,诸葛亮坐在位,下面是两位侍中王累和黄权。

  右面则是武将席位,关羽坐在位,张飞和陈到分别坐在下面,还有刘封、关平、糜芳、张苞、关兴等大将。

  这时刘备站起身,高举耳杯笑道:“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两位贵宾同时来到交州,他们代表魏公和汉王殿下,这是交州的荣耀,也是交州兴旺的象征,来吧!欢迎两位贵宾的到来,我们饮了此杯!”

  众人纷纷应和,举杯一饮而尽,这时,一队舞姬翩翩入场,悠闲的乐声响起,宴会正式开始,这时,刘备笑问钟繇道:“请问魏公身体如何?”

  钟繇欠身答道:“多谢皇叔关心,魏公身体尚好,我出时,他还去巡视河北。”

  “当年我与魏公共击黄巾,保卫大汉社稷,金戈铁马,威震华夏,这一晃就快三十年过去了,我们都老了。”

  钟繇笑道:“魏公也常常说起皇叔,说起当年青梅煮酒,他很希望能和皇叔再见一面,一笑泯去恩仇!”

  “说得好!人生在世不过数十年,恩也罢仇也罢,一抔黄土后皆两茫茫。”

  刘备和钟繇相谈甚欢,无形中却冷落了另一边的司马懿,司马懿面带淡淡冷笑,他当然知道刘备是故作姿态,近魏而远汉,他一言不,独自喝酒。

  这时诸葛亮感觉有些不妥,举杯笑对司马懿道:“仲达一路辛苦了,我敬司马公一杯。”

  司马懿将酒一饮而尽,笑道:“多谢军师敬酒,不过一路沉溺于战国之策故不觉辛苦。”

  诸葛亮笑问道:“不知仲达最喜战国何策?”

  司马懿微微一笑,“我最喜秦策中言,王不如远交而近攻,得寸者王之寸,得尺者王之尺也,今天酒宴所见,果不出战国之策也!”

  司马懿讥讽刘备亲钟繇而远自己,令大堂中人皆变了脸色,张飞大怒,起身拔剑怒视道:“司马可是在辱我兄长?”

  关羽手疾眼快,一把将张飞按坐下来,但大堂气氛还是凝重起来,乐声停止,舞姬们也不再舞蹈,站在大堂中呆,这时刘备歉然道:“是我待客不周,冷落了司马相国,我罚酒一杯,向相国道歉。”

  司马懿却起身道:“皇叔是主人,我是远客,这杯酒应该是我来敬主人,多谢皇叔款待,司马懿祝皇叔身体安康,早日心想事成。”

  刘备干笑两声,“我年事已高,哪里还有什么心事,不过还是要感谢司马相国的敬酒。”

  刘备又挥了挥手,乐声再起,舞姬再次翩翩起舞,大堂内的紧张气氛得以缓解,这时,关羽低声对张飞埋怨道:“大哥要在两者之间平衡,谋取最大的利益,三弟不要再多嘴,坏大哥的事。”

  张飞一言不,默默喝着闷酒,半晌才丢出一句话,“我看战争才是最大的利益。”

  酒席散后,司马懿和钟繇各自回宿处,这时,诸葛亮却先来拜访了司马懿,院子里,诸葛亮笑道:“适才仲达说远交近攻,但我却反其道行之,先来拜访仲达,近也未必是攻。”

  司马懿大笑,“适才是我多喝了几杯酒,胡言乱语,军师不要放在心上。”

  两人寒暄几句,走进房内,分宾主落座,随从给他们上了茶,这时司马懿取出一封信递给诸葛亮,“这是令兄给军师的家信,托我带来。”

  诸葛亮接过信问道:“家兄现在可好?”

  “他现在出任豫章太守,也就是当年令叔的职务,汉王殿下对他的能力非常赞赏,我们都认为他有入相的潜质。”

  诸葛亮叹息道:“天下局势变化令人目不暇接,年初我们还接待了江东使者,可现在江东已不存在,坦率地说,皇叔对交州的未来的很忧虑,不知会不会有一天我们将与汉国兵戈以见?”

  说得这,诸葛亮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司马懿,他已先试探,就看司马懿的反应如何?

  司马懿早有腹案,爽朗笑道:“汉王若想灭交州,当初就不会放军师回交州了,更不会把庐陵郡给你们,汉王希望皇叔能更好的经略交州,把中原文化传到交州的每个角落,汉王希望我们两家世代交好。”

  “汉王的表态令人感动,但我们更希望看到汉王的诚意,如果汉王殿下肯以实际行动来表达,我相信效果会更好。”

  “不知军师所说的实际行动是指什么?”

  “实际行动的意义很广,比如边界撤军,比如加强使者往来,再比如扩大贸易,就像生铁贸易,我们一向和江东正常交易,最近却忽然停止了,着实令人困惑。”

  司马懿呵呵一笑,“生铁贸易是有点特殊情况,主要库存不足,矿山因为战争的缘故,早已停工大半年,矿石也消耗殆尽,而且现在江东要恢复生产,大造农具,对生铁的需求量很大,所以只能暂停对外输出,等矿山恢复正常,生铁库存增加,相信会重新对交州贸易,这只是时间问题,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望军师耐心等候。”

  诸葛亮很无奈,他当然明白司马懿是在应付自己,说得好听,无非就是拖延时间,半年或者一年,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诸葛亮沉吟片刻又问道:“不知这次仲达出使交州,是要向我们传达什么样的信息?”

  司马懿笑道:“当然是要传达汉王殿下对交州的善意,另外我们得到消息,交州似乎对建安郡有所想法,军队几次入境,当然,建安郡从前是属于江东,但江东已经并入汉国,那么建安郡也是汉国的疆域,这次我来交州,也是希望和交州明确各自的边界,以免产生一些不必要的冲突,伤了两国间多年的友情。”

  诸葛亮起身道:“我明白仲达的意思了,我会转告皇叔,仲达一路辛苦,现在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扰仲达休息了。”

  这时诸葛亮已经明白了司马懿的来意,一方面是来阻挠他们和曹魏结盟,就像张仪破坏齐楚联盟一样,许下一堆漂亮的诺言,最后全不兑现,可惜他们不是楚怀王。

  另一方面,是来警告他们,不准他们谋夺建安郡,至于皇叔急于想恢复的生铁贸易,既然司马懿毫无诚意,诸葛亮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他便起身告辞。

  司马懿负手望着诸葛亮远去,不由冷冷笑了起来,现在已不是秦朝,经历四百年汉朝,攻打交州也不是那么困难了,他倒希望交州和汉国反目,他们出兵就有理由了。

  司马懿又回头问道:“钟繇住在哪个院子?”

  ..........

[ 本帖最后由 fy20002000 于 2014-11-16 14:29 编辑 ]

TOP

0
  第1047章 双重困惑

  钟繇一路颠簸南下,着实有些疲惫了,他刚刚烫了脚,准备就寝,这时,一名随从快步走到门口禀报:“启禀军师,司马公求见!”

  钟繇不解,司马懿这么晚来找自己做什么?但他又想到诸葛亮刚刚拜访了司马懿,这其中必有什么缘故,他便道:“请他到客堂稍候,我马上就来。”

  钟繇穿上鞋袜,又披了件长袍,这才慢慢来到客堂,司马懿正坐在客堂上喝茶,见钟繇进来,连忙起身歉然道:“打扰钟军师休息了。”

  “无妨,这么早我也睡不着,仲达请坐!”

  两人坐下,司马懿取出一封信,笑着递给钟繇,“这是汉王殿下给钟军师亲笔信。”

  钟繇一怔,刘璟居然写信给自己,他接过信打开读了一遍,刘璟在信中大加赞赏自己治理关中,恢复长安民生,才给汉国迁都长安打下了坚实基础,这让钟繇心中苦笑,他治理关中可不是为了汉国迁都,最后分明是给汉国做了嫁衣。

  不过刘璟在信中言辞非常诚恳,看到后面,钟繇竟也感动起来,他感觉刘璟是出于真心地感激自己,在信的最后,却让钟繇愕然,信中说,汉国中书令一直空缺,就是为他虚席以待,希望他能去汉国出任中书令,成为汉国百官之。

  刘璟最后的话让钟繇心中很乱,倒不是反感,而是他一时有点难以接受,居然请自己去做中书令,这时,司马懿在一旁诚恳道:“魏公最多也就一两年时间了,现在曹丕上位已成定局,曹操默许他动建安七子案,就是不想曹魏后事再出乱局,一旦曹丕登基,相信他第一个要收拾之人就是钟公,轻则贬黜,重则下狱,而且曹丕狼子野心,极可能会废汉立魏,公为汉臣,又岂能眼睁睁看着大汉灭亡,汉王有复兴大汉之志,也有再建大汉之实力,钟公无论是为已为国为天下苍生,都应该投身于大汉复兴的伟业中去。”

  良久,钟繇长长叹息一声,“汉王殿下对我如此看重,出乎我的意料,也令我深为感动,只是我现为曹使,身负魏公重托,让我在这个时候弃魏投汉,有违我做人原则,也会令天下人耻笑,我只能很抱歉。”

  司马懿笑道:“汉王殿下并没有要求钟公此时弃魏投汉,只是希望钟公在人生低潮时,要想到还有一处光明之地,另外,汉王殿下诚心邀请钟军师出使结束后绕道去长安重游故地。”

  钟繇反应极快,他立刻试探问道:“仲达的意思是说,汉王殿下已有准备了吗?”

  司马懿点点头,“汉王已在长安虚席以待,钟公不可能再从原路返回了,但汉王殿下绝不会强迫钟公,只是让钟公对曹操有个交代,如果钟公不愿去长安,那我会立刻传令到荆州,取消拦截,一切由钟公决定,不瞒钟公,这也是我出使交州的真正目的之一,我们其实根本不在于曹操和刘备结盟。”

  钟繇这才知道,原来司马懿真正出使交州的目的是为自己,不在半路拦截,而让自己继续完成使命,虽然只是原因之一,但足以令他感动了,刘璟的诚意让他无法拒绝,他沉思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既然汉王殿下如此盛情邀请,我愿意转道去一趟长安。”

  司马懿大喜,“那就一言为定,我们会在襄阳拦截钟公,请钟公转道去长安。”

  司马懿出使交州并不是为了破坏刘备和曹操的结盟,事实上,刘备和曹操结盟对汉国的战略也没有什么影响,曹操既不可能运送物资给交州,也不可能在汉军和交州军激战之时从北面出兵响应交州,说到底,曹操只是在利用刘备,利用交州来牵制汉军。

  所以司马懿出使交州有两个目的,一个是要用诚意来打动钟繇,请他转道去长安,另一个目的是要迷惑交州,让刘备认为汉军并不急于攻打交州。

  所以他要和交州签订边界条约,而且在第二天一早,司马懿又亲自去拜访了占族和蛮族驻番禹的代表。

  占族和蛮族是交趾最大的两个部族,他们支持士燮家族,仇视刘备,当刘备占领交趾,灭亡士家后,虽然占族和蛮族抵制刘备的招安,但另一方面他们也不想和刘备军队交战,作为双方妥协,两大部族也派出了代表长驻番禹,算是勉强承认刘备为交州之主,而他们则保持自立,这样双方相安无事。

  就在司马懿去拜访占族和蛮族驻番禹的代表之时,刘备也在越王宫内正式接见了钟繇。

  钟繇还在沐浴更衣,做正式接见的礼仪准备,而刘备则利用这个空隙,再次和诸葛亮会谈,了解诸葛亮昨晚和司马懿会谈的情况。

  刘备对刘璟所谓的善意嗤之以鼻,这些都是官话,听听就算了,不能当真,他更关心一些实际利益,比如生铁贸易等等。

  诸葛亮对刘备道:“尽管司马懿表达得很委婉,找了很多理由,但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其实就是告诉我们,汉国不会再卖给我们生铁。”

  刘备脸色极为难看,半晌重重哼了一声,“他还说什么?”

  “他还警告我们,不得谋取建安郡,他这次来交州,就是为了和我们确定两国边界。”

  “简直无耻之极,建安郡从来都是朝廷直辖,被江东强占,朝廷根本没有承认,现在他吞并交州,难道建安郡就要被他吞并吗?”

  建安郡也就是现在的福建省,地域广阔,几乎涵盖了整个福建省,由于地广人稀,建安郡没有江东驻兵,刘备几次派军队深入建安郡试探,随即又退出,江东在年初时还派出使者来交涉此事。

  就在刘备决定派军队占领建安郡时,却传来了江东灭亡的消息,这就意味着建安郡已经属于汉国,令刘备不敢轻举妄动了。

  此时,刘备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懊悔,江东在年初时已经提出愿意用二十万石和一万两黄金将建安郡卖给江东,只是刘备觉得没有必要出这么多粮食黄金,可以再和江东讨价还价,不料拖的时间太长,却使他们失去了得到建安郡的唯一机会。

  现在司马懿到来,直接警告他们不得谋取建安郡,这让刘备心中怎么能平静下来,刘备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难掩他心中的恼火和愤怒。

  诸葛亮也为此想了一夜,他比刘备考虑得更深,“主公请听微臣一言,司马懿出使交州绝不是为了建安郡那么简单,如果刘璟真是了为了建安郡,他直接派兵进驻建安郡就是最好的警告,微臣认为司马懿不过是为了麻痹我们,让我们以为汉国要和我们争边界,以为汉军不会攻打我们,从而掉以轻心在,这才是司马懿出使交州的真正目的。”

  诸葛亮的话如一盆冷水浇在刘备的头上,让他骤然清醒,他确实是有点被迷惑了,忘记了汉军要攻打交州的威胁,却去斤斤计较建安郡的归属。

  “军师说得对,我真的有点糊涂了。”

  刘备话音刚落,有侍卫在门外禀报,“启禀皇叔,林郡丞有重要事情禀报。”

  林郡丞叫做林瞻,是刘备在交州提拔的一批本地文人,林瞻是南海郡林氏家族的嫡长子,只有三十余岁,被刘备任命为南海郡丞,他这次负责陪同司马懿,同时也是监视司马懿,他有急事禀报,必然是和司马懿有关,刘备当即令道:“让他进来!”

  片刻,郡丞林瞻快步走了进来,躬身施礼道:“参见州牧!”

  “司马懿有什么情况吗?”刘备问道。

  “回禀州牧,今天一早,司马懿去拜访了占族和蛮族的人。”

  “什么?”刘备大吃一惊,司马懿居然去拜访占族和蛮族,这是什么意思?

  旁边诸葛亮不慌不忙问道:“他们谈了什么,谈了多久?”

  “谈了什么微臣不太清楚,他们是密谈,各自谈了半个时辰左右。”

  林瞻刚说完,外面又传来侍卫的禀报:“启禀皇叔,占族和蛮族的人匆忙出城,返回部族了。”

  “混蛋!”

  刘备咬牙切齿地骂道:“刘璟这是想给我树敌吗?”

  诸葛亮给林瞻使个眼色,让他先退下去,诸葛亮这才对刘备道:“主公,这恰恰证明了微臣的推断没有错,刘璟是在迷惑我们,给我们树敌,让我们以为刘璟要支持占族和蛮族来牵制我们,这一切都是计谋,让我们没有战争准备,然后战争就会突然来临。”

  诸葛亮这一次的解释并没有让刘备心悦诚服,刘备眉头一皱道:“军师应该想到这一点,攻打交州并不容易,军队很容易被陷在交州,相信刘璟也明白这一点,如果我是刘璟,我就会在交州树敌,从前是士家,现在没有了士家,那对我们不满的占族和蛮族就是最好的人选,内部有了敌人,我们就不敢轻易北上,刘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全力攻打曹操,军师,这是良策。”

  诸葛亮见刘备动摇了,他急道:“主公太小看刘璟了,他从不会把自己命运放在别人手上”

  不等诸葛亮说完,刘备便摆了摆手,“此事事关重大,我们不要急于下结论,让我再好好想一想。”

TOP

0
  第1048章 钟繇访汉

  尽管曹操的想法很丰满,希望能与刘备结成联盟,两家南北呼应,共同对付日益强大的刘璟,但现实却很骨感,一个交通断绝使两家之间联系都要仰仗汉国的脸色,更不用说曹操实际支持刘备了。

  刘备想要的财力物力和人力他都给不了,最多满足刘备称王的精神要求,但这种精神满足又不足以使两家结为实质上的联盟。

  这就注定了钟繇出使交州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尽管事后还有一系列的会面活动,但基本格调已定下,连刘备都没有什么兴趣了。

  相反,刘备却对司马懿的出使非常关注,他想从司马懿的出使态度上捕捉到刘璟的真实意图,刘备绝不希望和汉军开战,他只希望能实现自己的策略,在不和汉军交恶的情况下获得建安郡和临海郡,他已经放弃荆南及豫章郡等中部地区,只希望能在沿海边缘之地得到展。

  这是刘备的态度,他希望能和汉军达成一个协议,用支持汉军进军中原,以换取汉军对交州吞并建安郡的认可。

  在和司马懿的会谈中,刘备提出了这个方案,当然,司马懿并没有一口回绝,而是表示要回去请示汉王殿下。

  总之,会谈是愉快的,也是充满了希望,不管这希望是井中月还是镜中花,至少刘备知道,在年底之前汉军不会有任何动作。

  另一方面,刘备也采纳了诸葛亮的方案,尽量避免战争,但也要积极备战,他下令关羽率一万军进驻苍梧郡,应对可能从荆南路线南下的汉军,又另张飞率一万军进驻庐陵郡,应对可能从豫章路线南下的汉军,同时向苍梧郡的广信县和庐陵郡的赣县各运送十万石粮食。

  ........

  十二月初,钟繇在返回邺都途中,在襄阳被汉军拦截,不能再从南阳北上,而是在汉军的护卫或者说押送之下,绕走南襄隘道北上长安,十日后,钟繇终于抵达了长安城。

  长安在十一月中旬下了第一场大雪,紧接着在十二月上旬又下了第二场大雪,当钟繇抵达长安时,整个长安和关中都已成了白雪皑皑的世界。

  “钟军师,邺都的雪下得大吗?”护送钟繇北上的军侯名叫钱宁,长安人,和钟繇朝夕相处,两人早已混得很熟。

  钟繇微微笑道:“邺都应该比长安还冷一点,我在长安呆了十几年,我知道长安有北山环护,寒冷北风进入关中平原时便已减弱,而邺都北方则没有阻挡,一到冬天,就是冰天雪地的世界,相比之下,我其实还是希望长安。”

  “那钟军师就留在长安呗!长安民众都很怀念你,我父母总是说,要是没有钟军师,我就不会出生。”

  钱宁不到二十岁,说话快人快语,但他说的话钟繇却听得很舒服,他笑道:“你父母太过奖了,现在长安变化很大吧!”

  “变化太大了,保证钟军师认不出来,我去年回家都差点迷路。”

  “嗯!我可以想象,进了关中后,变化就很大了,到处是成片的农舍,人口增加很多,和我当年在关中时完全不同了。”

  正说着,对面来了一队骑兵,为是一名文官,正是中书丞费祎,他是奉刘璟之令前来迎接钟繇,钱宁认识他,大喊道:“费使君,钟军师在这里。”

  费祎连忙上前施礼,“中书丞费祎奉汉王殿下之令前来迎接钟军师!”

  钟繇也知道刘璟安排费祎来迎接自己大有深意,刘璟在信中承诺自己,中书令虚席以待,而费祎任中书丞,正是中书令的副手,很明显,刘璟是希望自己能为汉国效力。

  钟繇回礼笑道:“还让费使君亲自出城迎接,钟繇愧不敢当!”

  这时,钟繇忽然看见费祎身后还有一名文臣,很是面熟,他再细看,竟然是张既,张既曾是钟繇最得力的幕僚,跟随他多年,堪称他的左膀右臂,钟繇撤出关中后,张既被任命为南阳郡丞,后来投降刘璟,出任京兆太守。

  钟繇呆了一下,“德容,是你吗?”

  张既催马上前,躬身道:“钟公,一向可好?”

  钟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故人,他鼻子有点酸,点头道:“我很好!”

  费祎在一旁笑着介绍道:“这次钟公出访长安故地,汉王殿下特地安排张太守全程陪同,希望钟公能愉快渡过长安之旅。”

  钟繇又是高兴,又是感动,连连点头道:“好!好!”

  “钟公,请进城吧!”

  费祎调转马头,请钟繇进城,一行人催马起步,向城内缓缓而去。

  长安城外虽然是大雪覆盖,但城内却是另一番光景,一进城门,一股热闹喧嚣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只见大街上的雪扫得干干净净,堆积在屋角墙边,大街上人来人往,各个店铺前摆满了各种货物,伙计扯开嗓门叫卖,大多是新年所用之物。

  此时离新年旦日只剩下半个月,长安城内的节日气氛愈加浓厚,家家户户门前挂上红灯笼,院子里挑起长竿,挂着各种五颜六色的幡子。

  很多人穿着光鲜的皮袄,推着小鹿车,车上堆满了刚刚采购的年货,上好的香蜡,朱漆供盘,以及公鸡、果蔬、皮货、野味及捆好的肥羊。

  钟繇有些呆住了,城内变化如此之大,他简直认不出来了,而且城内之热闹、繁华,和从前冷清、萧条的长安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就在这时,一名从事骑马赶来,附耳对费祎低语几句,费祎连忙向钟繇拱手道:“政事堂有重要议事,我就不陪钟公了。”

  “费使君请便!”

  费祎便调转马头,向未央宫方向奔去,费祎走了,钟繇倒自在了很多,他指着不远处几栋新修的府宅笑着对张既道:“德容,我记得那边原来是社庙市集,现在怎么修成了府邸?”

  张既笑道:“长安城内寸土寸金,已经无法安排社庙集市了,社庙迁到南城外,集市则有了东市和西市,城内就不需要原来那种自的市集了,当然自的墟市也有,还是在南城外社庙旁,每年的上巳、寒露和庙祭都会有市集,人山人海,热闹异常。”

  钟繇点点头,这是他看见从大宅内驶出一辆马车,车内坐着一名老者,车帘没有拉,他一眼便认出了此人,钟繇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急对张既道:“刚才那人好像是杨太尉!”

  杨太尉就是杨彪,杨修被杀后,他便称病回乡,不问朝政,他现在应该在弘农才对,怎么会出现在长安,令钟繇感到震惊,或许他是看错人了。

  张既看了看那栋大宅,点点头道:“这栋府宅正是弘农杨氏在长安的府邸,应该就是杨彪,他有时也会来长安看看,我几个月前便听说他来过长安。”

  “他在汉国出任官职吗?”钟繇又追问道。

  “他应该没有出任官职,不过他孙子杨嚣今年考上科举,才十八岁,出任南郑县丞,前途无量。”

  钟繇又向杨彪的马车望去,他想打个招呼,但杨彪马车已经远去了,令他心中有点遗憾。

  这时,张既又指着旁边另外两座府邸低声道:“钟公看见没有,这两座府邸的主人也非同寻常,一座属于太原王氏,另一座属于博陵崔氏,不过他们很低调,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些府宅的主人。”

  钟繇看了半晌,他简直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张既明白他心中的震惊,苦笑道:“长安建都,天下士族豪门便蜂拥而至,在长安购地建宅,都想在汉都有一席之地,所以长安土地才变得寸土寸金,钟公,人心所向啊!”

  钟繇沉默了,半晌,他低低叹息一声,曹丕在邺都清除异己,打压士族,长安却广纳百川,包容宿敌,刘璟这种广阔的心胸,难怪能让天下士族认同为正统。

  钟繇心中倍感失落,他也无心再感叹长安的热闹繁荣,默默而行,张既也知道钟繇心中有事,不再打扰他,静静跟在一旁,走了一程,钟繇又忽然问道:“刚才费祎说去参加政事堂议事,不是相国也能参加吗?”

  张既解释道:“政事堂议事有两种,一是中书门下议事,又叫小议事,参加人数较少,除了现在的六相外,还有左右中书丞以及左右黄门侍郎,费祎出任中书丞,他可以参加这种小议事,另一种叫广议,再加上六部丞及各监寺主官,一般每半月举行一次,这是汉王定下的制度,重大军国政务和职官任免必须要经过广议后才能呈报给他。”

  钟繇点点头,“这倒是个好办法,可以防止相国专权和暗箱操纵。”

  “钟公说得对,君相分权后,防止相权过重,所以用广议来制衡。”

  两人边说边走,不多时,一行人便来到贵宾驿馆前,这时,驿丞慌慌张张奔来,对张既急道:“张太守,汉王殿下来了,在馆内等候。”

  张既吓了一跳,连忙对钟繇道:“这定是汉王殿下来看望钟公了,请随来!”

  钟繇默默点头,刘璟竟然亲自来看望自己了,他心中感动,也翻身下马,跟随张既向馆内走去,走到中堂,钟繇便看见了身着王服的汉王刘璟,正负手站在台阶前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钟繇连忙上前躬身施礼,“参见汉王殿下!”

  刘璟笑道:“将钟公半路拦截,请到长安来,实在是有点无礼了,希望钟公能理解刘璟思贤之心。”

  “微臣惭愧,让殿下费心了。”

  刘璟点点头,“钟公请堂上坐,张太守也请一并入座。”

TOP

0
  第1049章 钟繇赠字

  众人在大堂坐下,有侍女给他们上了茶,刘璟这才笑着问钟繇道:“这次钟公出使交州,不知刘皇叔身体如何?”

  钟繇在官场已久,对很多潜辞了解极深,比如说,刘璟应该问曹操的身体情况,但他此时却问刘备身体情况,实际上他是想知道自己去交州出使的情况,只是这种话他不能直问,所以含蓄地用刘备身体来替代。

  “回禀殿下,刘皇叔看起来还是不太适应南越的气候,身体不是很好,微臣这次出使交州,刘皇叔明显也不太关心,泛泛而谈,不到一刻钟就结束了,估计和他身体有关。”

  钟繇也委婉地告诉刘璟,他这次出使交州,没有任何成果,刘璟笑了笑,话题便转到了邺都,“我与魏公交战十余年,至今未分胜负,彼此却成了翁婿,也算是一种缘分,可惜天道无情,魏公已年迈,人生无几,我希望最后几年中,我与他不要再战,以免伤了翁婿情谊,如果钟公回去后,魏公问起,钟公可转达我对他的问候,同时我会遵守双方达成的协议,彼此停战。”

  钟繇点点头,“微臣一定转达!”

  刘璟沉思片刻道:“这两个月钟公出使交州,可能不知道邺都的情况,我倒知道一点,钟公可想知晓?”

  钟繇虽然觉得过多和刘璟谈及邺都不太妥当,但他也想听一听刘璟的看法,这也是曹操感兴趣的东西,他便笑道:“微臣洗耳恭听!”

  “这两个月魏国有点混乱,建安七子案已了结,陈琳、刘桢、应玚、徐干、魏讽五人被处斩,被牵连官员达数百人,平民更是不计其数,崔林也不幸病故,夏侯惇被调回邺都,任大将军,曹真出任许都留守兼豫州大都督,魏公随即又强制推行出丁令,各地约有近千户豪门士族被清理,仅从清河崔氏手中就清出六千农户和三万顷土地,其余渤海高氏、范阳卢氏、博陵崔氏,太原王氏、弘农杨氏,荥阳郑氏等等这些名门望族都没有能幸免。”

  刘璟一一列举,钟繇心中听得很沉重,他没想到邺都的官场清洗竟是如此暴风骤雨,更没有想到曹操下手极狠,将各大士族全部清理,难怪杨彪会出现在长安,尤其崔林之死,令他心中黯然,良久,他沉声问道:“各大士族中,除了崔林外,还有谁遭遇不幸?”

  “这倒没有听说,曹操用清河崔氏杀鸡儆猴,各地世家都纷纷响应出丁令,短短两个月时间,冀州、幽州、青州、徐州、豫州、并州便已清出二十万户藏民和百万顷土地,现在出丁令还在推行,据说要执行到明年底,估计最后会增加百万户自耕农。”

  钟繇叹息一声,“可惜根基也毁掉了。”

  刘璟也笑了笑,“我能理解曹操的无奈,他也是迫不得已,没有土地可以开垦,可没有人口可不行,连官员都养不活了,不用说军队,不过这件事他早该做了,不应该拖到现在。”

  钟繇摇摇头,“关键是只对士族,不对权贵,立场不公平,出点再好也会被人诟病,不过我也能理解,这些士族心已不向他,无非是病上再添疴罢了。”

  两人闲聊片刻,刘璟又笑道:“内子极好书法,对钟公之作向往已久,今日有缘,能否请钟公赐字?”

  钟繇因为长途骑马跋涉,这两天手腕有些不适,写出的字他也不满意,他沉吟片刻道:“殿下盛情,钟繇焉能不从,不过我昨天正好手腕稍微拧了一下,恐怕写不出殿下满意的字,我在交州时倒写了几分自己比较满意的字,若殿下不嫌字旧,我愿赠给殿下。”

  刘璟笑道:“我哪里会嫌,多谢钟公赠字!”

  钟繇亲自去取来三卷锦轴,赠给了刘璟,刘璟大喜,又让张既安排医士,这才收了锦轴告辞而去。

  钟繇和张既送刘璟离去,两人返回内堂,张既忧心忡忡道:“邺都颇不平静,公若返回,必被曹丕所害,汉王以诚待公,许与重职,公为何不留下?”

  钟繇叹息一声,“无论如何,我都得回去!”

  刘璟家人住进未央宫已有两个月了,最初长安城也有议论,但大部分都是赞成汉王入住未央宫,甚至包括曹操那边,也没有太多非议,显得很平静,原因很简单,当初封刘璟为汉王时,诏书中就明确他同太子礼制。

  更重要是,连魏公都能住铜雀宫,汉王为什么不能住宫居殿?若为这件事攻击刘璟,岂不是在暗讦魏公,没有谁会傻到自找麻烦的程度,至于傀儡天子刘协,曹操已严禁大臣擅自和他接触,他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生的事情,就算知道了,也没有人把他的话当回事。

  两个月过去,陶湛等人也渐渐适应了宫廷生活,每个人也有了自己的宿宫,大多是临瑶池而居,风景秀丽,不过一些汉王府的生活习惯还是继续保持着,比如大家共进晚餐,聚会聊天等等,这些都是大家愿意保持的习惯,否则独居旷室,会让人很寂寞。

  眼看新年将至,宫内也到处张灯结彩,连瑶池上的八艘游船也挂满了彩灯,众人尤其喜欢瑶池中间的昆仑楼,昆仑楼要比陶湛住的凤凰楼稍小,但也高达五丈,有近百房间,在下雪前,她们的大部分聚会都在昆仑楼内举行。

  此时瑶池内已结了厚厚的冰层,未央宫内也是一片冰雪世界,众人于是有多了一个娱乐项目,在冰上乘坐雪橇或者滑冰,孩子们尤其喜欢。

  陶湛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孩子们在冰上玩耍,脸上挂着一丝笑容,她的房间里点了火盆,格外的温暖,这时,宫内女总管蒋氏在门口道:“王妃找我吗?”

  蒋氏早在陶湛出嫁时,便是刘璟府中的女管家,跟随陶湛已有十年,忠心耿耿,大家都很喜欢她,叫她蒋婆,陶湛便任命她为未央宫女总管,由她来安排大家的起居。

  陶湛关上了窗户,转身走回房间笑道:“产婆都安排好了吗?”

  小乔已快临产,大乔下月也要生产了,这是两件重要之事,甚至比过新年还重要,陶湛为此很操心,她想多找几个经验丰富的产婆。

  蒋氏躬身道:“请王妃放心,都安排好了,各种禁忌都有人专门负责,不会有问题。”

  陶湛笑了笑说:“我知道我们家的孩子出生都是由蒋婆安排,对这些早已熟悉,只是关心则乱,所以要多问问。”

  “王妃不用这样客气。”

  陶湛坐下想了想,又问道:“关于宫女回家探亲之事,赵总管怎么说?”

  临近新年,按照风俗,子女都要回家和父母团聚,陶湛特地调查了宫女,现有二十余人父母都在,她便有心放宫女回家过年,但赵总管却坚决反对,说这违反宫中礼制,这让陶湛很不高兴,不过她还是希望得到大多数人的赞成,包括赵总管。

  蒋氏迟疑一下道:“启禀王妃,我和赵总管谈过,他还是坚决反对,不过我觉得不太妥当。”

  “这话怎么说?”

  “赵总管说,宫女回家会胡乱编造宫中之事,甚至会编造一些低俗不雅之事,然后会到处流传,越传越俗秽,会影响王妃和其他夫人的名声,另外,这些宫女难免会生一些男女之事,若有了身孕,更会使宫中不宁,所以我也觉得放宫女回家过年不妥,让她们写写家信就行了。”

  陶湛毕竟还年轻,对市侩之事了解不多,不像蒋氏那样久历人世,也不像赵总管那样有经验,蒋氏的话让她暗吃一惊,想想确实有这种可能。

  而且丈夫纳大乔为妾之事至今没有传到外面,尽管大乔改名为江莲,宫女基本上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可就怕万一,慎重起见,还是不要大意为好。

  想到这,陶湛便道:“这件事我也问过殿下了,他也表示反对,既然殿下反对,那我自然要听从,所以这件事就罢了,可以让她们写信回家,再给她们每人五两黄金,让她们和信一起捎回家去。”

  “我明白了,王妃还有什么事吗?”

  陶湛从桌上取过一只锦轴,递给蒋氏道:“这是殿下刚派人送来的书法,估计莲夫人会喜欢,你呆会儿去趟七星阁,把书法给她吧!”

  “我这就去!”

  蒋氏结过锦轴,慢慢退了下去,搬来未央宫后,陶湛比从前忙碌了很多,但她也会关注陶家之事,最近他听丈夫说起,准备调兄长入京,出任少府寺卿,这让陶湛有些担忧,兄长去灵州才两年多,就调回京出任高官了。

  陶湛希望兄长能固定在某个地方更长久一点,至少五年以上,不要总调来调去,这样对他没有好处,看起来资历多了,当了很多官,可实际能力却磨练不足。

  陶政正出神地想着兄长之事,她的贴身侍女在门口禀报:“王妃,朱夫人在宫外求见!”

  .........

TOP

0
  第1050章 升职风波

  朱夫人就是陶政之妻,陶湛的大嫂,为人贤惠开明,和陶湛关系不错,两人常有往来,陶湛他们搬入未央宫后,她也来过一次。

  朱氏的兄长便是当年的柴桑县令朱珣,他曾任御史大夫,现出任江夏太守,陶湛也想找朱氏谈谈兄长之事,她来得正好,便点点头,“请她进宫!”

  不多时,朱氏在侍女的引领下,走进了陶湛的起居房,朱氏施礼道:“参见王妃!”

  “大嫂别客气了,都是自己人,快快请坐!”

  陶湛请朱氏在火盆前坐下,见她冻得满脸通红,便笑道:“这么冷的天,我都不想出去了,大嫂还有雅兴跑来。”

  朱氏叹息一声,“若不是为你大哥之事,我也不会这么冷的天跑出来。”

  “大哥怎么了?”陶湛喝了一口热茶,神色平静地问道。

  朱氏有些难以启口,她知道陶湛的脾气,从不愿陶家因她王妃身份获益,这两年对陶家虽然好一点,但那也是陶家付出了很大代价的缘故,不过在原则问题上,她却从不肯松口。

  朱氏无奈,丈夫求她帮忙,她又不能不说,朱氏只得硬着头皮道:“你大哥要被调入长安出任少府寺卿一职,你知道吗?”

  “我听说了,但好像已经定下来了,还有什么意外吗?”

  “你大哥说,这件事还没有最后定下来,只是政事堂通过了,汉王殿下还没批准。”

  陶湛不解问道:“那大哥是什么意思,他不想进京吗?”

  “那倒不是而是是不太妥当。”

  “不太妥当?这是什么意思?”

  朱氏叹了口气道:“当初他出任灵州经略使,和成都、襄阳的雄郡同等,按照正常的升迁,他应该是升任尚书或者侍中,可现在却出任少府寺卿,这是大郡太守升迁的位置,所以”

  “所以他觉得不公平,他觉得自己应该再升一级,最好能出任相国,对不对?”

  陶湛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银牙紧咬道:“他为什么一定要升职,难道平职调动就不可以吗?八年前他还是一个小小的武昌县尉,既不是天下名士,也不是科举出身,八年就当上了少府寺卿,难道他还不满足吗?”

  朱氏感觉到陶湛的满腔怒火,她满脸通红,这却不是因寒冷,而是心中羞愧,半晌她才低声道:“你大哥也不至于如此不明事理,只是七相还缺一相,而且中书令一直空缺,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实在是难以放弃这个诱惑。”

  陶湛并不知道为什么七相会缺一相,也不明白中书令为什么一直空缺,但她毕竟是王妃,要比一般人明白事理,她知道宰相是国之重器,非才智绝之人不能担任,而她兄长资质平庸,丈夫对他的评价也只有‘勤勉’二字,比兄长才能高得多的人都不敢奢望,她的兄长却盯住了,多么自以为是啊!

  就在这时,儿子刘致在门口道:“母亲,孩儿可以进来吗?”

  儿子来得正好,陶湛便点点头,“进来吧!”

  刘致走了进来,却现舅母也在,连忙跪下施礼,“参见母亲,参见舅母!”

  朱氏也很喜欢这个外甥,要是平时,她一定会把刘致拉过去,摸摸他的头,问他学业、身体之类,但今天朱氏心中有事,房间里的气氛也比较尴尬,她只得勉强笑了一笑。

  陶湛把儿子拉到身边坐下,笑问道:“你功课做完了?”

  刘致点点头,“已经做完了,孩儿想去冰上玩一玩,特来请示母亲。”

  “你可以去!”

  刘致大喜,起身刚要走,陶湛却叫住他,笑问道:“你先回答娘的一个问题,再去玩!”

  “母亲要问什么?”刘致垂手恭恭敬敬道。

  “你现在还天天去政事堂吗?”

  “基本上每天都去。”

  “那我问你,为什么政事堂只有六个相国?为什么中书令之职一直空缺?”

  “真是巧了,今天徐伯父也在和父亲谈这个问题。”

  “那你父亲怎么说?”

  刘致有点犹豫,他在政事堂一年多了,已懂得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像涉及相位这种敏感的话题是绝对不能在舅母面前说出来。

  陶湛看出儿子的犹豫,便笑道:“你尽管说吧!没有关系,你舅母不会出去乱说。”

  刘致无奈,只得低声道:“七相是在攻打江东时扩容,父亲的本意是,江东一人入相,交州一人入相,这样完成南方统一,也能平衡地域权力,至于中书令,父亲原本想让贾阁老出任,但贾阁老年事已高,不能再任实职,徐相国就建议,请贾阁老任虚职,实职留给钟繇,父亲也看中了钟繇,以他的资历,可以出任中书令。”

  陶湛点点头,“你去吧!”

  “孩儿告辞!”

  刘致向母亲和舅母行一礼,匆匆去了,陶湛也没有说话,而是慢慢喝茶,朱氏叹息一声,“我明白了,你大哥确实有点昏头,我去告诉他。”

  “大嫂,我的意思是希望大哥不要进京,继续在地方为官,我希望他至少要在一个地方为官五年以上,才有厚积薄的资本,大嫂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回去劝他。”

  “让他主动提出继续留任灵州,我这边再和汉王说一说,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

  陶湛拿出了王妃的气度,不容反地做出了决定,这还是她对兄长仕途问题做出的第一次决定,但她也是忍无可忍,兄长太急于靠拢权力圈,不是一件好事情,她必须压制住兄长浮躁的苗头,让他好好在灵州再呆三年,朱氏心中虽有不甘,但也不敢和王妃硬顶,只得答应一声,匆匆告辞而去

  入夜,刘璟烫脚上了床榻,坐在床榻上仔细欣赏钟繇的书法,赞不绝口,陶湛坐在他身旁,她见丈夫兴致颇好,便对他道:“今天大嫂来找我了。”

  刘璟一怔,笑问道:“这么冷的天过来,她有什么要紧事吗?”

  “为我兄长之事呗!”

  刘璟明白妻子的意思,他索性放下书法,笑问妻子道:“怎么了?”

  “夫君是不是要调他来长安任职?”

  “是有这个打算,我想调他进京出任少府寺卿,他精于计算,这个职位比较适合他,难道他不想出任这个官职吗?”

  “他说相国缺少一个,他有了这个想法,让大嫂来找我,结果被我骂了一顿,我骂他们自不量力,才当了八年官,就想出任相国。”

  刘璟了解妻子的性格,绝不是在暗示自己给兄长相位,她真是在骂他,刘璟也不生气,哑然失笑道:“他现在还没有资历出任相国,能力也不够,我这次调他进京出任少府寺卿,是因为陶家在平定河西反叛中做出了很大贡献,捐出十万顷良田,还有无数粮食和布匹,让我过意不去,也算是我给陶家的一种补偿。”

  陶湛起身向刘璟深施一礼道:“夫君厚待陶家,令臣妾感动,但这样照顾兄长,非但不会让他上进,反而会害了他,短短八年时间,兄长便从一个小小县尉升为边疆重臣,又调为朝廷高官,手握重权,他心态已经开始浮躁,居然窥视不该属于他的职位,这就是因为他太顺利了,臣妾恳求殿下不要纵容他,要磨练他的意志,让他变踏实下来,做一个好官、名臣,这才是对陶家的回报。”

  刘璟连连点头,“你说得很对,是我考虑不周。”

  陶湛又道:“我已让大嫂回去带话,让他自己申请回灵州,继续再呆几年再说。”

  刘璟笑道:“灵州恐怕不行了,已有任命,不过我正好要调马良进京,让他接替马良为上郡经略使吧!安心再好好为官五年,不过你刚才对我说的那番话,要对岳父再说一遍,否则他会误会。”

  “我知道,我会写封信给父亲。”

TOP

0
  第1051章 难容政敌

  十二月的邺都也同样是白雪皑皑的世界,河水结冰,湖泊冻结,厚厚的积雪覆盖着整个河北大地,此时距离新年已不到十天,但邺都城内却看不到长安那种热闹繁华的景象。

  大街上冷冷清清,市场上货物短缺,交易寥寥,大部分店铺都关门歇业,生意稍好的商业,只有酒馆和青楼。

  邺都人都说,邺都的新年一年比一年惨淡,合肥大战曾使建安二十二的新年在物资的极度困乏中度过,经过一年的复苏,粮食库存和各种生活物资的供应都略有增长,建安二十三年的新年应该有所起色才对,但恰恰相反,今年的新年比去年还要冷清,还要惨淡。

  这固然是因为一场清洗官场的政治风波影响极大,使官员们人人自危,谁也没有心思操办新年之事,另一个原因却是曹魏疆域内愈演愈烈的出丁令,自耕农的消亡使曹魏赋税收入锐减大半,已经到了曹魏政权难以维持的地步,曹操迫不得已,终于在晚年对拥有大量人口和耕地的士族开刀了。

  遭受打击的士族们用他们的方式抗议曹魏政权,在关中置办产业,家主西迁等等,其中对新年的抵制也是士族们反抗的手段之一。

  虽然邺都新年气氛极其冷清,但曹魏主政者曹丕却格外心情畅快,一场针对曹植势力的清洗最终达到了预先制定的目标,曹植残余势力几乎被一网打尽,随着夏侯惇被调回邺都出任有名无权的大将军,而曹真坐镇许昌,接手豫州军权,标志着曹丕的清洗战役大获全胜。

  同时让曹丕感到振奋的是,父亲利用军队来推行出丁令已经卓见成效,官府新增耕地达百万顷,自耕农增加二十万户,而这仅仅只是开端,到明年年底,至少要增加自耕农百万户以上,这就意味着明年的税赋收入下滑的势态将得到扭转。

  而财税收支才是一个政权的根本,对于主管政务的曹丕而言,这是令人极为振奋的大事,甚至比打一场胜仗还要让他高兴。

  房间里,曹丕正负手来回踱步,他刚刚得到消息,钟繇已经从长安归来,即将抵达邺都,在曹丕眼中,钟繇绝对是这次政敌清洗的漏网之鱼,而且是支持曹植的重量级人物。

  曹丕虽然在军事方面不如他父亲曹操,但在政治斗争上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深知权力斗争要斩尽杀绝的道理,一定要彻底扳倒曹植,不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而钟繇的存在,就是曹植得以翻身的一线希望。

  曹丕暗暗下定决心,这次无论如何要将钟繇也一并铲除,不能让他躲过这次清洗,就拿钟繇来充作他这次官场清洗的收网祭品。

  正想着,门外有侍卫禀报:“启禀世子,华侍中已经到了。”

  曹丕精神一振,连忙道:“请他进来!”

  片刻,华歆快步走进了房间,躬身施礼,“参见世子!”

  “坐下说话。”

  曹丕请华歆坐下,对他道:“我刚刚得到消息,钟繇快到邺都了。”

  华歆愣住了,他当然知道曹丕对他说这句话的意思,曹丕是想对钟繇下手,这让华歆有点为难,华歆很了解曹丕,权力欲望太重,而且心胸狭窄,容不下异己,对曹植的势力斩尽杀绝,但有时做得过分了未必是好事。

  华歆其实也是一个心胸狭窄之人,不过他比曹丕有头脑,他知道现在曹魏真正的大权还是掌握曹操手中,如果他们操之过急,反而会弄巧成拙,不如等曹丕真正登位后,在动手铲除钟繇,也为时不晚。

  不过华歆虽然这样想,但他却没有直接表述出来,他毕竟是政客,政客和政治家的区别,就是政客需要揣摩上意,华歆需要了解曹丕的意志,一旦曹丕铲除钟繇的意志坚定,华歆就会太过于反对,那样对他不利。

  华歆沉思片刻道:“虽然这次清洗植公子势力得到了魏公同意,但派钟繇出使交州也同样是魏公的安排,可见魏公是刻意让钟繇避开这次清洗,殿下如果决定铲除钟繇势在必行,我们也只能从另外方面来想办法。”

  华歆先含蓄地提醒曹丕,铲除钟繇可能会触怒魏公,但他也不坚持反对,而是把决定权又交给了曹丕,他已经提醒了曹丕,该怎么决定是曹丕自己的事情了。

  曹丕从桌上取过一份机密情报,这是御史中丞杨添从长安得到了快报,记录着钟繇在长安的一举一动,这就是曹丕想铲除钟繇的原因,钟繇根本就不是被汉军劫持到长安,他在长安受到了隆重的礼遇,甚至汉王刘璟还亲自接见了他。

  曹丕觉得这是一个很好机会,当然他也可以再等几年,等他完全登位后再收拾钟繇,但曹丕实在有点害怕,害怕他父亲朝令夕改,又要再考虑三弟曹植继位,正是这种患得患失的心理,使曹丕最终决定对钟繇动手,利用钟繇来试探父亲对自己的继位的决心。

  虽然曹丕也曾认钟繇是宰相之才,但和他的权位相比,十个钟繇他也可以放弃,曹丕将情报递给华歆,“你先看看吧!”

  华歆接过情报细细看了一遍,他也暗暗吃惊,难道曹丕要对付钟繇,这确实是一个机会,不过华歆不想承接这件事,他点点头道:“让御史出面弹劾,完全合情合理,这件事世子就不要露面了,置身事外,相信魏公会权衡其中利弊。”

  曹丕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考虑,最好我去太原督促出丁令,避开这件事。”

  华歆抚掌大笑,“世子高明,果然是好主意!”

  就在华歆告辞后没有多久,御史中丞杨添便匆匆赶到了曹丕的相国府,杨添同时也兼管曹军在汉国的情报点,曹丕得到的那份情报,正是长安情报点用飞鸽传信汇报给他。

  尽管杨添在某种程度上和汉国暗通款曲,但他毕竟是魏国的御史中丞,是曹丕的心腹,他也在积极地为曹丕卖力。

  杨添赶到了曹丕书房,向他行一礼,曹丕令他坐下,缓缓道:“你送来的情报很重要,可以借题挥扳倒钟繇,这件事我就交给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杨添顿时感觉肩头变得沉重起来,竟然把扳倒钟繇的重任交给自己,但他不敢拒绝,只得默默点了点头,曹丕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见他没有退却,心中很满意,又道:“你先草拟一个具体方案,交给我看看,然后我会去太原督促出丁令,你再弹劾钟繇,此时要尽快实施,你先告诉我,你需要多久准备方案?”

  “微臣大概需要三天左右!”

  曹丕摇了摇头,“三天时间太长,你明天就把方案给我!”

  钟繇和十几名随从是在下午时分返邺都,经历了两个月的长途跋涉,众人也十分疲惫,各种返回家中和家人团聚,钟繇也准备晚上写一份出使报告,明天一早呈给曹操。

  这次钟繇的随从大多是他的亲信,但也有几名魏国低级的官员,陪同钟繇一同出使,在这些官员中,有一名叫做张箪的小官,官任鸿胪从事,邺都本地人氏。

  在和钟繇分手后,他也匆匆赶回家和妻儿团聚,张箪家境还可以,有一栋占地两亩的小宅,在邺都城外有五顷祖田,家中还有一名使女,在邺都也算是小康人家。

  天渐渐黑下来,一家人正坐在火炉边吃饭,听张箪讲述交州趣闻,全家人不时传来笑声,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张箪妻子有些不高兴,怎么在吃饭时候上门,她让使女去开门。

  不多时,使女快步走回,对张箪道:“老爷,是找你的客人。”

  “我去看看!”

  张箪放下碗走到院子里,只见院子里负手站着一人,正在打量他的房宅,在门外似乎还有几名随从,淡淡光线照在来人脸上,张箪顿时愣住了,来人竟然是御史中丞杨添。

  吓得他连忙上前行礼,“下官参见杨中丞!”

  杨添瞥了他一眼笑,似笑非笑道:“你这栋宅子不错嘛!”

  杨添在邺都官场上恶评如潮,是出了名的酷吏,尤其最近几个月,他动了建安七子案,清理了上百名官员,下手狠毒,死在御史大狱中的官员就不下二十人。

  张箪虽然刚刚才回来,但他也在路上听说了此事,如今杨添竟然出现在他家中,怎能不令他心惊胆战,他不知杨添的意图,只得硬着头皮答道:“这是祖屋,已经传了五代。”

  “原来如此,张从事,让我站在院子里赏雪,似乎不是待客之道吧!”

  张箪吓得连忙推开书房门,“杨中丞请进!”

  书房里已经点了火盆,十分温暖,本来张箪准备在书房里好好休息一下,却被杨添占了先,他请杨添坐下,又走出院子,正好妻子走过来问道:“是谁啊?”

  “你别多问,快去煎一壶好茶。”

  张箪低声嘱咐妻子几句,这才回到书房,陪笑道:“杨中丞稍等片刻,内人已去煎茶。”

  “呵呵!我不是来喝茶,只是想和张从事聊几句。”

  杨添脸上挂着奸笑,很客气地一摆手:“张从事请坐。”

  张箪很畏惧这个御书中丞,战战兢兢坐下,杨添这才轻描淡写问道:“张从事这次也去了长安吧!”

TOP

0
  第1052章 旁敲侧击

  张箪心中猛然一跳,杨添这句话就像一支冷箭,突然射至他的眼前,令他措不及防,其实他也觉得钟繇去长安会出问题,只是钟繇地位崇高,不是他这种小人物能左右,所以他一直沉默不语,但万万没有想到,杨添抛出了这件事。

  张箪心中正慌乱时,门开了,他妻子端进来两杯茶,张箪妻子不认识杨添,还以为是丈夫同僚,她笑道:“张郎,客人走的时候,把交州土特产给带上。”

  杨添呵呵一笑,“多谢夫人!”

  张箪妻子见丈夫低头没有吭声,她心中有些奇怪,便退了下去,杨添眯着眼笑道:“尊夫人很不错嘛!还记得给我土特产,有这样贤惠的妻子,是杨从事的福气啊!”

  张箪抬起头,嘶哑着声音问道:“杨中丞就明说吧!到底找我做什么?”

  “痛快!”

  杨添点了点头,奸笑一声道:“我喜欢张从事的快人快语,我就明说了,作为御史中丞,我准备弹劾钟繇私通汉国,但我需要人证,所以我希望张从事出面作证。”

  张箪的脸刷地变得苍白,这是他最害怕的事情,卷入世子之争中去,他只是一个小人物,在这种权力斗争中会死得很惨。

  “你不要紧张,只是要你据实回答而已,我已经有准确的情报,只是希望有人来作证,不是让你栽赃,这样吧!你先表个态,然后我们具体商议怎么做?”

  “杨中丞,能不能找别人,我我真的不行。”张箪结结巴巴道。

  杨添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冷冷道:“张箪,你以为我是谁,我会低声下气来求你?我不妨实话告诉你,你是世子选定之人,我现在是在给你机会,如果你不识抬举,那休怪我不客气!”

  杨添取出一份文书,扔到他面前,“你自己看吧!”

  张箪拾起文书,只翻了两页,手便剧烈颤抖起来,那是他唯一犯下的错误,去年偷偷接受鲜卑使者给他的五十两黄金,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文书里却写得清清楚楚,在哪里接受?接受了多少黄金?就仿佛旁观有人在记录一样。

  杨添重重哼了一声,“贪赃五十两黄金,你当被处死,我今晚就可以把你抓走,等了死在狱中,你娘子怎么办?两个儿子怎么办?你信不信,我会把他们卖给鲜卑人当奴隶,还有你的祖宅和祖田,都将不属于你,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张箪吓得浑身抖,双手抱着头苦苦哀求,他心里已经崩溃了,杨添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这种小官还敢跟他斗,这时,他的语气又缓和下来,“我也不要你出面作证,只要你如实写一份出使报告,签署上你的名字,就好比你向上司书面汇报一样,关键是要把钟繇和汉国接触的细节写清楚,然后交给我,你就没事了,等将来世子登位,自然不会忘记你的忠诚,放你到外郡做太守,你从此仕途一路风顺,到时你感激我还来不及。”

  杨添软硬兼施,终于使张箪屈服了,他低声道:“好吧!我写,我写就是了,什么时候要?”

  “现在就写,写完我带走。”

  张箪无奈,只得展开纸笔,将他跟随钟繇出使交州,然后去汉国的情况详细写了一遍,尤其关于钟繇和汉国接触的细节,他都一一写清楚了,足足写了半个多时辰,才写完这份数千字的报告,又画押并按上手印,递给了杨添。

  杨添就站在他身旁看他写完,他又看了一遍,心中大喜,如获至宝地将供词收好,笑道:“等着世子的嘉奖吧!我先告辞。”

  他转身便走,走到院子里高声笑道:“夫人,我告辞了。”

  张箪妻子快步走出,“带上土产再走。”

  “我今天还有事,下次再给我吧!”

  杨添拱拱手,扬长而去,张箪妻子等他们走远了,连忙关上院门,回头抱怨道:“这怎么谈了这么久,你们在谈什么?”

  张箪摇了摇头,叹息道:“别再问了,什么都别问了。”

  他步履蹒跚地向书房走去,妻子疑惑地望着他的背影,又问道:“张郎,要不要吃饭了?”

  回答她的是‘砰’地一声重重关门。

  .........

  曹操由于年事已高的缘故,睡眠变得很少,卯时不到便起来了,先稍微喝一点粥,然后在花园里慢慢散步,每天都如此。

  以前女儿曹宪在的时候,都是由女儿扶着他慢慢散步,如今女儿出嫁了,散步的习惯依然坚持着,只是扶他之人变成了妻子卞氏。

  卞氏虽然为曹操生下了丕、彰、植、熊四子,但她依旧低调地生活着,很少在人前露面,更不会干预政务。

  令她唯一担忧的是几个儿子之间的权斗,尤其长子丕和三子植之间日益激烈的斗争令她无比痛心,而她却无能无力。

  卞氏扶着丈夫在小径上慢慢走着,曹操见老妻眉头不展,知道她的担忧,便笑着安慰她道:“两个都是我的儿子,我也不希望他们将来手足相残,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们没有了抗衡的力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不明白!”卞氏低声道。

  “哎!我糊涂了,给你说这些。”

  曹操笑了笑道:“其实很简单,让植儿不再有任何实力,形成不了威胁,或许看在兄弟的份上,丕儿会让他做个富家翁,平平安安过一生,这样他们也就斗不起来了。”

  “如果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两人正说着话,曹操却见一名侍卫在不远处探头探脑,他有些不悦道:“什么事情?”

  侍卫硬着头皮上前施礼道:“启禀魏公,御史杨中丞有紧急情况禀报。”

  曹操上午不接待任何官员求见,这是众人皆知之时,尤其他散步之时,更不准人来打扰他的清静,作为御史中丞,这一点更应该清楚,偏偏杨添敢这个时候来求见,这倒让曹操有了几分兴趣。

  这时,曹操又忽然想起世子曹丕连夜赶去并州,处理那边生的官员逃亡事件,他心中若有所悟,便令道:“让他在外官房等候!”

  曹操也不再散步,回房加了一件外袍便缓缓向外官房而去,外官房是曹操接见大臣和商议重要军务之地,此时,杨添已经被领到了官房外等候。

  他的时间很紧张,下午钟繇就要正式向曹操汇报交州之行的结果,他必须要赶在钟繇汇报之前先见到曹操,举报并弹劾钟繇,为此,曹丕也连夜出赶赴太原,避开这次钟繇弹劾案。

  杨添也知道曹操上午不接见大臣,但此时他已顾不上了,只能孤注一掷,好在他的运气不错,曹操居然答应接见他,让他心中又升起一线希望。

  他站在院子等了好一会儿,手脚都冻得麻了,这时,一名侍卫从房内出来,对他道:“杨中丞,魏公让你进去!”

  杨添连忙搓搓手,快步走进了房内,房间里,曹操已经就坐,正不慌不忙地喝一杯茶,杨添上前跪下,行一拜礼,“微臣杨添,拜见魏公!”

  曹操眼皮也没有抬,淡淡问道:“杨中丞这么早过来,有什么急事吗?”

  “启禀魏公,微臣要弹劾钟军师私通汉国,危害魏国利益。”

  曹操一怔,他没有想到会是这件事,他放下茶碗问道:“钟军师不是出使交州吗?怎么变成私通汉国?”

  “回禀魏国,钟繇在回来途中擅自转道去了汉国,受到了汉国上下的热情接待,甚至刘璟还亲自去贵宾驿去拜访他,这些事情魏公知道吗?”

  曹操确实不知,他眉头皱了起来,自己并没有让钟繇出使汉国,他怎么擅自去长安,曹操后背仿佛长了一根芒刺,他顿时不舒服起来,心中生出一丝不满。

  “你有证据吗?”

  “卑职有确凿证据!”

  杨添取出长安的情报和张箪的供词,呈给了曹操,又道:“微臣前天接到长安飞鸽传来的情报,本应立刻呈给魏公,但微臣还想再确认情报是否真实,所以昨晚又暗访了钟军师的一名随从,他向微臣讲述了钟军师前往长安的详细经过,和长安的情报完全一致,所以卑职才敢弹劾钟军师私通汉国。”

  曹操又拾起两份证据,仔细看了一遍,基本上一致,但供词更加详细,他沉思片刻又问道:“这件事世子知道吗?”

  “微臣在接到长安情报后,立刻禀报了世子,但世子说事关重大,不能随意弹劾重臣,必须要有确凿证据,所以微臣昨晚又去暗访了一名随从,证据确凿后才敢写弹劾书。”

  曹操心中虽然对钟繇擅自去长安的行为有所不满,但他知道以钟繇的身份,是不会轻易做这些令人诟病之事,其中必有缘故,还是要和钟繇本人谈过再说,曹操便道:“这件事我知道了,我自有分寸,你先退下吧!”

TOP

0
  第1053章 欲速不达

  “微臣告退!”

  杨添心中有些失望,曹操没有立刻召见钟繇,说明他心中尚有疑虑,也说明魏公对两个月前的建安七子案已有所反思,这恰恰是杨添最为担心之事,他做了太多伤天害理之事,唯恐魏公拿他来做替罪羊。

  杨添告退,曹操又开始审视桌上的弹劾书和供词,他心中如明镜一般,长子曹丕连夜赶去太原,恰恰就说明这件事正是曹丕主使,曹丕要借机除掉钟繇。

  曹操为了让权力接替能够平稳完成,不惜违背本意纵容曹丕动建安七子案,不惜将支持曹植的夏侯惇撤去军权,彻底铲除支持曹植的势力。

  但曹操也知道这种官场清理是一把双刃剑,虽然可以保证权力平稳交接,但也会造成魏国人心涣散,尤其在汉国日益强大的背景下,这种清理很容易引官员逃亡大潮,从而动摇魏国的根基。

  事实上,曹操的担心已成为现实,他得到徐奕的报告,并州已有数十名地方官员弃印而走,投降了汉国,而这仅仅只是开端,曹操很担心这种逃亡潮会扩大到河北和中原。

  所以他已经开始反思建安七子案,他意识到自己做得有点过火了,在这种情况下,再罢免钟繇这样的重臣,只会彻底激化矛盾,就算钟繇真和汉国有之间不当之举,他也不得不三思而行。

  曹操压住了杨添的弹劾书,下午,钟繇来到了铜雀宫,正式向曹操汇报他的交州之行。

  曹操和钟繇相对而坐,曹操神色平静,专注地听着钟繇的汇报,“启禀魏公,刘备刚开始对微臣非常热情,似乎对魏国极大的希望,但在实际接见时却变得很冷淡,整个接见过程不到半个时辰就结束了,微臣怀疑或许是汉使司马懿给了刘备什么承诺,使刘备放弃了和魏国的结盟。”

  曹操对刘备和魏国间的结盟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他们他们之间隔着汉国,往来极为不便,不过曹操对刘璟给了刘备什么承诺却很感兴趣,他便笑问道:“军师以为会是什么样的承诺?”

  “给了什么承诺,微臣也不太清楚,不过微臣知道两件事,第一是司马懿出使交州,要求交州军队不得进入建安郡;第二件事是司马懿会见了蛮、占两族在番禹的代表,使两族反响激烈,代表立刻赶回交趾,由此微臣推断,汉国或许是想利用蛮、占两族牵制交州。”

  曹操笑了起来,“这也是给刘备一个暗示,汉军暂时不会攻打交州,所以刘备便对与我们结盟之事不太热心了。”

  钟繇点了点头,“魏公说得对,不管刘备是否相信汉国的暗示,但至少交州和魏国结盟的紧迫感被削弱了,刘备还想再观望,这样一来,汉国就达到了破坏交州和魏国结盟的企图。”

  “就如一把绷紧了弦的弓,箭在弦上,不得不,这时汉国却松了一下弓弦,箭便不出去了,刘璟的手腕,果然出人意表。”

  曹操微微叹息一声,他话题一转,又淡淡问道:“军师还有什么要汇报吗?”

  “暂时没有什么需要汇报了。”

  “是吗?但我听说军师回来时,又去了长安,这是何故?”曹操似笑非笑地看着钟繇。

  钟繇在回来的路上便思索过这件事,他知道自己去长安很难隐瞒住曹操的耳目,所以他必须要面对曹操的质问,他心中早已想好了应答之策,他不慌不忙道:“回禀魏国,去长安是缘于汉王的一再邀请,微臣难却盛情,只得去长安看一看,微臣认为这是私事,和公事无关,所以就没有禀报魏公。”

  钟繇的回答言辞凿凿,让曹操不知该说什么好,如果大臣和汉国往来就是私通背叛,那他曹操把女儿嫁给刘璟又算什么?所以没有通敌证据,曹操也不能勃然大怒,立刻惩处钟繇。

  曹操干笑一声道:“军师觉得长安变化大吗?”

  钟繇点点头,“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微臣真的认不出了,关中处处生机勃勃,人民安居乐业,只能说刘璟治理得不错。”

  钟繇的坦率终于让曹操脸上有点挂不住面子,令他心中暗恼,曹操便取出张箪的供词和杨添的弹劾书,递给钟繇,“御史中丞杨添弹劾军师私通汉国,还有军师一名随从的供词,军师先看看吧!”

  这虽然也在钟繇的意料之中,但他却没有想到杨添动作如此迅,自己昨天下午才回来,他便开始弹劾了,甚至连供词也准备好了。

  他仔细看了一遍弹劾书,又看了张箪的供词,随即指了指供词对曹操道:“这份供词基本属实,只是魏公不要看此人下了结论,他只是一名普通从事,只知道我去了那里,见了什么人,至于为什么去,或者谈了什么,他是一无所知。”

  钟繇又指着杨添的弹劾书愤恨说,“这更是一派胡言,罗织罪名,无中生有,分明就是想把我置于死地,试问,如果我和汉王交谈就是通敌,那魏公与汉王联姻又算什么呢?”

  最后一句话说得曹操很尴尬,这确实是一个难以回避的事实,曹操连忙安抚钟繇道:“我并没有太相信杨中丞的话,毕竟军师和刘璟交谈时,他也不在场,毕竟以军师的身份,刘璟若不接见,也说不过去,就不知刘璟和军师谈了什么?”

  “刘璟能和我谈什么,无非是谈谈长安的变化,谈谈魏公的出丁令,又问我要了几幅书法,仅次而已,倒是司马懿代表刘璟来见我,希望我去汉国为相,出任中书令一职,但被我婉拒了。”

  钟繇很坦率,并没有隐瞒曹操,以他的身份和资历,他还不屑于编造谎言,实话实说是他的一贯原则。

  曹操长长‘哦!’了一声,钟繇的坦率出乎他的意料,连对方希望他出任中书令之事也说出来了,看来钟繇并没有隐瞒,曹操倒也相信他的话,他沉思片刻,又问道:“不知刘璟是怎么说我的出丁令?”

  曹操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他避实就虚,问了一件不相关的事,不过他确实也想知道刘璟对出丁令的看法。

  “回禀魏公,刘璟说魏公的出丁令是弊于当前,功在百年,他赞成魏公的方向,却不赞成魏公的手段。”

  “这话怎么说?”

  曹操疑惑地问道:“什么叫弊于当前,功在百年?”

  “他说世家豪族强占土地,藏匿人口确实是大问题,南方地区稍好一点,但也有这种问题,如果解决这个问题,天下将获得百年繁荣和安宁,所以他很赞成魏公的出丁令,但以现在魏公的推行手段,恐怕是弊大于利。”

  “他是说我太性急,太过于暴力了吗?”曹操听懂了钟繇的言外之意。

  钟繇点点头,“他确实是这样说,汉国耗费了十年的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现在还远远谈不上成功,荆州和关中最好,而巴蜀占地很严重,同样大量人口被藏匿,而刚刚并入汉国的江东地区,问题同样很严重,汉国准备再用十年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但他说魏公却准备在一两年内完成,这不现实,也会引很严重的问题。”

  “比如什么问题呢?”曹操又问道。

  钟繇微微叹口气,“汉王说,地方官府基本上都被世家把持,魏公动用军队强推出丁令,先针对士族,恐怕会引地方官场的强烈反弹,会造成地方官府不稳。

  曹操没有说话,前几天并州数十名地方官挂印而走,二十几个县没有了县令和县丞,曹丕已紧急赶去处置,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原因,但极可能被刘璟说中了。

  曹操心中着实有些不舒服,他冷哼一声道:“他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若肯把逃去汉国的自耕农都送回来,我何苦这样大动干戈?”

  “魏公,微臣也觉得刘璟的建议有几分道理”

  不等钟繇说完,曹操便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头,“这件事不要再说了,不管地方官府怎么动荡,出丁令绝不能半途而废!”

  曹丕一心想弹劾钟繇,但曹操最终没有接受对钟繇的弹劾,他不想再因为此事在官场上引起动荡,便将弹劾书束之高阁,不久,建安二十三年的新年终于到来。

  .........

TOP

0
  第1054章 交州风起

  建安二十三年的新年,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笼罩在荆南土地上,雪片纷飞,寒风呼啸,天空变得灰蒙蒙一片。

  北方每年司空见惯的大雪,在荆南却极为罕见,荆南尤其是零陵郡一带气候温暖,四季如春,在最寒冷的十二月,北方已是一片冰天雪地,但这里依旧溪水潺潺,山间一片绿意盎然。

  但今年的气候却有点反常,入冬后天气就比较寒冷,终于在新年时下了一场几十年未遇的大雪。

  整个零陵郡内的山峦和土地都被白雪覆盖,各个县城内的房舍也盖上了厚厚积雪,这场雪来得有点令人措手不及,大街小巷到处是扫雪的人们,最开心的却是孩子们,很多人都是平生第一次见到下雪,他们嬉戏欢笑,在雪上打着滚儿,堆雪人、打雪仗,大人和孩子们都痛快地玩耍。

  零陵县,这里也是零陵郡南方最重要的交通枢纽,灵渠在这里沟通了湘水和漓水,零陵县原本只能算一座中等城池,但在过去的几年中,荆州官府和汉军联合对零陵县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容和改造,增高增宽了城墙,又在城内修建了一座坚固仓城,从去年开始,从湘东郡、贺临郡、桂阳郡和零陵郡调官粮集中于此,储存了近十五万石粮食。

  就在新年前夕,一支三万人汉军悄然入驻零陵县,这支军队便是从江东撤回的荆州汉军,五万荆州汉军经过数月休整,在十二月又重新集结,兵分两路,一路南下零陵郡,由老将黄忠统帅,剑指苍梧。

  另一路两万人则进入豫章郡,部署在紧靠庐陵郡的富城县一带,由大将魏延和副将廖化统帅,目标是庐陵郡。

  这是令人极为敏感的军事调动,尤其在夺取江东后,攻打交州已渐渐成为大势所趋时,这两支军队分别南下,兵临交州边界,它包含了太多的含义,连三岁孩童都猜得出,汉军准备要攻打交州了。

  汉军的大营设在零陵县外的旷野内,由数千顶大帐组成,突来的大雪使这支军队也有点措不及防,整个营地都被大雪覆盖,士兵们全部出动,清扫大营内积雪。

  在中军大帐内,黄忠和几名大将正站在沙盘前商议军情,大将中,除了刘正和王平外,还有原来江东的两员大将蒋钦和朱恒也在列。

  “各位,我刚刚收到汉王殿下的手令,除了向大家恭贺新年外,还希望我们在几天后采取对苍梧郡的军事行动,注意,不是动攻势,只是采取一定的军事行动,简而言之,就是要让刘备知道我们的存在。”

  黄忠又拾起木杆指向沙盘上的苍梧郡郡治广信县,对众人道:“根据斥候的情报,交州军在广信一带部署了一万余军队,由关羽统帅,很明显是防御我们南下,既然对方有准备,我们就不能太急促。”

  众人都身经百战,明白黄忠的意思,从零陵郡向南被十万大山阻隔,山势陡峭,道路崎岖,行军极为艰难,大队辎重粮草从6路极难很进,就算用木牛也难以承受其远,只能走灵渠进入漓水,再向南进入苍梧郡,一旦交州军有准备,他们必然会封锁漓水,使他们的辎重运输面临危险。

  这时王平沉思片刻道:“我们可以用攻打陇西的办法,在南下险要处建筑中转军城,储存物资军粮,这样就不需要在广信卸货,我们可以在漓水上建立据点,把军队、粮食和物资逐步运送南下。”

  黄忠点点头,“汉王殿下也是这个意思,建立新城,不仅可以在战争中使用,就算战争结束后,也可以转为民用,沟通交州和荆南之间的联系。”

  黄忠说到这,目光转向刘正,微微笑道:“我的方案是,鹰击军走6路,先到广信县惊扰交州军,使交州军不敢轻易北上,这样就可以在漓水中途全力筑城,汉王殿下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相信他就是这个意思。”

  刘正点点头,“卑职明天一早就率鹰击军出。”

  这时,王平在一旁又道:“五百鹰击军人数太少,我也可以率五千蛮兵为刘将军后援,让关羽更不敢轻易北上。”

  黄忠欣然同意,“这个方案可行!”

  当天晚上,汉军杀猪宰羊,又开启一万坛酒,为五万汉军举行了新年大宴,众人喝酒吃肉,一醉方休,次日天不亮,刘正和副将任平率领五百鹰击军携带干粮启程了,向数百里外、隔着十万大山的苍梧郡广信县疾行军而去。

  广信县也就是今天的广西梧州,郁水、漓水和贺水在这里交汇,郁水直通番禹,这便使得广信县成为交州北部最重要的交通枢纽和人口重镇。

  广信县有八千户人家,近六万人口,这在中原只能是小县,但在地广人稀的交州,这已是仅次于番禹、交趾的第三大城池了,这也注定了广信县成为交州北部最重要的战略重镇。

  关羽率领一万大军从去年十月底进驻广信县,算起来也只有两个月刚出头,大哥刘备在他出时曾告诉他,如果汉军要攻打苍梧郡,至少也要到三月份。

  但现在新年刚过,潜伏在零陵郡的情报探子便传来飞鹰快信,数万汉军已进驻零陵县,这个消息令关羽十分紧张,他非常清楚,以零陵郡的财力,最多只能承担五千长驻军,现在居然进驻数万人,显然不是常驻军,这分明是汉军要对交州动手了。

  军营大帐内,关羽不安地负手来回踱步,他之前已经派人紧急向大哥刘备汇报了,他今天上午接到了刘备的回复,令他加强对漓水险要处的防御,防止汉军主力和辎重乘船南下。

  关羽也完全赞同大哥的方案,从荆南到交州相隔无数的崇山峻岭,粮食辎重从6路运过来几乎不可能,当年他们是用计得到苍梧太守吴句的信任,才得以进入苍梧郡,汉军要大举南下,只能依靠水路,从灵渠走漓水进入苍梧郡。

  关羽沉思片刻,便对亲兵道:“立刻让吾儿关平来见!”

  不多时,关平匆匆走入大帐,躬身施礼,“请父亲吩咐!”

  关羽指着地图道:“我担心汉军会从漓水大举南下,离人堡的驻兵太少,你可率本部三千军赶去支援离人堡。”

  “孩儿遵令!”

  关羽又道:“沿途要当心伏兵,如果现有大队,要立刻禀报。”

  “父亲请放心,孩儿一定会谨慎小心。”

  关羽又叮嘱关平几句,关平立刻点兵赶去二百里外的防御要地—离人堡。

  虽然在水路上加强了防御,但关羽还是有点担心6路,如果汉军轻兵而行,也会从6路过来,目前交州军在交州北部的山区险要处修建了十几座关隘,分别驻兵三到五百人不等,其中在广信县北部也有一座关隘,叫做三坝口,有驻兵三百人,如果汉军从零陵6路南下,三坝口那边就是第一场激战。

  想到这,关羽又令校尉张志率领两千军队去增援三坝口,派出五千人严守水路两道,关羽才稍稍放下心来

  汉军从6路南下实际上要经过临贺郡,临贺郡是一个小郡,原本是零陵郡的一部分,整个郡内九成以上土地都是山区,三坝口就位于临贺郡和苍梧郡的交界处,‘坝’是当地对盆地的称呼,这种称呼一直延续至今。

  所谓三坝口,顾名思义就是三座盆地入口,从南面苍梧郡北上,翻越崇山峻岭后,山峦消失,地势变得和缓,形成了大片可以耕种的盆地,加上贺水横穿其中,有丰富的灌溉水源,形成了罕见的农业区。

  三坝口便位于这片农业的南面,是一条长十余里的峡谷,在谷口险要处,交州军驻扎了三百名士兵,他们不仅守住了谷口要害,同时也控制住了前方的农业区,本来赋税要交给封阳县,但在军队的威胁下,生活在三座坝子内的农民都被迫将赋税交给了交州军队。

  这天晚上,生活在坝子里的农民们都早早休息了,一场几十年未遇的大雪使三坝口也装扮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清冷的月光照在银色的大地上,使大地变得如白昼一般的清明。

  一支军队正从北面蜿蜒而来,行走迅,丝毫不受地上厚厚的积雪影响,这支军队正是从零陵县赶来的五百鹰击军,鹰击军是汉军最精锐的特种士兵,个个武艺高强,身体强壮,能一敌十,攀山越岭对他们而言更是如履平地,七百里的路程,他们急行军三天三夜便赶到了三坝口。

  这时已是两更时分,离最近的民居也有三里,旷野里一片寂静,在雪光和月光的映照下,远处的贺水如一条黑色的缎子铺在起伏有致的原野里,刘正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树林,低声令道:“进树林休息一个时辰。”

  五百鹰击军士兵纷纷向树林内奔去,刘正找到一块平整的大石,开始和副将任平商量夺取三坝口的方案。

TOP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6-22 04: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