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0
  第五百五十五章 我回来了

  一听这个,问话那混混的笑脸也收了,在外面扯着嗓子喊道:“你个漏风的破鞋装什么正经女人,要不是爷爷平日里替你遮风挡雨的,你早就被街上的叫花子轮死了,这份恩德,你就该好好做活偿还,你装什么良家”

  “那有什么恩德老娘作践自己的那份辛苦钱,还要被你们抽去四成,有来讹钱闹事的,你们设么时候出过头,还不是老娘自己拿钱出来”薛大姐的声音也是越来越高。

  这一路地痞混混,专门敲诈没依靠的半掩门暗娼,拿来钱自己挥霍,根本不帮着做什么事,可在清江浦边缘开业的女人们又怎么会有什么依靠,也只能忍气吞声的挨着,今天算是撕破脸了。

  听到薛大姐说出这样的话,另一个混混立刻破口大骂:“臭婊子的,给你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了,识相的自己把门打开,不识相的等下开了门给你好看

  “四邻街坊,伸伸手吧”

  话讲到这样的地步就是彻底撕破脸了,薛大姐带着哭腔向四处求助,可回答她的只有零星几处关门声响。

  外面的两个混混都是得意狞笑,一人更是说道:“从前你姘上了那汪大刚,咱们给你点面子,现在那货早就跑得没影了,你还以为你是谁”

  另一个朝着掌心吐了口口水,已经在看翻墙的地方,薛大姐这宅院还算齐整,可也就是个一人多高的土坯墙,什么也挡不住。

  还没等这两位动作,就听到后面有人开口说道:“这是我家,你们要于什么?”

  看着这二位过来,街面上本来没什么人了,也想不到还有人过来看这个热闹,两个混混愕然回头,一个还出口骂道:“想当绿毛王八吗?”

  这句话话音刚落,一个大巴掌已经到了跟前,躲都来不及了,重重一个耳光扇在脸上,那竹竿一样的混混根本抵挡不住,直接被打倒在地上,另一个人张大了嘴,刚喊出一个字来:“汪”,就被一脚踹倒小腹,蜷缩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那两个混混连喊疼都没机会,打他们那人跟上去又是两脚,这次疼得五官扭曲,喊都喊都不出声。

  “大刚,再动手就打死了”

  “这两个杂碎打死了都是活该”

  听到外面两句话,听到第二句话的时候,在里面战战兢兢的薛大姐猛地打开了门,外面正站着汪大刚

  薛大姐喜极而泣,提着裙子跑了出去,一把抱住微笑着的汪大刚,才抱住又急忙松开,急火火的说道:“大车帮除了悬红找你,你怎么还敢回来,快走

  汪大刚一时也有些感动,清清嗓子说道:“这次来就不走了,咱们不怕什么大车帮”

  听汪大刚说得肯定,薛大姐眼泪止不住的向下流,感觉自己熬到头,总算等来了良人,泪眼模糊间却看到在汪大刚身后有两个汉子,穿着平常,很是精于的样子,只是看起来不像是从前那些赶车的车夫。

  这边重逢感慨感动,却没人理会地上那两个混混,这等街面上的地痞别的能耐没有,看风色的本事却不差,看出来对面三个人,这个场子怎么也找不回去了,折腾得很了,命丢在这边有可能。

  趁着那边久别重逢,他们俩手脚并用的向外爬去,让他们感觉到幸运的是,那三个人看似精明,却好像没现他们的动作。

  就这么一直爬到了街口,距离足够安全,又没有别的人手,两个人连忙爬了起来,远远的大骂说道:“汪大刚你个蛮子,还有胆子回来,等老子跟大车帮告上一状,拿了悬红的银子,再要了你的命,到时候把这个臭婊”

  骂的很是难听,看着这边三个人有追过来的意思,这才慌忙拔腿就跑。

  薛大姐也不是弱女子,江湖市井中的事情多少知道点,看到这一幕后,有些担心的说道:“大刚哥,就这么放他们走?”

  “让他们走,不怕他们报信,就怕大车帮不知道我的消息”汪大刚说得颇为坚定。

  清江浦地面不少,人口几十万,可各个圈子自成一体,消息流传的并不慢,汪大刚居然回来了,这消息下午出现,很快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当初山东和河南两个大车帮和散户车夫火并,闹出过百条人命,几十近百户家破人亡,很是不少人知道,也就跟着听过这汪大刚的名字,今天这事情传开,颇为轰动。

  这么大摇大摆的在街面上出现,那就是不给大车帮的脸面,不灭杀了这货,以后再有人效仿怎么办,在得知一名香主报上去的消息之后,大车帮立刻把人手派了出来,还给方方面面的人打了招呼,让他们看到后及时传递回消息。

  不过汪大刚就出现了这么一次,带着薛大姐不见踪影了,大车帮上面几个大头目把办事的人怒骂了一顿,这件事也就放过去,南直隶这么大地方,大车帮只能在清江浦的边缘猖狂,别处不好用,人要跑了,他们也是无可奈何。

  正月二十一这天,在距离山东大车帮大车停放空场一条街外的地方,有一家店铺开张了,这开张弄得声势很大,鞭炮得有几万响,敲锣打鼓从上午就没停,还请了上好的戏班子唱戏,不光是附近的闲人住户看热闹,连赶大车的车夫也过去不少,毕竟现在还没出正月,活计并不是那么多。

  不过热闹到下午,戏台上戏班子下了,却有一个大家这几天都在找的人上了戏台,汪大刚身穿一身红袍,器宇轩昂的大声说道:“云山车行今日开业了,以后还要请各位兄弟姐妹多多关照。”

  戏台下面鸦雀无声,大车帮的车夫们真有几个认识汪大刚的,你传我,我传你,台下就算不认识的也都知道了,上面正话找他,双方可是有几百条人命的恩怨纠葛,这汪大刚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来了?

  “我汪大刚也是赶车的出身,知道大家的苦处,兄弟们好不容易在外面有个活计,牙行拿去两成,上面拿去四成,咱们自己手里这四成还要去巴结把头,不然到手就没多少活了,咱们大伙家里有老小要养,还要喂着牲口,这还能剩下什么,赶了一年车还要背债落下饥荒,咱们辛辛苦苦于活,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凭什么啊”汪大刚声音洪亮,气势十足。

  这边唱戏放鞭,热闹的很,先来的都是临近的住户,车夫们来得晚,站在外圈,可到这个时候,看热闹的住户们散开了,而那些车夫们则是凑了上去,汪大刚这些话句句说在他们心里。

  正月里还在这边等活,想来日子也就一般,汪大刚的这番话当真引起共鸣,几个人眼圈都红了,车夫们没一个人走不说,还热切的等着下文,这车行要于什么,大家也能猜到些了。

  “我汪大刚在这里开车行,自然要给兄弟们着想,先和牙行那边谈,怎么也得让他们把抽成减到一成或者一成五,至于兄弟这个车行,只要两成,多了一文钱也不要,而且咱们可以直接去码头上接活,到时候,兄弟也只是要两成,多了一文不要,兄弟这番话有一句假的,就天打五雷轰,就断子绝孙”汪大刚最后这段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下面顿时轰然,掰着手指头也能算清这笔账,在这个大车行做事,一趟活能比在自己的大车帮里多赚一倍,甚至还要多。

  不过轰然一下之后,大家也没怎么热切的凑上去,大家接活又不是单纯靠着价钱,从前有人想要私自接活,为这个降了价钱,结果事后牲口被杀,大车也被烧了,人只能上吊寻了短见,那还是自家帮众,这汪大刚和两个大车帮仇深似海,天知道接下来会怎么着,没准这就是一时风光,明天就鸡飞蛋打了,可这汪大刚许的条件真是诱人

  汪大刚在台上说完之后,嗓子都有些哑了,看着下面的车夫没什么反应,心里禁不住有些失望,不过事先也有人和他讲过,眼前这个局面也算是在预料之中。

  热闹闹哄之后,戏班子照旧上台唱戏,大家能闻到酒肉的香气传出来,估计晚上这云山车行要摆流水席了,啧啧,他汪大刚和大伙一样,都是个穷赶车的,怎么就混得这般出息。

  开始这云山车行的动静,好多人都看到了,也没人朝着车行上想,就觉得占的地面当真不小,不知道要用来做什么,没想到是车行。

  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大车行的车夫们围着看了,尽管戏台周围挂着灯笼,没什么看不清的,可大家都不在这边了,也就是临近的住户还在看,但也离的远远,不敢靠前。

  汪大刚说完不到半个时辰,在云山车行这边就开始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出现了,围着云山行探头探脑,有那住户想要看戏,却被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凑过去,威吓几句,动手动脚,也就不敢呆在那里,连台上的戏班子都被吓得唱走音了。

TOP

0
  第五百五十六章 谈笑间

  空场上闹哄一阵,这帮不三不四的货色开始朝着云山车行的宅院凑过去,不让人看戏,已经是扫了面子,看着车行也没人过来管,这伙不三不四的人更是来了劲头,嘻嘻哈哈的走了过去。

  这是几个原来的货场宅院连在一起,周围垒着矮石墙,大门是新修的,看着颇为气派,门前有四个人看着。

  不三不四的这伙一共二十几个人,彼此使个眼色,就来到了大门跟前,云山车行守门的那四个人一看他们,神情顿时有些畏缩。

  “哟,这不是老面瓜吗,又找到营生了?”有人调笑说道,显然是从这四人里认出熟人了,一个被他喊到的中年人缩了缩身子,连头都不敢抬了,这个中年人不敢抬头,其他人也好不到那里去,都在那里害怕低头。

  这种畏惧模样让围在门前这伙人愈的兴奋,一人调笑说道:“二哥交游广阔,居然还认识徐州凤阳地方的蛮子”

  “谁认识这样的孬货,那汪大刚和咱们龙头开打的时候,和老面瓜就没敢跟着去,事后还想送礼入咱们大帮,这孬货还想过来,张护法派人过去烧了他车,让他滚回北边去,这没脸的货居然还敢回来,居然还有脸求着汪大刚收留

  “这汪大刚手里都是这样的孬种货色,居然还有胆子回来,真是昏了头

  “没准是为了那个粉头,一个北边来的蛮子没见过什么好货色,半掩门的土货就迷了心。”

  “要是让他去河边走走,看到船上的姑娘,还不得被迷的掉河里啊”

  众人肆无忌惮的取笑哄笑,被他们调笑的几个看门人愤愤的抬头看,一对上那些肆无忌惮的混混,却又急忙低头,他们实在是没勇气。

  “看什么看,爷脸上有什么好看的,你给我说清楚了”一个混混立刻是不依不饶的叫唤起来,他们过来就是来挑衅的,找到了由头之后揪住不放,两家龙头都是要赶绝汪大刚的,怎么会让他开业开的这么顺利。

  被他们这么一叫,那四个人慌不迭的站起,朝着后面退去,这些流里流气凶神恶煞的人,他们怎么得罪的起。

  “别跑”对方的退让正合这些混混的意思,起头挑衅那人更是快走一步,伸手就要去抓,后面一帮人跟着向内涌去,进去闹一番那就更好了,如果趁这个机会直接弄翻这个什么云山车行,那就是大功一件了。

  院子倒是宽敞的很,不过混混们的脚步才踏进一步就是停下,因为追在最前面的那个被一根杆棒直接戳翻在地,其他人过来闹事,身上可能带着短刀匕,不过别的东西是没有的,看着对方拿器械,还是长家伙,大家就忍不住收了脚步。

  拿着长棍的人正是汪大刚,死死的盯着门口那些混混,当时他们这帮散户车夫火并中吃了大亏,事后各家住处被人放火这个血债,只怕也和这些混混有于系。

  他在那里恶狠狠的盯着,惹事的混混们也在朝着院子里面看,院子里很宽敞,有三辆大车停在不远处,大车的模样有点古怪,现在谁也顾不得看这个,只是注意到那大车上坐了七八个汉子,正看向这边,好像在瞧热闹。

  一看这个架势,混混们就不敢朝着里面走了,一个车行随时也有几十壮汉的,而且不说别人,这汪大刚也是好身手,真打起来,自己这边占不到便宜,弄不好还要吃亏。

  不过街面上的打拼的混混地痞,好勇斗狠是一面,见风使先是一面,耍赖打滚也是一面。

  被杆棒打倒那混混一愣神,捂着胳膊就痛叫起来,满地打滚不停的乱喊“胳膊被打断了,胳膊被打断了”

  这种事大家都做得熟了,看着那混混在院子里打滚喊疼,外面那伙混混一起跟着叫嚷起来:“打断了胳膊,这可是让人残疾的重伤,是大案,要报官

  混混地痞们满嘴喊的都是“人残疾了”“见官”,躺在地上那混混更是满地打滚不停,嚎的好似杀猪。

  本来杀气森森的汪大刚这时候却有些迟疑了,这云山车行刚刚开业,就把官差闹过来,是不是会招惹麻烦,进爷再怎么强横,毕竟只是个保正,还只是徐州的保正,这清江浦在南直隶地面上都是自成一体的局面,到底该怎么办?

  他这一迟疑的神情,却落在混混们的眼里,加上从头到尾就没有人过来帮忙,一直是这个汪大刚应对,以多对少,混混们的气焰顿时高涨起来,有人直接迈过门槛,揪住这受伤见官的事情不放。

  坐在不远处大车上的几名汉子,这边生什么也看得清楚,喊了什么也听的清楚,看到汪大刚这幅样子,一名汉子笑着摇摇头,说了两句之后跳下车朝这边走来。

  看着有人过来,混混们都是暂时停住,这汉子身材高壮,满脸胡须,看着三四十岁年纪,有些颓废不得志之气,混混们眼睛毒,能看出这不是什么要紧人物,心都放下了。

  “李爷……”汪大刚叫了句。

  那汉子摇摇头,笑着说道:“我当不得这爷字,年纪比你大点,有心叫我李哥就成。”

  就这么两句,混混们却又鼓噪起来,地上那人更是扯着嗓子嚎,这声音尖利的很,连外面戏台上的声音都盖过了。

  “看你刚才那下,断不了他胳膊啊”

  “李爷好眼力,那一棍戳的是胸口。”简单问答,汪大刚慌不迭的解释,心想难不成怪我惹事了。

  被称作“李爷”的那汉子笑了笑说道:“我就说,不该断臂”

  嘴里说着话,抬脚踩住了那个混混,这一脚下去,那混混顿时不能动了,在那里鼓噪的混混们都是一愣,这李爷弯腰直接抓住这混混一条手臂,向上一抬一别。

  只听到“咔嚓”一声,那条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然后不受控制的落地。

  混混们的鼓噪声戛然而止,然后更加凄厉的惨嚎响起,躺在地上那混混鬼哭狼嚎的喊了出来。

  这次的声音比方才大多了,引动周围住户的狗跟着乱叫起来,被扭断手臂的那混混在地上死命挣扎,可那李爷就是一只脚踩着,这混混怎么也挣不开。

  连汪大刚都满脸惊讶的神色,那李爷动作却没停,却是弯腰捞起了这混混的另外一条手臂,单手一提一拧,又是“咔嚓”一声,第二条手臂也断了,而且是用一种更痛的方式断掉的。

  躺在地上的混混又是一声尖叫,只是完全变了腔调,脸色已经是惨白无比,还没有喊完,人直接疼的昏了过去。

  堵在门前的混混们鸦雀无声,那李爷抬眼看了一眼,门前那些人都是慌不迭的向后退,李爷站直了身子,对汪大刚笑着说道:“跟这些人动手,就得心狠手辣,听别人说你拿着棍棒去和别人拼,当时我差点笑出来,不见血不出人命,谁会收手。”

  话音未落,李爷抬脚狠狠踩了下去,又是“咔嚓”一声,地上昏过去那个混混尖叫一声,居然又是疼醒过来,一条腿被踩断了。

  汪大刚这时候脸上却没什么惊讶内疚,反倒在这里若有所思的样子,门前的混混们脸色煞白,街头好勇斗狠,甚至是动铁器见血,大家都未必眨眼在乎,可眼前这汉子谈笑间断人手脚,这股冷血狠辣的劲头却把大家全吓住了,看着同伴疼得死去活来,这帮混混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动手,生怕自己步同伴后尘

  “咔嚓”一声,另一条腿也断了,地上那混混嘶喊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了,五官扭曲的不像样子。

  “要做就把事情做完。”那李爷拍拍手,笑嘻嘻的说道,丝毫看不出刚才断了一个混混的四肢。

  到这个时候,方才喊着断了胳膊要见官,堵在门前气势汹汹的混混们都是哑口无言,脚步不住的向后撤,只要有人带头,恐怕就是扭头跑散了。

  “把人带走,不然今天还要留下几个。”那李爷冷声说道。

  见识了他刚才的狠辣手段,又看看另一边大车上的几个汉子,看着都是虎视眈眈的模样,想要逃走的混混们居然迈不动步子,到最后推挤着出几个人来,直接把人抬了出去,那个混混经不住这样的牵扯,又是痛昏了过去。

  这个混混还真应了刚才他同伴的吆喝,人的确废掉了。

  “天不早了,晚上肯定还不能安生,轻闲不得,先忙去了。”那李爷点点头,自顾自的去了。

  混混们早就散了个于净,可汪大刚这一露头,谁都知道接下来不可能安静,还有得事情要做。

  汪大刚慌不迭的点头,还没等说出感谢,却看到那四个守门的人各个脸色惨白,浑身在那里抖,那个被叫做老面瓜的更是颤着声音说道:“大刚,这人也太凶了,看着要吃人一样……”

  “是不是觉得那断了手脚的人可怜?”汪大刚叹了口气说道,他知道这李爷名叫李和,甚至还能猜出来这李和搞不好在军中呆过,但刚才那场面实在太慑人心魄,这断手断脚比杀了那个人都惨,有些过了。

TOP

0
  第五百五十七章 官差来了

  没想到那老面瓜用力的摇摇头,颤着声音说道:“不惨,活该,大刚,这伙杂碎烧咱们住处的时候,进去乱杀乱抢,糟践女人,多少乡亲遭殃了,刚才这个,看着解气”

  其他三个人都是用力点头,汪大刚愣住,在那里呆了半响,才把手中的木棍狠狠的顿地敲了下,闷声说道:“我就是心软”

  此时云山车行附近倒是应得上“物极必反”这个词,白日里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下午戏班子唱的热闹,混混鬼哭狼嚎,可天一黑就安静的好像坟地,实际上天将黑的时候就已经如此了。

  看看不三不四的人过来滋事,再听着鬼哭狼嚎的,还有人看到那断手断脚的被抬走,抬得人咬牙切齿的咒骂。

  清江浦的边缘地带本就是无法无天的所在,光天化日还好,到了晚上城狐社鼠齐出,杀人越货的事情都不稀罕,自保最好的手段就是躲在家里不出门,装着听不见看不见,看到白日里这场面,经验丰富的附近住户都知道要出事了,先躲到家里再说。

  虽然这片地面安静,可大家也不敢就这么睡过去,女人脸上抹了黑灰,男人手里拿着器械,万一大打,保不齐有人趁火打劫,要准备好才能应付。

  云山车行大门前挑着两个大灯笼,把门前区域照的通明,可偌大个宅院,其他地方却漆黑一片。

  按说白日里折腾的动静这么大,车行门前应该多放几个人,但却只放着两个汉子,这两人也不紧张,就坐在那里谈笑风生,根本不理会外面情况,连那大门都半敞着,里面黑乎乎的也不知道什么情形。

  夜里灯下,这是能看到的,其余各处黑乎乎的,却看不见矮墙上每隔一段就坐着两个人,那两个人也在那里闲聊,若能凑近了听,就会现他们说的不是汉话,要不然就是腔调很怪。

  “你是怎么来的”

  “十年前闹白灾,连下几晚上大雪,我早晨醒来的时候,帐篷里的人都冻死了,我娘把她的毛毡披在我身上,我拽着匹没死的母马走出去了你呢

  “那颜看上我姐姐了,我姐姐早就许了别人,我爹和我哥哥不让,然后被人都杀了,我姐姐用箭刺了自己的喉咙,我躲在羊圈里爬了出去”

  两个人坐在那里小声交谈,说得都是家破人亡的惨事,可二人的语气却淡然异常,好像说别人家的事情一样。

  “这里一切都好,却另一种冷法,遭罪的很”

  “有人”

  正闲聊着,却听到外面有人忍不住出声,墙头两人做出了同样的反应,齐齐的张弓搭箭,朝声音来的方向指过去。

  那边有一点火光忽然熄灭,急促的脚步声远去,有的地方有惊叫,有的地方则没有,可脚步声却在四处响起。

  夜虽深,汪大刚却没有睡着,听着外面动静响起,拎着兵器就向外冲,刚到门前就被身后的人叫住:“黑灯瞎火的,对方又是地头蛇,追不上的,出去了没准有闪失。”

  汪大刚立刻停住脚步,琢磨了下说道:“进爷,大车帮这么多年心狠手辣习惯了,什么手段都能用出来,估摸着今晚是来放火,明天肯定还有别的手段

  “能有什么手段?无非两个,找官差过来,自己过来打,除此之外,没别的花样。”赵进笑着说道,相比于紧张的汪大刚,他的神情很轻松。

  边上吉香把刀抽出半截又狠狠的塞回刀鞘,打了个哈欠说道:“早知道这样就早出来了,还以为外面是龙潭虎穴,结果就是这样的简单场面。”

  “那是龙潭虎穴你已经闯过来了,这南直隶地方,你以为多少人能和徐州那样打生打死?”边上刘勇笑着问道。

  赵进没有让他们继续闲聊,只是安排说道:“大香你出去走一圈,不管对手怎么样,咱们可不能粗心大意。”

  吉香点头领命,带着刀大步出门,看他离开的背影,刘勇笑着说道:“大哥,大香这劲头可比在家的时候足了不少,别说,清江浦这个局面,小弟也觉得早出来好。“

  汪大刚提着兵器站立一边,和他一样站立的还有六个人,四个腰杆笔直的年轻家丁,两个有些随意的中年人,相比于这六个面无表情的角色,汪大刚脸上颇多担忧,他可是清楚这大车帮能动员起来多少人,也隐约能猜到这大车帮背后的靠山,很是不好对付,这几位年轻的爷是不是太轻松了?

  听了刘勇的话,赵进只是摇头,末了说道:“有个成语说是厚积薄,还有个词叫苦练内功,你们觉得出来晚了,我觉得太早,你们觉得这次轻松,却没想过,这轻松就是因为咱们在徐州的打生打死。”

  刘勇肃然细听,不住点头,等赵进说完之后,刘勇又是说道:“大哥说的有道理,不过小弟来到这清江浦之后,感觉很古怪,感觉有些怕,感觉有些慌,从未见过这样繁华的地方,这样的繁华之地能和咱们有关系吗?又觉得很轻松,徐州那边咱们费神费力,可这边真不用费什么力气”

  说到这里刘勇沉默下来,赵进笑了笑,快马奔驰不停,从徐州到清江浦只需要三天左右,如果在冬天还能更快些,这么短的距离,徐州贫瘠败落,清江浦繁华兴盛,至于人口,整个徐州也不过二三十万人口,而这清江浦一地足有六十万出头,要知道徐州那是一州四县城内乡野全部算上,清江浦只不过是运河两岸的一个无墙都市而已。

  从穷乡僻壤来到繁华都市,从小地方来到大地方,心中所受震撼可想而知,这样的心思倒也正常,至于觉得轻松,实力对比之下,自然会有这样的感觉

  不过刘勇的话没有说完,在那里欲言又止的样子,赵进也看出来了,调侃问道:“把话说完才好。”

  “大哥,小弟还是有些怕的。”

  “怕什么?清江浦虽大”赵进笑着就要解释。

  刘勇摇摇头,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说道:“以往小弟知道赵字营强,却不知道强到什么地步,以为在徐州打生打死占了上风,在徐州算强,但徐州才是多大一个地方,放在整个天下来看算不得什么,咱们也算不得什么,所以要小心,要谨慎,可,可出来了,小弟才现赵字营依旧是强,居然强到这个地步,小弟害怕了。”

  赵进也沉默下来,就那么安静一会才开口说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让你们出来,出来太早,心思就不对了。”

  这边声音放得低,汪大刚也听不清楚,只是在那里觉得着急,几位小爷,这里是龙潭虎穴,别那么不当回事。

  这一夜居然就这么安静过去,天亮之后,还有不少临近大车帮的车夫过来看几眼,看到这边安然无恙之后,都是面露诧异,不过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散去。

  至于云山商行这里则是中规中矩,几个人在门前洒扫,还有人骑马出门,远远看着门内有人在整修大车,到这时候才有人注意到那大车和寻常的不太一样,四下挡板都特别高,看着好像一个装人的车厢,或者说难听些是个大木箱

  出太阳之后,从车行内搬出一张桌子,就放在大门边上,有人把手拢在嘴边大喊了几嗓子,无非是谁愿意来这个车行,现在就可以,录个名字就行,现在就有活计,工钱现结。

  这条件当真优厚,可门前一个人也没有,身为大车帮帮众,谁不知道自己帮里接下来的手段,上门去那是自己找不自在。

  至于散户车夫们更是不见一个,年前那次大打,已经把人赶绝了,知道消息的早就投奔到这边,至于其他的,缩头躲避还来不及,莫说是过来报名了。

  太阳高些了,这附近的街面上也变得热闹了不少,不过大家有有意无意的躲着这边,每个人都知道,事情还没完,特别是看到一队官差气势汹汹的来到,更证明了大家的想法。

  先前躲得远远,现在反倒是聚过来了,从古至今,看热闹这习惯是骨子里的。

  为两名官差是方帽皂袍,袍子下摆有一道红边,跟在后面的青袍黑袍皆有,却没有带着方帽的,手里器械五花八门,腰刀铁尺、还有锁链木棍,各个脸色阴冷着,大步朝这边就过来了。

  招募车夫的桌子后坐着一个汉子,虽说是上午,可也是无精打采的模样,看到这帮官差过来,才把头抬起来,连眯着的眼睛都没睁开。

  他这边没精神,官差可是凶得很,快要走到跟前的时候,在打头官差身后冲出两个汉子,嘴里怒骂说道:“当街杀人,居然还有胆子坐在这里,你他娘的不知道王法吗?”

  嘴里怒骂,上前就把那桌子踢翻,桌子朝后翻去,这是打着把后面人一起弄倒在地上的意思。

TOP

0
  第五百六十八章 似大风刮过

  正在那里打扫的时候,听到远处马蹄声响,又有马队要过来,刚才下了屋顶墙头的那些弓手又都是快的出现,院子里面也有队伍做好了准备,不过很快就有消息传递“三爷回来了”,大家才重新开始休息。

  没过多久,王兆靖带着十几骑来到车行门前,纷纷下马,一进门就笑着说道:“大哥,都和布置的差不多。”

  赵进点点头,沉声说道:“再过三天,清江浦这地方的人就只能认命了。

  “大哥这次当真让小弟佩服,一动全身,大哥你用大车帮直接牵动了清江浦的整个江湖,毕其功于一役,就是说这种了。”王兆靖笑着说道。

  赵进笑着说道:“别夸我,这次也有可能是大车帮自己来,那接下来咱们还要麻烦不少。”

  “打垮了大车帮,其他的自然也就不在话下了,大哥不要谦虚”王兆靖也是神态轻松。

  这一系列的战略事先当然有安排,不过这大车帮的确是个关键点,大车帮相比于其他势力,强就强在人力充足,那几千车夫就是最大的资源,因为人多,所以势力大,肯定会成为这清江浦江湖的主心骨之一,所以牵扯到方方面面,本地大佬想要控制住本地江湖市井的局面,就必须抓住这人力最足的大车帮

  同样的,只要针对大车帮下手,就触犯到了本地大佬的利益,这本地大佬肯定会动全力反击,这个全力自然就要动员本地能打善战的各路人马,等到他们集中起来,这些只会江湖厮杀的汉子,又怎么是赵字营的对手。

  赵字营毕竟是在异地,而且刚刚扎根下来,一个个打垮也不是不行,可那样就太费时间太花精力,而且容易滋生变数,尽可能的把敌人集中起来,然后一次性打垮。

  为了达到这个效果,赵字营把各项功课做足了,比如说拼命的挑衅却又不显露出实力,激得两家大车帮要倾尽全力过来铲除,让官府不插手,却又不会吓退插手的大佬。

  王友山人在京师,写封信快马送到这边也得七天八天,不过王御史对儿子放心的很,留在家里几十份空白的帖子,都是落款盖印的,只需要王兆靖自己写上内容即可,王兆靖模仿父亲的字体早就熟练无比,这个简单的很。

  不同的语气和陈述,官场中人自然知道该到什么程度,也正是因为这恰到好处的帖子,让官府觉得两不想帮就好,也让那连平安觉着可以下一次狠手,将云山车行彻底抹平。

  方方面面,林林总总,让清江浦江湖上的力量集合了起来,然后被打垮。

  虽说杀人不多,可赵字营的强悍狠辣他们已经见识到了,而且江湖市井中的组织很脆弱,各级的头目一旦消失,这个组织就会混乱,甚至崩毁,即便是换个头目上去,那也和从前大为不同,大车帮被打垮,各路人马的头目消失,等于是清江浦的江湖市井在这一夜间被彻底洗牌,接下来就要看赵字营怎么做了。

  “抓紧吃饭,今晚还有事情要做。”赵进下了命令,里外都是大声的答应

  近两千人闹哄哄的回到清江浦各处,在云山车行门前生的那一切,也随着他们散布到各处。

  今天这一次大打,清江浦上下不知道多少人关注,绝大部分人都觉得无非是听个故事,看看各路好汉怎么收拾徐州那帮倒霉鬼,谁能想到是这样的结局,横行不可一世的大车帮就这么垮了,各路好汉直接就被抓去了,连官差都吃了瘪,这是要洗牌变天了?

  但大家都没有急着做什么,眼下这局面不急,死了这么多人,牵扯到这么多事,里里外外的,搞不好就要动官兵了,山阳守备估计会领兵过去,闹不好,狼山副将都会派人,那些徐州人能耐再大,难不成还能对抗官府官军?

  不过老成人一般都有两手准备,什么店铺商号,什么客栈,什么青楼赌坊,什么行会,一方面压住不动,一方面派人去打探消息,看看自家有没有能和徐州赵字营挂上关系的,还准备了些礼物,把地方打听清楚,一旦分出结果,这礼物或者是送给清江浦的江湖各方慰问,或者是送给云山车行那边问好。

  大车帮上下自然是哭天抢地,乱作一团,下面赶车的车夫其实无所谓,还有人琢磨着是不是能多赚些脚钱,不用被把头什么的盘剥了,可那些把头的家属,大车帮帮主的亲信,各个乱成了一团,有人叫嚣着去报仇,有人想要分家产一走了之,还有人准备重整大车帮,闹哄哄的每个方向。

  但也就是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一切都有了定局,张运先和高马鞭的家里都去了凶神恶煞的汉子,几十名带刀的大汉在这乱糟糟的时候一进宅子,立刻把人全都震住。

  “去年你们家欠了我们云山行十万两的债务,借据在此,本利到现在都没有偿还,用家产和人口抵债吧”

  一亮借据,上面的手印画押都是齐全,可十万两银子这个数目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怎么可能凭空有这么一笔债务,自然没有人肯认。

  但闪着寒光的刀斧一摆出来,当场就有人被砍掉手脚,打断胳膊的,现在谁还敢管这些徐州人的事情,各路人马都被打的胆寒了,官差都不敢露头,还不是任他们作为,威逼之下,谁敢不从。

  大车帮的核心人物被一扫而空,他们的家人也被一扫而空,金银细软都被搬空拿走,宅院外面被贴上了封条,封条上写着“云山车行封”,若放在平日里,这封条就是个笑话,可经过这场大战之后,谁还敢动这封条

  不光是大车帮被株连到了家人,连带那些欠下“巨债”的各路头目下场也一样,深夜里家人被抓,家产被抄,整个清江浦这一夜都是马蹄声声,鸡飞狗跳。

  偌大的清江浦,几十万人口,自然有自己的巡夜更夫和民壮队伍,但这些人怎么敢管,比自己凶蛮那么多的“江湖豪杰”都乖乖的,自己何必去多管闲事。

  仓库大使连平安知道消息并不比众人早太多,等知道的时候,山阳县城池四门已经关闭,最安全的法子也只有呆在府里。

  连平安这府邸是个园子,亭台水榭,豪奢精致,也有二十几个好手作为护院,他觉得这还不够,连带着仆役里的壮丁也都集中起来,拿着各式器械守卫

  虽然严加戒备,可连平安心里大概有个盘算,那就是对方不敢真杀过来,尽管连大使已经听到了官差的遭遇,差役是差役,官员是官员,虽然这仓库大使是个九品,却也在吏部和户部的名册上有名号的,这样的人被杀,那就是造反,必然会惊动朝野,更何况连大使背后还有这样那样的靠山大佬。

  即便如此,连大使还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比如说安排了几个嗓门大的家人,一旦有不对就高声报出靠山的名号,多少能让贼人有所忌惮,密道什么的也都检查了出入口,金银细软都准备齐全。

  本来连大使带着家人已经躲到了一处隐秘的宅院里,可外面乱糟糟的又觉得不放心,在那里真出了什么事,可就叫天不应了,琢磨之后,又是带人回到了家里,毕竟这边放心安全些。

  即便如此,连大使还是战战兢兢的坐在书房里,家仆不停来禀报消息。

  “老爷,我看那些护院也靠不住,刚才送饭的时候还听他们议论,说一旦有事就快些跑,不管咱们”有心腹的仆役禀报说道。

  这边还没说完,就有人快步从外面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老爷,马蹄声,有马队过来了。”

  一听这话,连平安就从椅子上直接站起,刚站起就听到外面有惊叫和惊呼,吓得这位连大使差点坐到地上去,稳住身形二话不说,向着卧房就跑,密道暗格正在这边。

  连大使的大房夫人正在那边等着,一阵鸡飞狗跳,连大使因为太胖,想要挤进那密道颇为吃力,屋子里又哭又闹,好似唱戏。

  还没等这边折腾到密道里,又听见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连平安整个人都瘫在了密道口那里,心想这次完了,恐怕要被徐州那伙无法无天的凶徒得手,丢下这偌大的家业和富贵。

  没曾想跑进来的不是凶徒,而是管家,连平安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晕过去,反应过来之后,只在那里气得大骂不停。

  “老爷老爷外面丢进来好多人头”管家说话都已经不成调子了,吓得脸色煞白。

  瘫在那里的连平安半天没明白管家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被领着去院子里看,本来连平安的正房夫人还想跟着过去,却被管家劝回去了,说千万别吓坏了。

  连平安看着自家护院各个脸色苍白,有人甚至是刚吐过模样,这让连平安更加纳闷,这伙护院武艺的确不错,平时讲话粗声大气,还有依仗连家的势力在外面横行霸道的,怎么今天一个个都做小媳妇样子。

  感谢“元亨利贞”老友的打赏,感谢各位的月票和订阅,谢谢大家

  另外,看这本书的徐州人多么,书评区露个脸?

TOP

0
  第五百六十九章 山阳县衙

  等连平安看到堆在墙角的那堆东西之后,立刻知道为什么了,他自己控制不住,在那里高声尖叫出来,谁也想不到连平安这样的胖子能出这样高亢的尖叫声,左邻右舍的狗都被惊到,跟着狂吠起来。

  在角落里堆着一堆人头,有几张脸他还认识,在昨天和前天甚至还见过,比如说张运先,比如说高马鞭。

  被吓得魂飞魄散的连平安这一夜都没有睡着,就坐在客厅那里颤抖个不停,家里所有的青壮男丁都被他集合到客厅周围守卫,四下稍有风吹草动,就惊叫着站起。

  连平安这样的癫狂状态直到天亮才缓解,安静片刻之后,连平安在客厅里破口大骂,连摔了几个瓷杯瓷盘。

  “取一千两,不,取三千两,不,取五千两出来,给知府、知县和山阳守备那边都送过去,清江浦出了这样的大乱子,这不就是作乱谋反吗?还不出动官军剿灭,让他们去请大军出动,剿灭这伙暴民,剿灭这伙乱贼”

  连平安声嘶力竭的大喊,精神都有些不正常了,他家里更是乱成一团,清江浦的江湖上也是差不多,人人胆战心惊,但清江浦的市面却十分正常安静,大家各自忙碌不停,不见什么不对。

  昨日里去的那些都是舞刀弄枪的好汉,平日里坐镇护卫,可没了他们,也不是说生意就不做了,一切照常,就连大车帮那边,牙行直接找到车夫拉货做活,没了大车帮中间的盘剥,都觉得很方便。

  甚至昨天那场让江湖豪杰心惊胆战的恶斗,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明面上天下太平,暗地里却是潜流暗涌,清江浦的江湖市井并不是孤零零存在的,他依附于清江浦的各方势力,徐州赵进直截了当的插手,并且将核心一扫而空,然后重新洗牌重建,并且要掌控这一切,必然和其他各方势力起了冲突。

  连大使品级低,和江湖市井联系紧密,所以最先跳了出来,其他人都是隔了几层,自然不会这么直接,但也不会允许外人就这么插手,这把清江浦多年固定下来的分肥分赃的体系全都打乱了,怎么能够容他。

  不过徐州赵进的凶横蛮狠也已经体现无遗,清江浦一下子投入这么大的力量,什么江湖好汉,亡命凶徒,结果一下子被打垮,官差去了也没人理会,说来说去,能动用的力量也只有官兵了

  “大老爷,那赵进不把王法放在眼里,杀伤人命过百,不能就这么放过啊”在山阳县县衙的后堂,刘班头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述说。

  相对于这刘班头的激动和义愤,山阳知县的神情很是无奈,而站在山阳知县身后的师爷脸上则有厌恶神情,等那刘班头说完了,知县才皱着眉头说道:“刘全,你也知道那赵进背后靠着官的,听说他自家还有个世官的身份,对这样的人,人证物证都要齐全,方方面面不能差了分毫,可你手里有什么?”

  “大老爷,那是过百条人命啊,昨晚连家被人丢进去三十几个人头,这些不都是物证,那天千把人回来,各个看到那徐州赵进的恶行,这些都是人证

  话没说完,就被知县身后的师爷毫不客气的打断,那师爷皱眉质问说道:“刘全,你也是老公门出身了,我问你,你现在还能在那云山车行找到尸体吗

  刘全于咳了声,却在那里摇头,师爷又是问道:“连家那三十几个人头,谁能说和云山车行有关?要是平常可以攀扯诬赖,对这样背后有官的江湖大豪,你敢这么做?”

  师爷对公门中的道道也是清楚,刘全脸上眼泪收了,却有些尴尬,刚要辩解,师爷再次质问说道:“那几千人看到了,眼下这个局面,这几千人谁敢出来作证?”

  问完这句,师爷恳切的对知县说道:“东翁,这赵进万万碰不得,此等凶徒大贼,百年未得一见,他在清江浦那就是虎卧在侧,稍有不慎,惊了这头恶虎,东翁你,不,学生放胆说一句,以这赵进行事,只怕东翁一家都……刘全,你以为到时候就能独善其身吗?”

  说了一半,师爷还是转向那刘全,被他这么一问,知县和刘全都是身子大颤了下,清江浦虽大,消息传得却不慢,那次大战的描述已经被绘声绘色的传了出来,什么竹竿子把人戳透,什么大棍打死人,什么马队弓手,添油加醋夸张无比,但此时却更增震撼。

  被师爷说了一通,知县看向刘全的眼神也不太对了,刘全神色稍一变幻,重重磕头下去,再开口的时候却恳切了很多:“大老爷,邓先生,咱们山阳县的好处全在清江浦啊,他们多少要顾着咱们,这才有咱们衙门的用度,可这徐州蛮子一来,他们那边穷惯了穷怕了的,肯定要把什么东西都抓走,到时候咱们吃用什么,小的苦一点好说,可大老爷你这边”

  说到这里又是磕头下去,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有泪痕,带着哭腔说到:“大老爷,咱们和府衙同城,日子本就不好过,如果再没了清江浦这份贴补,咱们还怎么过啊”

  所谓“前生作恶,今生附廓”,就是说担任知府衙门所在县城的知县,府衙,县衙同在一城,和自己的上司同在一地,自然事事不得如意,做官的好处也比其他处的少了很多。

  好在清江浦整日里金山银海流动,和地方上相关的也得孝敬,这么下来,府衙和县衙都有好处可拿。

  细说起来,清江浦这边正经做生意的,都围着户部分司奉承,再就是漕运上不能得罪,地方官府,也就是淮安府和山阳县反而没什么管辖,至于和漕粮漕运相关的好处,淮安府上下从来沾不到什么,也不敢去碰,反倒是这江湖市井,三教九流方面的生意,见不得光的,作奸犯科的,户部分司和漕运大仓无权拿问,地方官府却能查办,有了这层关系,清江浦江湖市井对官府还存着几分敬意,好处也有送上。

  私盐不敢碰,扬州大佬一怒,淮安这帮人就要丢官,漕粮这根线也能扯到两京户部去,也得束手,本地百姓大多在清江浦讨生活,管理不易,赋税皇粮的克扣损耗也就勉强维持个体面,想要活得好些,这江湖上的例份就成了大头

  钱财可是命根子,先前陈述王法,知县和师爷还能分析辨别,一说到银子和好处,立刻就不同了。

  那师爷皱眉沉思,到最后脸上只是露出苦笑,无奈的说道:“县衙能集合起一百二十多个人,本县民壮能调集三百,就这些人怎么和那徐州凶徒对抗,府衙那边也就几十个能用的。”

  知县缓缓点头,地上跪着那刘全突然开口说道:“大老爷,邓先生,咱们衙门里这些人,还有那些民壮,根本没办法去打,只怕一听要和那些蛮子开战,立刻做了鸟兽散,到时候能剩下十个都算运气了。”

  师爷苦笑一声,知县却有点火了,伸手重重一拍身边桌边,怒喝说道:“说不能放过也是你,说要打你又说没人,到底要如何?”

  “大老爷,咱们山阳县人最多最强的不就是那秦守备的兵马吗?”刘班头小心翼翼的说道。

  知县一愣,随即摇头说道:“本县如何说得动秦守备。”

  “大老爷,可以⊥府衙太尊那边出面,这次那伙徐州蛮子洗了清江浦,那边也吃亏不少啊”刘班头倒是早有定计。

  话说到这般,知县和师爷对视一眼,师爷又是沉思片刻,才缓声说道:“倒不是不可,只是那徐州赵进做的滴水不漏,只怕现在尸物证什么的都不见踪影,人证用处又不大,没个大案谋反的由头,秦守备也未必会动。”

  “只要打败了那赵进,还怕找不到物证”

  “这道理你对秦守备说去,这等依靠侥幸的说辞,能说得动谁?”知县没好气的说道。

  跪在地上的刘班头眼珠乱转,一时间也没了办法,正安静的时候,却听到外面有差役通报,却是仓库大使连平安的管家来了。

  虽说同为官员,连平安却极少在淮安府和山阳县两处衙门露面,因为他实权极大,好处极多,可品级却极低,一个九品官见到衙门里的大小官吏,不知道要给多少人问好施礼,实在不耐烦的很,他从来都是派下人往来,也省了彼此尴尬。

  但官场上讲究达者为先,这连平安品级虽低,实权却大,银子更多,加上背景深厚,淮安官场对他一向是客气的很,即便他这边只派出下人过来,大家也都不以为忤。

  来了这样的客人,刘班头这里自然无人理会,师爷出去接待,刘班头也不好跪在那里,只是讪讪的站起,知县没好气的瞥了一眼,自己拿起茶碗抿了几口。

  距离月底不足四十八小时了,各位朋友的月票不投出来就浪费了,给大明武夫吧

TOP

0
  第五百七十章 山阳守备

  没有过多久,师爷兴冲冲的回返,身后还跟了两个抱着木箱的差役,那木箱放在地上颇为沉重,有眼力的都知道里面肯定是金银之类。

  知县面露诧异,今日也不是送钱的常例日子,此时正月,也和春秋两季的赋税无关,这是什么由头,师爷只是凑到知县耳边,站在一边的刘班头知趣的退后两步,脑袋却直朝着那边偏,想要知道说什么。

  只听到“打点府衙只要咱们”这几个断断续续的词。

  那边很快说完,刘班头连忙站正了身体,只看到那知县面露兴奋神色,狠狠的盯了地上的木箱一眼,咳嗽了声端正说道:“本县治下怎能有这等恶徒逞凶,邓先生,你这就呈文府衙,请府尊出面,说动秦守备出兵,剿灭这等大贼,刘班头,你去集合差役民壮,随时听令支援,剿灭恶贼之事,本县也该出一份力”

  刘班头一愣,连忙大声答应,他是老公门出身,又是山阳县的土著,对这里面的门道一想就明白了。

  这肯定是那伙徐州来的凶徒重重得罪了连平安,这位大佬撒出了银子,想必是让山阳县上报淮安府,再由淮安府出面说动山阳守备出兵,虽说朝廷兵马要分守分巡的道臣才能调动,可事情紧急,知府出面,官兵也可以事急从权,而且既然是连平安这位大佬推动,肯定各方面都会有好处银子,自然事事顺畅

  有了银子推动,师爷那边运笔如飞,一封公文很快拟就,知县那边用了印,早就换了裤子的刘班头骑马出门,跑了两条街之后,就来到了淮安府衙,熟门熟路的把公文送了进去。

  既然常盈仓仓库大使连平安上上下下把银子使到了,这公文也就心照不宣的到了知府大人眼前。

  按照规矩,知府也要向驻扎泰州的凤阳巡抚告急,然后才能出动本地官兵剿灭,所谓事急从权,既然淮安府山阳县清江浦境内有这等凶残大贼,知府也顾不得背上于系,文请山阳守备秦某出兵剿贼

  刘班头正跟府衙里的熟人闲聊,大家对徐州人的肆意妄为都是忧心忡忡,这么一折腾,清江浦那边的常例供奉搞不好就泡汤了,大家的日子怎么过,还没聊多久,就看到府衙里一位差役头目手持公文快步走出,骑马朝着城外的方向疾驰而去。

  清江浦黑白两处的常例好处,知府、知县这边固然有一份,驻扎在这边的山阳守备拿的更多,毕竟他手里有刀兵,掌着一方平安。

  虽说出了云山车行那桩事之后,山阳秦守备也是着急,可身为武将,如果没有地方上的请求就贸然出兵,那可是天大的忌讳,被有心人盯住,去官问罪都是有的。

  但知府衙门的文书一到,一切就不同了,这公文手续看着形式无用,实际上却是彼此的担保,山阳秦守备立刻有了出兵的理由。

  实际上在知府这边公文过来之前,仓库大使连平安的人和银子就已经到了,在连大使的银子和人到之前,清江浦江湖市井方方面面的人物早就到了,礼物好处之类的也带了一大堆,当真热闹无比,门庭若市。

  云山车行前一场大打,让清江浦各处换了局面,原来的头目不是死就是被抓走,甚至连家人都被株连,旧人哭新人笑,一帮人借着赵字营的手上位之后,非但没有什么感激感谢的心思,反倒是立刻琢磨着搞掉云山车行。

  其中的道理也简单,原来自己没有上位,到手的好处也不多,现在自己上位了,自然要捞的越多越好,而这云山车行就是新上位诸人快活的最大阻碍。

  不过那一场短暂的战斗和事后的处置,清江浦的江湖和市井已经胆寒心颤,让他们再去打是万万不能的,清江浦虽大,但可用的力量也就这么几支,现在能用的也就是山阳守备手底下的官兵了,而且以后能依靠的也就是山阳守备这一支兵马。

  江湖市井中,归根到底,还是握着刀把子的人说话最管用,以后

  想通这个的人很多很多,清江浦本就和山阳县城挨着,大家过来也不远,都是蜂拥而至,用比平日多出几倍的热情奉承秦守备。

  山阳守备秦越出身大河卫,身上还有个指挥同知的世官衔头,大河卫紧邻山阳县,也算是淮安府本地的土著了,他一路升迁就没离开过本乡本土的百里地方,日子过得舒服,也念着乡情,本地人都很好打交道。

  他秦守备在清江浦也算是个人物,可平日里地位也就比知县高那么一点点,那里被这么多人热情的奉承巴结过,开始还知道客气几句,到后来也禁不住飘飘然了,很有一种天下英雄唯我一人的意思。

  感觉好归感觉好,但法度规矩还不敢触碰,尽管众人一致请求“秦将军”出兵,这秦守备却只是在那里客气,动是坚决不动的,好处是好处,若是头昏出兵,这位置没了,到时候莫说是好处,奉承都没了。

  等知府的公文一到,看到上面的大印,秦守备的气立刻粗了,拍着胸脯说道:“地方有难,本将绝不会坐视不管,现在就集合兵马,明日就将那徐州恶贼平定剿除”

  众人哄然叫好,又是好一顿奉承,许下了若于将来的分润好处,这秦守备眉开眼笑,心满意足,只觉得有生以来从没有今天这么快活过。

  大家都盼着这位秦守备从出兵,所以没有留下打搅,特别是听到狼山那边有人来的时候,各个都是“秦将军公务繁忙,今日不再打搅,等来日定当欢宴,大家快活一番”,说完这个告辞。

  而且回程路上少不得议论,这次狼山大帅那边派人过来是好事,剿除徐州恶贼的勾当可以去报备,没准还能加派援军,到时候这徐州恶贼赵进更是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了,接下来大好局面,大家要好好谋划才是。

  大明驻军管辖区域,取得是犬牙交错,彼此相制的道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尽管淮安府大部分地区都是徐州参将辖下,可淮安府和扬州府交界处,也就是清江浦和山阳县这片最精华的区域,则是狼山副将的管辖。

  听到上司派人过来,秦守备不敢怠慢,连忙收拾了下出去迎接,一看来到这人,心里却禁不住打了个突,来得这位不是军中武将,而是一位幕僚师爷,但这位师爷却是狼山副将的心腹亲信,也不知道有什么要紧事,要派这位过来

  “属下秦越,见过施先生,请施先生入内歇息用茶。”守备秦越礼数十足,但那位施先生却没什么客气,鼻子里冷哼了声,径直进了客厅。

  热脸贴了冷屁股,秦守备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你施坪敖说破天也就是个幕僚,我秦越是个有品级的武将,我对你客气,那是冲着副将大人,你个写信算账的酸子,有什么张扬牛气的。

  可看到跟着施坪敖走进来的十几个人,秦守备也不敢放肆,他自然认得这些人是副将身边的亲兵,居然带着亲兵来,而且还跟着入内,这到底是什么用意,难道要拿自己?秦守备紧张起来了,细细梳理一番最近的事情,现常例供奉,年节好处,都没有漏下,实在想不起什么错处,这才稍微安定些许,急忙吩咐亲信预备出一份银子和厚礼,这才连忙跟了进去。

  一进屋子,现施坪敖端坐正中席,那些副将身边的亲卫或坐或站,却没给他留下位置,秦越更是摸不清头脑。

  “秦越,我来时听说,你要带兵去剿灭什么徐州恶贼?”施坪敖毫不客气的质问说道。

  这等语气态度,好似审问罪犯,秦越心头更怒,可也更是紧张,他注意到两侧副将亲兵看他的眼神都是不善。

  “施先生,徐州来的那伙凶徒扰乱地方,杀伤人命,山阳县和淮安府衙门都有文书来到,属下也是事急从权,准备调兵剿贼,平定地方这个没什么错吧?”秦越说的自己都没有底气。

  虽说事急从权,可这桩事根子上还是不合规矩的,如果揪住这一点,肯定会有麻烦,但秦越也想不明白,这点麻烦,似乎犯不上副将大人身边的亲信亲自前来,从狼山赶到清江浦,骑马乘船怎么也得两三天的工夫

  “混账没有大人将令,你怎么就敢乱动,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施坪敖直接就是站起怒喝。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秦越也是急了,禁不住反问说道:“施坪敖,这件事或许不合规矩,可做起来又有什么错,真要有什么乱子我不去管,事后牵连到将爷那边,那才是祸事,你说说,我到底有什么错,今天不说明白,咱们去狼山打这个官司”

  “你知道你对付的是谁?”

  “徐州那边一伙无法无天的蛮子”

  “你没听过徐州赵进吗?”

  “从前隐约听过,不过是徐州那地方的一个莽汉而已。”

TOP

0
  第五百八十三章 六耳坊

  “那云山车行的人又去江威武馆了,这次江威武馆的人不敢怠慢,乖乖的给了雇车包车的银子,云山车行的车夫送到街口”

  “说是昨晚那些死人丧也要云山车行来运,车钱足足翻上去四倍

  消息不断的传回来,更确定了窦天峰的判断,昨晚那事肯定就是云山车行的徐州人做的,要是今日车夫登门再不给钱,还不知道有什么酷烈的手段等着

  “……吩咐下去,那车夫再登门,给两倍,不,给三倍的车钱,一定要客气对待”窦天峰急忙吩咐了下去。

  江威武馆把人打了出去,这六耳坊在一开始的态度就很好,车钱当场就付了,也难怪这窦天峰能混到这般局面,当面笑,背后拿刀子捅人的勾当不要做得太多。

  这六耳坊和其他赌坊一样,只要赌客够多,那就不会打烊,没白没黑的做生意,现在刚开年,年前没有把手头赃物处置于净的,还有那些就是想来清江浦这花花世界挥霍的江湖好汉们,正赌的高兴。

  六耳坊边上就是客栈,客栈里面养着粉头,也能置办上好的席面,而且和官府关系密切,绿林江湖的好汉即便被画影图形也不必担心被抓,所以大伙来这边玩的放心开心。

  几位大豪赌了一夜,精神却好得很,吃过早饭后又是聚在一起,在自家老窝里呆久了实在是憋闷,难得出来一次,一定要痛快痛快。

  “窦天峰在不在?”突然有人扯着嗓子喊道,听声音很是年轻。

  别看赌桌上吆五喝六,粗着嗓子大声笑骂,那叫热闹,可外面一有动静,就觉得自家兴致被打搅了,加上没白没黑的聚赌,精神上都有些懵懂,一位寨主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找我们家坊主做什么?”听着赌坊里的伙计迎了上去,有些生硬的问道

  窦天峰在地面上也算个人物,怎么也得加个称呼上去,这位却硬邦邦的直呼其名,何况年纪不大,这就更是无礼。

  又听到外面一声闷响,痛叫和惊叫同时响起,只听着那声音不耐烦的说道:“爷找窦天峰,你一个杂碎出来晃荡什么,窦天峰呢,快出来”

  这么一闹腾,连揭盅的荷官都有些走神,这让那几位江湖豪客只觉得败兴,那位皱眉的寨主猛地一拍桌子,冲着外面大声吼道:“什么人在那里嚎丧,打搅了爷爷知道是什么罪过吗?”

  他们在清江浦还算收敛,但也不怕作折腾,一旦闹起来,就算杀伤人命,拍拍屁股走人,大不了再不来这个地方了,官府差役谁能抓到自己,而且这次出头还是为了窦天峰,那手面广阔的窦某人还不得帮忙照应下。

  这边刚吼完,外面一安静,随即这偏房单间的门被一脚踹开,居然真敢过来找死,这几位江湖豪客眉头皱起,却自矜身份没有站立,他们还有护卫亲随正在屋中,那里用得着自己动手。

  门一被踹开,坐在门边的两个汉子就直接站起,怒喝道:“敢来这里撒野,滚”

  后半截话被一脚踹回了肚子里去,整个身体都被踹的倒飞出去,落地后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居然敢下这样的重手,真是不知死活,几位豪客都没有动,他们的保镖护卫都抽出武器站起,毕竟在赌坊里拿长兵器并不方便,都是短刀短斧和铁尺一类的家什。

  这些江湖绿林人士无法无天惯了,一看自家人吃亏,也顾不得在闹市中收敛,靠近的那人拿着短刀就刺过去,直接就是奔着要害。

  刺杀那位的领坐在赌桌边上皱了皱眉头,心想真要闹出人命来也麻烦,只怕要换个地方住了,弄不好还得离开清江浦,这才没玩几天,真心不怎么痛快。

  刀光一闪,惨叫出声,那拿着短刀的手臂被直接斩断,鲜血喷洒,另外一边,一名护卫身子软软的倒地,却是被一棍戳到了脑门,立刻打昏。

  刚动手,自己这边就废了两个,其他人下意识的向后退,赌桌边那几位大豪再也维持不住镇定,都是站起。

  只进来了两个人,两名大汉,手持雁翎刀和短棍,冷冷扫视屋中诸人,被这两名穿着土布短袍的大汉扫视,每个人都觉得浑身寒,经历过场面的人都能感觉得出,这两个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徒,而且还是那种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

  “李和李大爷”突然有人颤抖着声音喊道,屋中的赌客总算适应了门开后的光线,看清楚了进来的人。

  被喊道名字的李和眉毛一挑,转头看过去,却现是从前的熟人。

  大明兵马从官面上能吃到的也就是粮饷,主将还要克扣着去养家丁亲卫,次一等的营头即便是主力也清汤寡水的,骄兵悍将当然不甘于穷苦,让他们去假扮盗匪抢掠客商城镇,这个会引起各路大军围剿,自然不会去做,可若是在盐道上的设卡,向四处的绿林山寨收钱,那就没有丝毫客气了。

  当年李和这个营头就是当地最大的匪帮盗伙,黑吃黑,贼吃贼,就是说他们这一路,而且心狠手辣,稍有不从,立刻会被血洗杀光,绿林响马之流都是战战兢兢的上供。

  结果去年李和这个营头说是染了重病,调到了偏远的地方,千总李和也不知所踪,当然,绿林道上消息灵通些,知道是做私活折在了外面,对这些绿林江湖人来讲,李和去那里不要紧,关键是这个阎王不见了,大家日子也就好过

  谁能想到会在清江浦的赌场看到李和,虽说眼前的李和比从前潦倒了些,可眉眼间的戾气似乎更重了,更加嗜血凶暴。

  到底什么人,能指使这样的人物,自己好好赌自己的钱多好,何苦趟这样的浑水,喊出那姓名,李和的眼光也投注过来,这位赌客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于脆利索的跪了下去,开口说道:“李大爷,小的有眼无珠,不知道你在这边,您老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了小的吧”

  “你倒是记得我”李和嘿嘿笑了声,却没有继续多说,只是扬声说道:“刚才谁吆喝来着?”

  跪下那豪客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指向刚才拍桌子大吼那人,李和冷笑一声走了过去,开口说道:“进爷办事,居然还有人不长眼,这眼睛还是别要了。

  屋子里十几个人,每一个敢乱动的,大伙都看到了门外站着十几个大汉,佩刀背弓,都是杀气森然,他们更能看出来,这帮人不在乎杀人,进屋就两个人,可这两个人就把所有人都镇住了,谁也不敢乱动。

  “李爷饶命,小的的确没长眼睛。”那寨主也已经跪下,李和的名头,他也是听过的,而这位李和口中的“进爷”,他更是听过许多传闻,知道这位煞神在扬州府和淮安府做下了什么事,自己居然得罪了这样的凶神。

  江湖豪客毕竟只是在江湖上,要面子归要面子,这等时候,性命最要紧,这寨主砰砰砰十几个响头磕了下去,额头上已经是头破血流,嘴里只是说该死

  逢低做小到这个地步,这帮人又是不相于的,李和倒是没有真正见血,上去一脚把人踹翻说道:“进爷来清江浦了,以后有点眼力。”

  说完这李和就转身出了屋子,战战兢兢的荷官过去关上了门,可一于人谁还有心思继续赌,在淮安府和扬州府一带活动的绿林好汉们,大都知道扬州冯家的那桩血案,来龙去脉大家都有些概念,进而对赵进和赵字营也有所了解,他们反倒比清江浦这些坐井观天的人眼界广不少,至于那千总李和,在他们中间更是威名赫赫,一想李和居然在进爷手下效命,从前的某些猜测也是城镇,细想想都是浑身寒。

  “以后这清江浦就是那赵进的了”

  “何止清江浦,都到了这边,顺着河下去,那不就是扬州府了吗?”

  屋内小声议论一阵,都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也不敢赌了,把伤员收拾收拾,自认晦气,回住处收拾着抓紧走。

  在赌坊大厅里,赌徒们都远远的看热闹,护院和荷官已经被打趴下了几个,其他人也不敢上前,消息早就传到了后面去,以往窦天峰这时候还没起来,可昨夜一晚上没有睡,正好听到这个。

  刚听说有人过来撒泼闹事,窦天峰立时大怒,心想真是欺负我们清江浦没人了吗?什么人都过来折腾,等“进爷”之类的名目报过来,窦天峰整个人都呆了,且不提面色惨白,身子颤抖,只在那里想,难道昨晚的事情了,这就找上来灭门了吗?

  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局面,由不得他不出去了,昨夜江威武馆那件事,已经证明了赵字营的手段,窦天峰想不出打或者跑的法子途径,只能咬牙出头,以这帮徐州人做事的作风,光天化日又是在闹事,似乎不会杀人血洗,要做也只会在晚上

TOP

0
  第五百八十四章 只下猛药

  双眼全是血丝的窦天峰来到了赌坊大堂上,满地狼藉,十几个躺在那里的,这些就不必说了,那些拿着刀斧,浑身杀气的大汉才让窦天峰眼皮直跳,这几年天下不都很太平吗?可这些人看着怎么像是天天杀人打仗的架势,更古怪的是,站在最前面的是个不到二十的年轻人,似乎还有些瘦削,只是神情镇定的很。

  “你是窦天峰?”

  话一问出口,窦天峰有些纳闷,这人是鲁南那边的口音,不是徐州的,这是怎么回事,不过窦天峰也不敢怠慢,连忙点头说道:“在下就是窦天峰,不知这位小哥怎么称呼?”

  听到他自报姓名,两名汉子向前走了两步,站在他的身边,窦天峰心里猛地跳了下,看看自家的护院保镖,没有一个人敢动,眼神对上都是畏缩低头。

  “我是魏木根,窦天峰,你欠了云山车行十万两银子,这债也该还了,先把借据补上吧”那年轻人于脆利索的说道。

  屋子里一安静,然后爆出一阵喧哗,连那些被镇住的赌场荷官伙计和保镖护院们斗失声惊叫,窦天峰整个人愣怔在那里,过了会才大晃了下,险些站立不住,后退一步才稳住身体,只是瞪大了眼睛反问道:“十万两?”

  语气里全是不能置信,事情本身都比不了这个数目骇人听闻,这可是十万两银子,自己拼死拼活一年下来能赚个三四千两,这一下子就是十万两,这数目平时想都不曾想过。

  魏木根笑着点头说道:“是十万两怎么?窦天峰你忘了吗?”

  “怎么怎么可能,窦某怎么会借这个数目,天地良心,这赌坊卖了才值多少,窦某失心疯了,才会去借”

  “你疯不疯我不管,进爷说你借了,你就是借了,借据已经做好,按手印画押吧”魏木根脸上有笑容,语气却森冷异常。

  什么赵字营的可怖凶残,什么大车帮和江威武馆的血腥下场,这窦天峰都不理会了,这可是十万两积攒一辈子也未必能能攒出来,自己又不是盐商,又不是海主,怎么可能给的出来,就算杀了他也出不起,就算死了,也比背这么一笔阎王债要强

  “怎么能还得起,我从来就没借过,咱们去衙门里打官司,这就去”这江湖市井中的角色,万事见不得官,一见了官,什么规矩也坏了,以后也就不要想在这一行当里呆着,可窦天峰此时那还顾得了这么多。

  在那里挥舞手臂比划几下,只看到那魏木根不耐烦的使了个眼色,两名大汉一左一右直接把窦天峰架住,猛地掼到赌桌上,一个人按住身子,一人抓过窦天峰的一只手,魏木根从腰间摸出一把宽刃短刀,直接剁了下去。

  惨叫一声,窦天峰的一根小指已经分了家,痛叫嘶喊,人却不敢乱动了,这伙徐州来的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刀。

  “喊什么,再喊一句,剁了你的手我们自己按手印去,你别不识进爷的慈悲,欠了债,你全家去寨子里劳作几年也就还了,不欠债,你自己不怕死,你全家十六口人,加上外宅六口也不怕死吗?”魏木根只是拿刀在那里虚着比划

  可窦天峰这边连惨叫都停了,全家老小十六口,这个只要打听打听就知道,外宅六口自己一向做的隐秘,怎么这个也知道?

  接下来的六耳坊没有什么打斗,窦天峰在借据上画押按了手印,然后整个六耳坊也换了主人,云山商行成了新东家。

  窦天峰自己垂头丧气,窦家老小被带出来的时候还不知道生了什么,允许他们拿的,只有每人两件换洗衣服,加上铺盖行李,其余的一概不许带,马车和押送的人员就在宅子外面等着,直接就押送着去往邳州那边的流民新寨,等跟着大队来到自己外宅的时候,窦天峰当真是心若死灰。

  早知道这云山车行,这赵字营有这样的手段,自己怎么会起心思去斗,到这个时候,窦天峰也反应了过来,这是引蛇出洞,可笑自己还真就上钩了。

  这一天有很多人和窦天峰一样,都是在后悔,都有同样的遭遇,一辆辆大车穿行在清江浦的大街小巷,把垂头丧气哭哭啼啼的一于人带走,这一天,城内许多家江湖场面换了主人。

  江湖场面无非是酒色财气上的勾当,和良善百姓关系不大,官府又不敢管,倒也没有激起什么风波来。

  即便是这些场面有后台靠山,可赵字营已经展现了实力和血腥的手段,震慑众人不敢妄动,而且这次被带走夺产的,都在暗地里谋划对付云山车行,在道理和大义上,赵字营也是理直气壮。

  说是这么说,事后也都能想出来,这是赵字营欲擒故纵的手段,可对方设了局,你可以不去钻,自己送上门去,怪得谁来,清江浦各处的人也只能是暗地里说几句,说这些徐州人吃相未免太难看了,就这么风卷残云的一扫而过,丝毫情面也不留,将来肯定要倒大霉的。

  除了“六耳坊”换了主人之外,江威武馆也换了主人,或许是因为这一次,有人看出来这武馆生意好做,除了这江威武馆继续做武馆生意之外,城外原来河南大车帮的空场货场上,也被圈了起来,倒是新起了一个武馆,唤作“云山武馆”,这江威武馆则是换了牌子,叫做“赵家武馆”。

  那云山武馆开张当天声势不小,足足四百多年轻人拜到门下,这江威武馆也有二百多人,那云山车行也新请了三百多护卫跟车,除此之外,还有骑马的护卫百余人。

  大家都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这个阵势一摆出来,任谁都是偃旗息鼓,什么心思都是烟消云散。

  说云山车行虎头蛇尾,说徐州人内讧,说他们实力不足,可这伸伸手,就摆出来千余号人马,而且还要常驻在这边,这样的手面和实力,只怕山阳守备那边都做不到,就算狼山那位副总兵,能说派千人就派千人吗?

  而且这千把人年纪都差不多,个顶个的精壮小伙子,手里的家什也是齐整,都是长矛大刀,那马匹也都是健壮骏马,据说还在操练的时候看到过铠甲,这赵字营会不会把家底都拿过来了?

  不管赵进这边是硬撑场面还是怎么,这千把人一来,场面彻底被镇住,千余精锐加上大车帮能动员起来的人力,镇服清江浦地面上的牛鬼蛇神,那真是杀鸡用牛刀

  “多亏你老兄提醒,不然这一次我还真要试试,不甘心啊,经营了这么久,被一个毛头小子十几天夺了去,没想到他真是有这个手段,居然有这样的实力,好险,好险,差一点就动了,到时候真要招惹大祸的。”连平安一边擦汗一边说道,满脸都是后怕的神色。

  外面闹得纷纷扬扬,仓库大使连平安这边却安静的很,明里暗里他都没有出头出手,自然没有人找他麻烦。

  此时的连平安连大使,一边听着心腹亲信的打听禀报,一边和漕运上的那位把头闲谈。

  那把头颇有些得意,毕竟是提前开口相劝,当时还得了些白眼埋怨,现在看,却是未卜先知,避免了好大一场祸事。

  “说起来你们都是不信的,那赵进在徐州好大场面,手下一虎一凤一豹一熊一狼一狗,各个都是了不得人物,扬州那边早就吃大亏了,你们还不识相。

  此时的云山武馆中,有人临时用砖头围出一块地方,里面点燃着稻草和木柴,外面的人不时把东西丢进去焚烧,浓烟滚滚。

  “别舍不得这身衣服,沾了血的就要烧掉,回头二哥给你们买好的,刀也得擦于净了,那水记得到河里去,别懈怠,别偷懒,进爷的规矩大伙都知道。”齐二奎叉腰站在场中,扯着嗓子喊道。

  他手底下几十名大汉大部分都在擦拭朴刀,当日闯入江威武馆穿着的衣服和蒙面巾有专人收取,丢到火坑那边焚烧。

  在另一侧,赵字营的弓手正在给弓弦抹油,重新保养弓身,南方潮湿,如果不时时照看,弓很容易损害。

  当日里弓手们提前在江威武馆四周布置好,有人在房顶高处观察,第一箭第二箭射进去之后,剩下的也就不会落空了,这边射过几轮后也不恋战,直接撤走,而齐二奎带着手底下的人拿着朴刀杀入,在江威武馆邻居的房顶上,则是有四名射术出众的弓手坐镇,他们负责狙杀蒋大成,还有清除战斗时抵抗的麻烦人物。

  这一轮杀过,第二天魏木根就带着内卫队的一于江湖汉子,挨个地方“收债”,那些心怀鬼胎,躲过第一波的清江浦本地豪强之流,就在这次彻底破家夺产,什么也剩不下了,但事情做到这个地步,犯不上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只需要做出个震慑就足够。

  对于这些贪婪之辈来说,杀了他不如让他身无分文,这样的惩罚更加残酷

TOP

0
  第六百四十一章 萨尔浒和周围

  “将主,咱们走得太快了,只要能等等其他几路,又怎么会有现在的局面”说这话的人带着些怨气。

  山顶密密麻麻的都是旗帜兵马,最显眼的一面大旗上写着个“杜”字,只不过上面却沾染了些泥土污渍。

  隔着谷底,能看到对面的山顶和山坡上也有大批的兵马,八色旗帜飘扬不停,“杜”字大旗下的兵丁军将看着对面的山坡,脸上都有掩饰不住的惊慌和愤怒,尽管这个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什么都看不清楚。

  方才那句带着怨气的话语,却是在那面大旗下说出,环绕着山海关总兵杜松的家丁们看了看这位同伴,没有人出声斥责,大家都知道这人是杜松的侄子,有抱怨的资格,而且大家也都想出这句抱怨。

  杜松站在最前面,凝神看着对面的建州女真大军,他已经五十多岁,体态也有些臃肿,可家丁却知道自家这位将主身手不减当年,在家闲居十余年,武技却从没有丢下过,这几十斤的铠甲穿在身上,年轻人都吃不住,可杜松却很轻松。

  “是不是觉得我杜大胆心急,觉得我是为了抢功,你们这帮兔崽子开始还不是觉得这功劳容易?”杜松反问说道,他言语里没有丝毫的颓丧和紧张,倒是有一点轻松的意思。

  身边的亲卫哑口无言,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今天这么个局面,本以为对手不堪一击,自家大军这么一路急进,必然会有个头功,开始的确很顺利,一路上接连拔下了两个寨子,然后就停住了,谁也想不到会在萨尔浒这里遇到了建州女真的大军,而且是几倍于他们的大军。

  稍一接触,杜松手下的亲信将佐们立刻知道了建州女真的强悍和难缠,只能不住的收缩,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的军队不断敢来,但眼下这个局面,已经是想走走不了了。

  “将爷,小的们不怕死,也没什么埋怨,可咱们只带了六天的粮草”又有一个声音冒出来,在这个局面下,有些话已经不怎么避讳了。

  “笑话,老子打了这么多年仗,脑子又没有糊涂,老子难道不知道断粮会炸营,你以为老子不想多带粮草,是咱们只能带六天的,多一天也没有”杜松冷声笑着说道。

  周围鸦雀无声,杜松嘿嘿笑个不停,好像也放得开了:“你们以为辽阳的粮库是满的?笑话,早就空了,你们以为我十年前烧了粮库是为什么”

  说到这里却不出声了,杜松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亲兵们还是沉默,年纪大些的却都知道,当年杜松做辽东总兵的时候,被罢官的罪名就是放火焚烧粮仓。

  没沉默太久,就能听到对面传来了悠扬的号角声,随即沉闷的鼓声响起,在对面上的山上,鼓噪声也开始轰然。

  杜松身边的一于亲卫脸上都是变色,杜松却又是笑了起来,扬声说道:“小的们,怕死吗?”

  “愿为将主效死”回答这句话的时候,没人有什么迟疑,平时银子喂饱,视若手足子弟,还不就是为了眼前。

  杜松哈哈大笑,开口说道:“好,跟着老子杀一场,大明让咱们享福这么多年,该还了”

  鼓声响动,旗号招展,星星点点的火把在明军一侧亮起,在这个时候倒是没有人溃逃,即便山海关镇的兵马都是从各处抽调,谈不上什么凝聚力,但现在粮草支撑不了两天,孤悬建州境内,敌军围绕,想逃也没处逃,也只能拼了

  天下苦寒,辽东更是如此,刚刚下过大雪,萨尔浒山谷的底色就是雪白,可萨尔浒山谷之中,却看不到一丝白色

  明军大队大队的兵丁从山上走下,开始时还有阵型,还在维持,从上向下走,都禁不住越走越快,尤其是看到对面山坡上也有大队的兵丁走下,谁都知道,会在谷地里碰撞厮杀。

  无处可逃,无处可去,也只有一战,也只有一死了,在这个信念支撑下,明军兵卒也禁不住热血沸腾。

  鼓声急骤,千总把总的怒喝吆喝接连响起,每个人的脚步都禁不住加快,从慢走到快走,从快走到奔跑,没有人在乎什么阵型,只想着冲过去,冲下去,和那些鞑子拼了

  对面的山坡上同样有大声的号令,建州女真金军的脚步也在加快,但始终没有奔跑,就这么缓缓的压了下来

  一夜过去

  萨尔浒山谷中的血腥气已经散去不少,风一吹,什么也留不下,山谷间已经没什么雪白了,到处都是尸体和血迹

  战场上有人哀嚎,但已经有气无力,距离死亡不远,有人在嚎哭,可哭声不敢太大,因为俘虏动静吵人会被宰了

  俘虏并不多,大部分人战死或者逃散,不过在这天寒地冻的无人原野中,逃散的结果也是冻饿而死。

  “这功劳到底是归赖慕布贝勒了,索家那小子倒霉,还以为自己射死杜松,能得几个前程”

  “你小声点,你也想背后被刀子戳了捞个战死”

  “啧啧,说起来这杜松身边的人也不含糊,一个不降,打到死为止,你说说,要是大明的都这么能打,咱们可不就麻烦了吗?”

  几名身穿皮袄的建州兵丁在那里小声议论,见或怒骂几声,催促着疲惫不堪的明军兵丁快些搬运尸。

  行军的疲惫,没有吃饭的饥饿,加上厮杀后的恐惧,每一个明军士兵都是濒临崩溃,时不时的有人仆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不过每个人都不敢有什么反抗的心思,即便是留在这边的女真兵丁不过千余,真正的女真大军在天刚亮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这边,昨夜那一场厮杀,让每个人都是心惊胆寒。

  “开了,开了”有人在惊恐无比的大喊。

  “开了,开了”有人的语气里充满了兴奋。

  天寒地冻,辽东大地还被冻的铁硬,根本没办法挖开,挖沟埋桩,修建工事也就成了空谈。

  正因为如此,当得知杜松这一路兵马大败之后,开原总兵马林这一路兵马立刻停止前进,在原地扎营结寨固守,可在这样的天气里,他们根本修不出什么像样的工事,他们更想不到建州女真的大军会来的这么快。

  有人埋怨杜松急进,可几万大军再怎么急进,也不会快到什么地步,所以建州女真的兵马击破杜松军之后,立刻就找上了马林这一路,而这时,马林这一路的营寨还没有修好。

  看到数倍于自己的敌人,马林上下立刻是胆寒,在这原野中选择太多,大家都觉得可以逃跑,没必要死战。

  建州女真大军扑向明军营寨,当第一个口子被突破之后,主帅马林立刻先逃,在亲卫马队的护卫下从营地后方疾奔而走,全军开始崩溃了。

  只有和马林这一路兵马在一起的叶赫部人马勉强可以自保,但看到明军都崩溃到这个程度,他们也没有和世仇建州部死战的心思,只是缓缓退去。

  而明军官兵逃跑的并不多,在一面倒的屠杀之后,很多人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了,直接跪地投降。

  游击、都司、千总、把总这一等军将和普通兵卒一样,战战兢兢的跪在雪地里,等待建州女真的裁决,他们个个心惊胆战。

  原来他们这个身份的人物到了建州女真,这个部落最尊贵的人都要客气赔笑,可现在只要见到个骑马的过来,大家都只能跪地磕头,

  不跪的直接被砍了脑袋,跪在那里趴在雪地里,也不知道走过的到底是什么人物,也听不清骑马这些鞑子到底在说什么。

  “‘管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四贝勒这话当真了不得,咱们比明军强,人又不比明军多,一路路吃下去,还有打不赢的道理吗?”

  “四贝勒英明神武,比其他几个都强的多”

  “你这话可别让其他三位贝勒听到,二贝勒若是听到,非得把你丢在锅里煮了。”

  “就阿敏那个臭脾气,早晚和他阿玛一样,都得钉在箱子里。”

  二贝勒阿敏是努尔哈赤的侄子,他的父亲舒尔哈齐当年被亲兄长努尔哈赤钉进木箱里,活活闷死,可舒尔哈齐直属的镶蓝旗势大,根本没办法吞下去,只好继续让舒尔哈齐的儿子阿敏来做旗主。

  只是这阿敏性子极为暴戾,有自己父亲的前车之鉴在前,却不知道有丝毫的收敛,行事肆无忌惮,杀人抢掠没有一点分寸,特别是对待辽东汉民极为残忍,丝毫不当成人命看待,只做草木鸡犬,连那些投降过来的都不例外。

  他这么做,惹起了上上下下的反感,大贝勒代善、三贝勒莽古尔泰、四贝勒皇太极都对阿敏极为不满,这种不满自然影响到了下面的旗丁,更有传言,说阿敏的亲弟弟济尔哈朗对他也有怨言。

  漫山遍野都是人,都是满脸惊慌奔跑的人,没有旗号,没有辎重,甚至没有兵器和粮草,每个人都在逃,不停的

TOP

0
  第六百四十二章 崩溃

  骑马的看到前面有人挡路,毫不犹豫的就是冲撞过去,也不管前面的人筋骨断折,也不管在这样的溃逃中,一旦倒下就会被被踩踏成肉泥,也不管前面的人或许就是自己的同伴和属下。

  至于没有马匹的,手里还有刀枪,看到谁在挡路,立刻不管不顾的利刃招呼,看到谁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是直接杀人劫财,至于有私怨的,此时也是不死不休。

  “李如柏,老子十八辈祖宗,老子给你李家拼死拼活几十年,弟兄们为你李家赚了多少荣华富贵,你说跑就跑,这是几万人啊”有人在哭着大喊,可谁会去理睬,跑,快逃,不然就晚了

  当杜松这一路兵马在萨尔浒被围歼之后,马林那一路立刻固守,但被迅赶来的建州女真大军打败,除了主将和亲兵逃出,其余全军覆没。

  消息传到杨镐那边,他能做出的应对就是立刻撤军,保住剩下的一半兵力,但在杨镐命令下达之前,逃兵已经把消息带到了李如柏这一路大军中,消息一到,立刻军心浮动,等杨镐的军令一到,吓破了胆子的李如柏不管不顾的率亲卫先逃,甚至连他李家几个嫡系的营头都不管了。

  主帅这一跑,军心士气立刻彻底崩溃,而且李如柏身在中军,逃跑的时候被大半兵马看到,他这一走,炸营了,在这一路兵马的任何哨位都不可能看到建州女真兵马来到,但军中每一个人都在喊“鞑子杀过来了”,每个人都不管不顾的乱跑。

  这一路不战而败

  地上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有零星的怒骂和惨叫响起,但已经影响不了大局了。

  一名白苍苍的明军老将倒在地上,他的左脸被劈中,豁开了个恐怖的伤口,但鲜血已经被冻住,或者已经快流于了。

  白须白全都浸在鲜血中,有他自己的,也有敌人的,横七竖八的尸体之中,身着皮甲和棉甲的建州女真兵丁不少,甚至还有牛录额真的尸体。

  “你这个该死的老狗,我要把你剁碎了喂狼,把你这帮人剁碎了喂猪,让你们世世代代不能转世生”一名身上带伤的甲喇额真破口大骂,拿着大刀踉跄着走过去,他身边几个旗兵也都满脸愤恨。

  走到那尸体跟前,甲喇额真挥舞着大刀就砍了下去,边砍边骂,边骂边哭。

  “赫舍里家的,那老将是个英雄,你别”一名身穿深蓝棉甲的大汉粗声喊道,他站在不远处,身上沾染的血迹不多。

  他这话说了半截,就被身边一位白色棉甲的大汉拽了下,立刻不说,那白甲大汉冲着前面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

  “五哥,这刘梃杀了咱们不少人,不让奴才们泄愤怎么行,由着去吧”这身穿白甲的大汉沉声说道。

  蓝甲大汉哼了声,心有余悸的说道:“若不是这刘梃身边只有千把能打的,还是饿着肚子,这一路咱们恐怕啃不下来了,连打了三路,就这一路最他娘麻烦,十几个牛录都打残了”

  说到这里,这蓝甲大汉左右看看,看到身边的护卫都离着很远,连最近的旗手都在十步之外,这才有些放心。

  不过他这也是多想,在建州女真军中,谁敢偷听三贝勒正蓝旗主莽古尔泰和四贝勒正白旗主皇太极的私谈。

  “老八,那明国不是不行了吗?怎么还有这么能打的,年纪这么大还这么能打,要是咱们再向往南边走,碰到更难打的怎么办?”

  “五哥,不能这么看,按照消息,这刘是明国数得着的猛将名将,你想想,这么大年纪的老将都得出征,不更说明他们后继无人了吗?打死了这个老的,后面就没有能打的了。”

  正白旗主皇太极悠然说道,莽古尔泰一咂摸,嘿嘿笑了起来,伸手在皇太极肩膀上砸了下,粗声说道:“咱们兄弟几个,就数老八你聪明”

  正说话,听到后面脚步声响,皇太极转头看过去,却是正白旗一名牛录额真跑过来,远远就是跪下,禀报说道:“主子爷,那帮朝鲜的降兵已经饿极了,请咱们拨粮食过去救济。”

  莽古尔泰一撇嘴,不屑的说道:“朝鲜那帮人也不知道聪明还是傻子,明国让他们出兵,他们就凑了万把人,结果还不给粮草,这帮饿肚子的叫花子到底是来打仗的还是来耗尽粮草的。”

  “五哥,别瞧不起这帮朝鲜叫花子,当年老大领着人过去打,那费扬古可就是被朝鲜兵一火枪打死的,他们在火器上还有点本事,正好收过来咱们用。”皇太极扬声笑道。

  莽古尔泰摇摇头,颇为不解的说道:“就老八你的鬼点子多,可那帮叫花子兵,咱们八旗的勇士一个打他们十个,何必在意。”

  “五哥,李永芳手底下那些人不也是孬种吗?可咱们使唤起来一样好用。”皇太极笑着回答说道。

  辽阳总兵刘梃战死,全军覆没,朝鲜军降建州女真。

  辽东经略杨镐督师四路大军,山海关总兵杜松在萨尔浒力战身亡,全军覆没,开原总兵马林营寨被攻破,马林在亲兵护卫下逃走,全军覆没,辽东总兵李如柏率亲卫先逃,全军溃散,辽阳总兵刘梃孤军深入三百里中伏,奋战致死,全军覆没。

  自二月末到三月中,从出兵到败亡,真正的时间不过七天,明军十一万会同叶赫部一万八千,朝鲜军两万,全军覆没,或死或降,事后仅收拢李如柏一部溃兵近两万

  消息一出,天下震动。

  赵进在火把的映照下看着书信,王兆靖在一旁结结巴巴的解说,信上已经加了标点,以往王友山来信,通篇字迹美观,看起来好像一幅书法作品,赏心悦目,这也正常,有进士功名的读书人书法肯定不会差了。

  可这一次却很潦草,时不时能看到涂改的痕迹,即便是赵进这种不懂书法的人,也能看出王友山写信时候的心情激荡。

  “十余万大军,又都是宿将老将,居然就这么败了”王兆靖依旧是失魂落魄的样子,说话也没什么气力。

  赵进把书信放在一边,面无表情的看着王兆靖,淡然问道:“我早就说过杨镐要败,在京师时候,那孙传庭也说杨镐要败,说了这么久,怎么你还这么震惊。”

  没等王兆靖回答,赵进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你觉得十几万兵马,倾国出征,对建州女真那样的鞑虏蛮族,未必会败,甚至还有胜机,对不对?”

  王兆靖下意识的点点头,赵进又是说道:“你还觉得就算败,也只会是小败,不会伤筋动骨,甚至还会相持,对不对?”

  赵进并不想要王兆靖回答:“但你没想到败的这么彻底,居然是全军覆没,居然打的没有还手之力,你知道大明凑出这么多兵马已经是极限,还能被调拨过去的出征的军队已经是强军,这样都打不过那建州女真,那么接下来更看不到什么指望了?”

  “你说咱们大明人口数千万近亿,能凑出百万大军,可你也知道,这十余万大军已经是竭尽全力,这一次的耗费已经是敲骨吸髓,再接下来就要伤元气了,对不对?”赵进连声问道。

  “大哥大哥”王兆靖吭哧了几声也没有说出完整的话来。

  赵进盯着王兆靖问道:“明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这么失魂落魄,这么慌张?”

  问完这句之后,赵进不再逼问,只是沉默看着王兆靖,王兆靖张嘴想要说话,但张开又是合上,嗫嚅迟疑,到最后也是沉默下来。

  不知道为何,王兆靖整个人好像有什么被抽空了一样,脸上衰颓,身体也是软,就那么不管不顾的坐在了地上

  读圣贤书,走功名路,寒窗十年,光宗耀祖,读书人走的这一条路,从下面到顶点,每一步都依附在大明的根基上,荣辱与共。

  大家在一起这么多年,习武练武,和各方势力相斗,出生入死,打下了这么一方局面,可王兆靖同样一直没有放下读书,中了秀才,考中举人,然后还进京会试,和其他伙伴不同,王兆靖在这大明得了好处,读书科举,更让他心底里认为什么是正统。

  有明二百年,一次次大风大浪都走了过来,让他觉得这就该天长地久,永世长存,但王兆靖和其他迂腐的读书人不同,他跟着赵进这么多年,知道兵法军事,知道经济之道,甚至会有意识的思考天下大势。

  而且在赵进的引导下,在王友山的有意搜罗下,王兆靖比其他人更了解建州女真是怎么回事。

  了解大明,了解女真,再看到这么一场大败,以王兆靖的聪慧已经可以总结出很多东西,这更让他心底里的一些东西崩溃了。

  就那么呆呆的坐在那里,没过多久,王兆靖伸手捂住了脸

TOP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7-13 2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