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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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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1章 兴盛的登州码头

  刘勇背着手向木材走了过去,身边几人连忙跟上,别看他身材矮小,可这些年久居上位,气派已经养足了,他稍微打扮,外人看到只会以为是豪门出身的人物,不会怀疑其他。
  
  在木材堆场那边有人守着,看到刘勇等人很认真的看每一根木料,立刻有管事掌柜这样的人物笑着上前兜揽,口音却不是登州这边的,更像是辽东那边的官话:“这位客官可是想买木头?”
  
  “我家要新起宅子,可现在木料难买,缺大梁和柱子的材料,听人说你们这边有,没想到有这么多?”刘勇此时已经是淮南口音,这可是清江浦和扬州富豪的口音了。
  
  听到这话,那掌柜脸上的笑意更浓,盖房子都需要大梁,可需要柱子的那就是富贵人家了,而且能来山东省外采买的,一定是豪门管事的人物,这油水就更大,看着刘勇伸手就摩挲其中一根木料,这掌柜陪笑着说道:“这位客官来得不巧,这些木头都已经被人订走了,眼下正在起运。”
  
  刘勇淡然“哦”了声,毫不在意的说道:“那我去其他家看看。”
  
  那木场的管事一看大主顾要走,连忙上前解释说道:“这位客官,你莫看这码头上的木头堆成山,可都已经卖出去了,眼下咱们大明那还有什么大木料,嘉靖爷爷修皇宫的时候就是在辽东和四川两处找的木头,可现在这两边都在战乱,那还有木头出产,天下间都是急需的很,这边是来一船被人买走一船,客官你要是想要,可以给下定金,等咱们这边下一船木头来。”
  
  看着刘勇不怎么相信的样子,这管事赌咒发誓的说道:“客官若不信可以去问问,家家手里没有现货,咱这边可是多少年的老关系,这才能拿到木头,都是深山老林子的大树啊!”
  
  “深山老林不都是鞑子地界吗?现在打的这么狠,你们还能弄到木头?”
  
  “鞑子也得做生意,他们却粮缺铁还缺药,只要把这些给他们倒腾过去,莫说是木头就是人也能买得到!”那管事倒也不怎么避讳。
  
  刘勇只是点点头,开口说道:“那就信了你,我去其他各处看看,若是如你所说,我就回来问你。”
  
  做生意就是这般,谁也不能强求立时就成,那管事笑嘻嘻的应了,又殷勤的给刘勇指点几句,这才回去忙碌,刘勇就这么在码头上的木场走了走,和先前那个掌柜管事说得一样,各家的木头都已经卖出去了,有人让刘勇等下一波船到来,甚至还有懒得理会的,可见这生意真是不错。
  
  刘勇最后还是去了先前那家,只是说回去把需要的尺寸给这边送过来,如果确定可以供应,那么就会付钱定下,在码头上看守的这些管事做成一桩生意都是有分红的,何况刘勇这边看起来就是大买卖,当即高高兴兴的应了,却没想到这再次过来的时候,刘勇身后跟着两个船行的伙计,就是来认人的。
  
  回到城内客栈住下,找来当地明暗两条线上的人询问,这才知道木材生意就在这半年内兴旺发达起来,只不过云山行和内卫的人都不怎么当回事,所以没有报上去,另外还确定了一桩事,那就是最近的确有批量的人口贩卖。
  
  这样的批量贩卖和难民涌入又不一样,人市上多了很多姿色出众的年轻女子以及年纪相貌都合适的少年少女,这等优质的货物极少会这么成批出现,说到这个,李玉良却想起临清州那边几个富贵人物的夸口,说能买到好货,李家家风严谨,对这个一向不感兴趣,没曾想应在这边。
  
  回到住处,忍了许久的李玉良就怒声说道:“真是无耻,这是通敌,这是资敌!”
  
  “怪不得大哥常说,有三倍的利,王法死罪都吓不住人,娘老子他们都能卖掉。”刘勇冷笑着评价了几句。
  
  李玉良恨声说完那几句之后就有些后悔,他知道自己的选择,但有些事的确忍不住,码头上的木材,不断装运的物资,那些批量发卖的人口,细想想其中因果实在让他愤怒,不过刘勇的评价让他有些惊讶,随即才反应过来,刘勇只是说他们的无耻,却不理会什么通敌的罪名。
  
  当晚在登州府成蓬莱的内卫头目就被刘勇训斥了一顿,第二天所有人都开始活动,除了照例招募辽东难民外,也开始大量搜集蓬莱军港的消息,刘勇没有苦等,而是安排人去码头上直接花大价钱购买一艘海船,然后补充上足量的物资。
  
  这些事,李玉良都跟着去操持,让他若有所思的是,海船买了,船上的船工却只留用了年纪最大的两个,其余这些都要外雇,而且还不在蓬莱港这边雇佣,在府城蓬莱的徐州人手去往莱州府和登州府各处港口去搜罗,同在一艘船上的坚决不要。
  
  而且这次明明是去招揽难民,可船上的载重没留什么余地,都是自带的人手和物资,除了船上水手外,其余都是徐州来的武人。
  
  刘勇将关于登州港口和辽东贸易的相关细节都是整理成文书,用信使传递到徐州那边,余家船只晚到登州的情况则是没有提,刘勇给对方又留了四天时间,毕竟海上情况多变。
  
  在等待到第二天的时候,余家的四艘船进了港口,余家人先按照约定去船行那边联络,船行立刻急报刘勇这边。
  
  “..实在是罪该万死,本来该在七天前赶到,后来想到辽东海面风大浪大,为求万全,家里管事的让咱们把沙船换了广船,这才急忙赶过来..”
  
  余家这次带队的人名叫余大江,四十一岁年纪,也是精壮黝黑的海上人,言谈举止间显得很淳朴憨厚,说这些话的时候,满是内疚歉意。
  
  可李玉良总觉得古怪,他看不出对方言谈举止的破绽,他在临清州和各路商人打交道,见多了精明人的表现,隐约间总感觉这余大江和那些人很像。
  
  刘勇似乎没意识到这一点,只是笑着说道:“海上多变,贵处考虑周全也是应该的,咱们休息两日后就立刻出发。”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余大江几人之后,李玉良还想提醒下刘勇,可人一走,还没等他开口,就看到刘勇脸上浮现冷笑。
  
  心中怎么想是一回事,刘勇还是领着人去码头上看船,这次跟着来的人,包括刘勇在内,对海上和海船都是一窍不通,这广船换沙船到底是什么意义也弄不清楚,不过刘勇却从雇佣来的水手里选了个带去。
  
  来到港口那边后,刘勇一行人没急着找余家船队的人,而是先让船行的人带着去码头泊位那边看,在这边沙船、广船都是有的。
  
  沙船船体宽大扁平,广船则是相对高不少,而沙船的船体船板看起来不如广船用料精细,以刘勇和李玉良他们这些没什么海上见识的也只能看出这几点。
  
  “..这沙船装得多,走得稳,不过经不起大风浪,走得也不快,常年跑外洋远海的都是用这个广船走,跑的快,船也结实,但装的的确不如沙船多,可外洋远海装货那都是暴利,也不在乎少装..”带来这水手未必博学,但在海上跑的久了,见识总归有的。
  
  刘勇点头,一直绷着的神色却和缓了不少,刘玉良心里在想,是不是自己多虑了,余家人这是为了大伙的安全考虑,这次去辽东等于是进入敌国,凶险极大,做事之前先要考虑自保,这个做得很妥当。
  
  在码头上了解过之后,第二天刘勇带着人又是再来码头,这次直接先去和余家人会合,让他们把所有船上的水手船工什么的集合起来,然后一艘艘船的看过去,对这个要求余家自然照办。
  
  等下船后,刘勇和带队的余大江约定,他和他带的人只在两艘船上,各种物资尽可能补充齐全,也不用留什么回程装人的舱位,先保证各项物资的数量。
  
  对刘勇的一切要求,余大江都是满口答应,而且立刻安排人去操办,看到这些后,李玉良愈发觉得自己错怪了余家,或许刘勇也误会了,李玉良还想着自己是不是找机会提醒下..
  
  登州府的四月天气很不错,不过水手们都说辽东沿海那边风大,行船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余大江请示要不要晚走几天,刘勇问过后,余家水手和自雇的水手都说小心些也没什么大事,刘勇命令启程。
  
  各艘船的物资都补充的很足,刘勇一共带了七十人上船,四十五名来自赵字营的家丁,还有二十五人是徐州邳州身手好的本地武人,余家带来的船都是大船,每艘船装二百人不难,不过广船操控容易,所需要的水手不过二十人而已。
  
  本以为刘勇要把这七十人分配到五艘船上去,各船物资装的很满,可不耽误载人,不过刘勇只把人分为两队,一队二十人,放在自雇那艘海船上,其余五十人都在余大江所在的这艘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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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2章 从山东到辽东

  这样的安排倒不是装不了,只不过在海上要通过小艇腾挪物资,肯定很不方便,余大江还建议了几句,看到刘勇坚持就答应下来。
  
  这次是徐州的人用海船,余家这边也有相应的考虑,比如说这次有四名蔡家出身的子弟,还有两名徐州派过去的学丁,临行前也做了调配,放在刘勇这艘船上做事。
  
  倒是有件事两方有共识,花大价钱在这边请了两位熟悉辽东沿岸情况的向导,现在那边的局面,可不敢就这么盲目的摸上去。
  
  五艘船扬帆离港,临行前得了那向导的指点,只说这次出海是给徐州那边运货,向导们倒不知道刘勇他们来自徐州,这么做纯粹出于小心谨慎,如今登州府外海上,许多官军水师兼做海盗的勾当,没根底的船只很容易有去无归,但挂上徐州的名头之后,大家可就谨慎了许多,连副将都被逼得走了,还有谁不怕的。
  
  出海第一天还好,风平浪静,刘勇、李玉良和徐州这些人都是兴致勃勃的上船看风景,这实在是新鲜新奇,大家都是第一次见,余大江这边也安排水手们竭力的奉迎,比如说钓鱼下网,很是弄了些海鲜上来,直接做着吃了,甚至船上还有汉井名酒,而且还带着不少,辽东苦寒地对烈酒的需求一向很大,这次也开了两坛,大家都喝得很高兴。
  
  这气氛让李玉良也觉得很舒服,觉得上船前的彼此猜忌都已经烟消云散,大家就这么同心协力的去往辽东沿海。
  
  李玉良酒量不差,不过在船上不怎么适应,喝了酒之后又觉得疲惫,早早在隔舱那边睡了。
  
  这运货的广船自然谈不上舒适,船工水手们都是找个货物间的空隙躺在甲板上休息,船主和掌舵这等才有个吊床,可刘勇和李玉良是贵客,怠慢不得,还是弄出舱位来供他们休息。
  
  船身摇晃,李玉良迷迷糊糊睡得很浅,稍微有些响动就会被惊醒,不过这船上的船工水手们都得了吩咐,他们很少会经过这边。
  
  “老爷,船上喝酒容易上头,船主吩咐小的给您送一壶热茶来,喝了后舒服些,接下来还有几天才能靠岸..”
  
  李玉良被这声招呼惊醒,就那么躺着不动,听到刘勇下床开门关门,两个人房间挨着,隔断的木板缝隙大谈不上隔音,那边的声音这里能听得很清楚。
  
  那水手进来后关上门,声音立刻放低下来,李玉良听刘勇说了句‘隔壁自己人,没干系’,说完这句伙计才开始对答。
  
  “怎么让你过来送茶,他们有什么察觉?”
  
  “余家那边应该没想太多,他们还特意让属下过来伺候,因为都是徐州出身的亲切,也没什么人跟着属下,这边都已经被吩咐过,无事不得靠近。”
  
  “那就好,余家那边有什么异动吗?”
  
  “余家上下还是靠着徐州的,只不过家里一批人只想着赚钱,不想为咱们白做太多,另一边觉得为咱们做事以后可以赚更多,两边时常争竞,有些人是余致远哥哥那边的,余致远也拿他们没办法,而且余家很多人借着余致远哥哥的名头做事。”
  
  声音压得很低,不过在这边的李玉良能听得很清楚。
  
  “这次的换船是他们说的吗?”
  
  “本来是要来几艘沙船的,按照余家的老船工讲,辽东沿海风浪虽然大,可这个时节沙船跑起来没干碍,可临出发前,余家接了福建那边的几单生意,要用沙船运货过去,临时把船挪过去用,等广船回来才出发,就是等船耽误了十天。”
  
  这边李玉良听得有些火气,赵字营收拢辽东难民的事情,连在临清州的他都知道赵字营把这件事看得很重要,而受过赵字营大恩的余家居然为了自己发财耽搁,实在不知道轻重,只是那边刘勇的语气一直很平静。
  
  “余家有没有和官府还有其他什么人勾连?”
  
  “这个属下倒是没打听到,不过属下和其他兄弟在余家都看不到上面,真有什么也是不知道的。”
  
  那边刘勇沉默了一会,然后才开口问道:“航海操船这样的手艺你们学的怎么样?”
  
  说到这个,过来送茶的这位学丁水手却有些愤然,声音都抬高了点:“余家做事太小气,吃喝用度上从不亏待,可就是不教什么本事,在船上只能跟着做点杂活,掌舵操帆看海什么都不交,蔡家那边的人说,他们光是看已经学会不少了,可这么弄根本学不到真本事,还不如辞了余家的活计,自己找个船队历练,几年下来也能学成回去,早点给进爷做事。”
  
  “先沉住气呆着,等这边的消息,和其他人讲明白,在船上把余家人盯紧了,这海面上出点事情只能靠咱们自己。”
  
  等那伙计抬高声音告辞离开,另一边的李玉良却睡不着了,他甚至想到赵字营是不是在自家也安排了眼线,这念头让他翻来覆去,最后想到对李家来说,自己做了不少吃里扒外的事情,自家也算眼线了,想到这里,最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上甲板之后,李玉良将短刀揣在怀里,对余家船上的这些人明显多了几分提防,不过看刘勇他们,各个神色自然的很,这才明白自己着了痕迹。
  
  上午还好,到了下午的时候,海面上的风渐渐大了,船只摇晃的幅度跟着变大,对船工水手们这是家常便饭,可对于刘勇他们这些才上海船的人可就受不了了,没过多久,就有人趴着船舷哇哇大吐,刘勇也是如此。
  
  余家船上的水手们显然预料到了这个情况,忍着笑安顿大伙,甚至还专门做出了热汤水,喝下去多少好受点。
  
  李玉良难得的不晕船,几十名徐州武人在船上,就他这么一个不晕的,李玉良帮着余家的船工照顾同伴,主要是盯着刘勇那边。
  
  刘勇吐得昏天黑地,把肚子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之后,总算略微缓过劲来,让李玉良搀扶着他下船舱,要回去躺着休息,李玉良自然照做,就这么搀扶着下了甲板,四处没什么人的时候,刘勇突然用虚弱的语气说道:“你传我的命令,让大伙盯着船上的余家人,一有什么不对,立刻杀了他们。”
  
  突然间说出这话,让李玉良愣住,刘勇瞪了李玉良一眼,咬牙说道:“大家都吐的虚弱,余家人却没什么事,万一他们起歹心怎么办,只有先下手!”
  
  这话让李玉良打了个寒战,却连忙答应下来,刘勇也没有回自己的船舱,却把兵器放在手边,就那么靠在货物堆上。
  
  李玉良连忙走上甲板,到这时候他才注意到甲板上很多人东一堆西一堆的再吐或者喘息,不过这些人都靠在余家水手船工的边上,这个发现又让李玉良心里大跳了几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入赵字营会遇到什么,在一切看似平常的事情下,随时会有见血厮杀,未必要害人,却要时刻防备着被人害。
  
  一个个通知,那些在船上的徐州家丁武人似乎早有准备,李玉良一提,大家都知道该怎么做,只不过每个人也都的确吐得难受,各个有气无力,可这些难受和没力气不耽误他们杀人,李玉良小心翼翼的走了一圈下来,相信一旦有事,余家人会被杀个精光。
  
  在这个时候,李玉良反应过来为什么刘勇要这么分配人手,这是为了随时能以优势力量控制住一艘船,而不被余家人设计。
  
  不过这也都是防患于未然的手段,到了夜里风渐渐变小,一切都很正常,而余家人却没什么戒备的心思。
  
  “常年在海上跑,船上没什么老实人,他们都要准备着厮杀,只不过他们信咱们,所以没什么戒备。”这天晚上,刘勇开始主动和李玉良讲些事情。
  
  “目前看余家对咱们徐州没有贰心,只是小心思太多,这就不得不防备些,可这些东西都是咱们自己的准备,表露出来就伤和气了,咱们现在不是朝廷的官差,所以事事都得小心,记得防人之心不可无就好。“
  
  刘勇对李玉良说这些也是掏心窝的话,完全把对方当成赵字营的后进来教导。
  
  接下来几天,余家一直没什么异动,大家也渐渐适应了海上的风浪,按照水手们说,这海上的天气已经很不错了。
  
  按照海上向导的安排,从登州府府城蓬莱出发之后,一路向北,长岛、大黑山岛、大竹山岛、大钦岛、南隍城岛、北隍城岛,沿着山东登州府和辽东金州之间的各个小岛一个个停靠过去,辽东的第一个目的地则是旅顺,那边还在明军残余的控制之下。
  
  长岛那边已经不必去了,因为明军已经在这边设下军营,不允许辽东难民在那边停住,直接转运到登州府这边,而且还会就地收容辽东的逃兵入伍,大黑山岛的情况也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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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22章 是人祸
  
  听到这句话,赵进居然没有立刻做出反应,而是在那里僵住片刻,然后顾不得穿鞋,直接跳下床,因为动作太大还撞翻了一个木架,上面的花瓶摔得粉碎,连隔壁的儿女都被惊醒,在那里哇哇大哭,在这个当口,外面的丫鬟已经点燃灯火过去查看,徐珍珍披上衣服在床上坐起。
  
  这时候也不是置气,她轻声问道:“夫君..”
  
  可巧这个时候丫鬟拿着灯盏进来,光芒正好映照在赵进的脸上,看到赵进的神色,徐珍珍吓了一跳,急忙捂住嘴,险些惊叫出声,她第一次看到赵进这个表情,脸色煞白不说,额头上居然有了冷汗,赵进居然很惶恐,自己那个杀伐决断的夫君居然在这个时候有些慌。
  
  借着灯光,赵进也看到了徐珍珍的表情,他随即意识到自己不太对,赵进长吐了口气,深深呼吸,冲着徐珍珍摆摆手,然后走到门边沉声问道:“那边决口了?”
  
  “州城西十五里的地方,已经被堵住,附近的团练和民壮都赶过去了。”孙大林低声回答。
  
  听到这个消息,赵进只觉得身体一软,紧张到骤然的放松,身体还真有些绷不住,黄河南岸沿线有任何异动必须立刻禀报,这是他下的军令,也的确被严格的执行,刚被惊醒时候,赵进还有点迷糊,瞬时间脑海浮现的是堤坝崩溃,汪洋一片,整个徐州都被黄河淹没,却没想到情况没那么糟。
  
  “把议事堂的人都叫醒,让亲卫备马,快去!”赵进吩咐了几句,外面脚步匆匆,孙大林已经去安排了。
  
  赵进这才有心思坐到椅子上,让自己放松片刻,披衣下床的徐珍珍去端了碗热茶过来,灶上始终有火这个倒是方便,赵进喝了几口茶水,这才觉得恢复了正常,抬头刚要说话,却对上徐珍珍关切的目光,赵进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大事,你去哄哄孩子,我要出门,你不必等了。”
  
  自从进入六月,徐州就时不时的有雨,相比于往年干旱是雨多了,可也算不得什么,还能说一句风调雨顺。
  
  奈何这下雨的不光徐州,河南全境多雨,自西向东这么下起来,黄河水位也就越涨越高,偏生这么多年泥沙沉积,黄河中游各段河道狭窄而且高于地平面,是个“悬河”,而来到徐州这边,河道变宽,水流变缓,等若是中游积蓄的水力都要施加于徐州以及下游,这就是徐州邳州一带洪水的原因。
  
  决口的消息从徐州州城那边报过来需要时间,等赵进这边整备完毕准备出发的时候,天际已经有天光显现。
  
  虽说最近几天才下过一场雨,可赵字营对道路的维护在这个时候起了效果,放在别处早以积水泥泞的道路在徐州还算能走,赵进在这边作了安排之后,刘勇赶往何家庄附近的黄河堤坝,吉香将手下人马安排到河坝巡视,王兆靖则是调动人力和物资全力准备。
  
  知道决口的地方已经堵住之后,赵进就没有太急着赶路,何家庄到徐州州城一线,也有沿河的官道,赵进索性沿着河坝走,不时的上去拿看看情况。
  
  水势并没有暴涨,加上这几日也没有下雨,甚至将徐州境内所有的沟渠引水到满,没道理决口..
  
  等赶到那边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天光大亮,能看到河坝决口处的样子,不过看着更像是垮塌,而不是被冲毁的。
  
  看到赵进等人到来,早就在这边等候的赵十一郎等人连忙迎上,每个人都是满眼血丝,算计时间,他们昨夜能睡一个时辰就不错了。
  
  河坝决口处一片狼藉,能看到被冲垮的房屋,到处可见的垃圾,甚至还有家畜的尸体,但古怪就古怪在这受害的程度太小了,也就是决口处一处村庄被冲毁,甚至这村庄都说不上被冲毁。
  
  “昨夜河坝突然塌了个口子,水从下面涌出来,然后那一处河坝垮掉,河水灌进来,好在巡河的人发现及时,这附近又有几百人屯驻,喊着那村子里的百姓一起将这个口子堵住,老天保佑,眼下这水势还不大,不然这徐州城就毁了。”赵十一郎禀报这个的时候,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表情虽然如此,可说这话的语气却是咬牙切齿,赵进已经觉得有些不对了,不过接下来所知道的却让他哭笑不得。
  
  这个庄子靠近河坝,在徐州这边靠近黄河的村寨都有个传统,那就是修土围,只不过这土围不是为了防备响马盗贼,而是为了防洪。
  
  黄河这些年没有爆发大的洪水,所谓水灾也不过是涨水泛滥,村寨自己的土围就可以挡住水,几天后水自然就退了,何况这些年干旱的季节居多。
  
  赵字营能真正掌控徐州,动员人力过万后,就开始兴修水利,黄河河坝也一天天建设起来,这村寨也出了不少力。
  
  不过就是这最近水势涨起来的时候,沿着河坝的村寨都要出人驻守待命,然后这家村寨看着黄河一天天看涨,村子里的人越来越是慌张,而且觉得官家修筑的大坝都从没顶过什么用,这赵进没名没分的修筑的大坝又能顶什么用,虽说这大坝看起来很像样子。
  
  所以村子里的青壮看守大坝的时候,就向村子这边运土,这附近已经没有什么取土的地方,他们直接挖大坝的土,还想了个主意,用破竹筐之类的填在挖土的地方,外面铺上草席再该上散土,不注意的根本看不到。
  
  这举动没有进行几天,因为赵字营加大了对河坝的巡查,所以没办法偷偷下手取土运土,但就是这一块缺陷在今夜顶不住了,先是挖土的地方被冲出一个洞来,然后那处堤坝崩塌,黄河水奔涌而入。
  
  黄河水势一直在涨,但还没到洪水的地步,所以这水冲进来之后,垮塌的堤坝起到了挡住的作用,然后巡视的人立刻发现,机动的连队还有挖土村寨的民壮都被动员起来,不得不说,竹筐装着土石的方法很有用,这很难被水流冲散,竹筐堆积然后加土,很快就将缺口堵住了。
  
  堤坝一决口,早就在城外值守的赵十一郎立刻赶过来,同时安排人去给赵进送信,这个严令谁也不敢违背,不过堵住的很快,急忙又是派出第二个信使不计危险的向前追,这样才有完整的消息到了何家庄那边。
  
  说到这里赵进总算明白了,怪不得决口的损失这么小,怪不得赵十一郎如此咬牙切齿,也怪自己这些天对黄河汛情关注的越来越多,深夜一听到消息就是心驰神动,朝着坏处去想,却忘了真要是有什么大事,孙大林不会那么镇定的通报。
  
  赵进看了看堤坝,又看了看满地狼藉的地面,徐州七月难得有此时的湿热天气,夜里跑过来,赵进已经满头汗水,他没有去擦拭,只是深吸了口气,站在赵进身边的几个人都很是紧张,他们极少看到赵进这样的漠无表情。
  
  “人都带过来了吗?”
  
  “进爷问的是石头洼的,都带过来了。”
  
  “从我这边起,向东向西各三十里,把沿岸村寨说话算数的人都带到这里来,现在去办。”
  
  赵进命令一下,立刻有人向着四处而去,赵十一郎还想说什么,赵进却没有理会,只是向大坝上走去,现在那缺口处正有几百青壮在那边奋力修补,赵进走到跟前说道:“大伙辛苦了,中午的伙食有犒劳!”
  
  他说“犒劳”那肯定是荤腥油水之类的好饭食,正在干活的青壮们哄然乱叫,都在那边喊着“多谢进爷!”
  
  上了堤坝之后,赵进看了看奔腾的黄河,又回头看着决口处造成的不大破坏,只在那边沉吟不语,看到他的态度,身边人愈发忐忑。
  
  各三十里的沿线村寨,想要带人过来很花费时间,中午时候,特意杀了头羊给修坝的人开荤,给赵进则是准备了羊肉打卤的面条,赵进没有要,反倒去修坝那些青壮之中,和他们一起吃高粱杂面饼子,喝羊肉汤,气氛很是热烈,看到高高在上的进爷和大伙一样吃的香甜,那些团练和各村民壮都是激动的很。
  
  太阳西沉的时候,沿线的人都被带到了这边,各村寨做主的人物或是地主或是长者,以他们的地位平时见到衙门的白役帮闲都要毕恭毕敬,莫说是见到赵进,每个人都是诚惶诚恐,不知道发生什么。
  
  石头洼全村百姓也被带到了这边,沿线村寨主事的人物被带到另一边,赵进走上前去。
  
  “石头洼的人全跪下,十岁以下的孩子领回去,没人给块饼子,找人看着。”赵进吩咐了句。
  
  那边孩子被领走,惶恐惊惧的全村百姓都是跪下,这些百姓里面男女老少俱全,即便是乡下地方,这年轻女子抛头露面也不合适,可这时候也只能跪在泥水里,大家已经觉得害怕了,有人开始浑身发抖。
  
  “把村子里做主的人带出来。”赵进又是吩咐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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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23章 洪灾骇人
  
  三个五十几岁的老者被从人群中拽了出来,相比于石头洼的其他百姓,这三个人气色穿着都要好很多,石头洼共有两个大姓,其中一个大姓是兄弟两个做主,另一个则是一人为族长,就是这面前三人了。
  
  那三人被带上来之后,还想要说什么,却被直接按着跪在地上,赵进对赵十一郎示意,把对方带着的后背长刀拿在手中,抖抖手腕,刀身反射阳光,寒意森森,赵进拿起刀这个动作让场面顿时安静下来,被叫过来观看的那些村寨主事人物都是身子一抖,不少人下意识的后退,而石头洼跪地的那些村民百姓则是传来了低低的啜泣声,明显是捂着嘴在哭。
  
  “你们知道我兴修水利,修筑河坝,每年要花多少粮食,每年要废多少人工吗?”
  
  “你们知道这黄河决口,咱们徐州要有多少人遭殃遭祸吗?”
  
  赵进问一个问题,下面跪着的人就颤一下,赵进声音很大,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到。
  
  “我费了多大的力气,赵字营流了多少血,才让咱们徐州过上了好日子,如果这堤坝决口,这一切都毁了你们知道吗?”
  
  跪着的那三名老者只是低头磕头,没有人敢回答这个话,赵进转头看向跪着的石头洼百姓,扬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吃饱饭的?”
  
  没有人回答,赵进也没有追问,只是举起了手中的长刀,恨声说道:“这一切一切,都要被你几个混账行子毁了,徐州这么多人的好日子,就要被你们的糊涂给毁了,你们还是不是还以为自己为了族人村民,觉得无愧于心!”
  
  说完这句,赵进看向被喊过来的各处村寨主事人物,被他这森然眼神一扫,那些战战兢兢的土豪乡老都是吓得后退。
  
  “我本来要洗了这个村子,好在这祸患不大,但这主事三人的死罪难饶,全村土地充归云山行,全村百姓罚做苦役五年!”赵进冷声说道。
  
  话音一落,跪地的那几百号村民立刻骚动起来,才过上几天好日子,突然间全村赖以生存的田地被罚没,全村百姓要去做那些苦役,大家不是不知道苦役什么样,那些有罪流民做活时候的辛苦大家看得都害怕,怎么就轮到自己了。
  
  “凭什么,只有朝廷和官府才能罚我们杀我们,你不过是一个保正,你凭什么,这还有王法吗!”一名跪在赵进面前的乡老抬头吆喝起来。
  
  场面又是一安静,跪在那边的石头洼村民们开始骚动,而被喊来的各村主事人物也都向赵进这边看过来,甚至连环绕周围的家丁和团练们也都面带疑惑,那边的赵十一郎则是大急,看向赵进好像要说什么。
  
  赵进则是脸上浮现冷笑,一字一顿的说道:“朝廷?官府?王法?在这徐州,在这徐州周围,我就是朝廷,我就是王法!”
  
  这话几乎是吼出来的,话里的内容不必说了,区区保正这么讲,那就是大逆不道,就该被诛杀九族的大罪。
  
  可这话吼出来,石头洼村民们的骚动停下,各村寨主事人物也都是恭谨敬畏的低下了头,而家丁和团练门的神情则是变得坚定毅然。
  
  “你们死有余辜!”赵进又是冷笑一声,手起刀落,接连砍下,三颗人头落地。
  
  斩首杀头的刀术是父亲赵振堂传授的,刀也是好刀,现在还没有沾染多少血迹,这三刀可以说是干净利落,可赵进还觉得心里憋着一口气发堵,他将刀交还给赵十一郎,扬声说道:“有脑子坏掉挖土的,抓紧和附近的赵字营管事报备,这次只是重罚但不杀人,如果闹出什么祸事来,全村都没有好下场!”
  
  那些村寨主事人物都是低头答应,各个敬畏非常,甚至这服从敬畏的态度还要超过先前,更有些年轻一点的人物看着赵进的眼神炽热无比。
  
  天已经要黑了,甚至比昨日黑的还要早,赵进抬头四下看看,发现天边浓云密布,依照这些天的经验,赵进知道明后天可能又要下雨了。
  
  赵进没有回何家庄,只是在这附近找个住处住下,晚上是和家丁们一起吃的,和赵十一巡视大坝的时候,赵进还是怒气难平,在那边恨声说道:“咱们为了防着水患,每年下大本钱修水利,修大坝,结果这些百姓居然这么不知道好歹,他们信不到我们,难道不想想周围的人家?”
  
  “进爷,百姓都是这样,大义和大事他们不知道也不想管,他们只顾着自己和自家,他们只能看懂自家的事,能看懂整个村子的都算明白人,进爷你的这些善举安排他们不会觉得怎么感恩,反倒觉得理所应当,挖土这样的事情又觉得自己聪明无比,可以瞒天过海,别人都发现不了,到最后自家落了便宜。”赵十一郎在徐州州城内抓总,接触的很多,也有自己的感慨。
  
  “要用严法,严法才能让百姓知道敬畏,有些事他们未必要知道为什么,但知道害怕不敢去做就对了。”赵进放下饭碗沉声说道。
  
  天气和赵进判断的情况差不多,夜半开始下雨,第二天一早还下个不停,赵进简单巡视河坝之后,就开始回到何家庄。
  
  到了何家庄,正好赶上河南那边的信使传信回来,河南开封府和归德府流域这两天下雨不停,虽说雨势不大,却一直在下。
  
  忧心忡忡的又过了一夜,赵进和伙伴们商议,准备把宿州团和丰沛团,还有第二旅的一个团都抽调到黄河河坝边上警备,连附近的团练和田庄民壮都要动员起来。
  
  经过昨日那有惊无险的决口之后,众人对调集家丁守坝没什么异议,不过总觉得用这么宝贵的力量上去,实在太可惜,却没想到在赵进的印象里,这抗灾救灾就该是家丁和团练们冲在最前面。
  
  王兆靖行文用印,赵进的命令马上就要被快马送出去,大家就这么一路忙到下午才松了口气。
  
  天黑后刚吃过晚饭,赵进准备去木淑兰那边看看母子俩,孙大林又在外面拍响了门,这次任谁都能听出他声音的惶急。
  
  “老爷,老爷,州城那边黄河决口了,水冲进了城..”
  
  听到这个吆喝,赵进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吓得刚刚睡着的赵麒哇哇大哭,木淑兰和保姆连忙过去安慰,但也没有埋怨,木淑兰还好,那徐州本地保姆的脸上已经有了恐惧神色。
  
  赵进深吸了口气,他心里总想着拿刀砍点什么,不然就觉得憋闷。
  
  “..。进爷,州城那边的堤坝也被人偷土了,正在堵的时候,水冲了进来,当场就被冲走了百余个,一时间人没跟上,堤坝也垮掉,水就这么涌了进来,现在州城内已经进水,有四个村子遭灾,一千多户人家的宅院被冲垮,两处酒坊也进水,现在死伤已经过千了..”
  
  听到那边赶过来的使者禀报,赵进心里愈发的郁闷,这人在决口前后赶过来,肯定是急赶,也就是说,决口那边的损失还不确定,或者说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损失肯定比这个使者说得多。
  
  赵进先去议事堂,孙大林和牛金宝则是去传令召集亲卫马队,凡是能赶过来的人都要赶过来。
  
  “大哥,这时候就怕人心不稳,咱们一定要小心,大哥你留在何家庄,小弟我去徐州那边。”王兆靖神色郑重的说道。
  
  “在徐州这里,人心没什么不稳,你留下来就好,我要过去,黄河水患,我要亲眼见到才好决断,现在发命令给宿州团、邳州团、第二旅,让他们在原地驻守待命,发命令给各巡丁团严加戒备,若有趁机骚动煽动的,格杀勿论,发令给周学智和各处贸易主管,现在要储备粮食和物资,记得储备的地方要防水,现在徐州邳州和淮安北区的家丁、团练、义勇不得请假,不得出营,全力戒备!”赵进下了一连串的命令。
  
  马队都已经备好,这时候雨已经停了,夜间行路,灯火很重要,灯笼火把之类的都特意多带了几份。
  
  赵进临走前,徐珍珍和木淑兰却披着蓑衣出现了,已经上马的赵进又只能下马。
  
  “夫君要小心!”徐珍珍说得很简单。
  
  木淑兰眼圈已经红了,说话也停顿了下:“夫君要想着家中的孩子。”
  
  赵进夫妇极少有太清晰表达情意的时候,赵进也不知道怎么回应,看着徐珍珍和木淑兰满是担心的面孔,只是闷声说道:“放心,我会回来的。”
  
  那边吉香已经披甲待命,整个亲卫旅、骑马家丁团和火器大队都已经临战动员,军令也已经向四处送出,赵字营控制区域马上就要进入临战状态。
  
  队伍每个人都是张灯举火,将前进马队的区域照得通明,然后又有轻骑在马队周围游荡,不时的去河坝附近询问情况,然后拦住徐州州城方向过来的信使,让赵进这边及时知道最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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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23章 洪灾骇人
  
  三个五十几岁的老者被从人群中拽了出来,相比于石头洼的其他百姓,这三个人气色穿着都要好很多,石头洼共有两个大姓,其中一个大姓是兄弟两个做主,另一个则是一人为族长,就是这面前三人了。
  
  那三人被带上来之后,还想要说什么,却被直接按着跪在地上,赵进对赵十一郎示意,把对方带着的后背长刀拿在手中,抖抖手腕,刀身反射阳光,寒意森森,赵进拿起刀这个动作让场面顿时安静下来,被叫过来观看的那些村寨主事人物都是身子一抖,不少人下意识的后退,而石头洼跪地的那些村民百姓则是传来了低低的啜泣声,明显是捂着嘴在哭。
  
  “你们知道我兴修水利,修筑河坝,每年要花多少粮食,每年要废多少人工吗?”
  
  “你们知道这黄河决口,咱们徐州要有多少人遭殃遭祸吗?”
  
  赵进问一个问题,下面跪着的人就颤一下,赵进声音很大,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到。
  
  “我费了多大的力气,赵字营流了多少血,才让咱们徐州过上了好日子,如果这堤坝决口,这一切都毁了你们知道吗?”
  
  跪着的那三名老者只是低头磕头,没有人敢回答这个话,赵进转头看向跪着的石头洼百姓,扬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吃饱饭的?”
  
  没有人回答,赵进也没有追问,只是举起了手中的长刀,恨声说道:“这一切一切,都要被你几个混账行子毁了,徐州这么多人的好日子,就要被你们的糊涂给毁了,你们还是不是还以为自己为了族人村民,觉得无愧于心!”
  
  说完这句,赵进看向被喊过来的各处村寨主事人物,被他这森然眼神一扫,那些战战兢兢的土豪乡老都是吓得后退。
  
  “我本来要洗了这个村子,好在这祸患不大,但这主事三人的死罪难饶,全村土地充归云山行,全村百姓罚做苦役五年!”赵进冷声说道。
  
  话音一落,跪地的那几百号村民立刻骚动起来,才过上几天好日子,突然间全村赖以生存的田地被罚没,全村百姓要去做那些苦役,大家不是不知道苦役什么样,那些有罪流民做活时候的辛苦大家看得都害怕,怎么就轮到自己了。
  
  “凭什么,只有朝廷和官府才能罚我们杀我们,你不过是一个保正,你凭什么,这还有王法吗!”一名跪在赵进面前的乡老抬头吆喝起来。
  
  场面又是一安静,跪在那边的石头洼村民们开始骚动,而被喊来的各村主事人物也都向赵进这边看过来,甚至连环绕周围的家丁和团练们也都面带疑惑,那边的赵十一郎则是大急,看向赵进好像要说什么。
  
  赵进则是脸上浮现冷笑,一字一顿的说道:“朝廷?官府?王法?在这徐州,在这徐州周围,我就是朝廷,我就是王法!”
  
  这话几乎是吼出来的,话里的内容不必说了,区区保正这么讲,那就是大逆不道,就该被诛杀九族的大罪。
  
  可这话吼出来,石头洼村民们的骚动停下,各村寨主事人物也都是恭谨敬畏的低下了头,而家丁和团练门的神情则是变得坚定毅然。
  
  “你们死有余辜!”赵进又是冷笑一声,手起刀落,接连砍下,三颗人头落地。
  
  斩首杀头的刀术是父亲赵振堂传授的,刀也是好刀,现在还没有沾染多少血迹,这三刀可以说是干净利落,可赵进还觉得心里憋着一口气发堵,他将刀交还给赵十一郎,扬声说道:“有脑子坏掉挖土的,抓紧和附近的赵字营管事报备,这次只是重罚但不杀人,如果闹出什么祸事来,全村都没有好下场!”
  
  那些村寨主事人物都是低头答应,各个敬畏非常,甚至这服从敬畏的态度还要超过先前,更有些年轻一点的人物看着赵进的眼神炽热无比。
  
  天已经要黑了,甚至比昨日黑的还要早,赵进抬头四下看看,发现天边浓云密布,依照这些天的经验,赵进知道明后天可能又要下雨了。
  
  赵进没有回何家庄,只是在这附近找个住处住下,晚上是和家丁们一起吃的,和赵十一巡视大坝的时候,赵进还是怒气难平,在那边恨声说道:“咱们为了防着水患,每年下大本钱修水利,修大坝,结果这些百姓居然这么不知道好歹,他们信不到我们,难道不想想周围的人家?”
  
  “进爷,百姓都是这样,大义和大事他们不知道也不想管,他们只顾着自己和自家,他们只能看懂自家的事,能看懂整个村子的都算明白人,进爷你的这些善举安排他们不会觉得怎么感恩,反倒觉得理所应当,挖土这样的事情又觉得自己聪明无比,可以瞒天过海,别人都发现不了,到最后自家落了便宜。”赵十一郎在徐州州城内抓总,接触的很多,也有自己的感慨。
  
  “要用严法,严法才能让百姓知道敬畏,有些事他们未必要知道为什么,但知道害怕不敢去做就对了。”赵进放下饭碗沉声说道。
  
  天气和赵进判断的情况差不多,夜半开始下雨,第二天一早还下个不停,赵进简单巡视河坝之后,就开始回到何家庄。
  
  到了何家庄,正好赶上河南那边的信使传信回来,河南开封府和归德府流域这两天下雨不停,虽说雨势不大,却一直在下。
  
  忧心忡忡的又过了一夜,赵进和伙伴们商议,准备把宿州团和丰沛团,还有第二旅的一个团都抽调到黄河河坝边上警备,连附近的团练和田庄民壮都要动员起来。
  
  经过昨日那有惊无险的决口之后,众人对调集家丁守坝没什么异议,不过总觉得用这么宝贵的力量上去,实在太可惜,却没想到在赵进的印象里,这抗灾救灾就该是家丁和团练们冲在最前面。
  
  王兆靖行文用印,赵进的命令马上就要被快马送出去,大家就这么一路忙到下午才松了口气。
  
  天黑后刚吃过晚饭,赵进准备去木淑兰那边看看母子俩,孙大林又在外面拍响了门,这次任谁都能听出他声音的惶急。
  
  “老爷,老爷,州城那边黄河决口了,水冲进了城..”
  
  听到这个吆喝,赵进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吓得刚刚睡着的赵麒哇哇大哭,木淑兰和保姆连忙过去安慰,但也没有埋怨,木淑兰还好,那徐州本地保姆的脸上已经有了恐惧神色。
  
  赵进深吸了口气,他心里总想着拿刀砍点什么,不然就觉得憋闷。
  
  “..。进爷,州城那边的堤坝也被人偷土了,正在堵的时候,水冲了进来,当场就被冲走了百余个,一时间人没跟上,堤坝也垮掉,水就这么涌了进来,现在州城内已经进水,有四个村子遭灾,一千多户人家的宅院被冲垮,两处酒坊也进水,现在死伤已经过千了..”
  
  听到那边赶过来的使者禀报,赵进心里愈发的郁闷,这人在决口前后赶过来,肯定是急赶,也就是说,决口那边的损失还不确定,或者说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损失肯定比这个使者说得多。
  
  赵进先去议事堂,孙大林和牛金宝则是去传令召集亲卫马队,凡是能赶过来的人都要赶过来。
  
  “大哥,这时候就怕人心不稳,咱们一定要小心,大哥你留在何家庄,小弟我去徐州那边。”王兆靖神色郑重的说道。
  
  “在徐州这里,人心没什么不稳,你留下来就好,我要过去,黄河水患,我要亲眼见到才好决断,现在发命令给宿州团、邳州团、第二旅,让他们在原地驻守待命,发命令给各巡丁团严加戒备,若有趁机骚动煽动的,格杀勿论,发令给周学智和各处贸易主管,现在要储备粮食和物资,记得储备的地方要防水,现在徐州邳州和淮安北区的家丁、团练、义勇不得请假,不得出营,全力戒备!”赵进下了一连串的命令。
  
  马队都已经备好,这时候雨已经停了,夜间行路,灯火很重要,灯笼火把之类的都特意多带了几份。
  
  赵进临走前,徐珍珍和木淑兰却披着蓑衣出现了,已经上马的赵进又只能下马。
  
  “夫君要小心!”徐珍珍说得很简单。
  
  木淑兰眼圈已经红了,说话也停顿了下:“夫君要想着家中的孩子。”
  
  赵进夫妇极少有太清晰表达情意的时候,赵进也不知道怎么回应,看着徐珍珍和木淑兰满是担心的面孔,只是闷声说道:“放心,我会回来的。”
  
  那边吉香已经披甲待命,整个亲卫旅、骑马家丁团和火器大队都已经临战动员,军令也已经向四处送出,赵字营控制区域马上就要进入临战状态。
  
  队伍每个人都是张灯举火,将前进马队的区域照得通明,然后又有轻骑在马队周围游荡,不时的去河坝附近询问情况,然后拦住徐州州城方向过来的信使,让赵进这边及时知道最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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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24章 西高东低
  
  遭灾的村子已经有八个了,还有三个是这几年兴盛起来的大庄子,遭灾的人家一下子变成了两千五百多户,人数已经过完,死伤两千肯定超过,这还是夜深没办法仔细清点,天亮后肯定麻烦更大。
  
  商铺作坊被淹的不少,不过真正有干系的是三个酒坊还有两处粮仓,虽然没有冲垮,不过损失肯定是少不了的。
  
  徐州州城内也是进水了,最深的地方是东城和南城交界区域,据说能把人淹了,大部分的区域都是齐腰或者到小腿,城内倒是没有太多死伤,只不过两处酒坊损失惨重,酒糟和池子恐怕在这一次之后要彻底换新,还有两处在城内的仓库,里面存着的东西恐怕也要有麻烦。
  
  在这个时候,州城按照规矩是关闭城门的,为了避免城内骚乱,赵进也不打算夜晚入城,按照后续过来的信使消息,赵十一郎已经集中了三千多人过去堵决口的地方,虽然还不知道决口和堤坝垮塌的地方有多大,但这个消息本身就让人松了口气,因为还能堵住就说明不是那么严重。
  
  徐州知州衙门的吏目差役也被动员起来,在城外收拢灾民,安置百姓,平心而论,徐州周围赵字营的力量反应的很快,后续的处置也跟得上,不过决口就是决口了,后续再怎么完备,损失已经造成。
  
  唯一让人宽心的是夜空晴朗无云,星月漫天,最起码不会继续下雨,雪上加霜了。
  
  等赶到州城附近的时候,又有新的消息传过来,崩塌的堤坝已经被堵住,正在加紧用土石加固,然后赵十一郎请赵进不要再向里面去,因为决口之后水漫各处,虽然各处都不怎么深,可夜里行走却有危险。
  
  在这样的情况下,赵进也没办法向里走了,就在外面等候,而骑兵们则是结队进去打探消息。
  
  不过到了天亮的时候,赵进发现情况没有自己判断那么糟,这次决口的危害比几天要大很多,几天前那不过是一个村寨被冲毁,而眼前看着好似一片汪洋,整个徐州城池都被淹没在其中,当真触目惊心。
  
  但仔细看过去就会发现,水面很浅,所见范围内的黄河水根本淹不过小腿,而且还在快速的消退。
  
  这时候就显出平日里整治的好处了,那些被挖掘出来而且时时修缮保护的沟渠里面都是灌满了水,而且在飞速排水。
  
  赵进站在那里看了半天,然后转身上马,护送赵进的亲卫也有计较,眼下看着危险,但涉水而过的时候小心些应该问题不大,大不了多在前面放几个探路的亲卫,遇事停住就好。
  
  却没想到赵进没有朝着州城方向走,而是策马向河坝那边走去,到了大坝跟前,下马就要向上走,有人想要去劝,却被赵进瞪了回来。
  
  赵进在大坝上走得很慢,不时的停下观察细看,黄河水势又变得凶猛了不少,但比起前几天并没有暴涨到什么地步,就这么走了两个多时辰,走到正对州城方向的时候,赵进在大坝上停住了,有些烦躁的赶开挡在面前的护卫,就站在那边凝神观看,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一样。
  
  他所在的这个位置距离最新一次决口的地方不远,赵十一郎也带着人在那边忙碌,没过多久就赶了过来,和上一次的忧心忡忡相比,这一次的赵十一郎却满脸笑容,不过细看后就能知道这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进爷,本以为是大祸临头,没想到还能堵得住,这水势没想的那么大,冲进来之后劲头也有限,属下带着兄弟们冲上去,没命的朝下面丢土石竹笼,很快就是截住,不瞒进爷说,知道这消息之后,属下腿都软了,觉得徐州这下子全完了,没想到没那么大事,进爷看到没有,这水下去的很快,都是咱们挖掘沟渠的用处,多亏了这大坝,多亏了这布置,我看这黄河不用怕了。”本以为一切都要毁掉,没想到事情还能挽回,大悲之后大喜,这个心态倒也正常。
  
  赵进笑了笑,听赵十一郎这么说他的心情也好了点,不过还是叮嘱说道:“不要瞧不起这条黄河,这几天是没什么雨,咱们防备的严谨,这才能防得住,真要是从前那种模样,这次咱们真要吃大亏了!”
  
  “进爷说得是,不过外面能做到这个地步全靠进爷的英明,城内咱们不方便动,可州城内这次的水现在还没怎么退,属下安排巡丁和衙门里的人全城清查,现在天气太热,万一弄不干净生出疫病就麻烦了。”
  
  说完这句,赵十一郎也有自己的感慨,他对州城里外最熟悉:“若不是大哥在的时候将城南那边好好整饬,城南不少百姓都因为子弟入赵字营,或者为云山行当差出来了,很多人搬出徐州,如果没这些,这次洪水入城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这次偷土的那个村子,全村五抽一杀头,其余罚做苦役,人头要让黄河沿线的每一处村寨都看到,再有下次,全村我就要鸡犬不留了!”赵进说到这个,语气顿时转冷。
  
  赵十一在边上连忙答应,恨声说道:“这村子的人真是混账之极,看着堵不住,居然四散而逃,还有人去跑回家了,结果被水全都冲走,要不是咱们赵字营援救的及时,恐怕全村都要死在这洪水里了,他们死了是活该,可其他那**个村寨的百姓白白他们的混账连累,那些死伤损坏到那里去说理?”
  
  “所有的尸体都要尽快烧掉,谁要停灵不下葬的就用强,这个事你要用心,州城内是封闭的地方,尸体在这么热天停留,很容易出麻烦。”
  
  “请进爷放心,全城能用的青壮都带动了,凡是被淹死的牲畜,能吃的立刻做熟,不能吃的立刻拉出来烧掉埋掉,这个当口可不能出什么乱子。”
  
  简单说了几句,赵进依旧看向城池方向,这让他身边的人有些纳闷,心想这次也可以说是有惊无险,州城也没什么大碍,虽然这几年太平,可早些年发洪水入城不是一次两次,徐州城依旧屹立不倒,眼下的水情真算不了什么。
  
  赵进在那里看了会,开口说道:“这个方向决口水冲进来,可水只是在东边南边,西边和北边的水都差不多退下去了,恩,这西边就没怎么过水,看着还很干,我从何家庄那边一路走过来,路上和沿途也还好,没因为下雨积水。”
  
  他这边说,边上的赵十一郎随意回答说道:“咱们徐州地势是西高东低,何家庄那边是徐州地势最高的一处,水怎么可能存住,当时老祖宗选建城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想,把州城选在洼地上,发洪水就被淹。”
  
  说到这里,赵十一郎却来了兴致,笑嘻嘻的说道:“进爷你不知道,城里那些年纪大的人都说咱们赵字营和有气运,说当年进爷你起家的时候,换谁都要留在城内,可你却领着人去了何家庄,当时大家都说你看得短浅,可现在看,谁不说进爷站得高看得远,那何家庄的地势就不怕发洪水,这就是所谓天和了!”
  
  “我当时那里想得这么远,只是觉得咱们这等在城内太过扎眼,那何伟远又上门送死,这才领着大家去了那边。”赵进失笑说道,说完这个,赵进自己摇摇头,也觉得这件事巧合。
  
  “进爷,这就是天意,这就是天意,咱们赵家兴盛的天意!”一向镇定的赵十一郎,说起这个来显得很兴奋。
  
  看着赵进没有什么表示,赵十一郎却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哥,有人传咱们赵家是什么宋朝赵匡胤的后代,当年..”
  
  话说一半,赵进脸已经沉下,冷冷看过来,赵十一郎立刻不敢再说,低头垂手。
  
  赵进盯了几眼才肃声说道:“现在说什么天意,不要让别人说,你也不要掺合进去,做这个没有一点用处,反而添乱,你明白吗?”
  
  “属下知错了,请进爷放心,属下以后不会说,还会严查。”赵十一郎有个好处,那就是对于命令,他会毫不含糊的绝对服从。
  
  赵进点点头,又是看向州城那边,口中淡然说道:“两宋那个赵有什么光彩的,攀扯这样的祖宗,实在是丢人。”
  
  “若进爷想要禁这样的流言,还要请勇爷那边总括处置,据说各处都有流传..”赵十一郎开口说道。
  
  “严查,若是有人想要借这个煽动人心或者牟利的,严办!”赵进语气冷然。
  
  冲出堤坝的黄河水没有留存太久,第二天晚上就已经退的差不多了,对于那些失去家园的徐州百姓来说倒还不至于太惨,赵字营已经给出了安置的方案,山东和归德府那边都有田庄可以安置人,而且他们过去劳作一段时间之后,赚出自己的家用就可以安家落户。
  
  不过让众人觉得奇怪的是,就地安置岂不是更好,这次水患破坏也不至于这么大,去往别处安置,那花费未免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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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25章 外人看来
  
  奇怪归奇怪,遭灾的百姓们没有什么选择,赵字营能够赈济这就已经是大慈悲了,他们只能乖乖听从。
  
  对于偷土的村寨处置也极为严厉,就在水刚退去的泥泞地面上动手杀人,偷土那村寨的男女老少,除十四岁以下的孩童外,其他人一概要抽签定生死,五中抽一。
  
  那村子里的百姓才从决口发水中幸存,又是遭遇到了这个,可这般凄惨却没有人愿意同情,其他被波及村寨的幸存者赶过来不少,如果不是赵字营的家丁们维持秩序,这村子的幸存者只怕要被赶尽杀绝。
  
  被砍下来的脑袋用石灰硝制之后,装在木盒里沿着河坝展示,遇到附近村寨,只要是没被这次水患波及的,全村男女老少都是叫出来,不管敢看不敢看,都要一个个看过去,然后说出命令,如果再有被发现偷挖河坝土石的,全村鸡犬不留。
  
  除了这些被砍下的脑袋巡游之外,那些遭灾村寨的百姓也进行巡游,他们不用说太多,背井离乡就足够凄惨了。
  
  人都怕死怕穷,看到首级,看到同乡的惨状,已经足够吓住许多人,谁还敢再去偷土,何况进爷已经下了“鸡犬不留”的死令。
  
  偷挖河坝土石的不光那两个村寨,徐州这边还有六处,有四处早早的已经把土石填了回去,第二年缴纳的赋税加了一成,还有两处居然就在何家庄附近的河段,这个当真让赵进以及赵字营的核心们大怒,居然就在眼皮底下做了这样的事情。
  
  “..。我们都以为百姓会畏惧敬服,却没想到他们始终会耍弄小聪明,自以为可以占便宜得好处,只有用严刑酷法才能吓住他们..”
  
  被发现的几处都已经被及时补上,同时又安排家丁、团练、巡丁和各处民壮手持竹竿木棍沿着河堤探查,看看有没有被挖掘出来的空洞残留,或者有什么别的隐患,也要考虑到沿河村寨被严厉的惩罚吓怕了,所以心存侥幸。
  
  但这次也有发现,那就是何家庄河段处的堤坝空洞居然没有发生什么险情,按照通晓汛情的河工讲,在何家庄这一段水流比徐州那边要相对湍急些,不知这是不是原因。
  
  灾祸发生的突然,不过赵字营处理的也是很快,灾民迅速得到了赈济和安置,垃圾被收拾掩埋,尸体被及时焚烧,毁坏的堤坝得到了及时的修缮填补。
  
  五天过后,原本堤坝决口处的狼藉已经消失不见,被冲毁的村寨连废墟都没剩下太多,一切都是干干净净的样子。
  
  徐州城内的水也迅速退去,按照城内住户的话说,这一次发水倒像是把城池洗了一次,让城内又变得干净了不少。
  
  有传闻徐州知州和同知以及推官一起上城观看,看到城外的救灾处置之后都是无言,各自闷闷下城,回家后都是心情不太好,到底为什么这样大家也能猜到,无非是觉得如果换了大明官府来做这个赈灾救济,肯定不会如此快速有效。
  
  接下来几天,河南开封府和归德府一直在下小雨,徐州的雨也一阵阵不停,不过黄河水势却稳定住了,天晴后没有多久,就开始下降。
  
  这让大家都松了口气,进入八月之后,不管河南还是徐州这边,雨水都会迅速变少,再也不用担心洪水的祸患。
  
  可就在徐州这边松了口气之后,邳州有两处决口,一处决口在距离邳州城二十里的地方,有四个村庄遭灾,其中一个是赵字营的田庄,而在雎宁县城东南的河段,则是河堤崩塌,雎宁县城进水,水深六尺以上,而周围村庄都被冲毁,死伤无数。
  
  雎宁县归属淮安府,这里不管从田地还是交通都不怎么重要,赵字营在这里没有放置什么力量,这次的损失也不太大。
  
  不过这次邳州和雎宁县的水灾却让徐州上下后怕不已,想想如果在徐州出现这样的局面,那会造成怎么样的破坏和损害。
  
  赵字营对雎宁县水灾的处置就没有徐州这么有效了,云山行掌柜管事们拿着银子和粮食在没有发水的安全地带等候,等大水退去他们就会进入,买下一切值得买的,从人口到田地,甚至连安置雎宁难民的地方也已经选好,那就是凤阳府毗邻徐州和淮安府的那部分,那里地势偏高,不会被水患波及。
  
  除了云山行的人之外,徐州邳州那些开办工场作坊的业主也都赶了过去,遭灾之后的青壮劳力最为便宜,给口饭就会勤苦做活,正是赚这个便宜的大好时机,而且被水浸泡之后,庄稼很难再涨,估计满地杂草,还有人琢磨着是不是弄来牛羊在这边放羊,这羊毛可以制成羊绒,也是一门生意。
  
  尽管灾害程度不同,可对于官府的吏员们来说,这足可以做手脚了,而且还是能博得赵字营欢心,让自家赚到好处的手脚,没过多久,徐州、邳州、雎宁三处大灾的消息就报向泰州巡抚官署,然后又是急报京师,按照常规的处置很快就是下达,遭灾三处免赋税钱粮两年,也就是说,这两年的收成都归赵字营所有,吏员们也有分红好处。
  
  这三处的确受灾,也都有了损失,可这损失对于徐州邳州两地来说完全是九牛一毛,而且恢复的也很快,但看在外人眼里就完全不同了,徐州和邳州封锁森严,来这边的做生意的人又都有默契,所以相关的消息很难传出去,很多人只能从报灾的文书以及闲言碎语的传闻上来判断。
  
  有人觉得徐州受灾严重,就算不是元气大伤,也是伤筋动骨,而且之所以消息不多,那是赵字营在掩饰什么,免得让人发现这次被伤到,在这样的猜测下,传闻就更加离谱,甚至还有人说赵进有家人死在这次洪水中..
  
  黄河汛情在危急时刻让人心惊肉跳,可一过了那个季节,水位立刻就下降到让人放心的地步,徐州上下都是安心松气,不过赵进和伙伴们却轻松不起来,黄河在淮安府的河段和运河重合,和骆马湖相连,然后骆马湖又和淮安北区的各处河流沟渠相连。
  
  这次汛情,也就是在雎宁县被洪灾侵害的时候,骆马湖跟着涨水泛滥,隅头镇没有被淹没,可全镇都是进水,而淮安北区的各处村寨不少也都是进水,很多泥土搭建的窝棚被冲毁,虽然死伤不过十几人,可也是实打实的损失,更让人的心思不安起来。
  
  之所以没有大害,归根到底还是这平时兴修维护的水利设施起了大用,沟渠通畅,排水的效率就很高,村寨仓库等等当时建造就选择在地势较高的地方,按照规矩一丝不苟,这次也得了不少好处。
  
  但这次之后,第二旅第一团要向海州那边迁移,一方面是保护海州港口,另一方面则是尽可能的离开有可能被水灾波及的地方。
  
  计划不如变化快,前面两批辽民在山东次第上岸之后,第三批辽民就接到了赵字营的快马传信,让他们在海州那边的港口登陆,因为那边需要大量的人口,而且这大量的人口安居,还是海州地方上的请求,赵字营顺势而为。
  
  对于海州地方官员士绅,还有盐政的官吏豪商,他们原本躺在淮盐的暴利上睡觉,享受着金山银海,醉生忘死根本不管其他,可以说是一滩富贵死水,但赵字营在海州的一系列作为却在这死水中投入了几块石头。
  
  这港口贸易吞吐居然有这般的暴利,居然不次于这食盐专卖,港口修的越好,来的海商越多,商货贸易也就更多,原来这食盐并不仅仅是官盐私卖才赚钱,装上船运到南方居然能有更高的暴利,大家原来是坐地收钱,可那银子都是死的,每日每月每年都有定例,可现在把银子投入到生意上,马上就有大笔的回报。
  
  海州的官吏豪商们开始把眼光转向徐州,转向清江浦,原来这两处商机这么多,原来自己手中的钱财如此有用,可以投入到任何一个地方坐收厚利。
  
  他们的确不缺银钱,缺的是动作,缺的是做事的成就感和收获,现在他们都感觉到了,原本觉得海州盐业就是金山银海,守住了一辈子吃用不尽,可心里也有惶恐,这样的地方要轮流坐庄,自己捞够了一辈子几辈子的花用,可总有花完这天,但做生意走贸易,抓准各处商机,这个才是能一代代传下去的聚宝盆。
  
  海州上下都为这些激动,甚至狂热起来,他们看到两处正在建设的船厂,他们也想买船出海贸易,他们看到一根根大木堆积在那边,他们也想要参与辽东的贸易,每一项机会他们都想试试,每一项生意他们都想把银子投下来,因为赵进不会吞了这些,而且已经有丰厚的回报。
  
  想要行动起来的富豪们有极大的力量,他们想要更大的港口,能提供修建港口人力的只有赵字营,他们想要出产更多的盐场,能提供煮盐晒盐人力的只有赵字营,他们想要各种劳力,能提供这些的也只有赵字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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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26章 无消彼长的变化
  
  那么海州上下很快就有了默契,以港口贸易为交换,海州以西的内陆田地都可以作为赵字营屯垦的田庄,可以将辽民安置在那边,甚至已经荒废的盐场也可以作为安置辽民的处所,只需要生产出来的盐货能和他们分润。∮,
  
  这个条件赵字营立刻答应下来,外人始终弄不懂,他们总觉得赵字营是为了发财捞钱,却没想到赵字营的根本目的是要吸收消化更多的人口,海州地方和盐政上这么做,可以说正中赵字营下怀。
  
  李家大帮在赵字营这边拿到的铁器和布匹,在海上翻手就可以卖个极好的价钱,而从辽东那边带回的木材,在海州这边装运的盐货,意义更不仅仅在赚钱上,让闽粤的海主们又对他们李家大帮高看了许多,更不必说这海州港口和蛤蜊港两处的特权,这就等于让他们在长江以北的海上贸易处于先发不败的局面。
  
  看到李家赚了这么多,余家知道自己已经赚了很多,不想被抛弃,又想要得到更多,余家上上下下都感觉到了危机感,余致远更是接着这个由头开革出去几十个族人,总算让余家劲往一处使了,余家投入的船队也是越来越多。
  
  “这一次去,单是把木头拉回来他们就不赔,算上山货特产之类,他们还赚的不少,从前之所以不情愿无非觉得没有其他处赚得多!”周学智对余家的评价很苛刻,不过说得也是实情。
  
  李家、余家两支船队不断的用物资去皮岛交换人口,已经让皮岛有些应接不暇,原本寄存在皮岛、旅顺和金州一带的难民不断的被运走,而且在可以预见的几个月后,这些人要被运空,那么用什么来和徐州那位古怪的豪商交换物资?
  
  毛文龙试了很多法子,比如说对两家船队晓以大义,但没有人理睬,比如说企图私下售卖,可他拿不出太值钱有利的筹码,毛文龙甚至想到了夺船,这么一次次的贸易交换,他也能看出这海上贸易的厚利,和他聊的时候,船上人也不会有什么隐瞒。
  
  不过毛文龙始终不敢乱来,且不说每艘船的戒心都极重,而且这船上有全副武装的队伍,看起来像是精锐官军,可又和官军的路数完全不同,再说船队里面那些水手之类的,本身就不是良善之辈。
  
  拿不出人来怎么办?拿不出物资来怎么办?毛文龙这边想了很多法子,他已经派人潜入到建州女真控制的地盘内,去煽动那些辽民百姓离开,甚至秘密抓捕附近的朝鲜人口充作辽民,也算是竭尽全力了。
  
  可这样的为难是幸运的为难,在这一船船物资的支援下,东江镇的实力开始恢复,并且一点点增强,他有了充足的粮草和物资,没有那些附庸的难民拖累,全剩下装备齐全的青壮兵丁,那些时不时到来的船只从某种意义上就是他们的退路,这让他们也是底气十足。
  
  *************
  
  在鸭绿江西岸某处,建州女真的一个巡逻队和游击到此处的百余名东江镇兵丁遭遇,人数上有五倍的差距,双方骑马的都才十余人,可建州女真的巡逻队没有丝毫惧怕,反倒觉得兴奋异常。
  
  一次次胜利让女真八旗从上到下都有了自信,甚至自信到骄横的地步,女真如虎,尼堪如羊,这是新近传开的俗语,这尼堪就是女真人对大明汉人的称呼,在他们看来,眼前这一百多人,就是一百多颗首级,是一个个前程,让人从奴才到贝勒的前程。
  
  只不过让他们奇怪的是,那些往常见到他们会跑的明军残余,这次却列阵备战,怎么还有胆子打?躲到朝鲜的那些明军残余就和老鼠一样,只知道乱窜烦人,却不敢见光放对,今天难道知道自己跑不了了,所以要拼命?
  
  拼命最好,列队冲上去砍了那几个最能打的,其余的自然也就散掉,这样的战斗大家又不是没打过。
  
  可这边才冲上去,就看到对面张弓搭箭,建州女真的这些人也没太当回事,东江镇的那些明军残余那还有什么弓箭,很多人都是拿着削尖烤硬的木棍上阵了,可弓箭破空之声一响,这边都觉得不对劲了,这分明是强弓长箭的动静。
  
  但冲到这个距离,想要躲避都难,当即有七个人中箭死伤,剩下十几个可就不那么勇敢了,对方百余人举刀持矛喊杀着冲上来,怎么可能打得过,十几个人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快走,尼堪难缠,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弓箭!”
  
  自旅顺到皮岛的辽东东部沿海一线,建州女真开始觉得麻烦了,旅顺和金州的明军守御的愈发坚决,东江镇渡江的骚扰也越来越多,更让人觉得麻烦的是,本来已经稳定下来的各处屯堡村寨开始不稳。
  
  原本一两个建州女真庄头加上十几个降兵就能压住的屯堡田庄,时常有变乱发生,那些温顺如羊的辽东汉人们会突然暴起,杀死庄头,甚至那些辽镇降兵也会再次反乱,而且暴乱之后不是向着辽镇腹地进军,或者原地困守,而是撤过鸭绿江一带。
  
  现在建州女真的主力正在广宁一线和明军对峙,辽东辽南对于此时的建州女真来说稍微有些鞭长莫及,这当真让人焦头烂额。
  
  不过这边的局势对建州女真来说,也仅仅是焦头烂额而已,在九月初的时候,四千女真兵马到达了凤凰城,也就是原本定辽右卫所在的卫城,连续打垮三支东江镇派出收拢人口的队伍后,局面又是稳定下来了。
  
  毛文龙得知这新到四千女真兵马的底细后,立刻停止了行动,熟悉建州女真的人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建州女真人力不足,而且和海西女真有仇,所以补充力量有两个途径,一个是明军的俘虏,但明军俘虏不能相信,另一个则是生女真。
  
  生女真到底是不是女真还值得商榷,他们是居住在白山黑水中的渔猎部落,建州女真搜山检海将这些生女真部落抓到,然后加以简单训练后成军,这生女真野性未驯,极为凶悍,在战场上比建州女真的本部兵马都要强大,东江镇在他们手上吃过几次亏,听到来了这样的兵马,立刻不敢乱动了。
  
  不过皮岛上下也都有昂然之气,东江镇居然逼得老奴用了野人女真来镇压,看来东江镇的确比从前强了不少,同时大家也相对放松,今年过冬物资差不多已经储备充足,不必舍生忘死去辽东境内打草谷了,这打草谷说是抢掠物资回来补充,可实际上却是去送死,给东江镇减少吃饭的嘴,今年总不必那么残酷。
  
  在辽东沿海的九月,风渐渐变大,开始不适合行船了,船队送来最后一批物资后,没有交换到足够的人口,只是带走了不少木头,等到辽东沿海封冻的时候,船也没办法过来,毛文龙和两家船队都有承诺,等第二年开春再来,一定有足够的人口、大木和山货,到时候肯定双方满意。
  
  对于船队来说,这不过是生意,不跑辽东,多在海州港装运些俏货,大家赚得更多,他们也不会注意毛文龙的举动,比如说这边船队一走,东江镇的船只就满载真真假假的女真首级渡海去山东登州府城蓬莱,去那边报功,说东江镇今年与鞑虏数十战,鞑虏死伤数万,其中牛录、甲喇额真数百、贝勒数名,斩首过千。
  
  这样的大功真是让朝野轰动,大明自从和建州女真开战,就是从失败到失败,此刻却有这样的大捷,而且按照登莱道那边的点检,这近千首级全是真女真的脑袋,这就更是耀眼无比的大胜了,虽说内廷外朝相关衙门都知道这首级里面肯定有水分,可敢这么报功,五百真女真的首级总归是有的,这的确是大功。
  
  如此功勋,朝廷立刻给出了封赏,毛文龙加都督衔,张盘的总兵变为实职,东江镇又有了几个副将,同时责令兵部和山东加大对东江镇的军资输送,补充兵员,这么下来,就算再怎么克扣,东江镇得到的实惠都会变多,在这次补充中,毛文龙特意和登莱巡抚袁可立提到,请求给皮岛增加水师,能有大船最好。
  
  当毛文龙派的使者在山东登陆后的第五天,徐州这边就收到了消息,对毛文龙的行为,大家也说不出什么来,他也有他的选择,这种左右逢源是为了壮大东江镇的实力,从私利,从大义上怎么说得过去,只不过大家也能判断出一件事,那就是明年的辽民输入,恐怕不会那么容易了。
  
  这半年的辽民招募,林林总总一共招揽了四万余人,登州府那边一万七千余,海上两万多,但这四万多人口放在兖州府的各处田庄内,都根本不够用,赵字营还需要更多。
  
  不过这个时候,赵进和伙伴们的注意力不在辽东那边,反正那边沿海封冻,再打交道要明年春天之后,这几个月后肯定会有变化,到时候再行处置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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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7章 不能坐以待毙
  
  马冲昊这边一道道命令发出,进来听令的传信使者们都是肃然倾听,每当发布命令的时候,巡丁团自己的文书也会在场,正运笔如飞一道道命令写出来交给马冲昊确认,然后再是发出。
  
  虽说传信使者们都能从马冲昊的神情态度上觉察到这次事情非同小可,却不知道到底要发生什么,负责传信的巡丁消息最为灵通,在他们的认知里,这几日城内的乱象不少,可犯不上动用这么大的力量。
  
  不过心中怀疑,是心中怀疑,大家都是照做,没多久,吆喝声马蹄声就在马冲昊住处周围响起。
  
  马冲昊脸色阴沉,深吸了口气之后却坐回到饭桌边,他开始吃早饭,吃的很快,但细嚼慢咽,不能因为有事就不吃饭,接下来的忙碌肯定很耗费精神和力气。
  
  “团正,今日城门到底开不开?”饭吃到一半,就又有巡丁队正过来询问。
  
  “开,不开的话,城内城外这么一闹,城内那些不想闹的也会跟着慌张,城门开着,人进来人也会出去,四处城门都打开!”马冲昊很快下了决定。
  
  他这边早饭吃完的时候,李灿已经赶了过来,知道马冲昊的这些布置,由不得李灿不重视。
  
  “马大哥,难道官军要打过来了?还是官府要针: 对咱们赵字营下手?”李灿面色肃然的开口问道。
  
  “是文人士子聚集学宫,他们肯定要聚众来到咱们赵字营各处产业闹事,百姓都高看这些人,觉得这些人读书明理,他们这么聚众闹事,肯定要煽动起风潮,如果再趁乱折腾起来,引动地痞无赖打砸,甚至引动全城百姓趁火打劫,咱们就有大麻烦了!”马冲昊沉声说道。
  
  原本李灿脸色沉重严肃,甚至还带着几分惶然,可听到是文人士子聚集学宫,立刻放松下来,吐了口气之后不解的问道:“老马,不过是些读书人,那些酸子要力气没力气,要杀气没杀气,怕他们什么!”
  
  李灿这个反应也在马冲昊预料之中,他郑重开口说道:“你可不要瞧不起这些酸子,有功名的自然就有权势,没功名的将来可能有权势,百姓们觉得读书人高贵,官吏们觉得这些读书人将来可能会做官,人人高看一眼,这些人读过书,又知道搬弄大义,无论对错,都说得好像自己有道理,真做错了什么,又会彼此袒护遮掩,这么下来,这些读书人一个两个或许不算什么,一旦聚众,那真是肆无忌惮,我在京师当差的时候,在宫外和各个衙门被他们活活打死的可不止一个。”
  
  “什么?在京城,在皇宫和官府外?”
  
  “对,那些清流和太学生们纠集在一起,只说是为国锄奸,将人打死了也是法不责众,甚至还会得到美誉,你不要觉得吃惊,自正统年到现在,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多少显赫人物就这么被聚众打死,多少店铺宅院被这些国家栋梁冲进去砸了,我就担心这次也是如此,而且这些酸子嘴皮子好用,说出一番大道理,连不相干的百姓们都被鼓动起来,到时候咱们可就顾不过来了。”
  
  听到马冲昊这么讲,李灿原本不以为然的表情也变得郑重起来,他站起来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把那两个辎重团练大队调进城内,眼下这个局面,咱们两个署名也能调动,这两千人也是能杀人的,不信镇不住这些酸子,这真是麻烦,在咱们赵字营的地盘上哪有这些酸子们折腾的余地,就是这个济宁地方,还要在外人面前装个样子出来,马大哥,既然”
  
  李灿这里说得很急,可一抬头却发现马冲昊愣在那边,而且脸上还有笑容浮现,这和现在这个局面局势完全不相干,难道出了这样的大事之后,突然就失心疯了,李灿这时候真的有些慌张,在山东的几个人,只有两个人有掌控全局的能力,一个是陈昇,一个是马冲昊,现在陈昇不在,马冲昊又这个样子。
  
  在这个时候,马冲昊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只不过这笑容却让李灿浑身发冷,心想这还真是疯了。
  
  “小李,你说的没错,这里是咱们赵字营的地盘,这里有咱们的规矩,既然这样,咱们还怕他们做什么,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我这是想得多了”
  
  “马大哥,马大哥,你静一静,这时候可千万别想不清楚,天大的事情进爷也能给咱们撑着,咱们顶不住也没必要去死顶!”
  
  济宁城内的士子汇聚到州学门前的时候,大家都有些战战兢兢,那伙徐州人蛮横凶恶,杀性又重,万一过来动手杀人怎么办?就算不杀人,打人也是难捱的。
  
  开始暗地里彼此串联的时候,大家都是慷慨激昂,可一旦要聚众上街的时候,说自己得病,家里有事的人就开始多起来,却没想到串联大家的几位热心士人居然拿出了名单,说谁要不去,这份名单就要交到徐州那边去,到时候谁也跑不了,不去的都要倒霉。
  
  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知晓天下事,不敢再出门,高谈阔论的时候人人有本事,可一旦被人威胁,立刻是手足无措,加上串联的那几位淳淳善诱,说人多去了法不责众,赵字营也不敢对这么多士子动手,何况去了,日后还可以说自己对抗恶行暴行,为人赞誉不说,地方上肯定会有不少好处。
  
  要知道地方士绅苦徐州久矣,若是大家能出头,无论在身家收益上,或是在将来的功名路上都会有种种好处。
  
  在这威逼利诱之下,大家都是无可奈何,尤其是组织此事的那些年轻士子极为热心,天还没亮就去各家敲门喊人,想想那名单,再想想自己在士林中的名声,当真是无可奈何也得去。
  
  等聚集到学宫门前的时候,看到熟识或者陌生的士子学生们,大家的胆怯担心焦躁都渐渐散去,这么多同窗,这么多士林同袍,真是闹将起来,就连济宁知州甚至兖州知府都坐不稳官位,何况区区的徐州土豪,大家可都是国家根本,寻常人怎么敢乱动。
  
  要知道大明可是讲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士大夫说得是什么人,不就是学宫前的诸位兄弟同窗吗?
  
  大家开始沉闷,后来开解,再后来都是兴奋起来,越说越是义愤填膺,在这徐州土豪来之前,读书人那是人上人,除了身份地位,更有种种特权,童生已经被人高看一眼,若能考中秀才,立刻就可以上堂不跪,可以田产免税,不必和那些寻常百姓一样做牛做马,如果能成为举人的话,那立刻就是一方豪强,多少人带着田地产业投靠,可以包揽词讼,可以鱼肉乡里。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上进求功名富贵,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读圣贤书走仕途,自然就比农户、商人、工匠强出许多,甚至连那赳赳武夫都算粗鲁之辈,这本是和日出日落一样的道理,天下间处处如此,自大明开国后就是这般。
  
  可这一切都在徐州人来之后改变了,眼下济宁这边的读书人对闻香教的邪教乱贼没什么痛恨的,尽管这些人在济宁胡作非为,多少人被杀,多少人破家,多少女子被祸害蹂躏,他们不恨这些丧心病狂的邪教乱众,却恨将他们救出来的徐州赵进。
  
  因为徐州赵字营一来,他们的清贵地位就不复存在,那些被他们瞧不起的人却开始翻身向上。
  
  赵字营重武重商重工重农,却对这文字知道轻慢的很,而且让人觉得不解的是,读书识字的人赵字营也不是不看重,可要的却不是圣贤书上的造诣,而是要会衙门吏员里的贱业劳务,要懂商行货栈的算账经营,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在徐州人眼里一文钱不值。
  
  开始还有些士子给赵进写信自荐,讲什么帝王心术,夺取天下,可后来才发现对方根本不予理睬,然后又有了大兴工商,扎实农务,武夫最先。
  
  对赵字营的这些举措,济宁士子们有一种发自心底的忐忑甚至是惶恐,难道读圣贤书就这么没有用了?
  
  而他们又知道在徐州周围区域之外的其他地方不是这样,为何其他地方的文人士子依旧体面做人上人,我们济宁就要这般憋气委屈,要是这么下去,大家岂不是再没有翻身的可能,就这么从人上人变得被人轻贱,变成当年自己鄙视的那些粗鄙劳力之辈?
  
  聚集在学宫这边的士子们越想越明白,他们觉得自己想到了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开始串联大家就立刻响应,为什么稍加威逼利诱大家就赶到这里来,不是说大家怎么胆小懦弱,而是真真切切感觉到了危机感。
  
  哪怕那徐州土豪想要造反变天大家都觉得无所谓,历朝历代总是要优待读书人的,可这徐州土豪却想要把大家的根子挖去,让大家读的圣贤书无用,让大家几百年来甚至上千年来光宗耀祖的那条路断绝,都到了这样的地步,如果还不奋力一搏的话,那真是要坐以待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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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8章 至圣先师的牌位
  
  而且这读书士子到底是想得明白些,从这徐州赵进的人马来到济宁之后,行事做事都很讲规矩分寸,这说明对王法大义还是心存畏惧,那么他们看到这群情涌动,想必也会畏惧一二。
  
  如果大家趁这个机会发动,让全城官民义士加入,一鼓作气将徐州豪贼赶出去,那么圣君名臣,地方乡老肯定会看到这等功勋,每个人青史留名就不必说了。
  
  自己独处时候,会冷静思索,会忐忑怀疑,人在聚在一起,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即便是不信的也都信了,惊惧犹豫烟消云散,甚至还有了满腔热血求名的心思。
  
  即便有一二迟疑不前的,看到这么多同窗前辈晚辈在,自家也不敢乱动了,不然的话,风评如刀,在济宁士林或者说兖州府和山东之地,都要落下个无胆无骨的名声,什么都完了。
  
  太阳升起来了,在州学附近始终没有出现徐州的人手,这让济宁文人士子的胆气愈发壮起来,他们也没急着发动,而是等待城外的同窗同伴进入。
  
  看着这成群结队的读书人从各处城门进去,而且面色凝重,念叨什么“舍身取义”,什么“徐州逆贼”,闲汉们先跟了过去,百姓们们也渐渐跟上,人越来越多,渐渐汇集成人流。
  
  “自从那些徐州豪贼来到,我等士人便斯文扫地,国家体统都不在了,我等深受皇恩,此时万马齐喑,正是我等站出来的时候了!”在州学门前,不时有人站出来慷慨激昂,州学那边的教谕早就不知道躲到那里,根本不肯露面。
  
  有人上来只顾着泄愤,可有人站在高处说得却很有条理:“诸位先生先进,那徐州豪贼盘剥士林,侵占田地,朝廷给我们的恩惠都被他们一扫而空,这么下去,我等也要忙碌生计稻梁,哪有心思钻研圣贤大义,怎么能为国家效力,为天子尽忠!”
  
  这话说出来,下面顿时鼓噪哄然,还有人捶胸顿足的大哭,嚎啕着说道:“自从小生考中,家中跟着好过,亲眷们也得了照顾,可那些徐州反贼一来,这好好一家子人就跟着散落了,有人被逼着给徐州人做佃户,有人被强逼着去做工,真真苦不堪言,惨啊,惨啊!”
  
  周围又是有一片附和的声音,这位哭诉的声音大些,外面看热闹的听得很清楚,碰巧有认识这位的。
  
  “吴秀才也有脸在这里说,他考中之后,亲戚们带着田地投靠,他收了田契把田都吞了,倒是给亲戚一口饭吃,可那个比给城外扛活做长工轻不了多少,那徐州人开的田庄是签奴契的,这都比他好处多,做工那边吃饱饭还有荤腥,为啥不去。”
  
  “小声点,这些读书人发起狠来,打死人官府都不敢怪罪的!”
  
  外面这小声议论自然影响不到济宁士子的群情激奋,越说大家越是明白,徐州那边是要断自己的生路,若放任徐州人这么下去,大家的地位,大家的特权,大家的收入,那些让大伙位居人上的东西,什么都没有了。
  
  这次在济宁州学前的聚会也是有组织的,各处的消息都能尽快的州学这边,等各处到来的士子差不多到齐,有三人向着州学圣庙内走去,那里是供奉儒家圣贤的地方。
  
  没过多久,就看到当中一人双手捧着牌位走了出来,两人恭谨的跟在两边,从文庙门前开始一直向外,凡是有读书士子的地方都是安静下来。
  
  从内到外,大家都知道那块牌位是什么了,上面写着“至圣先师”,这可是圣人孔子的牌位,这代表着儒学至高无上的地位,即便是天子也要在这牌位前行礼致敬,这就是读书人的倚靠所在。
  
  那人走下文庙台阶之后,双手将至圣先师的牌位高高举起,文人士子们顿时鸦雀无声,不知道谁带头,从内到外纷纷跪拜下去。
  
  “诸位,忠孝大义为先,谨记至圣先师的教诲,今日我等要去和那些徐州豪贼见个公道!”举着牌位的那人朗声说道。
  
  下面哄然响应,有人义愤填膺的站起来说道:“诸君!官吏怯懦,和徐州贼沆瀣一气,正要我辈拨云雾见青天,今日若不去的,共弃之!”
  
  这些话一下子将人群的气氛点燃了,众人轰然答应,各个都是热血沸腾的模样,捧着牌位那人肃穆的向前走去,大家纷纷站起跟在身后。
  
  围观闲汉百姓又糊涂的,就被那走在前面的士人呵斥:“你们还不让开,这是孔圣人的牌位,就不怕招祸吗?”
  
  再怎么没读过书的百姓,孔夫子,孔圣人的名号总是听过的,一听到这话,慌不迭的闪到两边,迷信的更是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直说冒犯。
  
  相比于闪到两侧的百姓闲汉,队伍中大伙的感觉又是不同,不少人都是艳羡的看着手捧牌位的那位,这位四十岁年纪,一身半旧的青袍,虽说齐整,可在袍脚的地方却能看到补丁,此时这人腰板挺直,大步向前,脸上好似要发光一般。
  
  “陈先晓这次得了彩头,以后搞不好就是咱们济宁的士林领袖了!”
  
  “他这次冲在前面,过后谁还理会他,他个无依无靠的穷书生,出了风头又能怎么样!”
  
  “这次若真能把徐州怎么样了,这城内城外的大户怎么会不伸手,官府怎么会不褒奖,他乡试多年不中,这次恐怕也要有望!”
  
  “那也是要能成了,徐州豪贼凶神恶煞的,真要撕破脸动手?
  
  “都来了这边,你还这么胆小,咱们这么多读书种子过去,徐州豪贼怎么敢动手,你看他们平时也是个讲规矩有分寸的,现在咱们举着这至圣先师的牌位,他们就更不敢动了,要是碰了牌位,打了咱们,那就是和全天下的士人为敌,朝中诸位清流不会放过他们,更会成为天下公敌!”
  
  两人窃窃私语,越说越是大义凛然,信心满满,不光他们几人如此,其他人也都是这般模样。
  
  每走一段,就有人振臂高呼大喊,开始时所喊的五花八门,到最后变成了整齐几句“朗朗乾坤,徐人出鲁。”
  
  越喊越是气氛高涨,不过路边百姓闲汉们却听不太懂,也有人念叨说道:“你说你喊个徐州人滚出山东也好,这文绉绉的谁能听得懂,让人着急!”
  
  “别那么多废话,快回去报信!”
  
  已经是十月间,过了农忙的时候,四里八乡进城的人当真不少,看到这么多穿着长衫的读书人行动,很多人都觉得新鲜,看热闹的习性发作,直接跟了过去,这济宁城内汇集的文人士子不过三千余人,可跟过来的人却已经近万,越来越多。
  
  官差们一直没有露头,这个大家不奇怪,莫说城内有徐州赵字营在,就算没在的时候,这么多士子聚众,官差们也是不敢管的,可城中处处的巡丁居然也不见了,在平常时日,莫说是几千几万人聚众,就是过百人扎堆,立刻就会有巡丁出现,现在一直不见,这让士人们的队伍其实越来越高涨。
  
  士子们的队伍要去向何处其实不难猜,巡丁各队的驻扎地他们是不会去碰的,那边舞刀弄枪的,冲突起来肯定要吃亏,第一旅的驻扎地和农垦田庄隔着太远,他们也不会去,最合适的,最为众人所知的,则是云山行的济宁分店。
  
  济宁靠着运河枢纽的地位,是天下间最富庶的商埠之一,在这边开门做生意,又是云山行这样的大商家,自然要把店面修建的富丽堂皇。
  
  而且济宁城内城外,运河南来北往的客商,大都是和这云山行的分店打交道,日子久了,大家对什么第一旅和巡丁团不怎么在意,都觉得这云山行济宁分店才是徐州在这边的中心所在。
  
  穿过两条街道之后,济宁士子们的目的地已经可以确认了,就是靠近济宁城西门的云山行分店所在。
  
  队伍走得不快,为首那人举着至圣先师的牌位很是庄重,街道两侧和交叉各路上已经是人山人海,不过却没有人挡在读书人的队伍面前,这么多年对士人们的敬畏已经根植心底,看着这些将来可能做官的大老爷们结队行走,大家都敬畏的躲远些,免得挡路招祸。
  
  就这么一路昂然的走到云山行分店附近,当初建设这分店,云山行把周围好大一片区域都买了下来,弄成广场的规制。
  
  走在前面的济宁士子远远的就能看到,云山行分店前有一队队的巡丁整齐排列,正在严阵以待。
  
  巡丁们穿着他们日常的服色,深色厚布短袍,但远看着还有些队列后面发出闪光,不像是兵刃的反光,然后还能看到骑马巡丁也在队列之中,更有眼尖的还能看到,云山行分店的屋顶墙头都有人站立。
  
  看到这幅景象之后,士子们的队列骚动起来,按说这徐州豪贼本就该以武力威逼,可这一路都没有看到,难免让大伙有些放松,此时看到,大伙情不自禁的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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