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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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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4章 梦境中的道路
  
  总督漕运、凤阳守备太监崔公公如此公忠体国,却不耽误一两银子进账,这样公私分明让赵进和伙伴们都很不适应,但崔文升的这次到来也是说明一件事,朝廷和官府一时半会之内不会对徐州赵字营有什么举动,更多的人恐怕都不觉得这边有什么坏处和不对的地方。
  
  “让马六他们继续打听消息,快马急报这个千万不能耽误。”赵进还是叮嘱了一句,不过多少放下心来,这段日子扩编改制,竭尽心力,同时又要时刻备战,免得朝廷有什么针对的举动,这崔太监的来访和离去,让赵进放松了许
  
  送走之后,这些天来赵进第一次从营内离开回家,尽管第三团和清江浦地方的扩编改制还没有开始,可大局已经确定,接下来就是按照先前的做法顺势而为,没那么多复杂的事情。
  
  赵进的回家让妻小惊喜非常,也让母亲何翠花高兴的很,特意安排人做了一桌丰盛的宴席,全家人都是一起吃,赵凤、赵龙小儿女兴奋的乱跑乱笑,而木淑兰神情举止上都有些慵懒,怀孕对身体精神的影响都是体现了出来。
  
  家人有很多话要讲,不过赵进吃完之后就哈欠连天,大家能看出他的疲惫困乏,徐珍珍先哄着纠缠父亲的两个孩子早睡,何翠花和木淑兰也早去休息,赵进和徐珍珍也早早睡下,外人看着是老爷和主母小别胜新婚,可却不知道赵进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在沉睡中,赵进做了一个梦,梦开始的时候,赵进站在一条宽阔的大路上,这条大道看不到尽头,赵进觉得这个场面有些眼熟,却想不起什么时候经历过,让他奇怪的是,这么宽阔的大路上居然没什么人,赵进视野中看不到一个人,四下里安静一片。
  
  恍惚间觉得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却让赵进大吃一惊,原来身后的道路上全是人,陈晃、王兆靖、石满强、吉香、董冰峰、孙大雷、刘勇,还有雷财、如惠、周学智,每个熟悉的人都在身后站着,每个人都在笑着看他,在这个时候,赵进已经忘了孙大雷早就战死,还笑着招呼了一句:“大雷,你太胖了,要少吃一点”,兄弟们哄笑,孙大雷不好意思的挠头,却没有答话。
  
  到这个时候,赵进才有些奇怪,自己兄弟们和自己虽然亲密,可礼数上从没有亏欠,怎么他们跟在自己身边,自己的父母妻儿却在他们身后,不过看着父母妻儿都在笑,显然也不在意,赵进也就只是心里想想了。
  
  身后站着的人看不到边,好像自己认识的所有人都在这里,有些人只见过一面,在货场上一起摸牌子配对比武的伙伴们,最开始的十几名家丁,跟随兄弟们一起出城的那二十个家丁,以及历次扩编的所有家丁,赵进甚至还看到了有一面之缘的团练以及流民庄户。
  
  每个人,每个在大道上,每个在赵进身后的人,都在笑着看赵进,可赵进却有些糊涂了,大家为什么在这条路上,大家为什么在自己身后,接下来要于什么,他又回头看看,每个人脸上的微笑依旧,那是自内心的笑容,大家只是沉默在那边,笑着看他。
  
  赵进还是不明所以,被这么多人笑着注视,他甚至有些毛,就在这糊涂时候,后背猛地被人推了一把,赵进向前踉跄了步,谁敢推我,赵进心里有些恼怒,转头看过去,却现是自己的二叔赵振兴,在梦中,赵进忘记了自己叔父已经去世十年,可他看到二叔赵振兴的时候,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下来,心里有很多话想要说。
  
  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二叔赵振兴脸上没有笑容,反倒带着几分严厉,盯着赵进说道:“小进,你什么呆,向前走啊”
  
  这一句话点醒了赵进,赵进突然知道自己要于什么了,他抹了一把眼泪,点点头说道:“对,对,我要向前走,二叔,你带着我们走,好不好”
  
  二叔赵振兴笑着摇摇头,开口说道:“二叔怎么能带你们走,是你走在最前面,带着大家走”
  
  听到这话,赵进心中的疑惑和糊涂一扫而空,原来如此,原来在这条路上,是要带着大家一起向前走,赵进想到这里,就迈步向前走去,不知道为何,在这个时候,他心里没有一丝的忐忑犹疑,只觉得我该如此,本来就是这样。
  
  走着走着,赵进忍不住回头看看,现每个人都跟在他的身后,伙伴们依旧脸上带着笑容,每个人都是在笑,二叔赵振兴捂着嘴不住的咳嗽,脚步已经渐渐慢下来,看到赵进注意,只是摆摆手,示意赵进继续向前走,不要管他,而孙大雷则是手里拿着糕饼点心,自己在吃,又不住的给别人吃,满嘴都是点心渣子,脚步也慢了下来。
  
  等回去要好好训丨大雷一顿,二叔这身体也该找个好郎中看看,天气凉了,这个冬天恐怕会难熬的很,这些念头很快被赵进抛之脑后,他步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坚定,只觉得率领大家不住向前走,就是自己本来该做的。
  
  原本大路两边很空旷,看起来就是一望无际的田地和原野,这样的景象在鲁南和徐州周围很常见,赵进也没觉得有什么特殊,不过走着走着,赵进现大路两侧有人,脚步不停,仔细看过去,却现路边居然有无数的人,而且还都是脸上带血,身体残缺的人,神情有悲苦,有痛恨,有求助,也有恐惧。
  
  尸山血海见得多了,赵进对路边这些没有一丝恐惧,只是在那里冷静观察,原来这些自己在战场上在各种场合也都见过,有自己身边的家丁,也有敌人,这其中又有官军、豪强私兵、闻香教的乱贼还有那些被驱赶枉死的流民百姓,这个世道,真是不容易,赵进心里感慨,却没什么悲悯之心,他已经习惯了。
  
  就这么看着看着,这些悲苦残缺的血人却消失了,可路边依旧是无穷无尽的人,每个人脸上都有感激,都有笑容,都有劫后余生和温饱度日的快乐,他们看到赵进之后,都是笑着跪拜下去,这些人就是赵字营势力范围内的百姓们,收容的流民,以及各种各样为赵进做事的人,看着这些场景,赵进觉得很快乐,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走着走着,原本一望无际的大路突然中断了,在面前出现了无边无际的水面,不知道是湖还是海,在这巨大水面的另一边却是一座山,巍峨无比的高山,从大道断掉的地方到那座高山有一条极长的桥相连,桥面并不宽,桥上没有栏杆扶手,走在上面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赵进突然现水面是红的,完全是血的颜色,再仔细看,这血海血湖的水面之下似乎还有人在活动,好像是无穷无尽的人在水面下挥舞着手臂,这要是从桥上掉下去,岂不是被水里的这些手臂抓出,再也浮不上来?赵进在桥这边停住了脚步,仔细的观察着。
  
  而且这桥面上也不安全,在这极长的桥面上,不光是狭窄,上面还有孔洞,在桥面上还站着人,有人高大魁梧,有人身材瘦削,有人穿着官袍铠甲,还有人却是外族的服饰,让赵进觉得有趣的是,居然还能看到倭国和西洋人的服装,这个可是少见的很。
  
  这些站在桥面上的人看不清楚面孔,都是黑乎乎的一个,就这么顺着一直看过去,却看到了那座山,明明隔着这么远,可那座山的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这座山居然是尸体堆砌而成的,层层叠叠的尸体,有人穿着铠甲,有人穿着平民百姓的服装,还有人赤身裸体,在这山上,也站着几个人,却看不清楚穿着打扮和模样。
  
  看到这个时候,赵进突然现,在山顶有大光明,那边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尽管没有光源,却是光明灿烂,赵进忽然觉得,那光明就是自己要去的地方,而且还是带着身后众人要去的地方,可这桥,这血海,这尸体堆砌的山,赵进第一次觉得麻烦,自己有这个决心去,身后的人呢?伙伴们呢?家人们呢?其他人呢?
  
  赵进又是回头,这次他现身后的二叔赵振兴不见了,孙大雷不见了,父母和几位长辈也在很后面的地方,但伙伴们都在,刚才跟随着的众人大多数都在,大家脸上都没有笑容,但都神情坚毅,赵进没有开口询问,他知道每个跟在身后的人都会跟着走下去。
  
  他看得很仔细,尽管有人的面孔很模糊,有人的面孔很清楚,可赵进还是想要记住每个人的模样,转过头的时候,赵进忍不住笑了,自内心的笑容,他抬起手大声说道:“兄弟们,跟我走”
  
  这时候赵进没什么迟疑,大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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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5章 趁火打劫的兼并
  
  想到这里,内卫队安排的车夫摇头失笑,从精神身体好坏来判断官兵分别,这个一不小心就要忽略,因为在赵字营见到的家丁,甚至是团练,都是每日吃饱,训练勤奋,各个健壮,精神头也是十足,实在看不出分别。
  
  “这等地方上的豪强,是天下大害,你看他手里有这么多精锐,目无朝廷,目无王法,将来还不知道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听到这话,另一位装卸的车夫扭头看了眼,却是那侯秀才讲的,车夫没有做声,自顾自忙碌不停。
  
  这八十几名辽民跟随大队一路到了徐州,等看到那些沿路巡逻的团练,等路过那些驻扎的家丁营盘,看到了赵字营各处的局面之后,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现在天气冷的很快,草木枯黄凋谢,在徐州这边已经看不到什么绿色,辽东那边还有松柏苍翠,再冷些还有白雪覆盖,而徐州一带在这个时候就会越来越荒凉,不过这些辽民却看到了热火朝天的繁荣景象,盐市、集市还有徐州官道、水路沿线的作坊和工场,以及那些整齐的沟渠和田亩,还有极少见到饥饿的意外。
  
  从震惊到震惊,辽民们都已经被震惊的麻木了,不过赵字营的人没有急着安顿他们,特意安排了徐州义勇五十人,巡丁两个大队,或者说陪着,或者可以说押着,让辽民们看徐州邳州各处,甚至连淮安北区的各个地方也走了一圈
  
  在这个时候,比武大会的消息已经通过各种公私渠道放了出去,有清江浦商会们通过自己圈子里放出去的,也有云山行系统放出去的,已经在清江浦准备好久的陈二狗精神抖擞开始要筹备了。
  
  目前在南直隶江南江北,甚至山东、河南、浙江这周边区域的好事豪奢之徒,都对这比武大会感兴趣,而江南江北各省的武夫武人则是尽可能的赶过来,这次比武大会比去年留的时间要长,可对于在其他各省的人来说时间还是太仓促了,能参加这个比武大会,固然可以切磋提高,更关键的是扬名财,有了名声,开办武馆都可以招揽更多的弟子,更不要说,江南江北的高官富豪们,很愿意花重金聘请这等武人做护卫,觉得可靠是一点,说出去也觉得好听。
  
  而且江湖绿林这些武夫聚集的地方,私下里有些消息流传,说是比武前列的那些人,会被赵字营暗地里招揽,还有更隐秘的消息,说是东厂和锦衣卫也会在这个场合招揽人。
  
  赵字营那是天下间最顶级的豪强,有前途有实惠,而官家那边更是不同,学一身本事卖给官家博个荣华富贵,这是多少武人终生的梦想。
  
  外面热火朝天,可赵字营内里对这个事情却不怎么关心,就连身在清江浦的贸易厅厅正周学智都在专心和盐商们谈判,现在山东各处用盐的量大增,而且这些还是在赵字营的控制之下的增量,所以云山行想要拿下多几家盐场,或者要有几家大盐商和赵字营专营专卖,这比武大会的事情,不过是寻常的一个事务,优先级很是靠后。
  
  目前赵字营核心各处真正关心的是如何招募辽民,云山行和内卫队的人手一明一暗,已经把这八十几名辽民思动向牢牢的掌握在手中,知道何人可用,就算不可用的人也有了驱使的手段,同时云山行、内卫以及徐州义勇方面都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派出队伍前往登州府,而在这之前,打着各种名义的云山行商户,乔装打扮的内卫线人,甚至连临清城李家的人都去过登州府那边,关于那里辽东难民的消息不断的汇集过来。
  
  余致远已经在从松江赶来徐州,想要用船在辽东搜罗难民,哪怕仅仅是花银子雇佣别人从辽东运送难民过来,这都是一件颇为凶险的勾当,船只停泊在辽东岸边,如果这个时候鞑虏骑马杀过来,或者用人混在难民之间,到时候恐怕都要出大麻烦,死几个难民恐怕没有人在意,可如果船被破坏掉,那可就是大祸了,以后想要派船过去,就只能用自家的船只消耗,而且自家的船工水手也未必愿意了。
  
  除此之外,云山行两支规模颇大的商队已经出,他们没有打着云山行的名义,反而用了济宁某大商家的名义,因为登州是山东总兵驻军所在,那杨国栋和赵进打过两次都吃了大亏,对什么赵字营、云山行相关的都忌讳异常,自然犯不着去触这个霉头,而这两支商队此去的目的,一个是开店,第二个就是要把沿路摸透走通,要知道路线,甚至还要知道沿路关卡和绿林江湖方面的细节。
  
  “进爷,如今咱们在山东兖州府真的如同虎狼一般,地方士绅土豪恨我们入骨,赌戏的时候,都特设一张徐州牌,谁抓到这张牌那就满盘皆输”
  
  这是马冲昊的信笺上的原话,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云山行在这个冬天又开始大肆的兼并土地,因为没有足够的人力耕种,招募流民百姓的法子和渠道都被赵字营拦住掐死,很多在灾荒大乱中撑过来的地主士绅都是顶不住了,土地没有入息这么抛荒,而且看不到将来有改善的可能,卖掉是最合适的选择。
  
  话说回来,云山行主动上门来买,哪有你不买的道理,再不情愿也要想想那个什么第一旅,可是足足四千多人马,要说那个距离自家远,在家门后和城池附近的那些庄子里,随便都能拽出来几百厮杀汉,官府捕快差役,甚至算上官军这些,现在都缩头了,谁还敢去争执。
  
  赵字营给的价钱算是公道,可祖产丢了,田地卖了,谁也不会在外面表露,都知道赵字营耳目太多,可在家里指天画地的咒骂,甚至扎小人做巫蛊诅咒勾当的,这些都是不少,然后又是惹出另外的是非来,赵字营的耳目眼线未必能察觉这些私密不相于的勾当,却架不住这些人家里的仆役丫鬟出来告密,都想着主家倒霉,自己能得个家产分润。
  
  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赵字营当然不会在意,也不会声张,不过借着这波风潮,内卫队和云山行在各处的眼线却展出来不少,对地方上的控制更加严密了。
  
  说来好笑,将自家田产卖出去的那些山东士绅土豪,最富的那一等都是朝着清江浦搬,次一等的去徐州和济宁,再一等则是邳州和徐州四县,大伙都算得很明白,赵字营控制的这几个地方,治安良好,市面繁荣,在那边能安居乐业,而且还可以拿出钱财来做些生意,总的来说比在山东守着田地要过得好
  
  农垦厅上下忙碌异常,年底是统计收成,核算各项的时候,同时他们还要对下属的田庄进行排序,如果开始收拢辽民,最开始不会成立全部是辽民的田庄,也不会成立全是辽民的团练连队,一切都要打散,免得再生是非。
  
  在徐州武馆学习的李家兄弟被安排和辽民们见面,让人没想到的是,那什么彭大哥、熊大哥见了这李家兄弟之后都是跪地大哭,场面十分的感人,原来这逃兵和矿工佃户这些,都和李家能挂的上关系,只有那个侯秀才和几个人才算是半路遇到的。
  
  摸清楚这些之后,赵字营对辽东这个李家有何等权势富贵又有了新的估计,和李子游有亲戚关系的李家还不是李成梁那个李家,居然有类似于赵字营在徐州这边的局面,可见辽东那边将门武家到底煊赫到了何等地步。
  
  “按说有这样的富贵局面,就应该养出精兵守着,怎么看起来都这么不堪?”知道这个之后,吉香很是纳闷,不过他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这天底下没什么和赵字营一样的地方。
  
  “这徐州是好地方,咱们来到这边,那就是从辽东的苦海脱身出来了,徐州怎么吩咐咱们,咱们就好好给他们做,去登州那边招揽乡亲的事情大家一定要用心,咱们在这边毕竟是外乡人,如果乡亲多了,那咱们什么都不怕”
  
  平心而论,李家兄弟说的这番话没什么错处,也可能存着好心,但这句话传到赵字营的核心所在,对李家兄弟这边立刻下了个判断,还没有融入赵字营,还要武馆内继续历练,不能进入家丁和巡丁的序列,可以安排去往登州府那边办事,但只能作为徐州义勇前往,而且没什么自专的权力。
  
  这些判断李家兄弟是不会知道的,他们只会在徐州武馆内等的心焦,心想自家兄弟成绩这么好,按说应该离开武馆去营里建功立业了,可怎么还没有消息,心浮气躁是一回事,在赵字营的体系内呆久了,李家兄弟知道这边对规矩看得很重,犯了规矩,以后什么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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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6章 徐州武馆的葛田丰
  
  说到底李家兄弟就是不甘心,自家从小到大习练弓马武技,而且也上过战阵厮杀,见识过大场面,可却只能在徐州武馆和一些好武少年,以及什么都不懂的穷汉们混在一起,也有团练家丁出身的人在武馆内学习历练,但这些人自成一体,根本不和李家兄弟这等纯粹的外来户交往,这等情形,呆的让人气闷。
  
  相比于李家兄弟们的郁闷,流民出身的葛田丰感觉却完全不同,因为饥荒成为流民,然后被闻香教裹挟,在济宁城下九死一生,又经历过种种磨难,在那个时候,葛田丰从没想过将来,甚至没有想过明天,每天只想着能吃点东西,只想着活过今天,不过他的运气很好,在徐州兵马横扫鲁南的时候,鬼使神差的为赵字营带路立功。
  
  有功劳在身,自然不会成为田庄里的农奴,他的年纪合适,身体虽然瘦小,却在磨难中养出了不错的反应和敏捷,所以在战后直接被安置到武馆中学习,地位和团练升入学堂的学丁相同,不同的是,葛田丰是从三等班开始学起。
  
  徐州武馆开设之后分成三等,第三等就是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在赵字营体系内训练过的学丁,他们即便有武技在身,也没办法适应这个体系,所以要从头学起,二等班则是表现出色的团练和有功家丁这一级,他们要在武馆内了解赵字营的战斗体系,为了将来作为士官和基层军官做准备,而一等班则是立有大功的家丁,还有队副、队正以及更上一层,他们在这里学习战场上的临敌经验,听旅正和团正甚至赵进本人的讲课,彼此交流,他们都是赵字营连以上头领的后备。
  
  三等班,只有第三等有升入第二等的可能,第二等和第一等,在毕业之后就要进入家丁旅团以及巡丁团队中效力,或者在关键地方统领团练,在实务和战斗中立下功劳,或许会有进入一等班或者更进一步的机会。
  
  这些细节规矩,从一等到三等,绝大多数学丁们都知道的清楚,也只有葛田丰一个有些糊涂,因为整个徐州武馆内,只有葛田丰一个人是闻香教大乱中的流民出身,如果他没有带路的功劳,根本不会来到这里,葛田丰很懵懂,很糊涂,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决定什么,所以别人怎么安排,他就怎么照做。
  
  武馆中的其他人来到这里后,第一个想法就是努力上进,赵字营体系下那么多人,那么多想要为进爷卖命的武人武夫,只有几百人进了这武馆,以后肯定大有前途,要努力勤奋,多学东西,才不辜负这次的安排,而葛田丰的第一个想法是,这边能吃饱饭,而且每天还能吃三顿饱饭
  
  跟着赵字营行进的时候,葛田丰顿顿吃饱,他的吃相很让人害怕,不止一个人让他少吃点,免得撑死,葛田丰根本不听这些劝告,在他想来这行军打仗的时候让人卖命,怎么也得吃饱,就连闻香教弄得饼子诱惑人,一旦打完了,估计也就没有饱饭吃了,葛田丰实在被饿怕了,宁可撑死也不愿意被饿到。
  
  等来到武馆后,葛田丰现自己的担心很多余,这边的伙食和徐州兵马吃的差不多,甚至还要更好些,高粱米饭管饱,偶尔还要掺进去些大米和麦子,盐菜管饱,萝卜白菜之类的用盐腌渍下凡,更让这葛田丰惊喜的是,一个月还能有几次荤腥,咸鱼是最常见的,大锅炖菜最让人喜欢,筋头巴脑和骨头在大锅里面炖酥了,炖菜吃饱了油,吃着舒服的很。
  
  每次吃饭,葛田丰都是狼吞虎咽,只有几个块头很大的学丁才比他能吃,吃饱之后还有个像样的床铺睡觉,一个屋子住十几个人,被褥齐全,屋子齐整,足可以遮风挡雨,再也不用担心夜里睡觉的时候会被人杀死侵害,或者被野狗拖走,葛田丰每晚都睡得很香甜。
  
  要说有什么不适应的,那就是睡觉的规矩太大,那被褥一定要叠的整整齐齐,屋子也要轮流打扫,不整齐不于净就要被罚,这让葛田丰很不理解,心想能睡能盖不就行了,何苦折腾到这个地步,可他知道眼前这日子比起流民时候,比起被闻香教逼迫的时候,那就犹如天堂,让做什么就做,他绝不会拖延反驳。
  
  每日吃饱睡好,葛田丰的心思渐渐安定,开始注意四周,三等班有二百多号人,而且人数还在不断的增加,彼此之间有个称呼让葛田丰很不适应,每当被叫起总觉得诚惶诚恐,“同学”这个名目,葛田丰总觉得自己配不上。
  
  没过几天,葛田丰就注意到些事情,比如说有大部分同学对他的狼吞虎咽颇为蔑视,另一部分则是根本不怎么理睬周围的同伴,各行其是,偏偏这另一小部分,很多同学都围上去巴结,至于葛田丰自己,隐约间是孤身一人,没什么人和他来往。
  
  班里一百多名同学,葛田丰最开始就记住了几个人的名字,因为这些同学明显和其他人不同,有一人叫马同济,十三岁年纪,这个人在整个班内显得很特殊,尽管穿的都是武馆统一配的深褐土布短袍,头都和出家人一样尽可能的剃掉,这一身打扮很是土气,连没什么见识的葛田丰也这么想,可马同济这身穿着打扮,依旧有一股富贵气派,葛田丰总觉得这马同济像是自己曾见过的县里大老爷家的公子,那大老爷家的公子比这个马同济可能还不如。
  
  在开学的时候,每个同学都要起来报出自己的名字和出身,如果能说说自己最好,轮流站起报名,每一个人站起出列报名,下面就有消息灵通的小声议论,葛田丰听得很仔细,这马同济的父亲好像从前是什么大官,投降过来后很受重用什么的。
  
  马同济身上有一股富贵气派,但却和什么粉雕玉琢没关系,他长得很壮实,肤色也是黝黑,而且在武技和体能上比很多人,甚至很多比他大的同学都要优秀,而且马同济待人很和气,即便被大家疏远的葛田丰,马同济也笑着打过招呼,所以这马同济身边总有很多人围着,赫然是头领模样,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葛田丰总觉得这马同济其实和人很疏远,他大多数的微笑时候其实是不笑的。
  
  还有黎姓兄弟两个,兄长黎黄河十四岁,弟弟黎狼山十一岁,也都是比同龄人身高体壮,兄长黎黄河的刀术很有功底,曾在比武对练里面连胜八场,最后和马同济打个平手,弟弟黎狼山有些沉默,可棍术和枪术不差,连武馆的教头都夸奖过,黎家兄弟据说出身和马同济差不多,父亲也是官府那边投降过来的,现在位置很高,可不知道为何,两拨人玩不到一块去。
  
  在黎家兄弟身边的人不多,都是来自清江浦那边,而且普遍看着富贵,经常拿出些好吃的东西分给大伙,葛田丰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不过接触的时候他倒是能看出来,黎家兄弟很勤奋要强,时时刻刻都在练都在学,好像压力很大的样子。
  
  还有来自邳州的成家人,十几个人都是同族子弟,平时很是抱团,邳州那一片的子弟都聚在他们身边,不过邳州还有些子弟是跟在一个叫姜瑞的少年身边,那少年据说是徐州和邳州之间的大豪出身,这姜家一伙和成家一伙明显有些不对付,教头们已经明里暗里警告过两次,但葛田丰觉得,这两伙同学早晚要打一场。
  
  在这个三等班内,来自徐州的同学最多,按照葛田丰的想法,同乡抱团互相照顾,这就是最大的一伙了,可马上葛田丰就知道错了,在各种闲暇和户外的训练操练中,徐州学丁分成许多队,有一队葛田丰觉得很有趣,这一队不少子弟头上头很短,而且不是新剃的,看着像戒疤,葛田丰很快就知道这就是戒疤,这些人却都是寺庙里出来的,很多人不久前还是僧人……
  
  “……和尚的野种。”有同学偷偷的恶毒评价,不过葛田丰就听到过一次,但也想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只是纳闷,这出家人也来凑这个热闹?
  
  还有一队人很杂,怎么聚在一起的葛田丰都想不通,那一队为的人姓郑,名叫郑彬,十四岁年纪,没什么武技在身,也不怎么粗壮,性子很老实,甚至有些懦弱,可那伙人却以这个郑彬为领,明明那尤光祖身上有武艺,做人也仗义,更得人心,可这尤光祖却心甘情愿的为这个郑彬做事跑腿。
  
  接下来这一队也说不上有什么领,最能打的那个学丁姓连,叫连宝恩,刀棍比黎家兄弟都不差,也有三四个兄弟,可却不是做头的,有个叫严香的整日里脸上带笑,每一伙人都能联络上,他身边也有几个亲戚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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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7章 学丁们
  
  再就是齐虎、齐豹、齐彪这三个堂兄弟,齐虎和齐豹都很是油滑聪明,齐彪却是棍术出众,这些人整日里玩在一起,自我介绍的时候,也有人冷言说道“带着咸味”,却不知说什么。
  
  蔡家有四名子弟,表现都是很闷,也从没有和其他人争执冲突的意思,这样的人零零散散颇有不少,他们就是追着别人奉承亲近的那种,尽管这个年纪的人往往做得很露骨,可同龄人也看不出来,葛田丰只是隐约感觉到,说不明白。
  
  和因为同宗同族或者什么别的原因拉帮结伙的学丁不同,在这三等班内,还有部分人让葛田丰觉得很奇怪,这个奇怪是这部分人应该抱团结队,却从来不这么做,甚至有意彼此疏离这些人也都是同姓,姓赵的有十几人,姓董的有十几人,石姓、吉姓都有,他们学习训练上都很上进,平时却很沉默寡言,尽可能的不聚在一起,宁可和其他伙的人玩乐,同姓之间和这几个姓氏之间往来的也是很少。
  
  凭着在流民队伍里的历练,葛田丰敏锐的意识到,武馆里的所有学丁都对这些人很敬畏,同时又有些骨子里的疏远,为什么如此,葛田丰不清楚,他是外来人,不在各个圈子内,只能支离破碎的听到些传闻。
  
  “王家和周家人都在贸易和农垦那边。”“陈家是外来户,本地那些攀附的都被挡在外面了”“刘家和雷家倒是有几个亲戚,可早就不来往了,现在也是当外人看”诸如此类的话,但他也听不太懂,除了上面这些圈子,就是一些普通学丁,没什么圈子但努力朝着各个圈子靠,只有葛田丰没处可去。
  
  在徐州武馆的三等班内,葛田丰总被当成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谁也想不到他已经十六七了,尽管葛田丰自己也记不清楚自己的年纪,从小就没吃过几顿饱饭,自然个子不高,身材也是瘦小,而且相比于大家都有壮实体格和武技底子,有些人甚至还有兵法队列的基础,葛田丰什么也没有。
  
  葛田丰一直懵懂糊涂,不过他却有个感觉,在这个武馆内,自己有机会每天吃饱饭,住在遮风挡雨的齐整房子里,甚至有可能出人头地,这在从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可葛田丰很想抓住这些机会,就和他在济宁城下吃上饼子而且挣扎着活下来一样。
  
  在三等班内没什么偷懒的学丁,来前都被家中父母长辈千叮万嘱,来到这里,教头们的鞭子也会让人勤快起来,那些各家子弟,各圈子的头领更是彼此竞争,唯恐落后丢人,而在这么多勤奋的学丁里面,葛田丰的勤奋可以排到中
  
  没学过武,没走过队列,甚至不知道规矩,一遍根本领会不了,那就多练,直到练会了为止,每次课程和操练结束,大家各自聚在一堆休息,葛田丰则是加练不停,他最早起,最晚睡,别人一刻能学会的,他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也能学会,开始很多课程跟不上,慢慢的也追了上来。
  
  “得亏咱们武馆的饭菜管够,还备着郎中和丸药,不然就你这个拼命法子,早就把自己练废了。”有一名教头这么说,葛田丰还是不懂什么意思,只知道自己瘦小的身体渐渐厚实起来,每日恢复的越来越快,力气也在变大。
  
  武馆里面的好多传授葛田丰都不理解,根本领会不了,好在教授的东西不难,死记硬背苦练总能应付的过去,比如说这武技传授,三等班一共六个教头,两个人身手相当不错,曾经当众舞刀耍棍,那真是水泼不进,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其余四个教头都有些残疾,其中一人还破了相,他们就没什么功夫在身,拿着长矛之类的就知道简单戳刺格挡
  
  这六名教头当众吵过几次,说是该传授什么样的本事给学丁们,葛田丰每次都纳闷,说难道不该学那个精彩的吗?这简单戳刺算个什么,一边说既然是学武,那就该把招式什么都学了,沙场本领等将来肯定能学到,一边说学武没什么用,杀人伤人有沙场上的手段就足够了,下面的学丁们对这个却不敢表意见,倒是私下里议论,也都是想要学那有招式的。
  
  其实很多学丁都在私下里说,那两个教头不懂事,其余四个教头都是受伤退下来的家丁,他们用的战技就是赵字营的沙场手段,那两个教头觉得这个不好,那不是自找麻烦吗?肯定会被压的改口,不过没什么仗势欺人的事情生,得出结果是有一场比试。
  
  开始是单对单,家丁出身的教头拿着长矛,对方拿着雁翎刀和棍,结果彼此相斗,长矛始终控制着彼此间的距离,攻击很难追上身形灵活的对方,可守御却没什么问题,一场就这么无趣平局,另一场则是家丁教头抢占先机,一棍子戳翻了对方,接下来,另一边也换长矛,双方的对战更加无聊,就是那么相持着,碰一下戳一下,突然之间分出胜负,家丁那边的教头还在讽刺,说怎么不“单刀破枪”了。
  
  旁观众人也看得明白,那两个功夫好的教头用长矛,和家丁出身的教头没什么区别,那这功夫学了还有什么用,再然后则是让学丁们亲自下场体会,有功夫底子的学丁被功夫教头带着,没功夫底子则是家丁教头带着,一边选自己擅长的兵器,一边则是只拿着长矛,列阵迎敌,那阵列也是很粗糙。
  
  可即便这样,长矛的长度和队列带来的攻击守御,让没有功夫武技的学丁们大占上风,比较到现在,大家自然知道学什么好,那两个功夫好的教头也认输了,要教大家一些简单实用的动作,总有落单的时候能用上。
  
  这个比试葛田丰却想起在闻香教乱军时候的经历,在那边好像也要站队拿着长杆子戳人,看来是在这徐州学的本事了,教头们的争执让学丁们都是印象深刻,大家学起来也都是用心的很,葛田丰在不久后偶然有个机会,听到那马同济和人讲“教头们是为了咱们学好,才演了那出戏”,听到这个,葛田丰才恍然大悟。
  
  体能操练,不停的跑步,还要做各种简单动作,提举搬运各种器械,队列操练,先分辨前后左右,听懂口令,然后列队走步跑步,武技训练就是平端加了配重的长杆,然后重复戳刺收回的动作,每一项都枯燥无比,又大量的消耗体力,学丁们渐渐没了闲聊玩乐的心思,每日里吃完之后被督促着洗漱,然后一觉到天亮。
  
  那些出众出色的学丁们,对这样的操练很烦躁,多次羡慕的提起二等班和一等班,说那里能学着怎么带兵管人,怎么临战交战,骑马射箭等等,还能被领到各个垦区那边实习观阵,有趣得很,但葛田丰却没什么感觉,他甚至觉得现在很充实,因为这些简单动作的操练他能掌握,而且不断的苦练他还能很出色,葛田丰已经被教头当众夸过几次了,这让他的劲头更足。
  
  除了这些操练之外,学丁们还有各种劳务,比如说打扫整个武馆,二等班和一等班出劳役的次数比三等班少很多很多,清扫各处,以及厕所和牛马畜栏都是这些学丁们负责,搬运库房擦拭兵器的任务也是在学丁们身上,甚至还要去伙房那边帮忙,帮着运送粮草蔬菜之类的。
  
  对这样的劳作,平民子弟和葛田丰这种不觉得有什么,每天吃饱穿暖就该去于这个活,那些沉默疏远的各姓子弟,脸上都有烦躁和不情愿,可也是毫无怨言的忙碌,但那些看着有出身的富贵子弟,各队的头目之类的,则是有想法了,甚至有人去武馆总教头那边告状,说这边不教正事,反倒驱使大家于杂活。
  
  告状的后果是当众罚跑二十圈,然后独自清扫厕所,执行这个惩罚的人就是总教头,大家这才知道,原来这些活本就是要给自己的,瞎了一只眼睛的总教头凶神恶煞的说道:“不要想着走,进来了就得学成才能出去,学不成只能去当庄户苦力,你家是什么人都不行。”
  
  这番话算是让大家绝了别的心思,乖乖的做事于活。
  
  不过有几项劳务大家是愿意做的,比如说擦拭兵器、铠甲还有火器,长矛、朴刀、火铳、弓箭、马具还有赵字营的制式铠甲,这些有的是武馆自用,有的则是工坊那边派过来的活计,大家做这个的时候,教头们和工匠们都会在场,告诉他们每一个部分作用,怎么拆装组合,然后才开始擦拭,有的地方要上油,还有的地方要把锈迹擦去,到最后甚至还要学习打磨兵刃。
  
  对这些活计大家都愿意学,可以拿到兵器,可以穿上铠甲,还能把弄火铳,刀矛弓箭还好说,铠甲除锈和火铳的清理枪膛都是很繁琐的工作,不过每个学丁都于的很仔细,都想着自己将来有用上穿上的一天,葛田丰也明白,让大家摆弄这些,就是让大家学会怎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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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0章 海上的风险
  
      招募辽东难民很顺利,天气越冷,越是临近过年,那些辽东来的逃兵百姓就过得越苦,有人聚集起来成为响马盗匪,也有人在城内城外苦熬,不管那一种听到从前熟人和乡亲的献身说法,都是心动,就算打家劫舍也不如安生过日子好,而且乡亲们都讲的明白,徐州那边待人公平,从没什么瞧不起之类的勾当。
  
  运出辽民也很简单,首先出身逃兵难民的辽民本身就有一定组织,而且赵字营这边掌握他们的粮食给养,只有这一家会给他们的衣食,没有别的选择,自然只能跟随南下,等到了东昌府之后就算想跑也跑不了了,何况没有人敢跑,在这天气里,跑出去就只有冻饿而死一个下场。
  
  一队五百人或者千人,一队队出登州府,路上需要的粮食物资,甚至装运物资的车马都是大量,而且登州府府城濒海区域是山东最东北端,从徐州或者济宁带着物资过来很浪费很不方便,其实最容易便捷的方式是用船,余家的沙船宽大载重也大,最适合装运难民,可这个时候沿海封冻,没办法入港,当时这个难处是贸易厅和农垦厅最发愁的。
  
  谁也没想到这个难处这么容易解决,只要拿着金银过来,在登州府这边可以买到足量的物资,而且价钱并不高,更让人觉得方便的是,这边应有尽有,每一项物资的数量都很大,根本不必担心短缺的事情。
  
  从前朝廷供应辽东军需,很大一部分就是从山东登州府这边海运北上,到了现在,朝廷为了对辽东用兵,又在这登州府囤积了大量的物资,谁都知道朝廷官军一时半会打不过去,本地兵马耗用的又是有限,这些物资自然成了登莱两府各级文武官员的聚宝盆。
  
  可物资这么多,又不是什么贩卖可得暴利的商货,想要变现很不容易,大家你分些我分些,看着是发财了,可都是账面上的数目,没办法变成真金白银,这徐州赵字营一来,白花花的银子撒出去,大家真是喜笑颜开,顺带着对楼家人愈加痛恨鄙视,心想这徐州人是煞神,可也是财神,你得罪了煞神耽误了大家发财,这不是罪该万死吗?
  
  反攻辽东所需的粮草物资甚至车马,就这么在冬天折旧腐烂,变成了赵字营招募难民的消耗,说起来可悲可笑,这么多为了辽东的粮草物资,却没有一丝一毫用在辽东的难民百姓身上,这些可怜人吃上用上这些东西,还是因为远在徐州的赵字营。
  
  如果说先前是被赵字营的威势凶蛮吓住,大家不得不低头,那么现在山东巡抚、登莱两府,文武各级官员一直到下面的吏员差役和兵丁,每个人的低头服软就是为了银子和发财了,能生发起来,低头也就低头了,天底下没有比徐州更可亲可爱的人了。
  
  一笔笔银冇子花出去,一宗宗物资跟随难民们一路向西,然后在东昌府再一路向南,开始大家不得不为,后来大家心甘情愿,地方上则是冷眼旁观,再后来,无论什么人都是被震撼了,尽管这天启二年的年底,他们已经被赵字营震撼了许多次,赵字营到底有多大的力量,到底有多少银钱财货,怎么就好像是金山一般,不对,如果是金山也经不住这样的花销,可赵字营就这么不断的撒银子出来,这到底是有怎么样的实力?
  
  在这些震骇的眼神和复杂的心情中,赵字营在兖州府的田庄逐渐充实起来,农垦厅的每个人都忙碌万分,他们要把刚刚固定下来的田庄编制重新打散,然后将辽民掺杂进去,再建立起更多的田庄,因为他们在秋冬时分已经收买了更多的田地。
  
  清江浦承北号的大东家李子游没有留在清江浦看什么比武大会,而是带着家人和下人来到了山东兖州府这边,他带来了大量的银子,因为运河封冻,物资实在运不过来,李子游的态度很简单,愿意和赵字营合股开设田庄,他不占多数,愿意和云山行合股开设专供辽民的商行货栈,他只求一成利。
  
  商人不可能白白把银子撒出去,不过李子游这个表态实际上是不赚钱也要帮忙,他的本钱放在清江浦那就是暴利到手,没必要在这里图这些微利,但赵字营同样是不缺银子的,田庄不容外人插手,这商行可以商榷,同时,赵进也拒绝了李子游送上的年节重礼。
  
  在登州府那边招募来的辽东难民,让赵字营惊喜的并不是那些从前的逃兵,而是懂得手艺的工匠,虽然人数也不多,可比起流民中手艺人和工匠的比例高太多太多了。
  
  原因很简单,建州女真席卷辽东,兵灾大乱一起,人人都想要逃难,真要是普通百姓寻常人家,想逃也没处逃的,只有有些家业积存的才能逃,手艺人和工匠生活比寻常农户百姓总是强一些,而且辽东主要是军镇,他们这些工匠主要是为军镇服务,和官军的关系也不错,难起的时候也能逃出来。
  
  凡是有手艺的,不管是什么样的手艺和经验,立刻被选拔出来送往徐州,那边的铁器工场和各式作坊对这样的人力都是急需的,他们不会和寻常辽东难民一同看待,另外,还有事先没有想到的,居然还有部分官军战船上的水手想要跟着大队一起走。
  
  辽镇有漫长的海岸线,在辽西和辽东几处港口都有朝廷的船队水军驻扎,建州女真打过来之后,陆上一败涂地,这海上却没受什么波及,都能及时逃脱,还能一次次的去接应救援,可眼下随着建州女真对辽东控制的愈发紧密,大明辽东和山东的船队水军也越来越危险。
  
  有时候靠到辽东的岸边,被岸上的女真鞑虏骑马突袭,往往人死船毁,即便侥幸逃脱,也要付出一定的死伤,更不要说虽然这海船船队是辽东抵抗救援的关键,可大明各级文武官员对船队水手不见一丝优待,依旧压榨苛求,甚至被盲目指挥去送死,什么某某处义军大起,需要运粮运人过去接济,可真到了那边之后,要不就是扑了个空,要不然就是鞑虏的陷阱,可若是不去,立刻就要行军法了。
  
  也有人内外勾结,倒卖军资,或者去做什么外洋的贸易,可那只是少数,大部分的海船都是年久失修,在海上经不起风浪,这又是一重风险,让人实在不想继续做下去,不过大多数的水手也是无可奈何,不做只有难民一条路,难民们如何凄惨,他们也都是看到听到,想当逃兵也无处可去,用这破船逃走,说不准就在海上倾覆,可丢了船来陆上,又能做什么?
  
  徐州在这里招募难民,说可以给安身立命的地方,说可以给温饱的生活,而且有自己的乡亲们现身说法,很多船工水手们就动了心,脱了号服上岸请求收留,开始时候他们不敢报出自己的逃兵身冇份,等后来发现徐州的招募队伍荤腥不忌,根本不在乎你是良民逃兵什么的,这才表露身冇份。
  
  让这些水手出身的难民没想到的是,他们一露出身冇份,立刻得到了重视和优待,甚至让他们去招募更多的人手,这情况的确让人糊涂,心想这cāo船航海是搏命的勾当,只有无路可去的人才会做,怎么就成了这样的香饽饽。
  
  “大哥,现在船不缺,缺的是人,海上生发太容易了,一船货物过去就是一船银子,懂行熟手的海狗各家都当宝贝供着,新手又不值钱,要了也没用,辽东这些人正是咱们急需!”得知这个消息后,赶到徐州这边的余致远喜不自胜。
  
  赵进需要船队去辽东那边收拢难民,现在辽东已经是敌国,海岸线一带想必是杀机重重,派过去的船只和水手一定是好船和强手,可这样一来,余家的船运生意也是要受到影响,要知道余家这边已经为赵字营的火药还有其他买卖划拨出不少船只,这辽东沿海收拢难民的事情占用船只更多,风险也更大,余致远不是舍不得,但能找出两全的法子,那是更好。
  
  “请大哥把这些水手拨给小弟,小弟这边为他们配上船只,安排管事的人手,等来年合适航行的时候,就可以派船去辽东那边收拢难民。”余致远和赵进这边也不客气,直截了当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这边也要选拔愿意回辽东招募乡亲的勇士,到时候正好上船过去。”赵进点头答应了余致远的需求,也说出了自己的安排。
  
  如何招募敢回辽东,敢深入敌国,联系乡亲,率领难民到海边上船的勇士,这个倒没太多难处,谁都知道现在辽东地方的凶险,直接把这个消息在招募来的辽东难民中放出去,敢主动报名的那就差不了,有这慷慨为民的心思,有这出生入死的胆气,这就是勇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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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1章 多个选择
  
  驾船的水手,去往辽东的船队,还有深入敌境的勇士,这些在来年通航的时候能准备齐,但余致远又提出一点,那就是船装满了辽东百姓之后,虽说登州府的几个港口距离最近,可最好不好将辽东难民放在那边,且不说从登州府那边到兖州府和徐州这边路途遥远,而且那边赵字营隔着一层,很容易生出别的是非来。
  
  辽东难民白姓都是心向朝廷的,来到登州府这边肯定觉得这是大明官府治下,比什么地方都要强,等吃到苦头之后什么都晚了,余致远想得很深,他建议尽可能避免旁生枝节,装着难民的船只不进登州府的港口,只是在外面的岛屿上停靠,物资补给则是由船运到那岛屿上,然后运送难民的船只沿海岸南下,在海州这边上岸。
  
  海州临海,附近的海域沙洲众多,行船不易,但只要摸透了水文海相也不是大问题,更关键的是,在海州上面登陆,再向内陆走,直接就是赵字营的淮安北区,那边是铁杆的赵进部众,上岸就会被控制,不会有逃逸,也不会有是非。
  
  “不瞒大哥讲,小弟这个提议也是有私心的,海州那边的海况不太适合船只进出,可海州的位置却是良港所在,把那边当做补给中继的港口,小弟的船队就可以向北更远,去倭国和高丽这两处也多了海路。”余致远把自己的打算说得明白。
  
  “建设港口的事情你来谋划,我给你出人出钱,不用担心海州城内会有什么事情,但咱们也得把那些人沟通好了,免得大惊小怪!”赵进稍一盘算,就给出回应。
  
  新建港口码头,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物力,银钱对余家来说是小事,可人手这一块则是麻烦,赵进的支持是决定性的,但海州是淮盐出产的枢纽,小小州城之内,里面不知道有多少手段通天的官吏,区区小吏可能背后站着个侍郎或者侯爵,外面一建港口这些人少不得要惊骇,如果惊动太广,那就和赵字营目前的作风有冲突了。
  
  对这个余致远胸有成竹,只是笑着说道:“请大哥放心就好,咱们一年在海州那边运走那么多盐,上上下下都在生意里面分润,怎么会不给咱们方便。”
  
  听到余致远的话,赵进也哑然失笑,余致远和赵进议定之后没有在徐州耽搁太久,他这边还记着去清江浦那边,余致远也是清江浦商会的一员,这次比武大会规模庞大,他不参与组织也不合适。
  
  余致远在的时候,王兆靖只是笑着聊几句闲话,其余都是在沉默记录,等余致远离开后,王兆靖颇为慎重的提醒赵进说道:“大哥,现在这海上的进项越来越大,如果这海上招募辽民的事情一起,海上对咱们就要紧了,可现在海上的事情咱们还伸不进手去,全是这余家在操持,倒不是说余致远有外心,这终究冇不是长久之计。”
  
  “但咱们现在只能依赖余家,余致远在咱们身上下了重注,不会有什么波折危险。”
  
  “大哥,可也得想到这余致远的兄长在地方上做官,这兄弟之情和财货比起来?何况这余家目前发财的营生都和咱们关系不太大,要割舍虽然肉疼,可要不了命。”王兆靖很坚持自己的担心。
  
  赵进郑重点头,闷声说道:“余致远还是让人放心的,但你说的那些隐患隐忧也都是有的,可如今海上相关的事情还只能依靠这余家,等蔡家人学会了航海,等辽东那些水手能切实为我所用,那就不用担心了。”
  
  这时候如惠插言说道:“老爷,按照熟悉洋面上的人说,想要熟悉操船航海,最少也得三年五年,按咱们赵字营如今的势头,三年五年未免太久了,这余致远为咱们做了很多事,但他同样发了大财,属下说句冒昧的话,海州建港要耗用咱们多少银钱和人力,还要冒着和海州盐政地方官府起冲突的风险,他就这么理所当然的提出来。”
  
  听到这话,赵进笑着看了看屋中几人,悠然说道:“你们倒是沉得住气。”
  
  “余公子为咱们赵字营做了许多,立下大功,可如果海上就他一家的话,难免会有骄横心思,难免颠倒主次,弄不清到底谁依靠谁,到时候若因为这个生出什么麻烦,对余公子也是不好的。”王兆靖沉声说道,看来他早有自己的定案。
  
  赵进点点头,余致远虽然没有这边兄弟伙伴走得那么近,但同样是自己人,而且是核心层面的自己人,不过,赵进没有阻止王兆靖的话,做出这样深刻的考虑,正是王兆靖的本职所在,赵进也知道这方面自己的确疏忽了,当然,赵进更多是不怎么在意,余致远的船队总是要停泊在港口码头的,总要在岸上进货出货,根子在手,那还担心什么呢?
  
  “你们应该是有打算了,说来听听。”赵进笑着说道,王兆靖和如惠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赵进的反应,赵进这个态度让他们松了口气。
  
  王兆靖沉吟了下,开口说道:“大哥,厚生那边和什么李老海打过几次交道,看那李老海的态度,是想和咱们赵字营亲近的,不过看起来也不是那么急,不如咱们主动些?”
  
  从徐厚生在澳门和这个李老海打交道开始,这李老海就帮了赵字营很多忙,从洋人工匠到现在的朱行书,对赵字营的匠造都是有大用的,虽说他银子赚得不少,可这份善意大家都能感觉得出来,当然大家都明白,对方这个不是太急切,只不过是备着以后或许用得上,毕竟现在李老海那边已经赚到了丰厚的利润。
  
  “可以找过去,条件可以宽松些,咱们别觉得自家如何了得,该主动就要主动。”赵进答应了王兆靖的建议,然后又提点了句,王兆靖和如惠都笑着答应。
  
  赵进又是开口说道:“你们这个考虑很周到,两条腿走路总归更把握些,一家独大对我们不好,对他们也不好,不过归根到底我们还是要有自己的船队,在海面上要有自己的船,这个要当成大事来办,就和火器匠造一样,不用担心花银子!”
  
  “请大哥放心,小弟们已经抓紧在办,海上的营生可不光是消耗,一艘船出海只要能回来,那必然就是一船的银子,不必担心花费!”王兆靖笑着回答说道。
  
  “余家那些事不能耽误了,他私心是小事,他做的对咱们都有好处,还是要抓紧操办。”赵进叮嘱了句,尽管没有说破,但赵进还是能意识到,同为读书人出身,同样都很年轻,同样都是官宦子弟的王兆靖和余致远有些暗地里的互相排斥,可既然没有耽误什么正事,也没必要去点破。
  
  “大哥放心就好,小弟明白的。”王兆靖回了一句。
  
  这边王兆靖和如惠离开,那边赵十一却提着木箱站在门边,颇为恭敬的问道:“进爷,这边有些教门里的卷宗请您过目。”
  
  虽说赵进和赵十一是远方堂亲,可赵十一一直很知道分寸,从来都是称呼赵进为进爷,而不用什么“亲戚”的称呼,原本赵完和赵松都大大咧咧的称呼赵进,因为赵十一的带头改了过来。
  
  “拿过来我看,小勇什么时候回来,聂黑也不在吗冇?”赵进有些头疼的摆摆手,赵十一带着木箱进了屋子,孙大林走过去接过木箱,在门前先打开开了,再传递到赵进这边来。
  
  赵进威逼山东登州府的时候,刘勇带着人马去了清江浦,他倒不是为了什么比武大会,而是借机挑选人手,同时安排对扬州和南京那边的机密细节,聂黑则是在沂州和济宁一带活动,雷财则是在济宁和临清之间,等于内卫队主事的人手目前只能赵进一个人总辖。
  
  做事赵进没什么头疼,可现在全都是关于闻香教和白莲教各项事宜,这让他有些烦躁,木淑兰现在帮不上什么忙了,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徐珍珍两次怀孕都没影响做事,管着家务还要照顾赵进,而木淑兰怀孕之后贪吃嗜睡,整个人懒洋洋的,原本对教门内的事情盯得很紧,可徐鸿儒和王好贤在京城被处斩之后,她就不怎么理会了,而郑全、尤振荣他们,都在沂州那边建功立业,也帮不上什么忙。
  
  可越是人手紧张,关于这教门的资料却愈发的多,因为来到徐州的田竹非常配合,没有一点藏私,知无不言,白莲教和闻香教本出同源,架构和细节都很相似,有田竹和他手下骨干的配合,原本看起来很模糊的教门架构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若是现在徐鸿儒在山东要闹,咱们随时可以掐灭,也随时可以推波助澜。”这是赵进和王兆靖的看法。
  
  “那尤振荣当时在徐州人物里算是出挑的,为什么现在连个连正队正的身份都没有,还不是舍不得自己那些小局面,这田竹将来比他出息的多。”这是如惠的评价,这就是敢不敢下重注的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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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2章 莫要绷得太紧
  
      头疼归头疼,田竹这边的东西赵进都是要仔细看的,每每在其中能看到有趣的东西,比如说田家兄弟在沂州一带居然也在招募流民,而且对教众们没有太重的盘剥。
  
  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是他们在沂州山地里适合耕种的地方,开垦了很多田地,这些荒山在官府田册上是田家的,可在官府的记录里那边没有农田,所有出产都归田家自己所有,山中的很多特产药材也被田家自己的商行垄断,此外山区内不少绿林山寨,散布四周的不少响马杆子,销账出货,和取得补给,也都是被田家垄断了七成以上。
  
  靠着这些的进项,田家在当地经营的根深蒂固,徐鸿儒的闻香教也奈何不得他们,但人在封闭区域内呆久了,难免会有坐井观天的局限,居然和赵进这边做对,被这里抬起手来直接灭杀。
  
  看到这些东西,赵进忍不住笑着说道:“他们沂州就是个小号的徐州,他们和咱们差不多的做法,只不过成不了什么大器。”
  
  沂州田家也是在各种钻大明的空子,在王法压制下,在太平世道里拼命壮大自己的力量,可他们没有徐州这样的组织,各种暴利的产业,而且徐州是陆地枢纽,沂州则是山东一隅,地势也是先天的局限,所以赵进有这样的评价。
  
  听到赵进的点评,赵十一笑着说道:“那田竹看到咱们徐州的局面之后,总是说从前自以为有才,经营出一方天地,可见了进爷在徐州的作为,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
  
  “你好好盯着田竹,这个人很难得,不在咱们赵字营的体系中历练起来,却能明白咱们做什么的没几个,田竹是一个,如果确实可以放心了,我们就要把他用起来。”赵进笑着嘱咐了句。
  
  那边赵十一郎答应了,附和着说道:“只是可惜了田竹的兄长田龙,若是他能在咱们徐州,想必对进爷更有用的。”
  
  赵进笑着摇摇头,开口说道:“估计像你这么想的人不少,但你想错了,田龙也算是能干了,可比起他弟弟田竹来,实在差的太远。”
  
  说完这句话,赵进看着赵十一有些不解,笑了笑又是说道:“十一郎,咱们这边不看什么科举功名,无论他是秀才、举人还是进士,只说明他四书读得好,想要有用,要看他们做事的能耐,读书认字就和你拿刀拿矛一样,有家什不代表你就能上阵杀人,要见了真章,战战场决胜之后才是真本领。”
  
  赵十一点点头,看他表情,却只是应了,而没有理解和恍然,对这个赵进没有强求,从古至今,书读得好坏就代表本领高低,早就成了天下人心中的真理之一,这人能在科举中一层层靠上去,功名越高,本事自然就越大,从没有人想过,这样的人,聪明或许真聪明,可能不能做事冇,能不能做适合赵字营体系的实事,不过这些观念想要扭转很不容易,只能潜移默化了。
  
  将这边送来的闻香教和白莲教的卷宗看完,赵进自己做出标示,赵十一并没有收走,接下来王兆靖还要做最后的整理归档,在赵进面前,赵十一很知道分寸礼数所在,从不因为自己是亲戚就嘘寒问暖的奉承,一切公事公办,看到赵进安排完毕,他就要告辞离开。
  
  “应该让你多出去历练,内卫这块现在有些古怪了,该抓总的在外面拼命,该出去忙碌的却在各处坐镇,十一郎你能干不假,可没经历过什么风雨,这对以后不好。”赵进笑着说了句,他其实比赵十一郎大不了几岁,却好似长辈一般老气横秋的教训。
  
  但不管从位置还是心态,赵进这些话说得理所当然,赵十一笑着欠身说道:“小的听进爷安排。”
  
  赵进看了看赵十一郎,摇摇头又是说道:“你和赵完、赵松比起来,未免太老气了,你这个年纪应该活泼些才是,十一郎你这个样子倒是和小勇还有雷子差不多,我有句话和他们讲过,也和你说一次,咱们都还年轻,日子还久,知道拼不是坏事,可也要留些东西以后去拼,日子真的还久,要压着些。”
  
  站在下首的赵十一郎没有立刻回答,在那里沉默了会才开口说道:“进爷,小的当年被老太爷从卫所里带到知州衙门办差,现在想想还和做梦一样,在徐州卫的时候,就算做梦也没梦见过这个,更不要说如今了,进爷交待的,小的都会照做。”
  
  这话有些答非所问,赵进也没有继续,只是点点头,赵十一告退离开,等他出了门,赵进回头看看牛金宝和孙大林两个人,感慨了句说道:“他和小勇和雷财一样。”
  
  说完这句,牛金宝和孙大林表情都和往常一样,孙大林倒是下意识站得直了些,赵进又是摇头,微笑着说道:“你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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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的清江浦热闹非凡,本地百姓都在念叨,说这腊月先把正月的热闹用了,有这比武大会折腾,正月过年估计也显得冷清,周围几省的富贵人等加上南直隶这些漕运、盐务和江南勋贵世家富豪们汇聚一处,将这清江浦地方弄得繁华熏天,所谓“太平盛世”四个字在清江浦真能看到了。
  
  富贵汇聚,珠光宝气,名班子的大戏在清江浦中心区域没日没夜的唱,秦淮艳姬、扬州瘦马的花会在各大楼院内连场的班,云山行下注的地方金山银海的进出,让人眼花缭乱的紧,可富贵闲人总是闲着,忙碌人总是忙个不停。
  
  赵字营在清江浦的各处产业,照旧忙碌不停,除了比武大会相关的方面,其他人都在忙碌自己的本行正事,看不出和平日里有什么不同。
  
  一名伙计背着个包袱从清江浦云山行分店内走出来,快步朝着几条街外的赵家武馆走去,只要稍微留意这边的人都能知道,这伙计是将几天内的账目变动送到武馆那边,然后由武馆安排快马送到徐州那边去。
  
  徐州为什么要做这么麻烦的勾当,这个大家都不清楚,可私下里却有议论,说赵字营在清江浦撒下去无数银子,给了谁,给了谁多少,都在这账目上面记着,除了清江浦本地官员之外,还会由本地豪商们代为转交给京师和南京两处的大佬们。
  
  这才几年不到的工夫,赵字营就从无到有飞速兴盛起来,之所以能这么快,据说就是因为这收钱的官员大佬们背后照顾,这才让他们横行无忌,膨胀到这样的地步,只要拿到这账目,就可以顺藤摸瓜将这些害民祸国的大奸巨蠹一网打尽,还南直隶,还整个大明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说是这般说,可赵字营势力庞大,行事狠辣,稍有触碰就是赶尽杀绝,寻常人根本不敢去招惹,更没人打这个账目的主意,而且这账目的消息只是在很小的范围内流传,最近才为人所知,这徐州赵字营还真是有几分手段,居然做这等瞒天过海,虚虚实实的勾当,谁能知道这一个矮个伙计背着的包袱,居然牵扯那么重大,这样的人在街面上遇到,谁也不会多看一眼,直接就这么过去了。
  
  那伙计才走上街道,街面上的行人们就有几对交换眼神,或者窃窃私语,顺路的很自然的跟了下去,不顺路的也不着急转身,而是兜了个圈子在街道尽头转向,力求不让人发现,这可是条大鱼,只要拿到手,荣华富贵都不在话下了。
  
  东厂和锦衣卫在京师和南京两处的江湖道上发下悬红,凡是愿意过来的忠勇之士,日后或者可以进厂卫当差,或者可以在厂卫这边领一份人情,两京之处为了博取荣华富贵而愿意出生入死的江湖人士实在太多,学了一身技艺就是要卖给帝王家,而这能在厂卫当差的条件实在太丰hòu了,只要做成,换上一身飞鱼服的皮,马上就是人上人了,就算只要那份人情,这年头东厂和锦衣卫的人情可是价值高昂。
  
  有人已经跟了这件差事几趟,的确是这边伙计送包袱过去,没太久那边就有快马出发,能确认这包袱里面的确装着是要紧东西,然后又确认了这行走的道路,把周围地形探查的详细,不管是大道小路甚至是墙头宅院都摸的清楚,各种局面都知道如何进退了,然后才决定做今天这一票。
  
  看到那伙计个子矮小,大家心里又是放心不少,看这身材也没什么抵抗之力,等下动手的时候更容易,云集此处的官差和江湖人看起来都像偶然汇聚此处的路人,可彼此间眼神交流,观察周围,都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徐州大奸大恶,多少士绅苦不堪言,朝廷多少忠臣义士夜不能寐,这次拿到账目就可以博云雾见青天,年轻热血的人士脸上已经涌现了大义凛然的神情,可老成些的心里别有计较,他们背后另有恩主,这次抢到账目不是送到厂卫那边,而是交给自家恩主那里,看看有没有政敌相关的证据,在朝争可以起到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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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98章 汤若望的信(7)
  
  但是,我的体面,使得我难以做出脱下教士袍的决定,所以我只好犹豫踌躇地站在那里。
  
  我想向别人求助,问一问我好奇的东西,但是旁边不停来往的匠人们各自穿行着,他们都十分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好像我这个长相怪异的外国人不存在似的。这倒让我感觉十分奇怪,因为就我在大明土地上一路上的见闻来看,工匠们是十分受歧视的,不仅收入低,而且没有什么社会地位,有时候甚至是被完全当做奴隶使用的,因此他们往往都缺乏做事的干劲——这种对待工匠如此漫不经心的态度,只得到了一个结果,那就是这个曾经创造了光辉璀璨的文明和造物的民族,如今制作的器物却十分粗糙,甚至都只能向我们欧洲人学习如何制作枪炮。
  
  而在这里,我所看到的精神风貌就完全不同了,这些工匠们都十分有工作积极性,专注而且勤奋。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赵进是怎样提高这些工匠的积极性的?我的心里又增加了一条疑惑。然而,没有一个人回答我或者哪怕注视我。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我这种无人问津的状态终于被解除了。
  
  这里的一个负责人找上了我。
  
  也许是因为最近所得到的惊奇已经太多,让我的神经已经麻痹了的缘故,当我发现他是一个欧洲人的时候,我已经不是特别惊讶了。
  
  他大概四五十岁的年纪,灰白色相间的头发,长着一张朴实无华、饱经风霜的脸,态度十分和善,而举止十分有节制,给我的感觉是看上去更像是个士兵而不是一个工匠。
  
  值得庆幸的是他会一些德语,所以我们很快就可以交流了。
  
  从他的口中,我得知他原本竟然是西班牙人,为国王服役了很久之后,在尼德兰因为受伤被德-罗什福德救了下来,然后跟着他在全世界各地游荡了多年,最后一同来到这里这里为赵进服务。
  
  我承认我当时十分惊奇——我没想到那么盛气凌人的德-罗什福德竟然会发善心,更加没有想到这么和善的人竟然会和他混迹在一起。
  
  希望上帝能够原谅我因为初次见面而对他产生的偏见。
  
  在这个和善的老兵说了自己的经历之后,作为回报,也许还作为发泄,我也跟他说了我现在所面临的困难局面,并且含蓄地透露了自己企盼能够得到他的帮助。
  
  他和蔼地听了我的倾诉,然后告诉我,他理解我的痛苦,但是建议我最好在这里合作一点,先为赵进的作坊工作,然后再想办法找机会出去。
  
  “可是我是个教士啊?我来中国是为了传教的,而不是默默无闻地呆在这里当个工匠,我对机械也不是很在行……”我满怀痛苦地回答。
  
  “在这里您最好放下教士的尊严吧,没人会在意这个的。您最好是想想办法怎样做好分配给您的工作,只有这样您才能够让我们的雇主认可您的价值,毕竟他现在只认大炮不认上帝。”他就是这样回答我的。
  
  他的回答让我愕然。而后,我仔细思考了他的话,
  
  某种意义上他说得也对,像赵进那样的人肯定是绝对的功利主义者,他不会轻易相信我们的传教,只有先让他得到确切的成果,他才会相信和接受主的荣光。
  
  然后,在他的建议之下,我换下了我的厚重的教士袍,穿上了一件这里的工匠们常穿的短褂。
  
  这种短褂式样十分奇怪,看上去为了方便工作而特别设计的,没有袖子,前胸背后各自都有一些标志,代表在哪个部分的作坊、负责那一道工序。
  
  我得到的短褂是红色的,而这里的工匠们普遍穿着的是红色的短褂,看样子这就代表我正式成为了这里的工匠。顺带一提,他穿着的是绿色短褂,而他的主要助手——那些高级工匠和学徒们穿着的是蓝色的短褂。
  
  换上了这件短褂之后,我感觉作坊里面没有那么闷热了,然后我在他的带领下先在这个大型作坊里面巡视了一番。
  
  这个作坊很大,是制作炮管的,工匠们在各处或站立或穿行,没有一个人顾得上看我们。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先帮助赵进的人铸造大炮,所以我就仔细地看着这些工匠们工作。
  
  从那个显得有些奇奇怪怪的炉子里,铸铜被融化成铜浆,然后先将泥模的每瓣内侧刷上两层浆液。最后这些金属的浆液被灌注到了模当中。等到模浇注完成之后,它会慢慢地冷却成型,工匠们即刻按次序剥去模,逐渐露出了光滑的炮身,经过最后的冷却,就变成了炮管,然后再经过工匠精心的洗刷,最后作为产品被训练有素的工匠们拖走了。
  
  所有的工作都是那样井然有序,看上去让人感觉就像是整个工厂在作为一个整体运行一样。
  
  “先生,您怎么看呢?”
  
  带着一点老兵的自鸣得意,他很和气地问我。
  
  看得出来他很像得到我对他业绩的称赞,所以我告诉他我觉得这里的铸炮节奏很快,看得出来工人都十分熟练而且认真,这里是一个十分高效的火炮工厂,至少我在明帝国还从没有看到这么好的火炮工厂。
  
  “何止明国!”他摇了摇头,“我敢说现在这里是世界上最先进的火炮工厂之一,只是规模上还比西班牙国王的那些小一点而已。”
  
  为了礼貌起见,我没有反驳他的话,然而他已经看出了我内中当中的保留。
  
  也许是因为那种军人的自尊心的缘故,他突然变得十分严肃了起来。
  
  “先生,请不要怀疑我的话,我在西班牙军队服役过,在意大利和尼德兰都战斗过,我想在这个问题上,我比您更有权力发言!”
  
  然后,他以那种豪迈的态度挥了挥手,几个在他身边、显然像是学徒的工匠围了过来,然后他们一起将我带出了工厂。
  
  我以为他会因为我的不敬而惩罚我的,然而很快我发现我又错了。他只是将我带到了我们刚才经过的一片大空地里面。
  
  接着,他带着我来到了空地的中央地带,然后走到一片枯草丛之前,奇怪的是,这几片草丛上面竟然蒙着灰黄色的布。
  
  接着,他做了一个手势,一个学徒工匠走了上去,将这几块布都剥了开去。
  
  这时候我才发现,这里竟然还摆放着许多大炮。
  
  这些大炮各式各样,口径从大到小都有,而且有些看得出来是外购的产品,甚至我在仔细观察之后,还发现我之前从澳门带过来的那几门大炮都被摆放在这里。
  
  看到我们进献给明国皇帝的珍贵大炮,竟然被这样毫不吝惜地被这些人摆在这里,我突然感到了有些默然的心痛。
  
  同时我也明白了,原来,刚才我见到的那么大的空地,除了隔开各处作坊之外,应该还有用作实验产地的作用吧。
  
  然后,这些学徒们从草丛当中,将几门大炮推了出来。
  
  这时候我突然发现了一个更加让我惊奇的地方——这些大炮的炮架,和我之前见过的炮架,不管是欧洲的还是亚洲的,都要完全不同。
  
  “您看到了吧?这是多好的东西啊!”带着一种炫耀自夸的神气,这位老兵指着这几门大炮向我喊了起来,“简直比我当年在欧洲战场上见到的还好了!”
  
  征得了他的同意之后,我走到了这些炮的前面,然后仔细地看了起来。
  
  我最先看的是一门炮,固定在炮架上,炮管较短(不过比臼炮要长一点)、口径比较大,看得出来是一种可以发射榴弹的野炮。这种炮被装在两轮炮车上,可以以12度到30度的射角使用炮弹进行射击,我伸出手来抚摸起青绿色的炮身来,发现它十分光滑,显然被保养得十分良好,好像甚至可以直接拉到战场去似的。
  
  在仔细的观察当中,我得出了结论——这门大炮无论是制作工艺,还是维护水平,都是欧洲领先的程度,这位老兵并没有夸大其词。比起它来,我进献给明国朝廷的礼物只不过是一种残次品而已。
  
  更加使我感到有兴趣的是这门大炮所使用的炮架和炮车。
  
  这是一种木制的炮车,用的是细密厚重的木材,木制的轮子看上去有些发黑,轮轴很高,几乎和大炮等身。而在炮车中间,有一个活动的木制炮架,大炮被用铁链拴在了炮车中间的固定支架当中,然后可以随着炮架的移动而移动。
  
  这种炮车虽然看上去样子有些奇怪,但是实践证明是非常理想的设计——它的构造十分精巧,炮架和炮车之间可以自由活动,而且依托这种炮车,哪怕是笨重的铜炮,也可以在几个炮兵的操作下在战场上灵活机动,及时抵达需要它的战场。
  
  这种跑车,比我在欧洲看到过的还要更加精密先进一些。
  
  结果,我的手从炮身移动到了支架上,然后仔细地审视起炮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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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99章 汤若望的信(8)
  
  在支架上,我发现了用以确定射角和射程的标尺,精细的刻度刻在其中,让我感到十分惊讶。在我的印象当中,明国人对数学的应用是十分不足的,尤其是在军事当中。他们的工匠因为身处于奴隶状态而不愿意认真做事,而身负有指挥任务的文官几乎完全不懂得军事,就算是那些需要拼死作战的军官,也对数学在军事上的运营机会一无所知,几乎整个作战思想和指导原则还停留在罗马时代。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明国才会在军事上变得日趋孱弱,以至于屡屡败给蛮族。就连他们从葡萄牙人手里购买的先进大炮,也因为无法熟练操作而极大地削减了威力,以至于无法发挥出它应有的作用来。
  
  而这门炮上面的标尺,则生动形象地告诉了我,在明国当中还是有一些人将欧洲流行的数学工具应用在了战争当中。依托炮架上的瞄准具设定高低与方向划分及距离时,只需将炮身指针和标尺指针相吻合,炮身即可到达射击方位,这样的话,只需要受过一定的训练,一个炮兵就能够发挥出出炮弹的全部威力。
  
  仔细审视了之后,我离开了这门大炮,然后走到了其他的大炮旁边也看了起来,发现他们同样制作精良而且维护良好。
  
  不仅如此,我发现这些大炮的炮身与口径比例搭配十分合理,同欧洲一样,完全以作战的实际效用为标准来设计的,这同明国某些高官追求大炮越大越好构成了鲜明的反例。
  
  看到这些大炮,我丝毫不怀疑赵进势力未来的光明前景了。
  
  “怎么样,您看到了吧?”老兵仍旧以那种炫耀似的的表情看着我,“我就说过,看到这些大炮,您一定会大吃一惊的……现在您确认了吧?我没有说大话,从技术上来看,我可以断言,我的雇主现在已经拥有了一个世界领先的火炮工厂!”
  
  我低垂下了头,默认了他的说法。
  
  突然我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想法——在一群欧洲人的帮助下,赵进如今已经拥有了和欧洲一样制作精良的武器,以后甚至会拥有更多,那么在未来他会不会用这些武力反而来威胁到欧洲人呢?
  
  这个想法虽然看上去很奇怪,但是自从冒出来之后就一直在我的脑海当中盘桓不去。
  
  也许,传播主的荣光之外,尽量消弭赵进和欧洲之间的冲突,也是上帝赋予我的使命之一吧?我突然又这么想。
  
  就在我们还在谈天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一群人向我们这里走了过来。
  
  这群人穿着整齐划一的土黄色的棉布衣服,列着同样十分整齐的队伍,他们的面孔也十分严肃,看上去有些像是士兵。
  
  “哦,都到了这个时间了啊!”正在我还在疑惑的时候,旁边的老兵喊了出来。
  
  然后他告诉我,现在已经是炮兵们训练的时候了。
  
  而这些大炮今天就是特地从库房当中拿出来准备试射的。
  
  我无从揣度这里的炮兵的素质和训练水平,因为我很快就被这些面孔严肃的士兵用彬彬有礼、但是却不容置疑的态度赶跑了。
  
  不过,从我离开之后那有节奏的轰鸣声来看,这里的炮兵无疑已经相当熟练地掌握了他们应该掌握的战斗技巧了。
  
  伴随着这不停传过来的隆隆炮声,我不由得回忆起了我从进入赵进集团的势力范围以来所经历的一切。
  
  被管理严密的乡村,到处林立的作坊,精心布置和维护的商业网络,训练严苛一丝不苟的士兵……以及最后在这里看到的庞大而井井有条的枪炮工厂。
  
  这一切,都已经远远超出了我原本对明国的认知。
  
  也就是说,不管是在人员素质上面,还是在装备水平上面,赵进所拥有的实力都超出了明国朝廷,仅仅是规模小于朝廷而已,而根据我从欧洲得出的经验来看,精锐的士兵能够战胜几倍于它的敌人——所以,我甚至开始觉得赵进是明国朝廷即使拿出全部力量也已经无法消灭的庞然大物了。
  
  同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这个看似庞大的大明朝廷,会不会在不久之后面临最为可怕的命运呢?
  
  这绝对不是我的胡思乱想。
  
  在大明的东北地方,据说有一群曾经在明帝国统治下的蛮族,已经发动了暴乱,占据了一大片原属于明帝国的地方,而且多次打败了明帝国前去征讨的军队,最近据说还占领了明国的一个省城。
  
  而在这里,大明最为腹心的地方,居然已经出现了一个完全可以和朝廷分庭抗礼的势力,甚至比边疆的蛮族还要危险。
  
  想了一会儿后,我觉得明帝国在这种内忧外患、再加上天灾的夹击下已经摇摇欲坠,很有可能未来过得不久,中国将会陷入到前所未有的动乱当中,而那个时候,也许就是另一个势力取代朝廷的时候了。
  
  “现在,您应该没有什么别的意见了吧?”在离开了试验场之后,他笑眯眯地问我,“还是按我的建议做吧,先安安心心地做一段时间的工,等到有机会再离开。”
  
  我沉思了片刻,最后同意了他的意见。我被赵进和他的部下们的成就所折服了,并且屈从了他们的命令。
  
  经过了他的主人和他的两次打击之后,我现在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坚持,而是面对了现实。因为我已经清楚地认识到,哪怕帝国朝廷因为我们和大炮的被劫持而极度震怒,他们也不可能将我们救走。
  
  就这样,在经过了万里的征途、多年的精心准备之后,我踏上了明国丰饶的土地上,然而正当我还什么都没有完成的时候,我就被人强行抓走,结果成了一个工匠。
  
  主啊,您对我的试炼还能更加严苛吗?
  
  当经过了接近一个月的工匠生活之后,我已经变得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了。虽然我主要负责的是一些技术指导的工作,但是连续的劳作和高温且充满了煤灰的环境,仍旧使得我的手变得更加粗糙,面孔也有些发黑,我的面孔也多了不少皱纹,这种高温的环境下,我们脸上的身上经常被汗水浸透,有时候甚至难以看清周围人的面貌。
  
  看着我这副样子,又有几个人还会相信我是一个来到明国传播文化和信仰的传教士呢?
  
  这一段时间的生活,单调枯燥而且充满了苦闷,甚至连倾诉的机会都很少——也许是担心我们互相私下串联的缘故,我们的宿舍被尽量隔开了,平时我们的交谈也一直都被监视着。
  
  辛苦的劳作也让我们每天失去了聊天的兴致——我们每天天一亮就会被看守们叫起来,然后同其他工匠们一起进入工厂劳作,直到晚上才能够拖着筋疲力尽的身躯回到宿舍。
  
  这种苦闷的生活,我们只能依靠向主祈祷来支撑自己,愿主保佑我们!
  
  不过,有一点必须承认。和我们在欧洲和明国其他地方碰到的工厂相比,这里的伙食十分好,几乎每天都能吃到肉食或者鱼虾,这也让我和其他工匠们的身体并没有在艰苦的劳作当中被摧垮。
  
  在同其他工匠的交流当中,我发现他们正因为得到了如此充足的生活保障而十分感激赵进,这些可怜的人们一直都生活在地狱般的生活当中,因此更加在乎生存而不是自由。
  
  在这里,我还听到了一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传言,他们说赵进的姓氏和明帝国之前的一个朝代的皇族姓氏一样,很有可能他就是前朝皇族的遗存,只是因为担心朝廷的迫害才一直都没有承认。
  
  这个流言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在这里流传得十分广泛,不光是在工匠和管理者们之间在传,就连驻扎在这里的士兵也纷纷流传这个消息。
  
  我看得出来,不管事实如何,他们至少都希望这是真的。
  
  因为这样,他们就没有了背叛明国朝廷的心理负担。
  
  正当我在这一成不变的日子当中渐渐麻木,开始适应了这种生活而忘记了自己原本的使命时,我心底深处所渴盼的转机终于来了。
  
  在一个刚刚停雪的日子里,我突然接到一个通知,要我和我的几个同仁们去接受厅正的接见。当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几乎已经熄灭了的热情,终于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恐怕我需要向您解释一下这个官衔,您才能够明白这次接见的意义。
  
  我们所处的这座火炮工厂,就是在匠造厅的管理之下运行的。
  
  而这个匠造厅和之前我跟您说过的农垦厅以及贸易厅一样,是赵进自己设立的一个机构。
  
  虽然看上去规模不如前面两个机构大,但是它同样也拥有巨大的资源——在赵进的规定下,赵进势力范围内的铁器工场,酒坊,甚至还有船厂,都是在它的管理之下的。
  
  除了巨大的权力之外,更加让人肃然起敬的是厅正本人的身份——厅正名叫徐厚生,是赵进的妻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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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0章 我大明怎么会输
  
  这话放出来之后,没等赵字营动手,东昌府内各处杆子绺子就会盟合力,将这个不长眼的彻底灭杀,这杆子几个头领的脑袋都送到李坤义面前看过,真是笑话,眼下大家有口饭吃,是徐州进爷开恩,惹得赵字营来东昌府,大家都要被扫平了。
  
  至于东昌府官面江湖的各股势力,都把自家的银子放在云山行分店柜上,交给那边打理生息,遇到什么大事小情,总要请李巡检李大爷拿个主意,这都渐渐成习惯了,当然大家也知道,在李大爷背后是雷爷主持,只不过雷爷不怎么露面而已。
  
  这份体面让李巡检很满意,按照他的话说“李家在临清这边一百多年了,从没这么风光过”,这因为权势和财富,李家和赵字营越来越亲近,李巡检或许还保持几分距离,可李玉良已经算是内卫一员了,跟着雷财跑东跑西的办差,雷财对这个也不抵触,有李家公子在,会多很多方便。
  
  只是巡检李坤义从没想过李玉良居然对赵字营热心到这个地步,这次刘勇来到临清州,先是盘点本处云山行和内卫的事务,然后和李家碰面,一来是礼节应酬,二来就是在接下来陆上辽民转移中,要请李家在东昌府和济南府多多帮忙,在这两边买田设置田庄,李家出面更方便,对李巡检父子,刘勇没有隐瞒自己要做什么,不过大家都没想到,李玉良要跟着去辽东。
  
  在所有人眼里,大凡有个安稳日子,甚至没到万不得已,就不要出海讨生活,海上风大浪大,在那边是九死一生,更不要提在海上的人都是倭寇海盗这等,不是良民身份,而刘勇这次要去的地方是已经被建州女真鞑虏控制的辽东,这几重凶险叠加,李巡检更是不愿意答应。
  
  “爹,海上又不是龙潭虎穴,登州府那边多少人往来不停,不也太太平平的吗?”
  
  “什么太平,每年登州府去往辽东的船要有三成遭遇风灾倾覆,这是多大的凶险。”
  
  “爹不是说过,这是登莱道捞钱的手段吗?报上去以后,这漂没大伙就分润了..”
  
  几句问答让李巡检无言,只后悔当日不该讲这个典故,倒是李玉良还有自己的计较,他说得很是语重心长“爹,咱们以后靠着徐州的地方很多,光指望木家姐姐的关系可长远不了,孩儿为这赵字营做事,能立下功劳,这才是咱们家长久能指望的。”
  
  说到这个,李巡检刚绷起脸就长叹一声,下意识的放低声音说道:“咱们家的根子是这个巡检,再向下说那就是朝廷,这徐州那边不清不楚的,你还真想那么远吗?”
  
  “朝廷什么样子咱们父子见过,徐州什么样子咱们父子也见过,孩儿觉得还是徐州长远..”李玉良有自己的判断。
  
  话说到这个程度,李巡检除了叹气也没什么可多讲的,只是嘱咐李玉良别把这个消息说给内宅,免得上下担心,本来这李巡检还要给李玉良配几个扈从,都被李玉良拒绝,说这次就是把自己当成赵字营的一员,扎实做事,不要弄出特殊来,免得被特殊对待。
  
  刘勇也不想带李玉良去登州府,海上的确有这样那样的麻烦,李玉良身份敏感,万一有个闪失要耽误很多事,不过在东昌府临清州这边没多少时间可耽误的,问了巡检李坤义之后,直接带着李玉良向东进发。
  
  本以为这李玉良不过是豪门公子,这辛苦赶路会有麻烦,让人觉得累赘,刘勇他们也多少有点让这李家公子吃不了苦,自己知难而退的念头,没想到这李玉良还真不含糊,骑术不差,沿路打交道什么的颇有章法,宿营赶路从没有表现出辛苦,值夜放哨之类的辛苦活都是抢着去做,而且做得还不错,等过了济南府之后,刘勇这一队就把李玉良当成队伍里的一员了。
  
  进入青州府,刘勇特意去见了那位曾派人帮忙的大豪,这位大豪知道是刘勇过来见他,当真惶恐到了极点,对于山东江湖绿林来说,刘勇和雷财就是高高在上的大佬,他们根本没资格平礼打交道的,没想到对方来见自己,惶恐之余还觉得荣幸。
  
  刘勇没有耽搁,只是聊了一会,提出要求,给出几个承诺,保证过境辽民的安全,尽可能提供方便,然后问这位大豪的子弟要不要去徐州学堂学东西,还说如果银钱兵器上有什么缺少,都可以去找各处的云山行分店去谈,到时候报出自己的名字就好,这些好处都能让这位青州豪强的家业和实力暴涨,至于那些要求他本就在做,这样的好处让对方惊喜万分,不光把刘勇送出青州府,更是一路送到了登州府那边。
  
  在登州府府城内,云山行分店已经颇有规模,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孙家商行,赵家货栈这样不为人知的暗桩,甚至在港口处还有一家不大的船行,那船行名下则是余家的几艘船以及能在本地雇佣到的船只。
  
  刘勇出现在这几家店铺的时候,没几个人能认出他是谁,刘勇也没有表露自己的身份,按照内卫的规矩出具信物和暗令之后,他就可以调动这边的资源了,大家不知道他是内卫队的勇爷,只知他是从徐州过来地位很高的大人物。
  
  让人意外的是,余家的船还没有到这边,如果按照事先的约定,余家船只应该带着物资在这边停泊几天了。
  
  因为没有按约定来到,登州府这边的人已经快马传信去往徐州,算计日子,正好和刘勇他们这一队擦身而过。
  
  刘勇知道余家那些作为,只不过不动声色,可对方没有按照约定来到这边,却让他有些焦躁和恼火,虽说海上船期很难精确到具体某一天,但这已经有了将近十天的余度,对方到底要干什么,难道是船遇到了什么风浪?如果不是的话..
  
  恼火归恼火,刘勇还是将登州府城城内各处赵字营的明暗桩脚梳理一遍,倒是让跟随的李玉良心中感慨,这赵字营从上到下都不讲什么享受,只是埋头做事,而且规矩森严,认真仔细,怪不得能有这样的成就。
  
  来到这边,肯定要去港口码头看看,这登州府府城蓬莱是军港,担负着接应和支援辽东辽南战局的重任,按说港口码头这边应该是戒备森严,不过刘勇和李玉良等人大摇大摆的直接走了进去,根本没有人拦阻。
  
  城内还能看到辽东难民和乞丐,加上这蓬莱本就不是什么富贵之地,很有种穷苦凋敝的气象,但这蓬莱军港上却是富庶繁华,乍一看很有清江浦运河上的样子,码头上各色物资堆积如山,船只停靠在泊位上,赤着上身的力工在那边搬运,不时有船只扬帆进出。
  
  “看这个样子,大明在辽东怎么会输?”李玉良讥讽的说道。
  
  登州府军港的勾当,山东富贵人士都知道的很清楚,也有不少人参与在其中发财,这些物资运到辽东的极少,本地耗用的也是有限,都是相关人等直接分润,然后各种账目报上去销账,至于道臣、巡抚一直到京师,各个关节都有人参与,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这边的情况刘勇很清楚,不过他没那么多心思感慨,只是观察着周围,估量将来屯驻和贸易相关的事宜,如此充足的物资,直接就可以就地采买了,刘勇还想到一点,余家的船已经来过这边,自然知道这里物资充裕,赵字营和余家又不是不愿意花钱的,那么补充物资这个理由怕是谈不上了。
  
  看着看着,刘勇却注意到了一处异样,堆积如山的各色物资之中,居然能看到一堆堆的木材,刘勇身在内卫,方方面面都在接触,见识也颇为广博,他知道这样直径的大木材料已经极为紧缺了,辽东被建州女真把持之后,这样的木材就更是稀少,说起来可笑,另一处出产木材尤其是大木的地方,是云贵一带,可那边现在土司造反,正在厮杀不休,等于是现在没什么抵抗可以取得。
  
  目前粗大木材的来源只有南洋这边,花高价从海上运来,耗时费力,而且海商们还不愿意承揽这种麻烦又没有太大暴利的生意,所以眼下大明各处的木材都是紧缺,越是富庶地方,比如说江南各处,这木材的价钱都是翻倍甚至翻出几倍,倒是没想到这边码头上堆了这么多。
  
  还能看到有人吆喝着将木材运上船只,可见这一船货的利润有多少,从南向北有许多暴利货物可以贩运,而从北向南则是不多,在蓬莱军港这边运一船木材回去利润肯定不会少。
  
  “怎么这么多木材,哪里弄来的..”李玉良身在临清那样的商业中心,自然知道这木材的紧缺,不过他这个问题说出一半后也是停住,答案显而易见,没必要说得这么清楚,刘勇一行人的嘴角都已经挂上了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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