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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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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七十三章 鸟铳试射

  学丁队的学丁如今有三百余人,一百余名十六岁以上的,其余的都是孩童,从前的学丁队是笼络各方势力,安置“人质”的地方,可现在却是彻底忠于赵进的预备队,其中成家的子弟有二十余名,姜家的有十余名,徐州卫的有过百,现在的学丁队虽然年龄偏小,却是随时可以拉出去拼命厮杀的队伍了。

  赵进来到之后没有先召集人,而是来到一处营房,仔细的观察这鸟铳,制造一杆鸟铳,负责打造的工匠可以有一两银子,同样的,这个工匠要把自己的名字刻在鸟铳上,如果出现什么故障错处是打造制造的时候毛病,那么这个工匠就得偿命。

  有银子做激励,有杀头做惩罚,每一支鸟铳都是尽心打造,看起来就是一个工艺品,处处精细,看不出一丝错处,甚至连送来的黑火药都是用筛子仔细筛过,务求好用,赵进翻来覆去的看,的确挑不出什么错处,但仅仅是挑不出错处的鸟铳。

  握柄太小,和绣春刀的刀柄差不多大小,这样在射击的时候很难保持稳定,准头想必不好,铳管太细太长,且不提打造这样的铳管会花费多少工夫,这样的铳管在碰撞中很容易变形,而且太长的铳管也让装填铅子压实火药这些程序变得相对麻烦,赵进在这里翻来覆去的看,却让送鸟铳过来的徐家管事紧张无比,姑爷看得未免太仔细了些,看姑爷的神情,明显不太满意的样子。

  赵进记忆里的火铳是铳管更短,口径更大,火铳的柄更大更长,可以抵在肩上的,但知道这样的规制不代表就可以立即制造,细节和比例同样能决定成败,赵进也不想让徐家那边试制,那边的控制还不怎么严,万一这套东西被其他人学了去,肯定会有大风险,

  而且在现在,赵进并不想让家丁们太早的用上火器,赵字营的核心部队本就战斗少,要在每一次的短兵相接中锻炼他们的勇气和血气,现在没有见过血经历过实战的家丁还有许多,不能让他们早早的在施放火铳中养出惰性和胆怯,如果战斗频繁那还罢了,可现在这个局势下,却不能过早的让他们接触。

  事情都要分两面来看,自家事自家知,赵进知道自己长矛方阵眼下最大的弱点就是远程攻击和防护,以赵字营三个团五个大队的规模,弓手数目不足三百,真正打起来,这三百勉强能遮蔽两个团还未必够,之所以没有吃亏,只不过还没碰到太强的敌人罢了。

  学丁队有自己的校场,因为这边还学习火器的施放,四周还有土墙围着,赵进出命令,很快就有一个连的学丁来到校场上集合

  “。这十五支鸟铳,每人一支,开火装填,一直打到不能开火为止”

  这等鸟铳连续开火七左右,铳管就要滚烫过热,不能继续装填施放,懂行的要用湿润厚布擦拭铳管降温,这个经验赵字营也有传授,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纸上谈兵,用的时候不多。

  看着赵进亲自到来,学丁队上下都是整肃异常,他们更希望自己能在赵进面前好好表现,如果因为表现优异提前被安排到家丁团队里做事,那就是额外之喜了。

  “准备”令的队正大喊,学丁们立刻按照操典和训练的经验装填弹药,先将火药倒入铳管里,用通条压实,然后放入铅子,再用草纸团塞入,这是防止枪口倾斜朝下的时候,铅子滑出铳管,然后将火药倒入药池,将点燃的火绳夹在鸟嘴钳上,又把鸟铳夹在木叉上。

  令的那个队正大概扫视一眼,高举手中长刀猛地挥了下去,大喝一声:“开火”

  闷声爆响连续响起,白烟弥漫,硫磺硝石的气味充斥场中,那队正随即大喊“准备”,学丁们有条不紊的开始清理铳管,重新装填,又是一轮射,校场上就好像放鞭炮一般连续爆响,硝烟也越来越浓厚,好在徐州春季的风不小,将硝烟吹散。

  每支火铳开火八次,铳管已经变得滚烫,不过这次不用湿润的厚布擦拭,就那么自然等着凉下来,那边赵进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厚木板做的木靶被送到赵进眼前一个个检查,每个靶子上都有三四命中,这个命中率看似不高,可学丁们本就没有拿过太多次的真火器训练,加上鸟铳本身的准头,这样的成绩已经算不错了,看看铅弹嵌入木靶的深度,披甲和锁子甲估计是挡不住的。

  仔细看了一会,赵进又是说道:“拿一套自家的铁甲来,再拿一套完整的棉甲,打一看看铠甲,然后靠近十步再打,从八十步外开始。”

  自家的铁甲就是那种一块块锻打铁板组合起来的铠甲,至于棉甲就不必说了,这还是大明的军国之器,不过这种甲胄相比于赵字营的铁甲来说,太过厚重,防护能力却不如铁甲,所以赵字营早就不用,这些棉甲始终没有打造新款,只是当年从何家庄和云山寺里缴获的那批。

  这次的射击和刚才没什么区别,刚才出的岔子这个时候也出了,比如说因为铳管过长,所以用通条的时候要把鸟铳倾斜,因为铳管太细,有时候通条角度不对就直接别在里面,那队正的口令如果喊急了,学丁们稍一慌乱,举起鸟铳把通条直接打了出去,因为多次设计,肩膀和手臂酸麻,上身也不那么稳定。

  负责训练学丁的几名家丁队正脸色都不好看,觉得这是在赵进面前丢了脸,不过赵进却没什么喜怒,只是看着学丁们的射击动作和每次送过来的靶子。

  在八十步的距离下,没有一颗铅弹对赵字营的铁甲造成伤害,对棉甲的伤害也不大,最多不过是打破了表面的厚布,射入第一层棉片,七十步的时候没什么变化,六十步左右,赵字营的铁甲上开始出现划痕和白点,而铅弹开始穿透棉甲的一层层棉片,大部分被棉甲内嵌的铁叶拦住,也有小部分直接穿透了棉甲,五十步的距离下,在赵字营的铁甲上打出了坑洼,而棉甲则被穿透了,四十步左右,棉甲依旧被穿透,内嵌的铁叶子和里面套着的锁子甲都挡不住了,而赵字营的铁甲打出了相对大的凹陷,但人在其中也不会受伤。

  最后鸟铳是抵近到二十步开火,赵字营的铁甲是手工打造,胸铠这块铁板是铁匠师傅用锤子一下下砸出来的,难免有厚薄不均的地方,就在一个薄弱处被鸟铳打漏了,只不过铅弹嵌在了那个小洞里,却没有穿透。

  只不过到这个距离,每次同时开火的鸟铳不足八支,倒不是因为鸟铳本身出了问题,而是学丁这边有些跟不上了,体力充沛的时候,自然动作标准,身体稳定,体力下降之后,动作开始不稳,身体也开始晃动,训练时候的标准动作也开始出错漏,偏生这个时候因为赵进在边上,让慌乱的学丁们更加紧张,有三个人失手把口袋里的铅子洒在地上,因为抵近开火,大家都是距离很近,几个人的铅子也混在一起,捡起来装填的时候,居然有铅弹塞不进枪口。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赵进眉头皱起,身后那位徐家的工匠管事愈的忐忑起来,不光是他心中忐忑,那些出乱子的学丁们各个惶恐,负责训练的队正等人也是紧张,不过从头到尾,赵进都没有斥责或者怒。

  这让大家同样意外,赵进在训练上从来没有什么和气涵养,达到要求一切好说,如果做不到,斥责和军法同样不含糊,今天这样错漏百出的鸟铳射击,他居然没有火。

  “照常训练”这个命令一下,大家才能真正确定,进爷的确没有追究的意思,负责训练这些学丁的队正们却都是暗自咬牙,等下要好好操练这些丢脸的儿郎。

  赵进没有离开学丁队的驻地,直接就在附近的房间停留,只带着牛金宝、孙大林和孟志奇三名护卫,然后将那个徐家管事也叫了进来。

  “你抓紧回徐家,说所有的鸟铳打造现在停止,然后把打造鸟铳的铁匠,挑一半手艺最好的出来,让他们全家搬到何家庄附近。”赵进沉着脸说道。

  “姑爷,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小的一定回去让他们改正,务求让姑爷这边满意。”徐家这位管事战战兢兢的说道

  赵进语气里带了点烦躁,闷声说道:“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别的不用多操心了。”

  被赵进这么一说,那管事身子抖了下,连忙答应,赵进也没有和他多说,只是让人抓紧回去。

  “小孟,所有的鸟铳都收起来,让军械库那边严加保管。”赵进吩咐了句,孟志奇连忙答应,在赵进的贴身护卫随从里,孟志奇更像是个长随的角色,记录传令,在赵字营内的地位颇为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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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七十四章 鱼台县的严黑脸

  看到铅弹装不进铳管,赵进才注意到一个细节,每一杆鸟铳自配火绳、火药和铅弹,这些工匠为了确保自己打造的鸟铳不出问题,自己打造了铅弹,搞不好那火药也是自己筛的,的确算上用心良苦了。

  可这个做法本身让赵进哭笑不得,每个铁匠用的度量衡标准应该都有差别,尽管每个人都做的很用心,却没有打造出一批统一规格统一尺寸的兵器,若是战场上谁的弹药打完,拿起别人的来用却用不上,这就是个大笑话了。

  要给铁匠们统一量具量度,让他们用统一的尺寸打造,不过筛取火药,还有将铅弹打磨光滑这个做法很不错,要让他们保持下去。

  鸟铳的穿透杀伤倒是让赵进意外,按说这么细长的铳管,铅弹必然不会太重,不过依旧能打穿棉甲的防护,在得到可靠的数据和模板之前,赵进不想变动铳管的长度,但鸟铳的握柄要变成和从前记忆中的那一款,可以抵肩那种。

  不过这些想法和改进就不能让徐家的人知道太多了,赵进已经准备按照当年酒坊的法子圈住这些铁匠,报酬可以给的丰厚,条件可以尽量的好,但在一切完善之前,必须要保密,所以制造鸟铳的工坊要在何家庄附近。

  赵进点过名的山东四县,峄县和郯城主要是邳州的江湖人进入,而单县和鱼台两处,则是徐州这边的江湖人杀进去。

  因为负责的人不一样,所以进展也有区别,邳州这边依附赵进晚一些,被梳理一遍之后力量也有些不足,而且从前省界就是阻隔,大家很少跨过,现在得了允许,也要摸索着走,而且峄县和郯城两县本身对赵进和赵字营听说的也不多,想要杀入其中,还要有些碰撞厮杀。

  而单县和鱼台这两个地方,可是紧邻徐州,赵进和赵字营的名声对他们来说早就如雷贯耳,这边家丁团练和江湖人的行事也不怎么避讳省界,更不要说捕杀闻香教众的几次行动,更让单县和鱼台上下战栗,所以赵进话之后,也没什么碰撞厮杀的过程,两县的地盘直接对徐州敞开。

  让徐州的各路人马去外面抢占地盘,并不是说将这边的田地产业全都拿过来,而是控制住这片地盘,原本的土豪乡绅只要不闹事抵抗,那就维持原状,将来会不会按照赵字营的规矩走,那是将来的事情,即便按照规矩走,也不会亏待了他们。

  赵字营和附属势力的进入不会影响到本地良民百姓的日子,甚至会让他们过得更好更安宁些,但是,绿林江湖上的生意那就没得说了,青楼赌坊什么的要换主人,私盐私商也有专门的人接管,至于什么拐子窝赃之类的则是全部清除。

  单县和鱼台这两处,尽管单县足有鱼台几倍大,可单县的好处却远不如鱼台,原因也很简单,鱼台县毗邻微山湖和运河,靠着水路和水泊,官府再怎么严禁,灌溉也不会太难,这商贸之类的也会兴旺,自然就富庶的很,而那单县靠着黄河,水利没享受到太多,黄河灾害确实有份,县内靠着粮食田地吃饭,也是靠天吃饭,日子穷苦的很。

  在赵字营一次次的梳理管控下,徐州这边也没太多江湖势力了,一次次打头阵的都是各个附庸,也早就形成了一定的规矩,单县和鱼台两处加起来,能称得上地盘的有三处,单县和鱼台两个县城,还有一个谷亭镇,这谷亭镇也是依靠运河达起来的,局面不比鱼台县城小多少,说起来就是个何家庄附近曲里铺的意思。

  这三处地方的各处江湖生意都是换了主人,有不少还是闻香教控制下的,也都被一并接受过来,可县城镇子上的局面,说破天也没有多少利益,对于赵字营的附庸势力来说,真正油水大的是那些作恶多端的恶霸土豪。

  在进入山东四县之前,内卫队提前就给出了一份名单,名单上都是那种为祸乡里横行不法的恶霸土豪,铲除了他们,非但不会让人觉得乱杀无辜,还会有人觉得是为民除害,铲除了这一等,他们的田庄产业也可以顺势接过来,以后就算被赵字营拿回去也会给相应的补偿。

  对于附庸势力是这样,占据这几块地盘之后,赵字营还要投入本钱兴修水利维持秩序,对于赵字营来说,暂时是赔银子进去的,即刻见效财的就是盐路,四个县的局面拿下,等于是四个县的私盐也被拿下,然后山东临近各县的私盐生意也能分润,这一笔当真不小。

  主持这山东四县私盐局面的人是两位,一个是负责单县和鱼台的严黑脸,一个是负责峄县和郯城的齐二奎,他们两个人当年只能说是个盐贩子,如今当得上大盐枭的名号了。

  两个人手底下各有二百左右的盐丁,都是精强手下,差不多一半都是补充进来的徐州团练,这样的力量自然没有人敢得罪,真要对上了,这严黑脸和齐二奎都不用喊赵字营的人来撑腰,自家动手也没什么铲不平的。

  更有传说,说这个严黑脸早就是大队正了,而且也是内卫队的出身,这可是东厂锦衣卫一样的人物,谁敢得罪,大家见了严黑脸的面,虽说不敢提什么内卫队的话,但态度都是恭敬到了极处。

  徐州邳州势力进入山东四县的初期,赵字营本队并没有露面,真正和赵字营有从属关联的就是这严黑脸和齐二奎,大家也能明白其中含义,这两位就是过来主持的,有什么拿不准的事情过来问问肯定没错。

  这样的实力,这样的地位,严黑脸和齐二奎也是一方大豪的待遇了,齐二奎年轻气盛,被这么恭敬对待就有些绷不住了,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许多,常说些让人皱眉的嚣张话语,但严黑脸这边却绷得紧,从不失态,客气待人,私下里还多次让人提醒齐二奎。

  里里外外都说严黑脸严大爷仁义,可严黑脸自己知道这原因,当年徐州城内几个市井中的人物,程铜头夜间横死就不必说了,杀猪李和陈二狗如今都在骆马湖东岸的寨子里苦熬,全家跟着流民们一块过日子。

  具体的细节严黑脸不清楚,听说杀猪李重新做杀羊杀猪的本行,闺女嫁给了一个团练伍长,陈二狗据说种地不错,手下管着十几个人,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两人的日子也还过得去,可如果当年一直忠心赵进,现在身家地位又会如何,实在是差的太大了,有这两个教训丨在眼前,严黑脸一直不敢飘飘然。

  接收单县和鱼台两处的私盐生意并没有费什么力气,徐州盐市早就辐射到了这边,严黑脸领着手下来到,这边牵扯到盐上生意的人物都到徐州和山东边界这边迎接,毕恭毕敬。

  当然,亲自过来做私盐生意,和从前还是有些不同,各家分润的比例要有变化,各家也不用囤货了,改有徐州的大车直接将盐运过来,然后大家分销各处,在这里面吃亏的只有鱼台和单县两处最大的盐枭,其他人或者没有变化,或者好处还多了些。

  不过这两处最大的盐枭其实就是单县的一位巡检,他是知道赵字营厉害的,在这个局面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老实承认眼下,日后或许还能盼望到个补偿。

  一切都顺利简单,严黑脸不知道齐二奎那边做的怎样,可自己管着的这两处却太容易了,这样的局面非但没有让严黑脸放松,反倒有些愁,现在进爷的局面越来越大,大家想跟着求上进,可除了那些年轻人之外,年纪稍大的都在外围。

  而且外围的事情都在赵字营的威风之下简单无比,显不出本事和努力来,这样也就在进爷面前体现不出功劳,那还谈什么上进。

  整天想着这些,连除夕春节都没过好,严黑脸还几次教训自家的孩子,让他们在赵字营里一定要勤苦,千万别丢了严家的脸,弄得从学丁队回来过年的两个孩子也满脸郁闷。

  繁华城池过年是过完整个正月,而鱼台和单县这样的县城,即便是富贵人家,过年也只是到上元灯节之后,何况今年辽饷摧残,市面凋敝,谁也没心思去赏灯游玩了。

  过完元宵节之后,也代表着盐市开张,私盐生意也要开始运转,腊月正月的盐耗用不小,过了元宵节之后各处都有需求,一大车一大车的盐从徐州运来,本地各路盐贩子或者推着小车,或者赶着牛车,将盐带回自己的地方去卖,甚至还有附近曹县、金台的盐贩子过来。

  着急归着急,严黑脸还是沉下心做事,账目都记得一丝不苟,他为了学会记账还专门请了账房先生教他认字,学得很是辛苦。

  “严爷严爷”正月二十这天,严黑脸正准备出去接货,却听到院子外有人带着哭腔吆喝,声音他很熟,却是鱼台县北边的一个盐贩子,叫张三哥的,前些天应该是用驴车装走了两百斤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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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七十五章 你敢打我

  “放他进来”严黑脸扯嗓子喊了一声,门前的盐丁立刻把人放了进来。

  那张三哥一进门,看到严黑脸之后直接跪了下来,哭着磕头下去,嘴里喊道:“严爷,小的盐被人抢了,还被人打了,小的怎么办啊”

  在跪下之前,严黑脸就看到这张三哥鼻青脸肿的模样,身上的衣服也有破损,看到这个,严黑脸就已经觉得不对,听到这话却是一愣,如今敢在鱼台县贩私盐的,都是得了自己的允许,也就是赵字营的保证,敢动手抢掠就等于是和赵字营为敌。

  别处倒罢了,这鱼台县可是知道赵字营厉害的,谁这么不识好歹,严黑脸在江湖市井中打滚多年,能听出这张三哥话里的不对,如果被抢了或者怎么,该说“请严爷帮着做主”,也就是严黑脸出面找回场子,或者报复回来的意思,可这“怎么办啊”,却是哭诉可怜,请严黑脸照顾照顾。

  “你被谁抢了,被谁打了?”严黑脸肃声逼问,几百斤盐是小事,在这鱼台县内谁还敢和徐州人对抗才是大事,有这么大胆子的一定不寻常。

  没曾想这边问出来,那张三哥却不敢说,只是哭着又是磕头说道:“严爷,小的家里还有老娘和老婆孩子要养,又是小本生意,这两百斤盐一没要人命啊,严爷可怜可怜小的,赊小的二百斤,等够本了”

  “别他娘废话,被谁抢了,老子给你出气去”严黑脸听得不耐烦了,这张三哥却不说了,只在那里磕头。

  这等做派更让严黑脸愤怒,翻手把腰里的短刀抽了出来,一把拽起那张三哥,短刀直接搁在了脖子上,怒骂说道:“再废话一句就断了你的脖子,快讲,谁于的……”

  那张三哥浑身一颤,却闻到一股腥臊气,原来是被惊吓的失禁了,严黑脸当年也是市井中的豪杰,手上人命也是不少,凶恶起来当真可怕。

  “是鱼台县东的谷家庄”张三哥声音小的好像蚊子叫,严黑脸眉头皱紧,他当然能听出来张三哥有话不敢说,不过问出地方来就足够了。

  带着名号的庄子,那就是本地的村庄,这等坐地的地方居然敢抢盐,胆子真是大到没边了,难道就不知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事后追究过去跑不了吗?

  严黑脸知道这谷家庄在鱼台县的什么地方,靠着微山湖的庄子,距离县城两个多时辰的路,他刚来鱼台和单县的时候,曾经骑马把各处都走了一遍,好让自己熟悉。

  “把第六队的弟兄们喊上,每个人都备上一根棍子带着。”严黑脸吆喝着说道,他手里的二百盐丁编制在如惠手里,分到这边的是第五队和第六队。

  队伍很快就是准备停当,严黑脸也不骑马,自己拿着一杆朴刀,就那么带队出了鱼台县城,看着这一队人马气势汹汹的出城,惹得三教九流都是议论不停,心想这些徐州强人到底要于什么去。

  好事的闲人那里都不缺,不少人就想跟出去看热闹,严黑脸做事倒是谨慎周全,直接喊了城内的徐州力量,把所有看热闹想要跟着的全都挡了回去,一百团练盐丁对付个庄子很简单,可万一有个闪失,丢得就是赵字营脸,谨慎为先。

  严黑脸没在赵字营家丁团队里呆过,不过赵字营的做法他也不含糊,路上整队休整,该做的一样没有少,等快到谷家庄的时候,严黑脸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了,万一那张三哥是被几个蟊贼抢了,自己这么大张旗鼓的过来,事后岂不是要被人当笑话讲。

  不过这个倒也不奇怪,一听到赵字营的被冒犯,身在其中的人都要急眼了,何况这次足足出动一百人的团练,鱼台县有什么庄子能挡得住。

  谷家庄就在眼前了,能保证灌溉的水浇地总比看天吃饭的旱田要好得多,不过辽饷刮过几次的地方,再齐整也是有限,远远看着就有一种凋敝景象,看到这模样之后,严黑脸更是纳闷,就这么个三百户人家不到的凋敝地方,就敢动私盐,虽说那张三哥一人一车,但谁不知道私盐贩子被后都不含糊?

  这么排队前进的百余人接近,在外面游荡玩耍的孩童很快就现了,看到盐丁们拿着的刀枪木棍,就知道这帮人来意不善,急忙跑回去报信,没多久,就看到村口涌出来百余号青壮,同样是气势汹汹的样子。

  看到自家这么齐整的队伍,看到刀枪装备,不派人过来问好服软,居然直接就是准备开打,这谷家庄到底有什么仗恃,怎么嚣张成这个样子,严黑脸心里更是不住的琢磨,小小的鱼台县如果真有什么大人物,或者背靠什么大势力的话,内卫队那些耳聪目明的探子,应该早就查出来了。

  双方越来越近,盐丁团练的纵队始终没有散乱,步操练得勤了就有这个效果,可这样的队形自然就给庄户壮丁们一种压力,走得越近,那些拿着农具木棍的庄户青壮就越不稳,很多人脸上都有畏缩的神色,

  不过站在谷家庄庄户前面的三个人倒还算稳,他们穿着的衣服也和庄户们不一样,两个人细纹棉布,一个人则是缎面的棉袍,而且都是微胖,脸上还有点油光,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出身,再看头上的小帽,直到这是大宅子里的豪奴一等。

  “你们是于什么的,光天化日,这是要造反吗?”看着越来越近,那缎面棉袍的中年人也是绷不住了,出声吆喝喊道,倒是兖州府的土著口音。

  “我们徐州来的,是你们庄子抢了盐吗?”严黑脸粗声说道。

  一听这话,那三位豪奴模样的人立刻放松了不少,脸上的紧张表情一扫而空,反倒变得盛气凌人起来,先前开口的那中年人不屑一顾的说道:“那私盐是犯禁犯法的赃物,过路我们当然得管,你们难道是那盐贩子的同犯,几百斤盐,那可是要抄家掉脑袋的,你们不怕吗?”

  严黑脸听得烦躁,这几个豪奴模样的明显不是本地口音,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却是满口官腔,看着徐州大队人马来了,居然不怎么怕,这倒是见什么鬼了,而且严黑脸还看到这三个豪奴身后的谷家庄庄户,居然也是不怎么怕的样子。

  现如今在山东四县内,谁敢得罪徐州人,本地人听到徐州话都是要恭敬客气的,可这些庄户怎么就如此大胆。

  “进爷的盐,你们也敢抢,活得不耐烦了吗?”严黑脸也懒得废话了,直接报出赵进的名号,看看对方到底怎么反应。

  赵进的名号一报出来,严黑脸在对面庄户的脸上都看到了畏惧和震撼,但那三个豪奴却没有反应,缎面棉袍那位更是满不在乎的问道:“什么进爷,他在那个衙门任职?几品啊?”

  严黑脸只觉得脑袋快要炸开,那里来的混货,估计撩拨是非的吗?严黑脸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开口大吼道:“打他娘的,给他们点厉害尝尝”

  身后团练盐丁也都是齐声呼喝,迈步就是上前,这齐声呼和,齐齐迈步,声势煞是惊人,虽然拿着的不是长矛,可刀棍举起也足够威风了,这么一起步,言语嚣张不知赵进的那三人顿时变色,急忙向后退了几步,身后的那些庄户更是骚动惊慌。

  再怎么混账也是怕打,也不用讲什么废话了,动手打一顿再说,严黑脸了狠,刀没有出鞘,只当一根哨棒拿在手里,就要力动手,先打翻眼前这几个厌物再说。

  “我们可是鲁王府的管事,论起来,我们王爷还是皇上的叔爷,你们敢动手,你们想造反吗”看着局势不对,那穿着缎面棉袍的中年人尖声大喊道。

  听到“鲁王”两个字,严黑脸下意识的停住了,这中年人的尖声大喊颇为凄厉,团练盐丁这边也都是听得清楚,也都是愕然停住,而那些畏缩逃散的谷家庄庄户则突然来了底气,叫嚷着向前走过来。

  这可是鲁王,是山东的一字藩王,可是姓朱的,是当今皇上的亲戚,动了他家的产业,这可就是谋反了,怪不得他们敢来抢私盐,鲁王府的人在兖州府从没有什么顾忌,要是跟他们动手官府肯定要偏袒,真要扯上谋反的大罪也不是不可能,进爷会管吗?进爷做得那么大,可还是低调行事,会不会弃卒保车,把自己撇出去?

  短短瞬间,严黑脸脑子里无数念头闪过,脸色也是变幻不停,不过他随即想到了一点,如果自己不动手,不把盐拿回去,肯定要被规矩处置,犯了错被处置这个事情可没有什么含糊,板上钉钉的。

  片刻权衡,严黑脸已经做了决定,他手里的朴刀一挥,大喊说道:“兄弟们,打他娘的。”

  “你敢打我,你敢打我”那几个鲁王府的管事高声质问,却被严黑脸上前一脚踹翻,剩下两个见势不好要跑,也被严黑脸手持朴刀直接在背后打倒,自然是用包着刀鞘的刀背去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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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七十六章 大一号的土豪

  看着领如此,身后的盐丁团练也是一拥而上,拿着木棍劈头盖脸的的乱打,他们这帮人有训练和队列,又是配合的久了,谷家庄的庄户怎么可能打得过,实际上还没等接触,谷家庄这边的人扭头就跑,那里跑的了,棍棒交击,很快就是满地打滚了。

  “不要用铁器,别伤了人命”严黑脸扯着嗓子大喊说道,实际上不用他说,盐丁团练们自己都留手了,满地头破血流的不少,却都是皮肉伤。

  盐很快就被翻了出来,盐丁团练们直接在庄子里弄了辆破车装上,严黑脸要做的事情却还没完,他直接把谷家庄的人揪出来询问,这谷家庄在辽饷下本来都已经撑不住了,全庄子的土地都已经质押给了庄子里的大户,不过这位大户身上没有功名,又不是足够凶横的土豪,辽饷下也顶不住,但这个庄子靠近微山湖,田地产业都是不错,自然有人盯上购买,这次是鲁王府的人出面。

  因为兖州府这一任知府亲近衍圣公府,和鲁王府不怎么对付,所以鲁王府的这几个人没有做绝,折价多少给了那个大户几个钱,把整个庄子吞了。

  这腊月和正月前后的年关上,很多人都撑不过这个当口,辽饷赋税把血肉都刮走了,最后一点积蓄在这个时候也消耗殆尽,真正的豪门都是在这个时候四下吞并土地,鲁王府这三个人也是这个时候出来,买下庄子稍加整理之后,二月里回鲁王府核算销账,这也是鲁王府的常例规矩了。

  内卫队的眼线是十一月之前梳理的鱼台县,谷家庄这样的小田庄自然不会特意关注,这几个管事猫在谷家庄做事,他们出身鲁王府,在山东就没有需要在乎的人,自然也就不知道什么进爷,看到那几百斤私盐过境,又是孤身一人的盐贩子,随手也就抢了,换几文酒钱,再笼络一下庄子内的人心,谷家庄的庄户们自然愿意占这个便宜,而且这庄子成了王府的庄田,大家多少也有活路了,心气也是足一点,正想着在那几个管事面前表现。

  至于那张三哥表现严黑脸也能想通,听到“鲁王”这天大的名字,腿都吓软了,那还敢争竞,只想着恳求装可怜,看看能不能在自家面前找补点东西。

  严黑脸这次脸色真是黑下来了,这几件事也说不上什么巧合,只不过被自己碰上了,人打了也就打了,不打自己回去要被收拾,现在就要看进爷怎么处置自己,还有鲁王府接下来会怎么办?

  看了看地上哀嚎痛叫的那三个鲁王府管事,严黑脸手放在了朴刀刀鞘上,如果在这边灭口,能不能一了百了,看了看满地的谷家庄庄户,再回头看了看盐丁团练,严黑脸咬咬牙,还是打消了杀人的念头。

  刚才一听到“鲁王”的名号,盐丁团练都有迟疑,真要动手杀了鲁王府的人,这些谷家庄的庄户是不是也全要灭口,自己的盐丁团练就真能靠得住吗?严黑脸心里没有把握,连自己听到鲁王府的名号都吓了一跳,考虑种种后果,何况是盐丁团练,而且这盐丁团练不仅是无牵无挂的流民团练,也有徐州邳州原来的贩盐青壮,这些人有家有口,做事顾忌更多。

  谁能想到随便出来打一次,居然招惹上了鲁王府的人,严黑脸表情平静,心里却在暗骂,要招呼大队离开之前,却是忍耐不住,上去给了那三个鲁王府的管事几脚,恶狠狠的骂道:“再不知好歹,老子就要动刀了。”

  几脚没有留力,地上三人都被踢的蜷缩起来,嘴大张着嗬嗬做声,却说不出完整的话。

  严黑脸带着大队离开,留下满地喊疼蜷缩的谷家庄一众,按说是大胜而归,可严黑脸这一队却没有什么得胜的兴高采烈,所有人都有些闷。

  看着严黑脸他们带着盐离开,差不多走出二百步外,谷家庄这些人就爬了起来,虽然刚才打的热闹,痛叫惨嚎,可既然大伙手上留力,那就不会打的太狠,疼归疼,却没什么伤筋动骨的。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这就回去禀报,区区一个地方上的土棍,居然敢碰咱们鲁王府出来的,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这次要让他们抽筋扒皮。”那穿着锦缎棉袍的中年人擦了擦口鼻处的鲜血,恶狠狠的说道。

  “在山东四县,咱们都碰到了鲁王府和衍圣公府的人,有的地方打起来了,有的地方互相还算客气,还有的地方咱们吃了亏,不过大伙心思倒是一样,占便宜害怕给我惹祸,客气的也是怕给我惹祸,吃亏的还是怕给我惹祸。”在议事厅内,赵进朗声说道。

  陈旱、王兆靖、吉香、刘勇和如惠都是在座,黎大津则是站在一边,众人神情都是颇为严肃,开始徐州各方势力进入山东四县还没有深入,本地土豪士绅纷纷低头,看着一切顺利,可一旦扎下去细下去,就开始和其他势力碰撞了

  这四处有地方参将的产业,有在京侍郎的庄子,但这些反倒没什么于碍,他们和江湖上的生意基本没牵扯,也从来不向官府缴纳税赋,自然也不会和赵字营派出的势力起什么冲突,只不过鲁王府和衍圣公孔府的庄子却很麻烦。

  自觉失职的刘勇朝着山东四县派出了更多的人手,甚至连郑全手下的闻香教众也动员起来,更详细的消息也反馈回来,先期内卫队眼线的明察暗访不能说有疏漏,因为这四县除了郯城两庄子明摆着说是王庄之外,其他的都没有对外说明,连本地人都不清楚。

  原因也简单,自开国靖难到现在,山东民变不断,灾荒不断,每当有事,这鲁藩兼并土地过重的理由就会被大臣们拿出来说,尤其是山东出身的大臣,对此攻讦的尤为厉害,衍圣公府是文宗源流,那边实在是要避讳,可皇家亲戚却没这个保护了,你兼并太多,我们没得置产,自然要拿来说事。

  这么天长地久的下来,鲁王府在山东兼并田产也要低调些许,该兼并还是兼并,只不过面子上要遮掩些,买下田庄之后往往不会声张,买下田庄的那些王府管事,往往还有别的身份,这身份足以避税,地方上也没什么办法,真要碰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再亮出王府的身份来。

  手段是好手段,可王府派到各个庄子上管事的庄头太多了,根本约束不过来,平时在王府里伏低做小,说话都得细声细气的,好不容易被放出来,哪有不作威作福的道理。

  这帮人出来后,也知道自家是鲁王府的人,地方上管不了不敢管,旁人都得敬畏三分,气焰自然越来越嚣张,不要说自己庄子内的事情,庄外有好处的也要捞一把,什么窝赃私盐的都要伸手。

  不过王府田庄的手伸不太远,也知道山东这边响马杆子众多,尤其是在这种两不管的省界地带,所以山东四县的王府田庄还算收敛,衍圣公孔府的庄子也是同样的道理,这也是一开始徐州各路势力进入的时候没有是非,等正月里才“默契”爆的原因,现在大家已经接触上了,利益开始有了冲突。

  “小勇,你安排内卫队的骨于去这四个县,督促他们做事,不要怕惹祸,该打的就打,该杀的就杀,不敢动手的就把人换了。”赵进的解决方法也是简单于脆。

  以往这种一力降十会的法子大家都没有异议,但这次最先开口的是陈晃,他说得很直接:“赵进,这可是王府,咱们现在到放手撕破脸的时候了吗?”

  “大哥,牵扯到王府就是大事,天家血脉,地方上往往会当成谋反之类的案子来处置,太容易闹大了。”王兆靖也是很谨慎的提议。

  赵进笑了一声说道:“鲁王府在滋阳城,不在这山东四县,你把他们当成平时的田庄就好,我们现在不能退一步,退了就被人踩上来了。”

  “大哥,谁敢踩我们?”吉香插嘴说道,脸上颇有些不服气的神情。

  “鲁王府、衍圣公府,这两家个头足够大了,现在下面起了冲突,很快就要折腾到上面去,我们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徐州乡下的土豪而已,你觉得会不会踩上来。”赵进反问说道,吉香想了想没有出声。

  看着众人没有异议,刘勇起身应了赵进的话,开口说道:“大哥放心,今天消息就会送出去,不过现在正是黄河开化的时候,可能要晚一天才能到。”

  那边孙大林已经拿了一件罩袍进来,针脚细密的改良道袍,下摆没有拖地,袖子改成了箭袖,不怎么肥大,相对贴身,这是赵进的常服了,几名护卫帮着赵进穿上,穿袍子的时候赵进说道:“别因为他是王府就心惊胆战,当他一个大号的土豪,鲁王府怎么了,咱们这盐市上还有各处王府的盐店过来进货,还不是一样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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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七十七章 王府盐店

  “各自去忙,如惠陪我去盐市上走走,二月开业要打个招呼。”赵进穿好了罩袍,笑着说道。

  众人纷纷站起,这议事厅边上就是王兆靖的书房,也是他办公的地方,其他人散去,王兆靖自己皱眉进了书房,摊开纸笔画了个圈,然后又在这圈的四周花了几个小圈,北边的标注上衍圣公孔府和鲁王府,南边的标注上凤阳太监,西边的则是标注上周王,南边只是写了南京两个字,写完之后,王兆靖长出了口气,自言自语说道:“迟早要碰上,现在已经碰上了。”

  赵字营从徐州起家,以州城为中心一步步向南直隶扩充,徐州州城,徐州全境,邳州、清江浦,淮安府全境,还有西边的归德府,现在连扬州府也伸进了手去。

  这几处地方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没有什么真正的豪霸,也没有真正扎根的大势力,最难缠的无非是清江浦的豪商,扬州的几个盐商,可这些有钱人是无根浮萍,仗恃的不过是财势,靠的是用钱堆起来的力量,碰到赵字营这样的精锐,不堪一击。

  就这么一步步扩充出去,就要开始和那些庞然大物接触碰撞了,大大小小的藩王在每一处都有大量的田庄产业,尽管他们不出城,可他们的属官和徒众纠集成了当地最大的豪霸,有土地,有人众,还有官府和朝廷的支持,还有在当地经营百年以上的根深蒂固,和这些大势力对抗,并不仅仅是对抗一个王府,还要顾忌他们身后的朝廷。

  但避是避不开的,赵字营的势力范围在逐渐的外扩,可在北边,有山东的衍圣公孔府和鲁王府,在西边,有开封府的周王,在南边,有凤阳的守备太监和中都凤阳的皇庄官田,如果眼光再放远一些,则是长江以南的江南富豪和南京勋贵。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庞大的势力将赵字营“包围”在其中,只要赵字营在向外扩张,就会和他们接触,就要和他们碰撞,赵字营的势力大起来,就代表他们的势力和财源要缩小,这可是事关根本,没有办法和气收场,从这个来看,山东四县和鲁王府王庄的冲突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王兆靖在那张纸上图描写画,这是他从父亲王友山身上继承的习惯,沉思的时候总是会写东西。

  “去喊云山行的行商掌柜进来。”王兆靖放下笔,对外面招呼说道。

  云山行内产业门类众多,能赚钱的生意都要掺合一手,其中有一项却是赔钱的,就是行走各处的行商,他们带着徐州和南直隶的货物去往各处游动贩卖,每一次都赚不到几个钱,个别处还要云山行贴补,不过却一直维持着,因为这个就是王兆靖和如惠去外面打听消息的重要渠道。

  徐州盐市并不是集市,做不到每日里喧闹热闹,他一年中最热闹的几个时候是间隔开的,二月里是徐州盐市最热闹的一个月,因为大家都在这里定价钱,定销量,这一年的买卖用度都要在这个月内定下来,以后的日子里很多辆大车还有黄河上的盐船就会出,将定好的盐送往各处。

  这其中,河南开封府、河南府东边区域还有汝州,以及黄河北岸的怀庆府、卫辉府和彰德府几处,都是购买盐货大宗,北直隶的大名府和山东兖州府一带也是如此。

  别处不去提,河南开封府的盐业买卖,无论官盐私盐,实际上都是周王家的产业,他家的盐栈和盐店生意兴隆无比,不要说开封府,就连河南其他几处也是遍布,以往他们都是和扬州盐商们交易,现在则是在徐州盐市这边采购。

  在徐州盐市这里,不用担心在价钱上被斩一刀,还能省掉不少的脚钱,更有一门好处,赵字营的人可以保证运盐的队伍的安全,不会有任何不长眼的黑白势力骚扰,等进了开封府之后,更没有人敢碰周王府的货物了。

  听着这边的盐市名字,很多人都以为这盐市肯定弥漫着腌菜和咸鱼的味道,冬日里来还好,夏天来到肯定是臭烘烘的一片,不过这盐市却是徐州集市上最于净雅致的所在,盐商们富贵几代,贩运大宗私盐的也都是有身家的人物,自然要弄得体面些。

  每一家盐店里都没有太多的盐放置,最多也就是几个瓷罐,仅仅是为了让客人看看盐的成色,在盐市的盐店门脸更多的像是个茶馆,还是那种布置精美雅致的茶馆,大家就在里面喝茶谈生意,轻松的很。

  周王府的盐店采买,每次来都只是在冯家盐栈这边,冯家盐栈价钱最公道,也能筹措最大宗的盐货,更关键的是,冯家盐栈如今是赵进的产业了,周王府的人眼里也没什么徐州赵进,但能跟一个说话管用的江湖大豪打交道,总比和其他人要放心。

  “你说这赵进年纪轻轻,活得太没意思了,手里这么多赚钱的营生,自家却过得这么清苦,图个什么?”冯家盐栈前堂处有两桌人,在那里喝茶吃点心,颇为悠闲的样子。

  “可能是徐州这边的人穷日子过怕了,有了身家也不敢乱花,听说现在就只是一妻一妾,要是我有这么多银子,就在江南置办田宅,买他十几个美貌丫鬟伺候着。”

  “老哥你这话我记住了,等着和嫂子说。”

  “别别别”

  场中聊得高兴,顿时起了哄笑,这几位都是周王盐店采买,能做花钱的差事,在王府内也是有关系靠山的人物,活得很是轻松自在,刚和冯家盐栈的人谈好了生意,那边赵进正好过来巡视,盐栈的管事掌柜出去迎接,大家都熟了,直接就是自便。

  这边说了一句就停,开玩笑那位还以为对方火了,连忙要起身解释,却看到这位被叫做老哥的一指对面,满脸鄙夷的说道:“你们看,潞王家的几个。”

  天气已经不怎么冷,盐栈的大门都是敞着,街对面有什么也是看得清楚,能看到几个差不多打扮的人坐在对面,也不知道看没看见这边有周王府的。

  “这几个忘恩负义的混账东西,原来在咱们兄弟面前狗都不是,现在自觉的是个人物了。”

  “按规矩他们要在咱们手里拿货的,怎么自己跑徐州来了,我得过去讲明白。”

  “快坐下吧人家潞藩是当今天子的亲叔叔,咱们这支隔多少年了,真闹起来占不到便宜,王府恐怕还要责备咱们。”

  “我就是看不惯这个。”

  有人要过去闹事,被身边同伴们拽住,气哼哼的又是坐了下来,潞王在万历年就藩,他是万历皇帝的亲弟弟,李太后和万历都很痛爱,权势自然也是熏天,刚到卫辉就藩时候,不仅在京城带了大笔的银子过去,来到河南后还给了大批田地和种种特权。

  原来河南这边的盐业,是周王和其他几位一字王的财源,周王府牵头,其他跟着配合分润,等潞王府过来就藩,黄河北岸怀庆、卫辉、彰德三府的盐业买卖就归潞王府所有了,甚至还借此向山西境内贩卖,等到争国本之后,福王去洛阳就藩,又在盐业上挖了一大块走,可第一代潞王是万历皇帝的弟弟,第一代福王是万历皇帝的儿子,和如今天启天子的关系也是密切,周王这一支则是开国太祖时候传下来的,亲疏自然有别,争是争不过的,也只能捏鼻子忍着

  各家王府属官下人自然也和王府的利益相关,周王府的这些人捞到的好处少了,自然看潞王府的那些人不顺眼。

  双方既然临街,你能看到我,我也能看到你,潞王府的三个人也看到了街对面的周王府众人,他们几个人脸上都有不屑一顾的表情,其中一个更是冷笑着说道:“摆什么老资格,要不是咱们王爷慈悲,咱们直接就把生意做到开封府去。”

  几个人都跟着笑,一个老成些的捻起颗蟹黄蚕豆丢进嘴里,嚼碎了用茶送下,这才悠然说道:“别小瞧了周王,他这一支在河南二百年了,枝繁叶茂的,我们得罪不起。”

  看起来这位有些威信,他说出这番话之后,其他人也不出声了,这位又喝了一杯茶水,慢悠悠的说道:“你们别总是想着和周王府里争什么,这福王、唐王、伊王的,我们谁也得罪不起,咱们是下面当差做事的,别为了主家的恩怨出头。”

  大家都觉得无趣,却没办法反驳,只在那里嘿嘿笑着,各自吃点心零食喝茶,正尴尬间,却听到外面一阵喧哗,早就等在门外的盐栈管事快步走下台阶,躬身赔笑迎接,只看到一个年轻人笑着和管事打招呼,这年轻人身后跟着几个壮硕精悍的汉子。

  “啧啧,这就是那赵进啊,这小子家大业大,区区一个土棍,搞不好比咱们王爷都要豪富”

  “军汉出身的穷货罢了,这么多钱都不知道怎么花,说是家里享用还比不得咱们王府长史的下人,他这银子啊,不知道给谁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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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七十八章 鲁王府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全是不屑和鄙视,说白了都是嫉妒而已,藩王府中出来的人尤其看不得那些白身富豪,心想你也没什么贵重身份,也没什么后台仗恃,凭什么就能财,凭什么比我们有钱,正说着的时候,却看到那位老成汉子眯起了眼睛。

  众人立刻噤声,还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但随即就注意到不是,这位老成汉子正在盯着赵进,不对,正在盯着赵进身后的一个胖大汉子,那人看着是有点古怪,好像个穿着俗家衣服的和尚,神情颇为沉静,就那么跟在赵进身后。

  那胖大汉子也朝着街道两边扫视,只见到老成那位急忙低头,装作喝茶,这盐栈里的潞王府众人都看出不对了,可气氛一时间颇为古怪,大家谁也不敢开口。

  等赵进这些人过去,盐栈管事也是回来,笑着支应几句就去忙了,那老成些的才抬起头,脸上又是紧张,又是兴奋,看着众人好奇,他忍耐了下还是没忍住,四下看看,压低声音说道:“你们还记得阮贵人家里的案子吗?”

  大家都向前凑了凑,有人纳闷的说道:“不是给阮娘娘的弟弟合药的那个,阮娘娘的弟弟和那道观几十口都死了

  “就是那个,管这案子的捕头和我有交情,说过这凶犯的相貌,右脸有颗红痣,刚才赵进身后那人脸上也有,长相身材都和说得不差。”这老成些的说话声音都有点颤了。

  “不是说那人死在徐州了吗?”

  “你傻了吗?这人就在徐州,你想不出关节来?”

  “6老哥”

  “不要在这里说了,咱们今天就走,回卫辉,现在就走”那6老哥雷厉风行的说道。

  潞王府这些人原本是要去清江浦玩乐几天的,但这位6老哥的威信地位都不低,他既然了话,大家也没有异议,何况稍一琢磨,就能想出很多东西,大家隐隐约约都有点兴奋了。

  盐市和集市来来去去的人太多,潞王府的人要走也没什么稀奇的,很快一于人就是骑马离开了何家庄,就这么一直沿着官道走,走到没太多人的时候,潞王府众人才算是放松了些许,也有人凑近问道:“6老哥,万一赵进身边那人不是凶手,那怎么办?”

  “不是凶手?长得那么像,又是在徐州,回去禀报阮贵人,你看是不是?”那6老哥说得很实在。

  众人一咂摸这话,都是佩服的点头,6老哥脸上露出笑容又是说道:“到时候再讲讲这赵进的奢遮豪富,这金山银海,你再看是不是?”

  被这么一反问,大家立刻回过味来,可有个常来徐州盐市的却更加谨慎,打马向前凑了凑说道:“6老哥,你来这边次数少,不知道先前生的是非,一个南京锦衣卫的官,纠集了两千多骑兵北上拿这个赵进,硬生生被赵进吓散了”

  “缉拿反贼?我怎么没听说?”6老哥皱眉反问说道。

  “说是那锦衣卫的官虚张声势”

  这次又说了一半就被打断,6老哥不屑的说道:“自行其是,当然没有人怕,何况这不过是个番子的头,还是南京的,咱们家可是王府,咱们王爷可是当今万岁爷的叔叔,能一样吗?”

  天启元年二月十五。

  山东,兖州府,滋阳城。

  若没有鲁王府的存在,滋阳也没有今天的规格,在山东地面上,即便是和济南城来比较,这滋阳也当得起大城这个说法了。

  滋阳城内鲁王王城的差不多要占去一半,在这里,兖州知府和滋阳知县什么都不是,只有鲁王府说话才管用的,而鲁王整日里也就是吃喝玩乐,炼丹服药,真正主持这一切的就是鲁王府右长史司文轩。

  右长史的官署在鲁王府内的一个角落,但这里就是整个王府的中心,就连鲁王自己都得对这位司长史客气几分,不然的话,就没有人给他赚来足够的花用,就没有人维持这偌大的王府运转,鲁王知道自己和家人做不了这个,被圈养了这么多年,早就什么都不会了。

  司长史的院子不大,但进进出出的人都是恭敬无比,这位司长史的一言一笑都可以⊥人富贵或者让人倒霉,怎么能不恭敬。

  “最近有六处报上来说和徐州那边的江湖人有了冲突,这个到底怎么回事?”司长史看完一封信之后,皱眉询问说道,他所在的屋内,听差恭谨的站在两侧,十几名管事账房一般的人物坐在那边,或者记账或者打着算盘,又有几个中年人穿着官袍站在司长史的身边。

  他这皱眉一问,立刻有人出来回答说道:“最近好像有了什么变动,徐州的江湖人进山东这边,什么都要管,什么都想赚,碰到咱们府里的田庄就有了冲突。”

  “真是好大的胆子,地方上难道不管吗?都于什么吃的?难道不想当这个官了?”鲁王府右长史司文轩连问了三个问题,平日里积威深厚,回答问题的那人额头上立刻见汗。

  藩王不得于政,这个是大明铁律,可若是王府说自己在地方上被刁民欺凌,地方官不管并加以袒护,那么朝廷肯定会收拾那地方官,从这个角度来讲,地方官对藩王也不得不畏惧三分。

  “小的小的也让人查过,说是那伙徐州绿林江湖人物背后是个徐州豪强,这豪强势大,地方上管不得。”

  右长史司文轩冷哼了声,不屑的说道:“说什么士人风骨,堂堂朝廷命官,居然被徐州的土豪吓软了,要是传到外面,岂不是丢咱们山东的脸?”

  在鲁王府以及相关人等眼中,他们就是山东的主人,平日里常有类似的言语,说完这句之后,司文轩却又皱起了眉头,开口问道:“这徐州豪强背后是谁,是地方上还是朝堂上有人撑腰,有什么官身吗?”

  “这个这个小的还不知道。”

  “那就去查,快去查”鲁王右长史司文轩的语气猛地严厉起来。

  被他质问的那个人连忙躬身领命,转身快步跑了出去,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周围人虽然大气也不敢出,却也知道这位长史没有真的怒,这也不奇怪,区区一个徐州土豪,怎么会被鲁王府这等金枝玉叶放在眼里,说一说都脏了嘴

  “等下去知府那边递个帖子,说本官要登门拜访,现在就安排人写信给巡抚那边,等我回来请王爷用印,信上就说王府的庄户被恶民匪类欺凌,请巡抚大人查问下。”每说一句,都有人答应了立刻开始忙碌。

  司文轩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向外走去,他的两个亲随立刻跟在了后面,鲁王右长史没有走出太远,只是来到了院子边上的偏房,这边看着就像是个普通的客厅,还有几个模样清秀的丫鬟伺候,一见司文轩进来,连忙殷勤的过来。

  “请乔百户过来,说是有点私事要谈。”司文轩开口说道,一名亲随躬了躬身,快步出了屋子。

  司文轩吐了口气,自己揉了揉眉心,在那边闭上了眼睛,读书求功名,但被安排在王府里面做属官,那就再也说不上什么前途了,即便是能做到长史这个位置,也仅仅是在王府这一片天地里独大,不可能调职,也不能迁转,只会在王府里终老,只能永远当这个王府的属官,这个品级根本不可能换到地方上去。

  前途如此,求不得功名,那只能在钱财家产上做文章了,鲁王府的大事小情都操纵在司文轩手中,几个承奉司的宦官也于涉不了,每年鲁王府的田庄产业,四分之一的甚至更多些的进项都到了司文轩的口袋里,这几年下来,当真说得上是富可敌国了。

  鲁王府右长史司文轩一直很清醒,他知道随着自己年纪增长,也会糊涂犯错,王府长史这个位置虽然是个永不可燃的冷灶,但也有不少人眼红盯着,与其等犯错被人揪住掀翻,还不如自己体面下来,当然,在这之前除了浮财之外,也得弄些传家的产业。

  司文轩在济宁州和临清州都置办了铺面和宅院,济南府附近的田庄也有几个,不过山东最好的良田都在兖州府,司文轩还是想在这边腾挪出些传家的庄子来,可已经没有多少空余地方了。

  自从知道孔府还有田庄在河南和北直隶,司文轩的心思也活泛了起来,山东既然没有地了,那是不是向外走走?所以他加紧在靠近南直隶的几处县城那边布置,不然的话,这几处荒僻地方他怎么瞧得上,却没想到刚刚动作就遇到了阻碍,这让司文轩心中很是恼火。

  正闭目沉思的时候,一名大汉走进了屋子,这大汉只是短袍罩甲,腰间挎着雁翎刀,一副凶悍模样,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司文轩却是恭敬,连忙抱拳作揖说道:“属下见过长史。”

  司文轩睁开眼,露出个淡然的笑容,伸手示意说道:“乔舍人客气什么,坐下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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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七十九章 潞王府

  仪卫舍人是王府内的武官,自从藩王三卫撤销之后,就只有几十名仪卫舍人负责护卫和戒备,人虽少,品级却不低,大都是百户和总旗的世衔,但大多都是混日子的废物。

  “在长史面前那里当得起,叫我小乔就好。”这位乔百户满是恭顺恭敬,可他的凶悍模样做出来,却显得别扭异常。

  司文轩摇头失笑,伸手示意乔百户坐下,开口调侃说道:“说了多少遍,这小乔是周瑜的娘子,你想被人当成娘们吗?”

  那乔百户一愣,也是哈哈笑了,等笑声停歇,司文轩开口说道:“你得空去单县、鱼台那边看看,有人对王府的庄子不利。”

  听到这话,那乔百户眉头登时竖起,横眉立目的说道:“谁吃了狼心豹子胆,居然敢碰咱们王府的产业,属下今晚就出,带几个脑袋回来。”

  右长史司文轩点点头,府里的几位仪卫舍人里,这个乔百户的家境最差,做事也最为心狠手辣,和绿林江湖还有地方上的官兵都有勾结,其他仪卫舍人家境富裕,只想在王府里过太平日子,而这乔百户却是穷怕了的,只要好处给足,什么事情都会去做,因为这般,司文轩用这个乔百户最为顺手,乔百户对这位右长史也是巴结的很。

  “咱们王府里,遇到吃用财货,那是人人当先,真要去出力出血做点事情,没有一个肯靠前的,也就是你还有股血性,这次别太少人过去,你那些朋友多带一点。”司文轩看似无意的说道。

  两人打交道多了,话里的暗示自然明白,多带一点朋友,自然就是那些山寨杆子之流,还有那些不是盗匪胜似盗匪的官军,带着些人去就是要大开杀戒的,多流血,多掉几颗脑袋,把局面镇住,但这么说的话也同样说明,那边的局面有些难缠,不杀人不行了。

  若是从前,乔百户拍着胸脯答应下来,可现在却有些为难,于笑着说道:“长史,不是属下推搪,在这个时候,属下实在召集不了太多人手,各处都不太方便。”

  司文轩脸上的笑容立时消失,冷冷的看着乔百户说道:“不是花费银子就可以吗?你们每次去远地的庄子上犯案,每次人都不少,怎么这时候不方便了?”

  声音突然转冷,乔百户本就挨了小半边屁股坐在那边,慌不迭的站起,别看他是个凶悍武夫,对方是个养尊处优的文官,但在这司文轩面前,乔百户乖巧的很,他惶恐的连连解释说道:“长史误会了,长史或许不知道,在腊月时候,咱们兖州府各路杆子,不,各路那个什么人马,都折损了不少精锐,又有人看出空子,报仇吞并,正是打的厉害,实在是调不出人来。”

  “鲍参将那边呢?”司文轩皱眉问道,兖州府有鲁王府、衍圣公孔府,又有济宁州这等枢纽,山东官军有三分之一都在此处,单独设了个分守参将在这边。

  说到这鲍参将,乔百户脸上苦笑更重,摇头解释说道:“老鲍那边更惨,他自己手底下,连同下面千总、把总的家丁亲卫,折损了差不多八成以上,根本腾挪不出人手,现在正手忙脚乱的报瘟疫暴病呢”

  听了这些,鲁王府右长史司文轩也是瞠目结舌,顾不得怪罪,身体前倾,好奇问道:“到底出了什么大事,没听到剿贼大打之类的,也不该这么凭空火并啊?”

  “据说是咱们兖州府的各路人马要拿什么悬红,去围杀一伙徐州来。”乔百户本身也是在江湖绿林打混的人物,对这等传遍兖州甚至山东的大事自然明白,可才解释了一句,就被皱眉的司文轩打断。

  “你说是徐州的?”

  “对,就是徐州来的,那位可是徐州地面的龙头,年纪轻轻就有了好大场面。”乔百户急忙说道,说到这里,却看到司文轩摆手,连忙停住。

  “你带几个伶俐的角色,今晚就去单县和鱼台那边,不用你去打打杀杀,你把徐州那边的事情好好打听下,我就觉得古怪,怎么咱们山东的营生,总有这帮徐州人掺合起来。”司文轩沉声说道。

  木淑兰心境的平复比赵进想得要快,二月底的时候,木淑兰就主动提出来要见郑全等人,按照这世上常用的分法,郑全夫妇其实就是木家的家臣家将,说好听些,其实是一家人。

  按照礼数,木淑兰见郑全一家的时候,中间连帘子都不必挂。

  场面很是感人,最冷静的人是郑全的一儿一女,因为他们对木淑兰实在没什么印象了,而郑全夫妇则是跪地大哭,木淑兰的眼圈也忍不住红了。

  这次见面实际上就是定下了安排,从今之后,徐州闻香教的教务就由木淑兰主持了,虽然木淑兰这些年一直被他的叔伯变相软禁,但木淑兰的确学了很多东西,询问郑全几句之后,郑全就又是跪了下来,这次不是激动,而是惶恐

  教门这一套做法和内卫队那边差异很大,自成一体,而这郑全开始就在最下层,一直靠着些经验和见闻来做事,也难怪被山东那边渗透的千疮百孔,郑全不懂,木淑兰却掌握着所有的规矩和细节,还在这几年被软禁的日子里有所学习。

  “如果你要做什么,问过我之后,可以调动内卫队和云山行的人。”在会面的时候,赵进一直坐在旁边,听到木淑兰指出郑全所做的错处后,他淡淡话。

  郑全始终在和稀泥,原本担任香主的人不少被留用,这就肯定是良莠不齐,而且郑全没有重新改变联络的暗语暗记,当然,郑全也不懂这一套的规矩,更没有人来教。

  这次的会面赵进不是主角,他一直坐在一边旁听,赵进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郑全的儿女身上,郑全的儿子郑林今年十五岁,长得有些瘦弱,他算是自己人,所以从一开始就送到学丁队那边学习,不过在学武上的确没有什么天赋,很早就去了云山行那边学记账管事,据说做事谨慎细密,很受人欣赏。

  不过赵进也得到过刘勇的禀报,这郑林早就是内卫队的家丁,虽然武技说不上太过高强,但心思缜密做事不出错,将来前途远大。

  至于郑全夫妇的女儿郑小花则是个长相平常的女孩子,这次领来见面也是按照时下的规矩,想让这郑小花来做木淑兰的丫鬟,木淑兰笑着答应了。

  赵进知道木淑兰的心思重,现在赵家的内宅奴仆丫鬟绝大多数是徐珍珍带过来的,真正算赵家人的也就是伺候赵进母亲的赵三婆娘和孟子琪。

  尽管徐家出身的丫鬟仆役早就得了吩咐,各个对木淑兰恭敬无比,但木淑兰还是和徐珍珍提出,说是为了让徐州闻香教众更加忠心,所以要选些教众的女儿做家中的侍女,算是人质,也算拉近彼此的关系。

  话讲得很大义名份,但真正的意思大家都是明白的很,不过徐珍珍对这个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含笑答应,同时提醒了句,说教众出身低微,家里的女孩子很可能不懂规矩,要木淑兰好好调教约束。

  妻妾之间的机锋肯定是有的,不过还到不了冲突的地步,赵进能看得明白,却懒得理会,不管是徐珍珍还是木淑兰,做事分寸都把握的很不错,她们之间的事情,让她们自己去解决。

  “进哥,现在徐州和周边地方,对咱们忠心的教众是有的,但三心二意的更多,徐鸿儒派来的奸细就藏在这些三心二意的人里,有些人其实未必是安插过来的,但徐鸿儒那边下令,他们却不敢不听。”木淑兰分析的很有条理。

  “妾身现在能做的事情不多,先找出真正忠心的教众来。”木淑兰也有了自己的打算。

  对于木淑兰梳理和掌控闻香教的举动,赵字营自然是要全力支持,不过看了木淑兰和郑全夫妇的交流,赵进知道以后自己不必关注太多了。

  天启元年三月初二,赵进的亲卫队忙碌的热火朝天,看到这幅景象,熟悉赵字营体统的人就知道,赵进要离开徐州了,只是不知道去往周边的那一处,原本就有清江浦、宿州、骆马湖东岸庄园几处猜测,现在又要加上个山东四县,实在是摸不准。

  “进爷,有人求见。”

  赵进正和王兆靖与如惠商议云山行宿州分店的开设,却有家丁通传,还没等问什么人的时候,那家丁又开口说道:“来人说是河南潞王府的典宝管事,带着六个随从,是昨晚才到的,刚才指名道姓要见进爷,说话间不是那么客气

  “潞王府?典宝管事?”赵进皱起了眉头,屋中几人下意识的看向站立一旁的牛金宝,在赵字营的地界,也就是这牛金宝和潞王府有关系了。

  “大哥,这典宝管事是藩王府中管着财货产业的人。”王兆靖解释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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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八十章 笑面相对

  赵进突然笑了,屋中诸人都是一愣,都觉得古怪,这可不是笑的时候,赵进开口问那通报的家丁道:“如果这个人不说自己是潞王府的,他这么不客气,你是不是直接就把人打出去了?”

  家丁也是愕然,琢磨了下才有些窘迫的点头,闷声说道:“小的想,这王爷什么的肯定都是大事。”

  “你没什么错,不用慌,你现在把人领到这边来就好。”赵进笑着说了两句,那通报的家丁松了口气,连忙离开

  等这家丁离开,赵进转身看向王兆靖和如惠,他们两人也都是眉头紧锁,神情肃重,赵进边摇头边笑:“看到没有,不管是他还是你们,平时都天不怕地不怕的,但一扯到藩王,各个都缩手缩脚,我就是因为这个不急的。”

  这话最后一句说得没头没脑,不过王兆靖和如惠却能听得懂,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尴尬,王兆靖咳嗽了声,刚要开口,一向沉默的牛金宝却闷声说道:“老爷,小的要不要回避下?”

  “为什么要回避,万一等下有什么危险,你岂不是失职?”赵进难得调侃,不过屋子里却愈安静,大家都能感觉出赵进有点暴躁。

  没过多久,潞王府的典宝管事被领了进来,一看这位身材体量,就知道是个管财货进出的角色,小水缸一般的粗腰,满面油光的大胖子,穿戴很是富贵,神情倨傲异常,走进屋子之后先不去打招呼,只是冷着脸说道:“周某有个贴身伺候的长随,很多事得他在身旁才能办,赵赵公子能不能行个方便,让他进来。”

  赵进坐在那里,王兆靖和如惠站在他身后,牛金宝、孙大林和孟志奇则是环绕,听到这周管事的话,赵进笑着点点头,身后家丁立刻过去安排,那周管事也没有拱手抱拳,只是气哼哼的找了椅子坐下,嘟囔着说道:“一个乡下地方架子就这么大,见到王府来人居然还敢搜身。”

  从头到尾这肥胖管事也没想着见礼问候,王兆靖和如惠的眉头都已经皱起,赵进则是笑嘻嘻的,片刻之后,管事的长随也被领了进来,是个精于的中年人,进屋之后就是眼神乱飘,到最后却盯在了牛金宝身上,死死盯了会,然后才走到那周管事的身后,并且凑到周管事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说什么大家能猜到,只看着那周管事的神情迅骄横起来,先看了那牛金宝一眼,然后开口说道:“赵进,你知道杀害亲王部属是大罪吧?”

  “形同谋反,这个我知道。”赵进笑着说道。

  “窝藏这等反逆,就是同党的罪过,就要被杀头抄家,甚至要灭九族的,你可知道吗?”

  “当然知道。”

  周管事说得咄咄逼人,牛金宝脸色阴沉的快要黑了,而王兆靖和如惠脸上则是露出不屑,只有赵进脸上一直带笑

  现自己这咄咄逼人没什么效果,周管事又看了牛金宝一眼,放缓了口气说道:“看你们小小地方,在徐州经营出一方局面也是不容易,各个有家有口的更是艰难,周某也不想做什么绝户事情,周某刚才那些话想必你们也能听明白是什么意思,酒坊和盐市这两个买卖,你们让出来吧”

  话突然有个转折,这酒坊和盐市是何家庄的两大财源,这周管事开口就要让赵进让出来,赵进脸上依旧带着笑,他身后的人也都平静下来,看着赵进和身后诸人的表现,这周管事却莫名的有些焦躁,不过还是按捺住性子说道:“若是你能把集市的一半送给周某,盐市也可以留个一成给你。”

  “说完了吗?”赵进开口问了句,周管事满脸都是诧异,他身后那个精于中年人也是愕然表情,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赵进这句,只是下意识点点头。

  赵进回头看了看王兆靖和如惠,又看看牛金宝和孙大林、孟志奇,牛金宝此时已经镇定下来,王兆靖忍不住笑了下,如惠也是摇头笑,赵进哈哈大笑起来。

  在这笑声中,周管事和身后那长随满脸愕然,然后变得满脸怒气,笑声停歇,没等这周管事开口,赵进笑着问道:“这金山银海的产业,你说要就要,凭什么呢?”

  周管事再也忍受不住,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浑身肥肉都跟着颤抖不停,指着牛金宝说道:“这凶徒杀害潞王亲属性命,这就是谋反大罪,你收容这等重犯,同样和谋反有了牵扯,周某好心好意为你着想,让你拿家产保住自己平安,没想到你还这么嚣张,真是不知道死活”

  “既然都说我谋反了,你还敢来反贼的宅子里,你胆子不小,也是不知死活吗?”赵进笑着反问。

  这话说得那周管事和身后长随脸色煞白,身子激灵了一下,随即那周管事就咆哮了起来:“我是潞王府的典宝管事,是正经的藩王属官,你敢碰我,你想造反吗?你想抄家灭族吗?”

  这边动静一打,外面立刻有几名家丁拿刀出现,赵进无谓的摆摆手,家丁们点头退下,周管事面对赵进,自然看不到这一幕,不过赵进摆手也没有停下,却是赶人的手势了,脸上笑容仍在,却变得很无趣:“也就是这点本事而已,我这边还有事要忙,你们走吧”

  “你”周管事窒了一下,随即暴怒,指着赵进说道:“你个不知死活的混货,给你活路你不走,老爷我这就去衙门告你,等抄家灭族的时候,等你跪在法场上的时候,哭都来不及了,识相的就把集市过户给我,这庄子的田产也给我,我”

  “走吧,走吧,我这边还有事要忙。”赵进有些不耐烦的摆手。

  “你”周管事气得七窍生烟,胸口不住的起伏,可毕竟在别人地盘上,而且他回头瞥了眼,也看到虎视眈眈的带刀家丁,更别说赵进身后的那胖大汉子神色更不善,好汉不吃眼前亏,周管事深吸了两口气,咬牙指着赵进说道:“你等着千刀万剐吧”

  说完之后,恨恨离开,那中年人扭头盯着牛金宝看了几眼,这才快步跟了出去。

  等人出了屋子,赵进笑着说道:“他们仗恃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潞王府的权势,他们以为靠着这个就可以行走天下了,只觉得天底下唯我独尊,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不知道。”

  “真是无用的废物。”王兆靖轻蔑的说了句。

  倒是如惠开口问道:“老爷,就这么放他们走?”

  “既然没撕破那一层,该顾忌的还是要顾忌。”赵进简短回答了一句,然后转向牛金宝那边说道:“你来办这个事情,等他们离开徐州再动手,需要人的话找兆靖这边调配,不要留活口就好。”

  牛金宝躬身答应了,脸上表情依旧平静,可如果细看的话,却能看出些轻松来。

  “老爷,那施坪敖算钱粮给养倒真是一把好手,咱们家丁团队的粮草调配,被这施先生理过之后,比从前顺了不少。”如惠笑着转了话题。

  “慢慢来,现在那马冲昊都已经沉下心做事了,这施坪敖早晚也能为我们所用。”赵进笑着接口说道。

  这时的刘勇却去了孔家庄那边,那里和曹县以及鱼台交界,正好布置些事情,他留下在何家庄这边值守的却是马冲昊。

  本事就是本事,尽管马冲昊在内卫队里不怎么被人喜欢,可他办差的本事比一般的内卫队家丁,甚至是资格老的头目都要强很多,武技相当出色,尽管一条腿不太利索,可放对单挑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加上这官场中练出来的察言观色,让他在内卫队里的人缘越来越好,在其他各处也越来越多的人觉得他不错。

  领着各路人马威逼徐州,险些让徐州赵字营陷入绝境的事情,自然很多人记得清楚,不过这件事也在逐渐远去,马冲昊也是身份得到验证的自家人,他的境地越来越好,不说和同僚之间,刘勇就不止一次的在赵进面前夸过马冲昊

  潞王府的管事趾高气扬的兴师问罪,又是气冲冲的离开,然后在何家庄直奔徐州城而去,这一幕自然被马冲昊掌握,事情到这个当口上,马冲昊能做的也不多,不过他却把赵进的心思揣测的很明白,没有阻拦这几个人,而是安排人去给徐州城那边报信。

  和热闹的何家庄相比,徐州城这边则是冷清的很,好在客栈什么的都还算完备,那周管事天黑之后才赶到徐州,只得在城外的客栈中住下。

  才安顿下来,这周管事就把六个随从集合在一起,神情慎重的嘱咐说道:“何家庄富成什么样子你们都看到了,那酒坊那盐市还有集市都是银子流成河的地方,等着把这赵进拿了下狱,这些东西都得罚没,成了王府公中的东西,咱们能落下什么,不如提前先卡下来些东西,随便几样,咱们一辈子几辈子都吃用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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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八十一章 赵家的徐州

  大家都是兴奋的点头,周管事又做了些安排,众人都是点头答应,各个赌咒誓不泄露真相,这才各自回去,不过得知自家马上就要大财了,这一晚上肯定谁也睡不着。

  “你确定那胖大汉子就是那凶徒?”

  “请周爷放心,当日里小人曾去这凶徒的破庙,别看现在收拾的于净了,可这凶悍样子却一点没变。”

  问答确定之后,那周管事才算了放下了心,花高价在柜上弄了一斤汉井名酒,喝完大睡。

  第二天一早,周管事这些人就去城门那边等候,耽误不起,能让本地的官府捉拿反贼,那么就有上下其手的机会,如果等潞王府的大人物出面,那这何家庄的偌大好处,就轮不到下面的人分了。

  一于人急匆匆的到了徐州知州官府门前,直接对门前值守的差役说道:“我等有大案要报官,快些带我去见你们大人。”

  在衙门里当差,能在大门前值守的差役年纪一般都偏大,遇事不慌,知道怎么应对,可这徐州州城衙门的门前值守差役却都是青壮汉子,周管事那里顾得上理会这个。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我们太爷是你说见就能见的?滚出去,小心老子动手”台阶上那差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反问说道。

  周管事一于人没想到被这么不客气的对待,各个愕然,随即就是大怒,潞王府众人在卫辉府甚至整个河南地界都是横行,小小一个徐州的差役怎么就这么猖狂。

  “这是谋反大案,耽误了要出大事的。”

  “滚”

  这边按捺性子的呼喝却让那差役大怒,直接把手边的黑漆大棍抄了起来,朝前就是一扫,让周管事一于人慌不迭的后退,却看到周围也有几个差役神色不善的靠过来。

  “我们是潞王府的,潞王你知道不知道,那是当今万岁爷的叔叔,我们王府里的人被认杀了,那凶徒就在你们徐州,再不去通报,到时候这罪过也要算在你身上,你知道不知道”周管事快要气疯了,心想这徐州到底是个什么荒僻所在,怎么上上下下的人都没个规矩

  听到“潞王府”这三个字,那差役停了手,皱眉看着周管事,嘟囔着说道:“山东那边的来徐州猖狂什么。”

  这位倒是把潞王听成鲁王了,周管事气得七窍生烟,指着那差役说道:“快带我进去,不然事后扒了你的皮,这是牵扯到亲王的谋反大案,你们知州若是不尽心办理,也要倒霉的,你也得千刀万剐。”

  “你吓我吗?外面等着”那差役被说得有些畏缩,不过还是嘴硬不输阵,只是让周管事他们在外面等候,自己转身小跑了进去。

  没过多久,十几个青壮差役簇拥这一个瘦高年轻人走了出来,看这年轻人的打扮倒是个捕房班头的样子,潞王府这几个人都在心里嘀咕,这徐州地方到底有什么不对的,怎么说话做事领头的都是年轻人。

  “是你们在外面吵嚷吗?”那瘦高年轻人站在门外,居高临下的冷冷问道。

  周管事也顾不得对方的神情态度,只是急切无比的说道:“我们是潞王府的从属,在你们徐州现了杀害王府中人的重犯,这是谋反大案,请官府派人拿问”

  “你说你是王府你就是了?可有什么凭证吗?”那年轻人继续问道。

  周管事按捺住胸中烦躁和恼怒,从怀中掏出一块牌子递了过去,王府中人在外行走,就要靠着这腰牌证明身份,周管事已经在心里狠,只要见到那知州,这些狗眼看人低的混账都要好好惩治。

  没曾想腰牌递过去,那年轻人瞥了眼,接都不接,伸手就是打掉,转头瞪身边报信的那人说道:“这样的假货也来喊我,你没长眼睛吗?打出徐州去”

  “十一哥,对不住,小弟也是昏了头。”门前值守那年轻差役连连弯腰赔礼,被叫做十一哥的年轻人也不理会,转头直接进了衙门。

  这十一哥进去了,可跟着他出来的十几个青壮差役却没有转身,那赔礼的守门差役这时候直起身来,恶狠狠的盯着周管事一于人,周管事几个都已经傻了,完全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又不是没有去外面办过差,靠着潞王府的名头,在山西,在北直隶都是畅通无阻,怎么在这徐州就不好用了?

  “这不是假的”到这个当口,周管事也慌了,那还顾得脾气,只是忙不迭的解释。

  “打他娘的”衙门门前那些差役那里理会,在那个守门差役的带领下,拿着棍子就打了上去。

  乒乓作响,惨嚎声声,周管事和几个手下那里挡得住十几根棍子的围殴,潞王府这几个人里有两个会武技的,想要格挡反击,甚至一个人还把刀抽出来了,没想到这十几根大棍并不是全砸下来的,其中有几根是直接戳刺,彼此还有配合,挡下了一击,却被两根棍棒戳中了胸口,动作登时慢了,又被一棍重重砸在手腕上,那刀也拿捏不住。

  把人放翻之后,倒是没有用棍子猛打,不然片刻之后就全打死了,众人上去就是拳打脚踢,打的周管事一于人满地打滚,好在那周管事肥肉不少,倒还承受的住。

  可即便这般,被打过一顿之后,这于人也都爬不起来了,门前那差役恨恨的朝着这于人的身上吐了口吐沫,随手拦住一辆运煤的牛车,把人全都丢了上去,然后大大咧咧的说道:“运出城丢在路边,这帮骗子混账,到底是哪个城门放进来的,你们挨个去问问,谁再闹出这样的混事,老子去找他们麻烦。”

  有人嘻嘻哈哈的答应了,一于人就在门前哄散,那拉煤的牛车也不敢停留,直接朝着城外方向而去。

  就在知州衙门门前的偏房内,刚才打落腰牌转身走入的赵十一正站在窗前向外看,边上则是王师爷,赵十一和往常一样冷着脸,王师爷则是脸上带笑,两人都是看着那牛车的方向。

  “其实十一郎也不必这么谨慎,就算这些混货见到了童知州,童知州怎么敢下签字拿进爷去,这帮混货不知道徐州是什么地方,太把自己那王府身份当回事了。”王师爷说得很轻松。

  赵十一摇摇头,沉声说道:“何家庄传来的消息说得对,人心还没定,听到藩王就怕的人不少,这等事还是谨慎小心最好。”

  说完这句,赵十一迟疑了下,又是开口说道:“劳烦王先生劝劝童知州,眼下这日子不错,等这一任做满还能拿笔银子走,别放着好好日子不过,自己找些不痛快。”

  王师爷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摇头说道:“这些有功名的士子,脑子都有点转不过弯,我会去劝的,请十一郎放心,也请进爷那边放心。”

  在来官府告状之前,周管事从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遭遇,堂堂王府属官,居然连衙门的台阶都没上去,就挨了昏天黑地一顿乱打,被运煤的大车送出城的路上,还被路人吐了好几口吐沫,孩子们丢过来的石子杂物之类也是不少。等到了城外的客栈那边,客栈早就得了消息,直接把行李都给丢了出来。

  周管事一于人等于是被丢下的大车,摔在地上生疼,挨过打,又被这么重重一摔,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足足躺了两个多时辰才缓过劲,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这期间居然没有一个人过来理睬。

  起身之后,天也快黑了,城门也快关闭,周管事几个人彼此看看,都觉得狂怒无比,区区一个徐州土棍,居然敢这么对待潞王府的属官,区区一个徐州知州衙门,居然敢殴打潞王府的属官,我们老王爷可是万历皇爷的亲弟弟,现在的王爷可是亲侄儿,是当今天启皇爷的叔叔,怎么就敢这么怠慢。

  狂怒归狂怒,可见识到了赵进的嚣张气焰,也看到了知州衙门的态度,让他们在野外呆着还真是不敢,倒也不是没办法,一于人牵马走了几里地,找到村庄,花几两银子在百姓民户借宿一晚。

  “你们放一百二十个心好好睡,咱们绝不会谋财害命,进爷定了规矩,谁也不敢乱来”行商投宿民户,常有被人谋财害命的,这家还特意挑明了讲,表示心中坦荡。

  话是这么说,周管事一于人那里睡得着,提心吊胆的过了这一夜,到这个当口,也顾不得打算自己财了,只是咬牙切齿的彼此赌咒誓,这次回潞王府,一定要说动王爷亲自写信下令,让这帮无法无天的徐州蛮子粉身碎骨,他们却没察觉到一件事,明明棍棒交击拳打脚踢,但大家却没有筋骨断折,缓了几个时辰之后行动就没什么于碍。

  当然,即便是觉察到这个细节,他们也会觉得对方是畏惧潞王府的权势不敢下重手,根本不会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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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八十二章 你们怕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周管事一于人就是启程,尽管对赵进和徐州恨不得吃肉喝血,可他们也觉得徐州地面安全,早起晚走都不用担心什么盗匪响马之类的,早早赶路也没什么危险,就这么一路向西而去,要一路到开封城的渡口,再渡河回卫辉府,这样最方便。

  徐州路上南来北往的客商行人不少,周管事一于人行走其间,越走就越觉得这徐州繁华,处处都是金银,就想到若是那赵进明白事理,这偌大的金山银海怎么也得有自己一份,可这么一折腾,只能等王府吞下来之后再分了,想想潞王府也只能委托官府出手,层层分润盘剥,等到了王府肯定就少了很多,自己再伸手,那就更少了。

  越想越生气,越生气越是咬牙切齿,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怎么处置徐州这些不长眼的混货,赶路不停,两天一夜之后,周管事这一于人总算出了南直隶徐州地界,来到了河南归德府境内。

  一进入归德府,周管事他们顿时松了口气,这可是河南地界了,他们自然不知道这边也是赵字营的控制范围,偌大的藩王府内,只有那么几个人和江湖有接触,而赵字营对归德府的控制,某种程度上是江湖意义上的,官府还是大明的官府,所行的也是大明律,怎么看这也是大明王土,那里和徐州豪强有关?

  周管事一行人也不着急了,在徐州受了那么多气,遭了那么多罪,怎么也得好好休整一晚,把身上的脏污晦气都去去,不然这一身模样去了开封府,被周王那边的人认出来取笑怎么办,丢了潞王府的脸,回去肯定要倒霉。

  从徐州砀山入归德府夏邑县,差不多走十里路过虬龙沟,就到了夏邑县的驿站,周管事是王府属官,有资格在驿站休息,而且这边是官府地界,住起来也放心些。

  远远看着驿站,潞王府的这些人就更加放松了,有人小声谈笑,有人大声咒骂,骂得自然是徐州那边的遭遇,太阳西沉,路上行人也多是进城或者去驿站客栈投宿的,还不时听到有人念叨得快点找到住的地方,归德府可比徐州差远了,晚上可不安生。

  现在的周管事听不得别人说徐州的好,可在这路上也没办法作,只是愤愤的朝着那个方向吐了口。

  一口吐沫吐出,却带起了尖利的啸声,把吐口水的周管事吓了一跳,心想吐口吐沫还有这么大声势,然后就是“噗”的一声,有凄厉的惨叫和惊叫,周管事看着身边的一名同伴胸口被箭头贯穿,惨叫着从马上摔了下去。

  猝不及防之下,潞王府这队人都已经呆了,反应过来的也被吓得大喊,呼啸声连续响起,又有两人中箭落马,周管事心胆俱裂,但这个时候也是反应过来,拼命的抽打坐骑,先跑,先跑了再说。

  太阳还没落山,光天化日之下,在靠近城池的官道上居然就有人行凶,路上商旅行人都被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朝着官道下面跑,还有那胆子小的已经被吓瘫了,就那么不管不顾的趴在官道上,立时乱成一团。

  周管事几个人骑着马,这时候只是向前冲,在他们想来,只要进了夏邑县城,一切都安全了,到这个当口,周管事莫名的想到,还是徐州地面上安宁,如果在那边的话,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正奔跑间,却看到前方有几名骑手打马横了过来,在马上张弓搭箭,朝着这边就射,刚才看着不过是寻常的行商,怎么突然间就成了要命的无常。

  命好不如运气好,周管事身体肥胖,骑术也一般,可在迎面箭射中,先落马的都是他的同伴,几根箭都是擦着他的头皮过去,周管事什么都顾不得了,跑出十几步之后,总算记得打马掉头,总不能朝着死路上凑。

  可这个周管事身形肥胖,马匹又是在急奔驰,这一掉头立刻失去了平衡,周管事连人带马直接摔在了官道边上,一条腿被马匹压断,在路边疼得杀猪一般惨叫。

  “我是”在任何时候,周管事都是习惯性的自报来历,可话才说了半截,听到什么呼啸着旋转飞来,脑袋好似被重锤砸中,什么也不知道了。

  “衣服扒走,马匹带走,留下光身子的。”为一名大汉粗声说道,趴在官道上的其他客商不少都听得清楚,这好像是河南北边的口音。

  虽说距离夏邑县城不远,虽然太阳还没落山,可官道上突然爆的杀戮震慑了所有人,大家只顾着四散逃命,根本没有人记得去报官,城中更是无从知晓。

  路人们甚至不知道凶徒们的相貌,或许擦肩而过的时候曾看了一眼,可谁知道是看了眼的哪一位蒙面杀人,现在谁又敢抬头去看。

  射箭拦路的凶徒们动作很快,周管事一行人都被扒了个精光,所有东西就那么随便卷了个包袱,放在他们的坐骑上,然后直接就走。

  马蹄轰鸣过后,战战兢兢的行人商旅们才回到路上,所见的只有几具光着身子的尸体,尸体上都是血窟窿伤口,那个最胖的脑袋都被劈开了口子,看着吓人的很,有胆小的直接就吐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太阳都已经落山,夏邑县的捕快才姗姗来迟,看着也是心惊胆战的很,足足纠集了百余号壮勇,这才敢过来查看。

  “一定是大杆子于的,这心狠手辣,咱们肯定碰不得,快些报到徐州去”夏邑县的捕头倒是懂行,一看这场面就知道管不了,反正归德府夏邑县也是赵字营庇护,交到那边才省心省力。

  碰得碰不得,该查的也是要查,可官道上事起突然,谁也没有看到凶徒相貌,唯一的线索就是黄河北边的口音,然后尸体上也没有什么证据,每个人都被扒的于净,从皮肤和胖瘦上,从路人对这一行人的描述上,也知道死者恐怕不是寻常百姓,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证据了,眼下这盗贼蜂起的时节,在路上横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如果没有苦主找过来,也就会不了不了之了。

  周管事这一于人兴冲冲的来,路上没耽搁什么时间。只在归德府城商丘停留休息,没有在夏邑县停留,这就更没人认得了。

  没人知道周管事一于人的衣服和佩饰腰牌都被烧掉,烧不掉的则是丢进了黄河里,马匹被宰杀之后也放火烧了,烧完之后的残骸也都是丢到了黄河中,根本没留下任何可以追查的线索。

  赵进到达清江浦的第三天,牛金宝他们才赶过来会合。

  “老爷,小的多句嘴,杀了周管事这等人没有什么用,他们在潞王府也是蚂蚁般的人物,这几个没了,那边还会派别人来,老爷这边还会有麻烦,不如小的去骆马湖东岸庄园那边,也让老爷少些麻烦。”牛金宝说得很诚恳。

  “河南那边来个人,我赵进的护卫就要躲出去,那这赵字营还要不要维持了,别的你不用管,护卫好我就可以,你也不用担心你娘,在徐州这边没人能动得了他。”赵进说得则是很轻松。

  牛金宝不善言辞,听到这话也没有继续争执,只是郑重其事抱拳为礼。

  赵进看了看在座的一于伙伴和亲信,现有人想要开口,看那神色就是想要劝什么,赵进笑着说道:“我们局面做大,必然要和周围的大势力碰上,那些藩王,还有孔府,那家不是有大量的庄子,这些庄子把持着当地的盐路和商路,这些他们肯让出来吗?和咱们碰上,非但不会和咱们谈,还会觉得咱们不过是徐州的土豪,会想着吞了咱们,对这样的,咱们小心有什么意义,伸手就砍了,想硬来就打回去。”

  王兆靖和如惠留在徐州,周学智去往扬州和盐商谈事,和赵进聊这些的都是武人,自然对赵进的话没有异议,听他讲完,吉香、董冰峰、张虎斌、黎大津、成大虎几个脸上都有笑容,吉香更是点头说道:“在南直隶这片地方,咱们怕谁?”

  赵进笑着点点头,整肃神色又是说道:“不要大意,河南潞王府的第一波来了,山东鲁王府的第一波还没来,等这第一波来到,还有第二波。”

  说到这里,在座几人的神情都是变得严肃,董冰峰皱眉问道:“大哥,这么一波波下去,到最后岂不是会引来官军,触碰亲藩的事情都等同谋反,肯定会出动大军会剿,而且和马冲昊那次不同,他们可是有旨意有名义的。”

  和藩王起了冲突,这等于是触碰大明皇家的权威,藩王会向朝廷求救,地方官员也不会坐视不理,刚开始一次次被打回去是可以预见的,但也可以想见,最后就是官军会剿。

  说到这个,屋中诸人都更加肃然,赵进看了看,笑着轻松说道:“怎么,你们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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