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自樂

第666章 打遍云湖无敌手

　　前往省城参加抗洪抢险总结表彰大会的代表，由陆玖和范鸿宇亲自带队。

　　此番云湖县抗洪抢险一共评选了三个先进集体，二十九名先进个人。按照省里的要求，所有先进集体的代表和先进个人，都要去省里参加表彰大会，并且说尤省长亲口指示，每位先进个人都要上台领奖，由省领导亲自给大家颁奖。按照大会流程来看，单是颁奖仪式，就准备了两个小时。

　　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决定。

　　以往省级规模的总结表彰大会，一般很少这样子召开的，都是派代表，会议的中心议题，主要是领导讲话，先进代表发言，颁奖仪式是高潮，但持续时间不会太长。

　　倒是很“人性化”。

　　这回改规矩了，大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改规矩，自然不会有人去深究，一切按照指示办理就行。

　　先进们上午赶到县里报到，中午县里招待大伙吃了一顿午餐，下午集合，前往省城，明天一早开会。午宴很隆重，县委县政府几乎所有在职领导都参加了宴会，向英雄们表示敬意。

　　不少先进个人相当兴奋，这还是他们头一回参加这样的活动。

　　作为普通群众，竟然有机会和县里的一二把手同桌吃饭，还要去省里参加表彰大会，从省领导手里接过荣誉证书。

　　一辈子都没想过，会有如此荣耀的一天。

　　云湖县这回评选抗洪抢险先进个人，也让大伙跌落了一地的眼镜。

　　竟然有超过二十人是普通群众，没有任何职务的，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个村支书。另外九名被评选为先进个人的干部，多数也不是领导，而是普通干部。此番被评为抗洪抢险先进个人的，只有两名科级干部，十原区党委书记顾云峰和县委一名副科级的保卫干事。这位保卫干事是云湖镇基干民兵营的营长。因为十原区和基干民兵营在抗洪抢险之中表现极其出色，他俩沾了这个光，被评为先进个人。

　　以往的所谓先进表彰大会，其实就是“干部大会”。真正的普通群众代表，完完全全成了点缀。

　　县里这回也改规矩了。

　　而且规矩改得挺厉害。

　　因为在抗洪抢险工作中表现不佳，工作不力，导致芦花镇大堤桥头村堤段决堤，造成一定的人员财产损失，芦花镇党委书记周子其和镇长吕敏峰被县委通报批评，分别撤销了镇党委书记和副书记的职务。县委同时建议芦花镇人大主席团免去吕敏峰芦花镇人民政府镇长的职务。

　　一纸文件，在云湖县官场引起了空前的“大地震”。

　　周子其居然被撤职了？

　　这怎么可能！

　　他可是县委书记陆玖的通讯员，最亲信的心腹干将。在大家看来，只要陆玖没离开云湖，就算是天塌下来，周子其也不会有事的。

　　在云湖县，“古老相传”，有两位科级干部不是县领导胜似县领导，一位是县政府办主任陈霞。另一位就是周子其。

　　这两位，据说都是能够影响到陆玖决策的厉害角色。

　　结果，周子其被硬生生撸掉了，现在还挂着。没给安排新职务。实在整个云湖县，也很难再找出一个可以和芦花镇党委书记相提并论的正科级职务。

　　要怎样安置周子其，真的很让陆玖头疼。

　　尽管撤职的建议是陆玖在常委会上亲自提出来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幕后推手一定是范鸿宇。陆玖来云湖五年，他是个什么性格，大伙能不知道吗？陆书记的品格还没有高尚到可以“大义灭亲”的地步。基本上。任何一位成功的领导干部，都有“护短”的毛病。不管你内心深处是不是真的护短，台面上你都得摆出这个护短的嘴脸。

　　为什么？

　　你不护短，没人愿意跟着你干啊！

　　就算迫于形势或者仰慕你手中的权势，有人靠拢过来了，领导要是没有人情味，不将属下当心腹看待，属下也就当你是一般的领导，没事的时候，你好我好大家好，溜须拍马，无所不为。关键时刻，没人会为你效死力。

　　各取所需罢了。

　　“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不是说着好玩的，有着十分现实的含义。

　　范鸿宇牛叉！

　　才来了两三个月，硬生生换了政法委书记，又硬生生将两个区委书记一个镇长给撸了，而且都是有大后台的。

　　掰着手指头细细一算，这笔账一清二楚。

　　李文瀚，是谢厚明的亲信，谢厚明自己的兼职，被范鸿宇抢了，交给了李文瀚；霍华龙，是齐正鸿的亲信，被范鸿宇吓得连夜从县城往和平区赶，结果一头撞在防洪堤上，当场断了三条肋骨，现在还在医院住着，通报批评，区委书记的实权，已经被黄伟杰取代了，不出意外的话，霍华龙伤愈出院，不可能再回到和平区区委书记的位置上去；如今连陆玖的通讯员也被撤职，还搭上一个镇长吕敏峰。

　　短短两三个月时间，范鸿宇已经先后和县委五巨头中的三位交过手，还是最强势的三位，并且均是战而胜之，赢得干净利落。除此之外，就只剩下老晁和范鸿宇自己了。老晁是个老好人，一般不得罪人，没人会针对他去。

　　前任省府一秘，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九十年代初期，武侠小说十分流行，已经有好事的干部私下里给范鸿宇取了个绰号，叫“笑面虎范人凤”，戏称范人凤“打遍云湖无敌手”！

　　典出《飞狐外传》，打遍天下无敌手金面佛苗人凤。

　　照范鸿宇这个横冲直撞全无敌的架势，还真有苗人凤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风范。

　　偏偏范鸿宇还不显山不露水的，也没人听说他冲哪位干部拍过桌子训过人，和谢厚明等本土干部动不动就发火骂人的强势风格完全不一样。

　　谢厚明等人的强势，表现在脸上，“水浅”，一眼就能看到底。范鸿宇的强势，却是藏在骨子里头，平日里脸带微笑，温文尔雅，俨然绅士。真惹火了他，不管你是谁的人，收拾你没商量，眼睛都不眨一下。

　　周子其这一被撤职，估计从今往后，整个云湖县的中层干部，甚至一般的县领导，都再没人敢在范鸿宇面前炸翅了。

　　按照干部处分的惯例，周子其被撤职之后，会被安排个闲职挂几个月，时机成熟，依旧会东山再起，出任重要职务。但这并不表示，周子其就没有损失。至少在他的档案里会留下一个大大的污点。本来有小道消息说，陆玖有意要在今年年底的全县人代会上安排周子其出任副县长，正式成为县领导的一员，也为陆玖自己在不久的将来调离云湖做准备。

　　现在周子其遭此重挫，想在今年年底成为副县长，那是想都不要想了，等于变相的被拖慢了进步的步伐，至少也要等到明年才有这个可能了，还要看陆玖和范鸿宇之间是否能完成磨合，达成某种默契。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陆玖想要继续全面掌控云湖县，就必须向范鸿宇妥协，付出一定的代价。换句话说，范鸿宇将在书记掌管的“干部领域”拥有很重的话语权。只要跟着范县长干，也一样有机会成为区镇长甚至区镇党委书记，或者成为重要县直部门的一把手。

　　眼下就有传言说，芦花镇副镇长严小军，将成为镇长候选人。

　　而严小军，则是云湖“黄埔军校”的学员，香港专家陪同干部团为数不多的几位副科级干部之一，以前和周子其一贯不对路，被压制得死死的。谁知转眼之间，就有了“咸鱼翻生”的一日。

　　另一位重量级的“军校学员”黄伟杰，已经代理了和平区区委书记，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区委书记的宝座，他是坐定了。

　　范鸿宇的手段端的厉害！

　　午宴的时候，范鸿宇倒是很守规矩，二把手的身份拿捏得十分到位，凡事都礼让陆玖在前，绝不抢风头。台前，陆玖面子十足。

　　下午，一行三十几人在云湖宾馆会齐，登上一台大班车，向省城进发。陆玖的一号车和范鸿宇的二号车，均未随行，陆书记和范县长跟大家一起，坐大巴车。

　　范县长一再强调，要厉行节约，节省公款开支，好钢用在刀刃上。

　　在这个先进团体中，有两位客人比较显眼。那就是香港专家团的领队董全庆教授和另一位女性香港专家。他们作为特邀代表，出席省里召开的总结保障大会。

　　香港大学客座教授，亲自参加内地的抗洪抢险活动，并且上了第一线，和普通内地民众一起扛麻袋上大堤堵口子，在青山省近几年的历史上，还从未发生过。这个事，《青山日报》尚未进行正式的报道，不过已经有无数的小道消息在传播，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类似这样的“新闻”，传播速度总是很快的，实在是前所未有，足以勾起大众的兴趣。

　　省里召开总结表彰大会，特意邀请董全庆和另一位女性香港专家列席，也是表明态度——古老的青山省，正以越来越开放的态度，向全世界敞开自己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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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7章 省长请客

      云湖县的先进集体代表团，没有去齐河市汇合，直接从云湖去省城。这个早就有安排，各县的代表团，都是直接去省城，在“青山宾馆”会齐。

      会议明天召开，今晚上，全省各地的抗洪先进代表团，基本都在青山宾馆下榻。

      以北部地市的代表为主。

      青山省的地势，北部是水网地区，南部则是丘陵地带。此番大江流域三十年一遇特大洪水，抗洪主要是在北部地市展开，以齐河市为最。齐河市的抗洪先进代表人数，也是最多的。南部地区的地市，也来了些代表。

      全省抗洪抢险表彰大会，自然各地市都要有先进代表参加。不过南部地区的代表，人数远远不及北部地区之多了。

      云湖县代表团刚刚在青山宾馆下榻不久，一台桑塔纳便驶进了青山宾馆的门厅，一早就在大堂等候的范鸿宇立即站起身来，迎出门外。

      “处长！”

      从桑塔纳车上下来的是省政府办公厅秘书一处处长大刘，见到范鸿宇，立即微笑着和他握手寒暄，两人的声音都不大，很是低调。

      大刘还是坚持称呼范鸿宇为“处长”，自居下属，以示自己永远不忘范鸿宇对他的推荐与提携。

      “走吧，董教授和余博士都在房间等着呢。”

      寒暄一句，范鸿宇便即说道，领着大刘往电梯间走去。

      青山宾馆一下子住进来这么多先进代表，顿时变得热闹非凡，不少先进代表是头一回来省城，更是头一回住进全省最高档的宾馆，一切都透着新鲜。

      和普通先进代表不同，董全庆教授和那位香港女性专家余博士住的是单间。这是范鸿宇特意和大刘联系之后，请大刘做出来的安排。此番总结表彰大会。由省委办公厅和省政府办公厅负责会务安排。

      来到董全庆教授的房间，董教授早已结束齐整在坐等。

      “董教授，你好你好，又见面了。”

      一见到董全庆，大刘便即上前，热情和董全庆握手寒暄。

      范鸿宇被洪水卷走，尤利民连夜赶赴云湖坐镇指挥救援行动，大刘自然要跟随的。离开芦花镇之前，尤利民接见了在芦花镇抗洪第一线奋战的香港专家团，大刘和董教授有过一面之缘。

      “你好。刘处长。”

      两人寒暄了几句，去往隔壁房间，请余博士一起。登上桑塔纳，离开了青山宾馆，前往梅山酒店。

      尤利民在梅山酒店设宴款待董全庆和余博士，向他们表示感谢。

      今晚上，分管防汛抗旱工作的副省长将会在青山宾馆设宴款待所有前来参加总结表彰大会的先进代表。明天正式开会。午宴最为隆重，省委书记荣启高，省长尤利民和其他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都要参加的。

      既然是请客吃饭，尤利民的礼数就很周到，早早在梅山酒店的包厢里坐等客人上门。

      不过出乎范鸿宇意料的是，包厢之中。除了尤利民，邱明山和范卫国也在，是尤利民请来的“陪客”。可谓给足了董全庆余博士面子。

      见尤利民已经在包厢里等候，董全庆也吃了一惊，忙即加快步子上前，微笑说道：“尤省长，您好。太客气了……”

      尤利民微笑起身。和董全庆握手，客气了几句。便即给大家引介：“董教授，余博士，来，给两位介绍一下，这位是邱明山同志，彦华地委书记；这位是范卫国同志，彦华地区行署副专员，负责推动彦华地区国企改制工作。呵呵，董教授，余博士，两位或许还不知道吗，范专员是范鸿宇同志的父亲。”

      此番抗洪抢险总结表彰大会，彦华地区自然也派出了代表团，只是没想到尤利民会将邱明山和范卫国都请来作陪。当然了，尤利民今天请董全庆余博士吃饭，不仅仅是表示感谢之意，还想和董全庆余博士探讨一下有关经济改革方面的心得，全省四个国企改制试点县，彦华地区占了两个，请邱明山和范卫国一起来吃个饭，完全应该。

      “您好您好，范专员……哎呀，想不到范专员是范县长的父亲，这个这个……可真了不起，老子英雄儿好汉……”

      范卫国的身份，显然也有点出乎董全庆的意料之外，紧紧握住范卫国的手，从嘴里憋出了这么一句话来，顿时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老子英雄儿好汉”这句话，在座诸人，除了余博士，人人都算得耳熟能详了，已经成为某个时期的“独特用语”，近十几年，很少有人再提到这句话了。却没想到从一位香港专家的嘴里冒出来，颇有点不伦不类，但用在范卫国和范鸿宇父子身上，倒也挺合适的。

      范卫国和董全庆余博士握手寒暄，眼神却只在范鸿宇脸上瞄来瞄去。自从范鸿宇前些日子遇险，这还是他们父子头一回见面。眼见得儿子变得黑黝黝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范卫国便暗自心疼不已。这世界上，关心儿子的，绝不仅仅只有母亲。

      彼此客套一番，分宾主落座。

      邱明山在尤利民左边，董全庆在尤利民右首，范鸿宇坐在父亲身侧。

      范卫国低声问道：“身体不要紧吧？”

      范鸿宇自然明白父亲的意思，微笑说道：“没事，就是在水里泡了几个小时，不要紧，感冒都没有……刚到县里，就碰到这么档子事，工作量是大了点，等理顺了就会轻松一些。”

      算是给自己的“黑瘦”做了个解释。

      范卫国见儿子虽然黑瘦了一圈，但双目依旧炯炯有神，身板挺得笔直，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也便安下心来。这孩子身体倒一贯都挺结实的，加上年轻，底子好，应该是没事。

      客人到齐，酒店总经理低声向尤利民请示，是不是可以上菜了。

      自梅山酒店成立以来，这还是省长大人头一回大驾光临，酒店方面自是把出了十二分的小心谨慎，总经理亲自在包厢服务。如果不是青山宾馆今儿人满为患，尤利民也不会将宴席设在梅山酒店。虽然说青山宾馆的装修设施未必就强过了梅山酒店，但政府宾馆的大牌子却是实实在在的。

      尤利民微笑颔首。

      总经理便即吩咐下去，酒菜流水阶送将上来。

      因为是宴请香港专家，尤利民破了例，不再是四菜一汤的工作餐，而是上了八个热菜，四个凉盘，其中还有海鲜，算得十分丰盛了。酒水上的茅台和红酒，根据个人口味，各取所需。

      男士都是喝茅台，余博士是唯一的女性，喝红酒。照董全庆的心思，他其实也想喝红酒，红酒养生。不过尤利民等人都选了茅台，出于礼节，他也只好以白酒相陪。

      尤利民举起酒杯，微笑说道：“董教授，余博士，两位和其他香港专家，不远千里来到云湖，不但为云湖的经济建设出谋划策，还为云湖的抗洪抢险贡献力量，对香港专家这种精神，我表示十分钦佩。我代表我个人，敬两位一杯。”

      董全庆和余博士忙即起身，说道：“尤省长太客气了，我们其实是在完成本职工作而已。令和繁先生请我们前往云湖进行调研考察，付给了我们薪水，于情于理，我们都要把这个工作做好，这是最基本的职业道德。至于参加云湖的抗洪抢险，算是适逢其会。天灾全世界都难以避免，不管在哪里碰到了，都应该挺身而出，责无旁贷。实在当不起尤省长的夸奖。谢谢尤省长的盛情款待！”

      一番话说得十分得体，举杯和尤利民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喝得急了，咳嗽一声，脸色憋得有点红。

      范鸿宇笑着说道：“省长，董教授在香港的时候，习惯喝红酒。茅台太烈了。”

      尤利民哈哈一笑，说道：“那就喝红酒嘛。咱们今天就是朋友聚会，没那么多讲究。董教授喜欢喝红酒，那就换上红酒吧。”

      “谢谢……”

      董全庆也不推辞，换上了红酒。

      “来，董教授，余博士，我也代表我个人，敬两位一杯！”

      酒桌上的规矩，尤利民敬酒之后，就该轮到邱明山。两位香港专家和邱明山还是头一回见面，不过此人气度沉稳，神情儒雅中透出丝丝坚毅，一看就知道是个大人物，对邱明山敬酒，自也不敢怠慢，大家客气了几句。

      随后范卫国，范鸿宇，大刘等人一一向两位香港专家敬酒，董全庆和余博士又一一回敬，酒桌上气氛渐渐热烈起来，大家都放开了些，不再那么拘谨。

      毕竟和一省之长同桌喝酒，纵算是香港专家，也能感受到极大的压力。

      不过余博士已经粉腮泛红，有点不胜酒力了。

      余博士三十几岁，是香港专家团之中两位女性之一，也是年纪最轻的一位，平日里专心做学问，于这些人情往来的应酬之事，确实不大擅长。当此之时，也只能强撑。

      尤利民微笑着吩咐酒店服务人员给余博士换上了果汁。

      省长请客，自不会像普通人那样以喝酒多少来“论英雄”，未免落了下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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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8章 董教授的推崇

      “董教授,专家团在云湖待了两个月吧?”

      酒至半酣,尤利民放下酒杯,微笑问道。

      “是的,尤省长,我们是五月中旬到的云湖,快两个月了。不过中间有一段时间,我们在抗洪,本职工作耽搁了十来天。不然,原定六月底就会完成调研课题的。”

      董全庆一板一眼地答道。

      真正做学问的人,大都是这样的性格。

      “董教授,专家团这回的调研,有些什么样的收获吗?对云湖今后的经济建设道路,有什么建设性的建议?”

      尤利民饶有兴趣地问道。

      董全庆认真地说道:“尤省长,我们专家团已经在做调研总结报告了,这个话题比较大,一时半会,可说不清楚。”

      尤利民摆了摆手,说道:“没关系,董教授,咱们现在也算是在闲聊,不一定要谈得太详细。请董教授择其精要阐述一下吧。”

      董全庆想了想,说道:“尤省长,我们经过近两个月的调查考察,认为云湖县在今后的经济建设过程中,最主要应该关注的,就是三个方面的问题。第一个,就是政府职能和市场匹配;第二个是主营产业的确定和扶持;第三,则是社保措施的健全。”

      尤利民邱明山范卫国等人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尤利民说道:“愿闻其详。”

      原以为,董全庆他们香港专家组,会提出一些技术性的建议,没想到一上来就是“大政方针”,略略出乎尤利民等领导的意料之外。

      董全庆笑了笑,说道:“尤省长,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其实当初并不是我们专家团提出来的,是范县长提出来的。他用了一个非常形象的比喻,叫做‘小政府大市场’。我认为这个提法非常的贴切。尤省长。我现在是令氏集团的首席经济顾问,当初令氏集团决定前来青山省投资的时候,就征询过我的意见。不瞒您说,当时我投了反对票。”

      “哦?为什么?”

      尤利民忙即问道。

      “是这样的,尤省长,请恕我直言,因为在此之前。我不是很能看得明白大陆现行的经济政策。总体来说,还是以计划经济为主的。在涉及到国计民生的许多领域,指令性计划随处可见。令氏集团如果单纯是在内地进行投资,倒也并不要紧。关键还要为修建洪南高速公路进行融资,这就必须要特别慎重了。因为这涉及到一个国家长久的经济政策,一耽生变化。很难全身而退。不过令董和令二少坚信在青山省投资能够获得巨大的回报,最终董事会还是通过了投资的决议。这一回,受令二少委托,让我带着十来位同仁前往云湖进行市场的调研考察,我当时也觉得令二少有点小题大做……”

      区区一个云湖县,用得着摆出这么大的阵仗么?

      这样的话,董全庆再直爽。也不至于脱口而出,不过那意思却是明明白白的。

      “但是,到了云湖,和范县长沟通过后,我的观点马上就发生了极大的转变。这一趟我要是能早点来,或许受益更大……”

      说到这里,董全庆就朝范鸿宇竖起了大拇指,露出由衷的钦佩之情。

      他是做学问的。不过作为令氏集团的首席经济顾问,也并非全然不懂人情世故。但当着尤利民的面,如此盛赞范鸿宇,依旧颇为出格。若不是范鸿宇真的给他造成了极大的震撼,他决不至于如此。

      尤利民哈哈一笑,说道:“这么说,范县长也教了董教授不少的东西?”

      眼里闪过一抹又是惊讶又略带点调侃的神色。

      范鸿宇就是范鸿宇。不管什么时候,都能让人大出意表。邱明山如此,尤利民如此,现在连香港大学客座教授。亦复如此。

      这年轻人,确实有些真本事。

      “对对,尤省长说得很正确,我确确实实在范县长那里学到了很多的东西,不但是我,其他同仁也有类似的感觉。余博士,你说呢?”

      余博士脸泛桃红,推了推眼镜,很认真地点头,答道:“确实如此,范县长的许多理念,就算放在香港乃至放在全世界,都是十分先进的。往往能令人眼前豁然开朗,展现出一片新天地。”

      在另一个世界,范鸿宇不是经济专家,但领先二十几年的知识储备,实在非同小可。一些在后世习以为常,毫不足怪的观念,放在眼下,还是新潮得不得了。尤其董全庆余博士等人又是真正的专家,往往只要范鸿宇略一点拨,立时便能自我深入研究,和现有的知识融会贯通,更是觉得范鸿宇的点拨切中要害。

      顿时就有四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到范鸿宇的脸上,颇值得玩味。

      不问可知,是尤利民和邱明山。

      范卫国也双目炯炯。

      儿子能够得到香港专家这般推崇,而且是当着尤利民和邱明山的面,范卫国自然倍觉光彩。

      范鸿宇赧然一笑,连连摆手,说道:“董教授,余博士,两位过奖了。您两位还是多谈谈专家团的调研结论,饶过我吧。不然,我要被当成怪兽了。”

      被奥特曼海扁。

      一番话又说得大家哈哈笑了起来。

      董全庆笑着说道:“好的,尤省长,邱书记,范专员,我们先谈谈政府职能与市场的匹配问题。云湖县的自然条件和经济基础,并不出色,和内地大多数县没有太大的不同,并无多少优势可言。云湖县八十万人口,经济要高速发展,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一套全新的激励机制。鼓励这八十万人口中那些特别出类拔群的人才冒出头来,主动去搞市场经济。不管他们是经商也好,办工厂搞实业也好,或者搞其他门路,只要是合法,县政府就应该大力支持。这个支持,又包括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是政策鼓励,对于一楔律和政策都没有明文规定的领域和项目,不要禁止他们进入尝试,手脚放开一些。第二个方面,则是具体的资金扶持。当然,县政府不是盈利单位,本身并没有太多的资金用来支持民间经济的发展。不过县政府可以采取其他的变通方法,尽可能为一些有潜力的个体户或者民间小企业提供融资渠道。还有,市场消息的及时更新,也是至关重要的。这一点,不要说内地,就算在香港,在很多比较发达的国家和地区,也还没有引起充分的重视。事实上,市场最新消息的及时获得,往往决定一单大生意的成败,甚至决定一家企业的兴衰生死。”

      “哈哈,说到这里,我又忍不住想要举个例子了……”

      董全庆望向范鸿宇。

      “董教授请讲。”

      尤利民听得很认真,闻言忙即说道。

      “这个例子,还是和范县长有关。令二少的繁盛贸易公司和天歌电子公司合作,推出天歌掌上游戏机,就是信息制胜的经典范例。我们事后研究,其实日本任天堂公司研究微型游戏机的时间远远在我们的前边,积累也比我们身后,最终却被我们完全打败,全面推出掌上游戏机市场,游戏软件的开发,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我们抢在任天堂之前,拿到俄罗斯方块的授权,一举奠定了胜局。据令二少说,这全都是因为范县长的事先筹划,他甚至都没打算搞掌上游戏机产业的。由此可见,信息在市场经济中的重要性。因此,我们建议云湖县政府应该成立一个信息中心,及时收集全省全国乃是全球范围内,各行各业的最新消息,定期向云湖的个体工商户和企业界发布,让他们从中了解各自行业的最新变化,以便能够做出正确的应对措施。现阶段,云湖县的个体经济和民间经济,还处于刚刚起步的萌芽阶段,普遍比较弱小,资金实力根本谈不上雄厚,重要信息要是发生误导,造成的威胁也是致命的。换句话说,很多人都亏不起……亏一次,可能就万劫不复了。”

      范卫国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说道:“是这样的,都是小本经营,本钱都是东挪西凑凑起来的,真亏了,很难翻身。如果能够为他们提供最新的最实用的市场信息,对他们确实是个很大的帮助。”

      “是的,范专员,这就是令公子提出来的,小政府大市场的精髓所在。范县长坚持认为,政府不应该什么都管,应该放手,市场的工作交给市场去完成,政府主要就是为市场做好后勤支援的工作。如果将云湖比作是一个企业,八十万人口就是发展的最大障碍。没有任何一家企业,可以有效地协同八十万人的动作,指令性计划,很显然会有很多的漏洞。现在很大大企业,都实行事业部制度,就是这个意思。公司总部只管大方向,具体的工作,交给一个个事业部去完成。公司负责提供资源和必要的援助,最后验收成果,收获利润。我认为,范县长这个观念,完全正确,已经走在了大企业事业部制度的前边。在一个县里面也搞类似事业部制度,真是一个创举。佩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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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9章 奇正结合

      “这个政府信息中心，信息来源是什么渠道？怎么验证信息的真假？怎么对外发布？”

      一直静坐聆听的邱明山忽然问道。

      听到邱明山如此相询，范鸿宇就知道，邱书记已经开始从技术层面考虑问题，显然对董全庆提出来的这个建议十分重视。

      董全庆忙即答道：“邱书记，这是我们研究的重点之一。首先，信息来源肯定是全国各地的报刊杂志。目前来说，全国的报刊杂志，从中央到地方，都还没有刊登广告的习惯。而且广告发布的消息，也并不十分可信。但只要仔细分析，从一些新闻报道之中，就能找到很多有用的讯息。譬如南方和江口市的报纸，经常会报道一些民生问题，猪肉，蔬菜，日常用品等物资的供应状况以及大致价格。只要一分析‘提炼’，就是有用的讯息。其次，我已经和令二少沟通过，令二少同意和云湖县信息中心共享令氏集团的信息库。邱书记，令氏集团的信息库建立的时间比较早，信息收集还是比较齐全的。当然，令氏集团主要搜集的是国际上的金融和实业信息，短期之内，可能对云湖县的个体经营者和民间企业没有太大的实际帮助，只能供他们参考，开阔视野。至于信息的真假，主要由信息收集人员来甄别，有把握的就放在已验证一栏，没把握的放在未经验证的一栏。信息对外发布，我建议采取收费制度，范县长更进一步，他认为可以采取会员制度。”

      邱明山又问道：“什么叫会员制度？”

      董全庆便望向范鸿宇，希望他亲自来回答邱明山这个问题。会员制来就是他提出来的。

      范鸿宇笑了笑，说道：“邱书记。会员制，就是类似工会的组织。这个信息服务中心，面向全县所有的国营，集体和私营企业，面向个体劳动者。他们按照企业规模，向信息服务中心缴纳少量费用，就可以随时查阅这些信息资料。”

      范卫国问道：“为什么要收费呢？少量费用，收取上来，有什么实际意义？”

      范鸿宇忙即说道：“这个收费是象征性的。信息服务中心由政府全资拨款，直属县政府管理。但我国有这么个传统，叫做便宜无好货。这些信息要是免费对外公开，任何人都可以查阅，就不珍贵了。它的可信度就起不来。收点钱，似乎档次就上去了。”

      说到这里，范鸿宇哈哈一笑。

      大家都不禁莞尔。

      我们的国民，确实有这种心态，越是便宜的，越是免费，越是信不过。总觉得没那样的好事。范鸿宇算是将这些人的心理琢磨透了。

      尤利民缓缓点头，说道：“这个想法不错，有一定的可行性。你们先试，如果事实证明确实有效果。那再在全省推广。”

      二十一世纪什么最重要？

      不是人才，是信息！

      尽管现在互联网尚未兴起，收集信息只能靠这种最原始古老的方法，但不可否认的是。往往这种原始古老的方法，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从公开发行的报纸刊物上收集情报。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经成为各国情报部门十分重视并且行之有效的好手段。

      范鸿宇要做的，就是尽可能让这些信息扩散的范围更广一些，覆盖更多的企业和人群。当其他地方的企业和创业者还在“撞大运”的时候，云湖县已经批量提供经济信息给成千上万人。

      这个先机了不得。

      现在经济社会，哪怕你只领先了一步甚至是半步，最终的结果就是天壤之别。

      很多人都知道第一个登上月球的美国人叫阿姆斯特朗，但紧随其后踏上月球的那位同事，还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名字？

      “是，省长。”

      范鸿宇恭谨地答道。

      尤利民继续说道：“范鸿宇，你是想在云湖复制枫林的模式，鼓励乡镇企业遍地开花？”

      范鸿宇想了想，说道：“省长，有这个意思，但也不完全是复制枫林模式。枫林镇地方小，人口少，好启动。几个龙头企业建起来之后，就可以有效带动全镇经济的发展。完全在云湖照搬枫林模式，结果可能并不理想。我是想，在云湖搞几个支柱产业，作为政府财政收入的来源。同时，要鼓励云湖人走出去。不管以何种形式走出去，是外出求学也好，经商也好，给人帮工也好，搞建筑施工也好，总之要走出去。大量的云湖人走出去，第一，会给云湖带来很多活钱，不单单是大伙挤在一个槽里抢食。第二，会开阔眼界，等他们叶落归根的时候，能够给家乡带回来技术和资金，尤其重要的是，能带回来全新的观念。给他们提供信息，就是鼓励他们走出去，闯世界。八十万人口，不要说全部动员，能动员十分之一乃至二十分之一的人走出去，都很了不得。”

      董全庆补充说道：“尤省长，范县长已经和令二少取得了共识，每年从云湖抽掉五到十名干部去令氏集团实习六个月。在实习期间，县里会给他们发放基工资，不够生活的部分，由令氏集团补贴。范县长跟我说，希望通过这种交流，可以迅速为云湖县培养一批懂得现代企业管理和市场营销的真正人才。”

      尤利民哈哈一笑，说道：“范鸿宇，这个秋风打得不错，看来令和繁令公子是误交损友了，一天到晚被你打秋风。”

      尤利民可是很清楚，董全庆等人在云湖调研考察的工资，都是令氏集团负责的，范鸿宇一个大子都不掏，就管吃管住，小算盘扒拉得哗哗的响。

      范鸿宇笑道：“令公子是有钱人，活该被我们无产阶级打土豪！”

      尤利民便瞪了范鸿宇一眼。

      这个家伙身价不菲，公开向组织申报的财产都在百万以上，居然厚着脸皮自称“无产阶级”，叫“工薪族”尤省长情何以堪？

      对于尤省长的愤懑，范县长心知肚明，只嘻嘻而笑，也不在意。

      董全庆却正色说道：“尤省长，这个不算是范县长打令氏集团的秋风。说起来，令氏集团还占了便宜呢……”

      “哦？这倒新鲜。令氏集团怎么就占便宜了？”

      这一来，不但尤利民大惑不解，邱明山和范卫国也瞪大了眼睛，望向董全庆。

      “令氏集团不是无偿为云湖县培训干部的，每年集团的远景规划，都要请范县长过目斧正。类似这样的工作，如果交给专门的机构去进行可行性评估，需要很大的一笔费用，远远超过几个人的培训费和生活补贴了。”

      得，范县长的作用，已经堪比国际性的专门评估机构了。

      但瞧董全庆的样子，很明显认为范鸿宇绝对有这个能力。

      尤利民笑笑，对董全庆这个解释不置可否，说道：“好，谈谈你们的第二个建议吧。你们打算在云湖搞几个什么样的支柱产业？”

      “事实上，只有一个支柱产业，也叫做‘全民产业’。”

      董全庆朗声答道。

      “全民产业？”

      又是一个新名词，几位领导都被吸引住了。

      “是的，尤省长。我们跟范县长反复探讨过，认为以云湖的底子来看，工商业都很不发达，是传统的农业和渔业县，现阶段，任何工矿企业都难以成为全县的支柱产业，只能从农业和渔业上想办法。我们建议，在云湖县成立一个农副产品和渔业产品销售公司，统一整合全县的农业资源和渔业资源。当然，这不是简单的统一销售，而是在统一销售的同时，要完成产业的更新换代。同样是种植大米，但大米的品质好坏，档次高低，在售价上是很不一样的。渔业也是如此。我们建议在全县统一种植品质较高的大米，推广网箱养鱼的经验，逐步淘汰劣质稻米和劣质渔业资源。只要统筹到位，这个产业，就能成为全县的支柱产业，覆盖全县绝大部分的乡村和农业合作社。”

      邱明山插话说道：“董教授，你们刚才谈到，要打破计划经济，加速市场化的进程。现在又要在全县统筹安排农副产品和渔业产品的生产和销售，岂不是互相矛盾吗？这个销售公司，承担的任务够重的，一个失误，就会连累到全县几乎所有农业人口。这中间的风险，你们仔细考虑过没有？”

      邱明山性格大气，但涉及到具体的工作，却从不肯马虎。

      董全庆连忙说道：“邱书记，我们考虑过的。确实难度不小。但我们认为，只要制度健全，监管到位，选拔优秀的人员，这个销售公司就能很好地运作起来。而且范县长还建议，这个销售公司要两块牌子一套人马，既是销售公司，又是政府的咨询机构。一些事关全县的重大决策，由销售公司提出来，最终通过县政府落实下去。整个运作流程，都置于县政府的监督之下。”

      “邱书记，统一管理全县农副产品和渔业产品生产销售，是我们的主力部队。鼓励一部分社会闲散劳动力走出去，就是奇兵。奇正结合，两条腿走路。”

      范鸿宇加上几句解释。

悠然自樂

第670章 社保制度的改革

      董全庆说道：“邱书记，所谓市场经济和计划经济，并不是完全矛盾的，不是非此即彼。很多时候，它们彼此之间有很深刻的关联。要走市场经济的道路，政府不能包办一切，但不是说，政府完全放手不管，一切都推向市场。尤其在刚刚开始转型的时候，很多民众对市场规律还是一知半解，更加必须有政府的管理和引导。纵算在西方那些市场经济特别发达特别完善的国家，关系到大部分民众切身利益的产业，政府还是会严密监管的。农业和渔业，是云湖县目前的基础产业，涉及到了全县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民众。这个事要办好，政府绝对不能置身事外。因为农户和渔民，单个力量都很弱小，没办法独力完成产业的升级换代，更加不可能去了解外边市场的信息。政府统一销售，统一收集信息，统一管理完成升级换代，就很有必要。”

      邱明山点了点头，说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尤利民沉吟着说道：“董教授，范鸿宇，要全面协调全县的农副产品和渔业产品的升级换代和销售，单单在县里成立一个销售公司，恐怕不够吧？”

      范鸿宇答道：“肯定不够。每个区每个乡镇，都必须成立相应的合作社机构，直接和基层群众打交道。”

      尤利民说道：“这样的机构，我们本来就有。比如供销社。”

      范鸿宇微微摇头，说道：“职能不一样。供销社基本是单向的，从上往下，主要是产品销售。农产品收购这个环节，很僵硬。定价单一，方法也单一。收购的品类更加单一，很难起到应有的作用。”

      “那这样一来，岂不是又要增加一个机构，增加许多脱产干部？”

      尤利民很认真地问道。

      干部队伍超标，机构臃肿，一直是尤利民很关注的问题。而这个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范鸿宇说道：“省长，这个问题。我们也考虑过的，加机构，不加人。新机构的干部职工，都从其他部门抽调。比如供销社，经贸委。农业局，渔业局这些单位，都可以抽调人员去新的机构工作。政府现有编制人数已经超标，再加人，公家负担会越来越重。”

      尤利民缓缓点头。

      邱明山说道：“范县长，在云湖，也许能够按照你说的那样。加机构，不加人。但在其他县，恐怕就不一定能做得到了。”

      范鸿宇微微一笑，说道：“邱书记。我相信，至少在彦华，肯定能做到。”

      这个事，关键就在于主事者本身的态度是否坚决。只要邱明山还在彦华地委书记的任上。整个彦华地区要推行他这个模式，就能做得到。

      尤利民说道：“你们先试。如果事实证明行之有效，到时候再考虑进一步推广。相应的文件和监督措施，肯定也必须要到位的。”

      从尤利民这个态度来看，他已经完全认可了范鸿宇在云湖的“标新立异”，不管是什么样的新招数，都毫不犹豫地同意让范鸿宇先试。

      所谓试点县，确实就应该有这样的特权。

      “董教授，请你谈谈第三点吧。社保机制的健全。”

      可见对董全庆的话，尤利民听得十分认真，董全庆说的三个大方面，尤利民都记得一清二楚。

      董全庆却没有急着开口，沉吟起来，片刻之后，说道：“尤省长，这是纯粹的学术探讨，我就事论事，并没有别的意思……”

      此言一出，在座诸人的脸色顿时都变得比较严肃起来。

      看样子，董全庆也意识到他即将谈到的话题，可能会“犯禁”，不得不有言在先。

      稍顷，尤利民微微颔首，说道：“董教授，我早就已经说过了，这是纯粹的朋友聚会，私人聊天，请董教授畅所欲言。”

      董全庆点了点头，说道：“是这样的，有关社保措施健全这个话题，是我们在探讨云湖县公有制企业改制的时候提出来的。听范县长说，云湖县是省里明文规定的四个国企改制试点县之一。具体到每个企业改制的方式，范县长早就已经胸有成竹。范县长大才，要让这些亏损的国营企业扭亏为盈，并不太难……”

      “是吗？这么有把握？”

      尤利民瞥了范鸿宇一眼，淡然问道。

      范鸿宇笑道：“省长，现阶段，公有制企业扭亏为盈，难度确实并不大。整个全国的市场经济都还处在摸索阶段，谁抢得了先机，谁就能在市场上占据一席之地。真正的困难在于，公有制企业改制之后，被淘汰下来的富余的干部职工，怎么安置。这个问题，在彦华改制的时候，就碰到过。到目前为止，尚未找到很完善的对策。将下岗的干部职工，一股脑推到社会上去，不见得是最佳的方式。”

      尤利民沉声说道：“企业消化不了，又不能推上社会，那应该怎么办？政府包干？”

      邱明山和范卫国都露出十分关注的神情。

      如同范鸿宇所言，彦华地区的国企改制工作，已经基本完成，取得了十分良好的经济效益。真正的难题，就是下岗职工的安置。

      确实很棘手！

      不待范鸿宇回答，董全庆便开口说道：“原则上是这样的，尤省长，对于失业的工人，确实应该由政府包干！”

      大伙的眼神又都落到了他的脸上。

      董全庆冷静地说道：“尤省长，邱书记，范专员，失业是一个全球性的问题。不管经济多么发达的国家，失业都是不可避免的问题，也是政府必须要妥善解决好的问题。这就涉及到了社保体系的完善与否。西方国家的失业工人，至少有三个方面的保障。第一个方面的保障，来自于原先供职的企业。公司裁员，必须根据职工在企业的工作年限，付给一定的补偿金。这笔补偿金，一般来说，至少可以保障失业工人三个月以上的生活不成问题。第二个方面的保障，来源于政府的失业救助金。工人失业期间，可以申请失业救助，保障基本生活。第三个方面的保障，就是全社会健全的再就业培训。这些培训机构，少数是政府开办的，多数是民间开办的。参加这样的培训之后，可以让失业工人尽快找到新的工作，结束失业的状态。”

      “目前，在云湖县，这三个方面的保障，都不健全。在毫无保障的情况下，仅仅发放一笔补偿金，就将企业富余的职工解雇，直接推到社会上去，从此撒手不管。我个人认为，这是很不负责任的做法。一旦补偿金用完，他们没有找到新的工作，没有新的生活来源，政府又没有失业救助金发放，生存立即就成为大问题。如果失业工人的数目不大，或许还不会造成太大的社会影响，一旦数目大了，就会引发很严重的社会问题，对于政府的声誉，是个很大的影响。”

      我国第一部《劳动法》，尚未颁布，工人下岗失业，应该得到的补偿，没有明确规定。

      尤利民双眉微蹙，问道：“董教授，你的建议是，要在云湖县先完善社会保障制度，才能推行国企改制工作？”

      董全庆沉吟着说道：“尤省长，按照先后顺序来说，应该是这样的。不过，根据云湖的实际情况来看，要建立完善的社保制度，并非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至少也得一两年时间。云湖那些公有制企业，普遍亏损严重，不要说一两年，就算是几个月，都很难熬下去。所以，我们跟范县长商议，认为可以齐头并进，一边进行企业改制，一边完善社保制度。而且也不必要一上来就贪大求全，想要将所有的社保制度都完善，可以先建立下岗职工的社保制度。把这一块单列出来，先搞好，解决了下岗职工的后顾之忧，整个公有制企业的改革工作，就能放心推行了。”

      尤利民立即紧盯着问道：“社保资金怎么解决？谁来管理？”

      董全庆又望向范鸿宇，范鸿宇点点头，说道：“省长，我们是这么考虑的，社保资金企业出一部分，政府筹集一部分，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先向银行借贷一点，救急。管理暂时归口在劳动局。只要国企改制之后能够取得很好的效益，保障下岗职工最低生活标准的资金来源，就能得到妥善的解决。所以，改制势在必行，不改的话，都要饿死。改了，也许还会碰到很多问题，但总比不改要好。”

      尤利民沉吟说道：“这个事，必须要慎重，实施之前，要把可能发生的情况都考虑进去，搞细致一点，完善一点。你们先把可行性报告搞出来，给我看看。”

      “是，省长。”

      范鸿宇恭谨地答道。

      尤利民对他的关怀，当真是无微不至，这是准备亲自出面为他挡箭了。

      毕竟这已经不仅仅是经济领域的问题，涉及到了基本体制，比较敏感，范鸿宇人微言轻，未必顶得住。

悠然自樂

第671章 洪直正同志

      宴请结束之后，邱明山，范卫国，范鸿宇等人，恭送尤省长回家，然后大伙一起返回青山宾馆。今晚上，所有先进代表都住在青山宾馆。

      于情于理，范鸿宇都必须去邱明山房间里坐一会。

      此番抗洪抢险总结表彰大会，高洁没有来参加，刚好有比较重要的工作处理，走不开。常务副市长的工作，也是很繁忙的。

      范卫国范鸿宇父子，陪同邱明山走向他下榻的房间。

      身为地委书记，邱明山住的，自然是单间。

      “鸿宇，为什么香港专家在第一线抗洪抢险的新闻，省报还没有报道？”

      范卫国有点奇怪地问道。

      纯粹就事论事，这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新闻，很抢眼，照理，省报应该第一时间予以报道。现在抗洪抢险表彰大会明天就要召开了，省报居然一直没有报道这则新闻，令人好生不解。

      范鸿宇微微一笑，说道：“有人不想担风险。”

      范卫国愤愤地说道：“这些人，无论什么事，都一定要往政治上扯，简直荒唐。”

      “争辩得那么厉害，小心一点也无可厚非。”

      范鸿宇倒是很看得开，笑着为宣传部门解释了一句。自从御用大腕在《时事论坛》上发表的那篇“檄”正式上了内参，这个事就变得非常敏感。青山宣传部门的负责同志，确实没有义务为范鸿宇“摇旗呐喊”，无缘无故的卷入进这是非窝去。

      邱明山淡然说道：“一定要往政治上扯，也未必就扯不上。”

      范鸿宇说道：“正是。暂时还不用。”

      邱明山瞥了他一眼，范鸿宇微笑点头，邱明山便确定，范鸿宇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说不定早就有了后续的安排。只是时机未到罢了。此人年纪轻轻，在政治上的天赋实在非比寻常，有时候连邱明山都觉得大开眼界。

      来到邱明山的房间，范鸿宇恭请两位尊长在沙发里落座，自己临时充当服务生，为邱明山和自家老子斟茶倒水。

      邱明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缓缓说道：“范鸿宇，这回有点冲动了啊。凡事要有个度，不能一味逞强。人定胜天这句话，更多时候。只是一个口号。”

      无疑，邱明山是在批评范鸿宇被洪水卷走的事情。

      作为前线最高指挥员，自身的安危是军心士气之所系。不可轻身犯险。

      范鸿宇躬身受教，说道：“邱书记批评得完全正确，关键还是经验不够，对决堤的情况判断不准。不然，提早一点撤退。疏散人员，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范卫国忙即说道：“鸿宇，邱书记的批评是金玉良言，你一定要牢记在心，下次不要再犯这种错误。”

      “是。”

      范鸿宇又朝父亲欠了欠身子，恭谨地答道。

      这个事。让太多关心他的人为他担惊受怕，范鸿宇心中颇为愧疚。

      “邱书记……”

      范鸿宇掏出香烟，敬给邱明山和自家老子。又给两位尊长点上了火。

      范卫国抽着烟，沉思着说道：“鸿宇，这些香港专家在你们县里调研考察的思路，我看还是很值得借鉴的，比较有可行性。”

      范卫国的工作作风。一贯勤勉踏实，董全庆谈到的那些方式方法。对他颇有启发。

      范鸿宇点头说道：“是这样的，董教授他们都是真正做学问的专家，比较专注于实际问题的解决。不过我这回请他们过来，除了一起研究云湖县今后的经济发展方案，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要请他们为云湖的干部们完成现代经济学的启蒙教育。真正的市场经济，现阶段对于我们内地绝大部分干部而言，都是一片空白。完全靠自己摸索，代价太高，速度也太慢，我有点等不及。”

      范卫国不由有些好笑，带着点教训的意思说道：“你看你，刚刚还接受了邱书记的批评，一转眼又开始犯这急躁的老毛病了。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嘛。”

      实话说，范卫国对这个儿子，满意到十分。就是范鸿宇未免“冲得太快”，二十四岁不到，就已经是县长，太引人瞩目。偏偏还那么喜欢折腾，总是“标新立异”，范卫国就觉得，有必要给他敲个警钟，让他也能够静下心来，好好“反思反思”。

      邱明山说道：“卫国，知子莫若父。他是你儿子，是个什么德性，你不清楚？我估摸着范县长现在心里头想的，就是怎样在明年把云湖搞成齐河市第一经济强县。至于后年，范县长，你的目标应该是全省第一经济强县了吧？”

      范鸿宇笑道：“邱书记，您给定的这个目标太高，怕是很难完成任务。要是能多给一年的缓冲时间，也许还能拼一下。”

      邱明山和范卫国顿时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怎么，你还真有这个想法啊？”

      范卫国诧异地问道。

      貌似刚才，邱明山明明就是在调侃范县长来着，不料还一语中的。

      范鸿宇脑袋一歪，似笑非笑地说道：“爸，人有理想，有奋斗目标，总不是坏事吧？”

      “当然不是坏事……就是，这现实吗？你真有把握？”

      范卫国更加惊讶了，如同邱明山所言，知子莫若父。他深知以范鸿宇的性格，若是没有几分把握，绝对不会当着他和邱明山的面，如此“口出大言”。

      范鸿宇说道：“百分之百的把握，肯定是没有的。不过，只要能坚定不移地按照既定策略搞下去，中间不发生意外状况，两三年坚持下来，也不是没有一点希望。实话说，现阶段，全省所有县级行政区，包括洪州的那几个区，都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经济强县，支柱产业不明显，要赶超它们，并不十分困难。越往后，难度就越大……”

      尤其当房地产成为支柱产业之后，大城市地价暴涨，那时候云湖县想要赶超洪州的市辖区，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你全县干部齐心协力，辛辛苦苦奋斗一年，好不容易创造出一点GDP的增长速度，人家几块地一卖，立马甩你几条街。

      说到这里，范鸿宇忽然笑了一下，说道：“邱书记，爸，其实我心里最担心的对手，只有两个……”

      “哪两个？”

      邱明山和范卫国都有点好奇地问道。

      “第一个是洪州昌明开发区，第二个就是彦华市。”

      洪州昌明开发区，是去年成立的县级经济开发区，令氏集团繁盛电子工业园就建在昌明开发区。到目前为止，依旧是青山省引进的最大外资公司，一旦全部建成投产，无疑将为昌明开发区的GDP增长作出巨大的贡献。至于彦华市，那就更好理解了。一个枫林镇每年创造的GDP，就已经超过了南部部分贫困县的国民生产总值。更不要说，目前彦华的国企改制已经全部完成，正在创造大量的效益。

      邱明山哈哈一笑，说道：“喜闻乐见。你们要打内战，我管不着。”

      范卫国也笑了起来。

      昌明开发区是洪州市的辖区，洪州市委书记高兴汉，是范鸿宇的未来岳父；彦华市常务副市长高洁，更是范鸿宇的未婚妻。范鸿宇一定要向老婆和岳父大人叫板，那是他自己的事，邱书记才不会干涉呢。

      “鸿宇，其实云湖是不是能够成为全省第一经济强县，并不太要紧，不要在这样的问题上太执着。只要你们那个办法行得通，云湖的经济能够起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才是最关键的。因为无论是昌明开发区还是彦华市，学习起来都不是那么容易。繁盛电子工业园和枫林镇，一般的地方是搞不起来的。但你们提出来的那个全民产业，着眼点放在农业和渔业的更新换代之上，那就很有价值了。你们先摸索出了行之有效的好办法，其他县市都能有样学样。就算不能学得和云湖一模一样，起码也能收到一定的效果。”

      稍顷，范卫国正色说道。

      邱明山也微微颔首，深以为然。

      领导干部地位越高，就越是关注“普遍性”的问题。国家这么大，幅员如此辽阔，想要实现共同富裕的理想，就必须要有可以在大范围内推广的行之有效的好办法。单单个别行业个别地区的高速发展，无法达成共同富裕的目的。

      “我也正是这么想的……邱书记，爸，有关彦华地区国企改制工作的总结报告，应该快完成了吧？”

      范鸿宇说道，转换了一个话题。

      范卫国笑了笑，说道：“已经交到省里了。”

      “啊？那么快？”

      “既然国企改制已经全部完成，总结报告自然就没必要拖下去了。而且尤省长催得比较急，据说已经报到国—务—院去了。”

      “报到国—务—院去了？”

      范鸿宇更加吃了一惊，有些惊疑不定地望向邱明山和范卫国。

      “难道是……”

      邱明山点了点头，说道：“对，是洪直正同志要求的，他想了解一下我们地区国企改制工作的全部情况。”

      范鸿宇默默地点了点头。

      就在前不久，洪直正同志由明珠市调往国—务—院，全面主持国家的经济建设工作。没想到洪副总理对彦华的国企改制工作，如此关注。

悠然自樂

第672章 荣启高的讲话

      青山大礼堂外，气球飘飘，彩旗招展，一派喜庆气氛。

      全省抗洪抢险总结表彰大会在此召开。

      因为历史缘由，几乎每个省县都有这么一个大礼堂，用以召开大型会议。建国之后，开会，开大会已经成为政治生活中最常见的情况。纵观全世界，古今中外，再没有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像我们国家这样喜欢开会，而且开得特别有气势，动不动就是千人大会，万人大会。

      甚至在最高层面，都是这样，几千人大会经常召开。

      各个代表团在会务人员的安排之下，整齐有序地进入大礼堂。领队的干部一个个经验丰富，每年不知道要参加多少次这样的会议，无须过多吩咐，一切都井井有条。

      青山大礼堂规模宏大，分为上下两层，足以容纳三千人同时开会。

      在范鸿宇的记忆之中，数年之后，青山大礼堂就要改称为“青山大剧院”了。功能还是一样的，不过大型艺汇演的次数增加了。

      国泰民安，自然梨园大兴。

      这样的轮回，数千年也不曾打破。

      齐河市代表团人数最多，主办方安排坐在最靠前的位置。

      范鸿宇和陆玖并肩坐在一起，陆玖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这段时间，他的日子确实不大好过。周子其吕敏峰被撤职，陆玖的面皮，等于当众被剥下一层来。尽管他已经另外安排了一位亲信干部去芦花镇担任党委书记，算是为自己转圜了一下，但接下来，镇长的安排，怕是没那么如意了。

      芦花镇副镇长严小军，最初曾经出现在抗洪先进个人的名单里，是范鸿宇亲口否决的。但这并不意味着。范鸿宇对严小军有意见，相反，这是对严小军的一种保护。因为决堤，周子其和吕敏峰双双被撤职。严小军是唯一一位列入抗洪先进个人名单的芦花镇领导班子成员，未免过于显眼。这份名单一旦获得通过，严小军就等于被彻底孤立起来了。

      范鸿宇不愿意严小军在芦花镇成为众矢之的。

      作为云湖“黄埔军校”为数不多的几位科级“学员”，严小军无疑是范鸿宇今后要大力提携培养的重点对象。

      镇党委书记的人选。范鸿宇没有插手，拱手让给了陆玖去“乾纲独断”，镇长人选，陆玖不能再自专。多少要征询一下其他同志的意见。

      估计范鸿宇会力荐严小军。

      陆玖对严小军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既然县长看重他，想要提拔一下。于情于理。陆玖都不好过分反对。但芦花镇的地位，在陆玖的心目中比较特别，与众不同。

      陆玖一点都不想有人在芦花镇给他嵌进去那么大一颗钉子。从今往后，他和陈霞在芦花镇“鸿鱼宾馆”的幽会，就变得很不保险了。

      等范鸿宇提出来之后再看看怎么应对吧。

      这位年轻搭档，委实难缠。

      范鸿宇的双眉也蹙了起来，他在大礼堂的一侧。见到了彭娜娇俏的身影。彭记者早已不是昔日刚刚从洪水中脱困的狼狈模样，穿着米黄色的短袖T恤，头发烫了小波浪，依旧那么青春娇艳，不过在范鸿宇眼里，自然而然地多了几分成熟性感。

      女孩和女人，总有那么一点细微的区别。

      为什么又派彭娜来报道这个总结表彰大会？

      照理，彭娜今天不应该是记者，而是先进代表。她是全省宣传系统为数不多的几位抗洪抢险先进个人之一，尤利民曾经当面承诺，要为彭娜请功。堂堂省长，自不会对小姑娘失信。过后不久，彭娜的“英勇事迹”就上了省报新闻报道，通省皆知。随即，中央重量级媒体也转发了这篇新闻报道，“英雄女记者”名动全国。

      在今天的总结表彰大会上，彭娜将作为宣传系统的典型代表，上台做专题报告。

      但现在看上去，彭记者依旧在履行着她新闻记者的工作职责，穿梭于各个代表团之间进行新闻采访。

      就事论事，侯永健安排彭娜采访今天的表彰大会，算得是一举两得的好主意。由一位英雄记者来采访抗洪抢险的英雄群体，不正是一段佳话么？

      不过范鸿宇看问题，自不会如此简单。

      侯永健也不会如此简单。

      迄今为止，香港专家亲赴抗洪一线参与抢险救灾的新闻，尚未公开报道。事实上已经折射出省报和侯永健人的政治态度。

      不掺和！

      至少在情况未曾明朗化之前，绝不随便掺和进去。

      派彭娜采访今天的总结表彰大会，依旧是这么个意思——彭记者，这个事，就辛苦你负责到底吧。反正你已经掺和进去了，那就请你不要“牵连”其他同志。

      同时，侯永健也透过这个动作，转告范鸿宇：小范同志，不是我不讲义气，实在这事挺敏感的，你要想让香港专家抗洪抢险的事迹见报，还要请你自己去疏通关节，我帮不了你。

      大家是朋友，能帮的我肯定帮，但也要请你理解我的难处，不要“害”我。

      说白了，范鸿宇和侯永健所处的位置不同，注定了他俩在同一件事情上的态度会有所区别。如果这事一定要犯错误的话，范鸿宇比侯永健的腾挪余地要大得多。范鸿宇是县长，亲民官，请香港专家前来云湖出谋划策，出发点还是好的，讲得通。只是在操作过程中没有太注意方式方法，似乎情有可原。省报一旦明确表态了，侯永健就没有多少回旋的空间。

      他不是地方官，他就管宣传工作，省报立场万一错了，他首当其冲。

      侯永健这个滑头！

      范鸿宇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嘀咕了一句。

      上午九点，在雄壮的运动员进行曲之中，省领导依次走上主席台。省委书记荣启高梳着三七式分头，带着黑框眼镜，面容清癯，精神矍铄，走在最前边。紧随其后的是省长尤利民，省委副书记袁留彦等，省委班子主要成员和省政府班子主要成员基都到齐了。省人大，省政协，省军区的主要领导也都与会。

      大礼堂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一千多人同时鼓掌，声震屋宇。

      会议由尤利民亲自主持，省委书记荣启高做了重要讲话。

      陆玖的眼角，略略牵动了一下，范鸿宇嘴角则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荣启高竟然在讲话中专程提到了香港专家在云湖抗洪抢险的事情，尽管用词不多，但给予了肯定，夸奖这是一种很了不起的国际主义精神。

      尤利民代表省委省政府，宣读了对此番抗洪抢险先进集体和先进个人的表彰决定。

      全场再一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随后就是先进集体和先进个人的代表上台，做典型发言。

      彭娜是第三个走上讲台发言的典型代表。

      小丫头神采飞扬，圆圆脸上流光溢彩，精神焕发。不愧是省报记者，一篇发言稿写得花团锦簇，辞华丽，彭记者以标准普通话将发言稿念得抑扬顿挫，煞是动听。

      中午，省委省政府在青山宾馆举办盛大的午宴，款待前来参加表彰大会的先进代表。彭娜等典型代表被安排在贵宾席，和荣启高尤利民袁留彦等省委主要领导同桌用餐。荣启高亲自给彭娜敬酒，夸奖她巾帼不让须眉，为新闻战线的全体同志争了光。

      彭娜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

      下午，则是隆重的表彰。

      先进集体代表和先进个人分批上台，从省领导手里接过鲜艳的锦旗和大红烫金的荣誉证书。

      镁光灯闪个不停。

      大会圆满结束。

      晚上，威严肃穆的省委大院，一号办公楼某个区域，依旧亮着灯光。

      是省委宣传部的办公区。

      现阶段，省委组织部，省委宣传部都在省委一号办公楼办公。

      一位三十来岁，秘书模样的女同志，轻轻推开里间办公室的房门，将一份报纸清样送了进去。办公室门口的铭牌上赫然写着“部长办公室”。

      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端坐着一位四十几岁的女性，短发，面容姣好，下颌略显尖削，配一副小巧的黑框眼镜，书卷气息中透出丝丝的威严之意，非常典型的知性美女高官。

      女秘书将报纸清样轻轻送到部长案头，低声说道：“部长，《青山日报》明天的清样已经送过来了，请您审批。”

      这位四十几岁的知性美女，正是省委常委，省委宣传部长艺。

      艺伸出纤长白皙的小手，接过了那份清样，随口问道：“有什么重要内容？”

      “有，头版头条，报道了今天召开的全省抗洪抢险总结表彰大会，荣书记的发言里面，提到了香港专家在云湖县芦花镇参与抗洪抢险的活动……”

      秘书言简意赅地汇报道。

      “嗯……”

      艺微微颔首，随即开始审阅清样，眼神久久停留在荣启高的那段讲话之上，又往前一瞥，看到撰稿人是“报记者彭娜”。

      良久，艺拿起大大的派克金笔，在报纸清样上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部长面容清秀，身材高挑苗条，字体却充满着阳刚之力，和她的外貌有点不搭界，不过正合她一省“选教主”的身份。

      这般大官，自有非凡之处。

悠然自樂

第673章 必须坚持党的领导

　　县委书记办公室，陆玖坐在长沙发里，很认真地看着手里的一份资料。

　　范鸿宇坐在一侧的单人沙发抽烟喝茶。

　　陆玖正在看的这份资料，是香港专家团做出来的调研考察报告。昨天中午，云湖县委县政府在云湖宾馆举办盛大的午宴，为香港专家团践行。

　　陆玖暗暗松了口气，这批“瘟神”在云湖一待就是两个月，搞得陆书记心里相当紧张，就像一颗巨大的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轰”的一声炸开来。只要上边对这个事的关注一天没有停止，陆玖的心里就一天都不会安然。

　　现在终于走了。

　　当然，荣启高在全省抗洪抢险总结表彰大会上的讲话和《青山日报》随后的报道，让陆玖又略略安心了几分。

　　不管怎么样，这也代表着省委对此事的态度。尽管荣启高只是对香港专家亲赴抗洪第一线的行为予以肯定，丝毫也不曾提及董全庆他们在云湖的调研考察，总归是有了正面的回应，不再像以前一样，装作不知道。

　　专家团做出来的总结报告篇幅不小，足足两万多字，内容涉及广泛，表述十分详尽。就算陆玖是走马观花似的简单浏览，少说也需要二三十分钟时间才能浏览一遍。

　　范鸿宇自不能催促陆书记。

　　终于，陆玖看完了那份调研报告，慢慢放下来，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苦笑着说道：“不愧是做学问的专家，一个调研报告写得这样详细，好多专业术语，看得人一愣一愣的。”

　　许多专业术语，陆玖确实不是那么明白，说一知半解都有点抬举了。

　　不要说他，就算是范鸿宇拥有着领先二十多年的知识量，对部分经济学的专业术语，也不敢说都能搞明白了。毕竟在另一个世界范县长只是个小刑警，并非经济学专家。

　　范鸿宇笑了笑，说道：“这些专家最大的特点，就是工作态度认真，不含糊。”

　　“是啊是啊，很令人佩服……”

　　陆玖频频点头，不过语气听上去明显有些敷衍。自从香港专家团来到云湖，陆玖就不曾单独和他们一起谈过话，没有单独和他们一起吃过饭，更不要说陪同考察听香港专家讲大课了。这些香港人的工作态度到底如何，陆书记不清楚，也不想搞清楚。

　　这事得小心谨慎，没必要往深处掺和。

　　“县长你什么看法？”

　　敷衍了两句，陆玖便轻轻敲了敲面前的调研报告，问道。

　　范鸿宇毫不犹豫地说道：“基本上，董教授他们把功课都做得很透彻了，提出来的方案，非常切实可行，也切合我们云湖的实际情况我打算照此实施。只要我们能够按照他们提出来的方案坚持一两年，我相信全县的经济状况，肯定会起很大的变化。”

　　陆玖双眉微蹙，沉吟着说道：“县长，我不怀疑香港专家的专业水平，他们搞了那么多年的市场经济研究，提出来的方案，总是有可取之处的。不过我认为，我们云湖毕竟是内陆农业县实际情况和他们以前所处的环境截然不同。如果我们完全照搬他们的方案，会不会水土不服？还有政治上的影响，我们也还是要注意的。上级的文件和政策，我们当然要毫不犹豫地予以贯彻落实。我想下面区镇的同志，应该也是这样的想法……”

　　范鸿宇微微一笑，说道：“书记这个意见，我完全赞成。香港专家的建议，我们只能用来作参考，并不是要照搬他们的方案，必须要结合我们县里的实际情况，做出合适的方案来。这两天我先召集政府的同志们开个会，大家研究讨论一下，拿出个初步方案来，到时候再报请书记和常委会审核。”

　　陆玖微蹙的双眉顿时就舒展开来，点了点头，说道：“嗯嗯，这样做就比较稳妥了。当然，经济建设工作，还是以政府那边为主，我和县委这边，只是提供参考意见。”

　　这话说得很客气，同时又很隐晦地表明了陆玖的真实态度。

　　小范同志，现在由得你去折腾，反正也拦不住你。但请你记住，既然是你坚持要这么干的，那就请你主动承担将来可能发生的后果，不要连累其他同志。

　　陆玖这个态度，倒是一如既往，没有变来变去。

　　范鸿宇笑着说道：“感谢书记对政府工作的大力支持，不管怎么说，坚持党的领导始终是放在第一位的。政府工作，一定会服从县委的统筹安排，统一指挥。”

　　这也是必须要有的态度。

　　“哈哈，好好……”

　　陆玖笑哈哈的，十分的言不由衷，显然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讨论得越深入，陆书记心里就越憋气。

　　这种被人硬生生掐住脖子的感觉，相当的不好受。

　　“县长，现在洪水已经过去了，县里的各项工作，必须尽快走上正轨。一些因为抗洪耽搁下来的日常工作，也要尽快恢复进行。”

　　陆玖随即转换了话题。

　　范鸿宇点头称是：“嗯，书记说得很有道理，我完全赞成。”

　　陆玖说道：“有关县里的一些干部安排，我本来早就想跟县长沟通一下了，既然县长过来了，咱们就先商量商量吧。”

　　“好的，请书记指示。”

　　陆玖摆摆手，说道：“县长客气了，就是商量着办……和平区那边，我看就让黄伟杰正式当书记吧。我问过人民医院，他们说霍华龙最少还要两个月左右才能出院。为了不影响和平区日常工作开展，总是让黄伟杰代理区委书记也不是个事，不如定下来算了。你看呢？”

　　范鸿宇微笑说道：“我完全赞同书记的意见。”

　　你当然赞同了，这原本就是你的目的，彻底拉拢谢厚明，顺带狠狠打击一下齐正鸿。谢厚明是“外帮势力”，以拉拢为主，齐正鸿就得严厉打压，非如此，不能完全掌控县政府。

　　“至于和平区的区长，我认为，可以让芦花镇的严小军试试。这个同志，一直陪同香港专家考察，据说学习颇有心得。我看，就给他一个舞台，让他好好施展施展才华。如果他真学到了真材实料，相信只要他和黄伟杰配合好，和平区的经济就能很快搞上去……县长，你对严小军怎么看？”

　　范鸿宇略略一愣，没想到陆玖主动提出来，提拔严小军。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严小军向范鸿宇“举报”周子其吕敏峰上班时间在宾馆打牌的事，终究还是被周子其吕敏峰知道了。只是那会大伙忙着加固防洪堤，一时半会腾不出手来“收拾”严小军。不过周子其肯定将这个情况向陆玖做过汇报。

　　周子其要收拾严小军，只能在镇里压制他，吃干拿尽他手里的权力，完全架空，却不能将他撤掉，副镇长的乌纱帽，还得给他留着。只有陆玖才能将彻底收拾严小军，让他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

　　不过略一转念，范鸿宇便明白了陆玖的用心。

　　陆玖这是绝不愿意就地提拔严小军，芦花镇，始终必须置于陆玖的强力掌控之下。看来，县里的那些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怕范鸿宇提议让严小军出任芦花镇镇长，陆玖索性先下手为强，直接让严小军去和平区。

　　反正让黄伟杰出任和平区委书记之后，和平区基本上就已经可以划入范鸿宇的“势力范围”，在此之前，和平区是齐正鸿的“势力范围”。既然如此，那就不在乎再多一个严小军过去。让你范鸿宇谢厚明和齐正鸿斗去吧！

　　严小军在芦花镇是普通副镇长，并未进镇党委班子，一下子调到和平区当区长，也算是破格提拔了。倘若没有范鸿宇横插一杠子进来，严小军这辈子，都休想坐上区长的宝座。

　　小范同志，我够意思了，给你的“军校学员”安排了这么好的职务。

　　你得领情。

　　范鸿宇果然领情，没怎么犹豫，就点了点头，说道：“书记认为这样安排合适，那就按照书记的意见办，我没意见。”

　　在此之前，范鸿宇确实有这个打算，想要让严小军出任芦花镇镇长。尽管他知道这样难度很大，却依旧想要试一试。不管是一把手还是二把手三把手，想要在县里建立起真正的威望，那就必须“有权”。官场上的所谓“有权”，归根结底只能落到“干部任免”这个环节之上。

　　财政权都还是次要的，等而下之。

　　手里有了权，就会有钱。

　　这是颠簸不破的“真理”，否则就不会有“升官发财”这个成语，更不会有“千里做官只为财”的说法。

　　现在陆玖主动提出让严小军去和平区当区长，范鸿宇自也不能反对。

　　这样也好，索性好好将和平区经营起来，做一个样板。范鸿宇相信，以黄伟杰的才华和政治智慧，一定能团结好严小军，彼此合作愉快。

　　全面开花的同时，也得有样板区域。

　　也算是一种奇正结合的战术。

　　想要把地方治理好，从来都不那么简单。（

悠然自樂

第674章 威胁

  　　见范鸿宇“欣然笑纳”了自己的“大礼”，陆玖登时放下心来，微微一笑，拿起茶几上的香烟，递给范鸿宇一支，自己也叼上一支。

　　烟雾升腾而起，办公室内的气氛，变得很融洽。

　　不管范鸿宇是出于何种心理，至少他没有非要插手芦花镇的意图。这就很好，至少说明范鸿宇是有底线的，恪守着官场上一些最基本的规则。

　　根据陆玖得到的消息来看，几乎所有在范鸿宇面前谈论到“陆书记私生活”的干部，都受到了毫不客气的训斥，在这一点上，范鸿宇从不含糊。

　　跟过省长的人，眼界胸襟，就是和基层干部不一样。

　　官场上，越是高层，有些规则就越是心照不宣，但必须要遵守的。

　　“县长，周子其和吕敏峰现在都还闲着，老这么挂着也不是个事，总得安排他们干些工作才行。我看，吕敏峰暂时去交通局吧，让他搞个党组书记兼副局长，你看怎么样？”

　　抽着烟，陆玖随口说道。

　　一般来说，大镇镇长调回县城，也是这样安排，如果去的是比较边缘的局，一般会安排个局长，一把手。交通局是大局，地位不下于芦花镇。吕敏峰在芦花镇是二把手，安排到交通局也是做个二把手，平调，谈不上升迁也谈不上贬谪。

　　考虑到吕敏峰是犯错误被撤职的干部，陆玖这个安排，明显有些“偏袒”，主要还是基于县委书记的面子问题。

　　他最亲信的两个干部，一齐被撤了职，虽然说情况特殊，省长亲临，压力太大，不得不然。事后大伙一样会议论说陆书记被范县长“打败”了，连自己的嫡系心腹都保不住。

　　给吕敏峰安排个不下于芦花镇长的职务，总算能将丢掉的面子挽回几分来。

　　范鸿宇没有马上回答，抽了口烟，才略略点头，说道：“嗯，我赞成书记的意见。”

　　陆玖说道：“建委的老沈，年纪大了，老早就打了报告上来，要求退二线。他身体也确实不大好。建委的工作比较重要，也比较辛苦，总是让他这么带病坚持工作，好像也不大好。对这些老同志，我们还是应该多多关心。”

　　范鸿宇嘴角闪过一抹笑意。

　　老沈这个报告，打得还真是时候。迟不打早不打，偏偏在周子其被撤职之后，他要求内退的报告就打上来了。

　　说起来也真是有意思，周子其撤职之后。陆玖提出来接任芦花镇党委书记的人选，就是县建委的常务副主任。本来打算等年底的人大会召开之时，老沈正式退二线，常务副主任顺序接班。一切都安排得妥妥贴贴。

　　谁知就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陆玖提前让常务副主任扶了正，当时就打了这个让他和周子其“对调”的主意，只等时机合适，便将这个话头提出来。

　　现在就是合适的时机。

　　为了这个安排。陆玖可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不仅仅是黄伟杰的“正名”，另外再给了范鸿宇一个区长的“名额”。关键还在于，陆玖没有反对范鸿宇落实香港专家提出来的方案。在这件事上，将主动权完全拱手让给了范鸿宇。

　　这也算得是个很够分量的“筹码”。

　　果然，不待范鸿宇答话，陆玖便接下来说道：“我看，让周子其去建委吧。芦花镇这几年，城镇化建设搞得还算可以。周子其这个人呢，有时候是有点骄傲，不过这回，相信他肯定能吸取教训，今后会小心些了。工作上犯错误是难免的，该批评就批评，该处分就处分，当然，也该给改正错误的机会。县长，你认为呢？”

　　知道周子其曾经得罪过范鸿宇，怕范鸿宇心里不高兴，陆玖特意加上了几句解释。

　　县委书记管干部，陆玖能这样“心平气和”跟范鸿宇讨论干部任免问题，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这回，范鸿宇倒没犹豫，随即便点头说道：“我赞同书记的意见，这样安排比较妥当。希望周子其能够在今后的工作中吸取教训，不要再马虎大意了。”

　　建委主任权柄很重，在中层干部之中要算是很显赫的职务，不下于芦花镇党委书记。一些比较偏僻的区，区委书记如果调回县城，关系不到位的话，未必就能安排这样的实权职务。

　　周子其去建委当主任，吕敏峰去交通局当党组书记，陆玖为了自己的面子，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

　　范鸿宇没打算对周子其吕敏峰“追杀到底”。事实上这不是他和周子其吕敏峰之间的“战斗”，而是和陆玖之间的较量。一定要将陆玖的面子完完整整地剥掉一层，没有那个必要。

　　根据现阶段的实际情况来看，范鸿宇不适宜和陆玖全面闹崩，那样对范鸿宇本身并无半点好处。

　　撤掉周子其和吕敏峰，已经甩过陆玖一巴掌，让全县干部都见识到了新县长的威风，那就足够了。从今往后，至少不会再有哪位中层干部敢公然向县长的权威挑战。更何况，范鸿宇也获得了实际的好处。

　　这一番“交战”，整体而言，陆玖在防御，好不容易才稳住阵脚。

　　范鸿宇的进攻“组合拳”，打得很完美。

　　须得见好就收，不可过为己甚。

　　不过趁着这个机会，范鸿宇又提出来，让建委的一位股室干部，出任建委副主任。这位股室干部，也是“军校学员”，县建委推荐到陪同干部团的。

　　陆玖心里有点腻歪。

　　这人怎么“贪得无厌”啊，没这么讨价还价的吧？

　　别人的心腹，使劲打压，不搞得灰头土面决不罢休。自己的嫡系，就见缝插针，只要有一点点机会便想方设法提拔起来。

　　不过陆玖最终还是首肯了范鸿宇的提议。

　　一个排名最靠后的建委副主任，也当不得大事，没必要为此将关系彻底搞僵。以周子其的手段，料必这位新提拔的副主任，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范鸿宇更多的只是想要透过这个任命向大家传递一个信息——跟着我范县长，不会让你吃亏！

　　此番沟通，彼此都还算得上是各取所需，倒也合作愉快。

　　稍顷，范鸿宇起身告辞，离开县委办公大楼，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刚一在办公桌后坐定，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电话就剧烈地震响起来。

　　范县长不由摇摇头，伸手抓起了话筒：“你好……”

　　“范县长！”

　　一句话没说完，电话那边就响起了李秋雨夸张的嚷嚷声。

　　范县长的脑袋顿时就大了一圈。

　　“范县长，马上就要放暑假了，你做好接待朋友的一切准备了吗？你别忘了你对我的承诺！”

　　范鸿宇猛然想起，已经进入七月，各大高校相继放暑假了。首都大学还算是放假比较迟的，有些大学，六月底就已经放假了。

　　“什么承诺啊？”

　　范县长随口反问道。

　　“范鸿宇！”

　　李秋雨在电话里一声断喝，气呼呼的。范鸿宇能够想象得到，话筒那边的小丫头，肯定在瞪眼睛鼓嘴巴了。

　　“早就知道你这人说话不靠谱，想赖账是不是？你给我记住，你可是亲口给我许下过两个承诺的，第一个，我去云湖之后，你得完完整整陪我三天，全心全意的，不可敷衍了事。第二个，你答应要给我讲故事，三天三夜不重样。你信口开河，我可没忘记！”

　　范县长哭笑不得，叹了口气，说道：“小朋友，我没有信口开河，我答应的事，从来都算数……”

　　谁知一句话又惹火了小魔女，勃然大怒，喝道：“呸！谁是小朋友了？范鸿宇我警告你，以后绝对不许叫我小朋友，我老早就成年了。”

　　“好吧好吧，你不是小朋友，你是成年人，行了吧？”

　　范鸿宇自知和小丫头斗嘴，绝没有好果子吃，立马认错改口。

　　“这还差不多。哎，我跟你说啊，你不可以口是心非，必须要心口一致。嘴里不许叫我小朋友，心里也不许叫……我说范县长，李秋雨是你的朋友，哥们，对吧？你朋友加哥们，是个小朋友，你脸上很有光彩么？”

　　哥们？

　　范鸿宇就有点头晕。

　　李秋雨怎么就成他哥们了？

　　这世界上有这么好看的哥们吗？

　　开什么玩笑！

　　哥们要是敢长得这么妖孽，这么祸国殃民，一百个哥们都会忍不住要变成禽兽，行那苟且之事。

　　“好吧，你什么时候来云湖？”

　　范县长甩了甩脑袋，直接切入技术层面。倘若跟李秋雨斗口，这电话一时半会打不完了。况且李秋雨要来云湖旅游的话，在范鸿宇而言，确确实实是件大事，必须预作准备，不可掉以轻心。

　　这小丫头片子，别看年纪小着，却是古怪精灵，绝对当得起范县长严阵以待。不然，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她拿小布袋给装了。

　　“嘻嘻，这个还没定准。过两天我们就正式放假了，到时候我再通知你吧。我有话在先啊，到了云湖，要是玩得不开心，我是不会回家的，你看着办吧。”

　　范县长顿时心中一寒。

　　这可是扎扎实实的威胁啊，李大姑娘在云湖待的时间越长，范县长的危险系数便成倍飙升。

悠然自樂

第675章 洪副总理召见

　　李秋雨的性格就像一阵风。

　　范鸿宇很清楚，李秋雨喜欢他。但李秋雨对他的喜欢，和彭娜对他的喜欢不一样。彭娜想他念他，喜欢和他絮絮叨叨说话，叙说着女孩子的诸般心思，范鸿宇就是她的天她的世界她的一切，范鸿宇高兴她就开心。李秋雨则“杀伐决断”，不磨叽。一通电话打过来，唧唧喳喳地嚷嚷一阵，“啪”一声挂断，丢下范县长一个人在这边犯愣怔。

　　但李大姑娘就是这种人，范县长拿她没辙，只能很被动地等待小魔女杀上门来。

　　短短几分钟的通话，足足让范县长愣怔了小一刻光景，才算是稳住了神思，将专家团那份调研报告打开来，准备加以修改。

　　这当然是复印件。

　　范鸿宇认同陆玖的观点，那就是专家团的意见只能作为参考，云湖县今后的经济发展之路要怎么走，还得由云湖县自己做主。至少流程上必须是这样的。

　　范鸿宇必须将专家团这份调研报告转变为云湖县政府的正式文件，一些语句措辞上的修改润色，是必不可免的。并不是说，范县长的文采超过了董全庆教授，关键是体裁和格式问题。

　　大陆官方文件，一直有自己“鲜明”的特点。

　　尤利民也吩咐过，他们县里的总体方案搞出来之后，必须送一份给尤省长过目。

　　是县里的方案，不是香港专家的调研报告。

　　刚刚修改了不到一页，办公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你好，我是范鸿宇。”

　　“处长，是我！”

　　电话那边，传来大刘的声音。

　　“大刘？”

　　范鸿宇略感诧异，怎么大刘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了？一般来说，此时打电话来，不大可能是私事。如果是私事，通常大刘会在下班后联系他。

　　“是啊，处长。省长让我通知你，明天上午九点，你赶到洪州机场，和省长一起飞首都……”

　　“啊？什么事？”

　　范鸿宇再吃一惊。

　　须知他已经不是省长大秘书了，尤利民去首都，怎么还要叫上他？一省之长赴首都公干，巴巴地叫上下属一位代县长作陪，于理不合。

　　“是这样的，洪副总理想要请省长去谈谈有关我们省里国企改制的一些情况，洪副总理对这个工作比较重视，我们省相对来说，走在前边，在全国都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另外，洪副总理还点名邀请邱明山书记和你，陪省长一起去首都。你们两位，都是国企改制工作的先行者和探索者，洪副总理很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大刘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

　　范县长又犯了一下愣怔。

　　国企改制工作的先行者和探索者，青山省的国企改制工作走在了全国的前列？

　　在另一个世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全国国企改制的高潮和重要试点，基本都发在东三省，老工业基地。

　　蝴蝶翅膀扇啊扇的，一切都变了模样。

　　洪副总理刚刚到国—务—院上任不久，便急着要召见青山省的干部，了解国企改制的情况了。

　　且不管结果好坏，起码是闹出了动静。

　　这回，和上回赴大内觐见首长又略微不同。那一次，盛办原本只打算召见尤利民一人，是尤利民向盛办推荐了范鸿宇，要带着他一同觐见老人家。这一回，却是洪副总理向尤省长点名。

　　范鸿宇区区一个年仅二十几岁的代县长，在洪副总理心目中，居然得与尤利民这样的封疆大吏“比肩”。只怕青山省政府的一些副省长，洪副总理也未必就能全部记得他们的名字。

　　“明天上午九点赶到机场？”

　　范鸿宇重复了一句。

　　“对，九点前赶到机场，九点四十分，飞机起飞……处长，我看要不这样吧，你今天晚上赶到省里，明儿一早，我们在省政府会齐，一起去机场。”

　　大刘这个建议，自然是最稳妥的做法。

　　“行，就这么办。”

　　大刘又说道：“处长，另外尤省长还吩咐我记得提醒你，把你们县里那份有关经济发展的总体方案一起带过去，他想了解一下。”

　　香港专家团昨天已经离开云湖，这个消息，范鸿宇已经和大刘通过气，请大刘得便向省长汇报一声。赴京之前，尤利民特意提醒他要将这个总体方案带过去给他过目，恐怕不仅仅只是尤利民自己想要了解一下，如果机会合适，也许会向洪副总理提起这个话茬。

　　洪副总理进京，是国内政坛的一件大事。

　　相对而言，这不是十分正常的人事调整，属于临时性的措施。根据范鸿宇得到的消息，洪直正同志是由最高首长亲自点名，调往国—务—院，负责全国经济建设工作的。首长曾在公开场合向大伙宣称，自己不懂经济建设，但有人懂，这个懂经济建设的同志，就是洪直正同志。

　　可谓是极高的褒奖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洪副总理此事进京，甚至可以解读为“受命于危难之时”，身上肩负着极重的责任。首长试图透过洪副总理在经济领域展开改革的实际大动作，直接打破目前陷于僵局之中的“姓什么”的大辩论。

　　理论上的问题，你们爱怎么争，你们争去。

　　一时半会不会有结果的。

　　咱们直接在具体的工作中进行实际的操作，索性绕开这个话题。

　　也就是说，洪副总理是最坚定的改革派。范鸿宇在云湖搞的这个“大动作”，尽管受到好几位御用文人的口诛笔伐，甚至还闹到了内参上，在洪副总理眼中，或许就不算个多大的事。尤利民在尽力为范鸿宇争取最强大的支持力量。当然，也是为尤利民自己，为青山省的改革大势争取最强大的支持力量。

　　自从上回尚为政亲自带队前往彦华地区调查，最高首长随后亲自召见，面授机宜，尤利民无论在官方还是在民间，都已经打上了十分鲜明的“印记”，再也难以磨灭。

　　既如此，那就要勇往直前，努力做出耀眼的成绩来。

　　“妾身已明”，却还在具体工作中磨磨蹭蹭，瞻前顾后，绝不是尤利民的性格，也不是一位成熟政治家应该有的表现。

　　不过，等尤利民的身份地位更上层楼后，“操作手法”又会发生细微的变化。

　　不管什么样的博弈，采取何种手法，从来都是依照自己手中的“筹码”来决定，没有一成不变的。

　　“好的，我明白了。”

　　范鸿宇随即对大刘说道。

　　挂断大刘的电话，范鸿宇条件发射似的想要给李秋雨再打个电话过去，告诉她，不要急着来云湖了，范县长即将赶赴首都。但手刚一伸出去抓住话筒，又立即放了下来。

　　暂时还是不要通知小魔女为好。

　　须知此番赴京，乃是极其重要的公干，小姑娘倘若不知轻重，缠将上来，却要糟糕。叫尤利民和邱明山如何看待小范同志？

　　还是等觐见洪副总理之后，一切公事都处理完毕，再谈私人事宜不迟。

　　小魔女说她们还要过两天才能放假，时间上刚好足够。

　　静下心来，范鸿宇没有急着向陆玖说明情况，而是继续伏案修改香港专家团的调研报告，得赶在去省城之前，把这个稿子改完，还要打印成完整的新材料，任务不可谓不重。

　　好在香港专家团这个调研报告，早已打印存档，只做适当修改的话，要节约不少的时间。再说云湖离省城不算太远，就算连夜赶往省城，都来得及的，反正是明天上午的飞机。大不了晚上少睡一两个钟头。

　　情况比范鸿宇预料中的要好，下午下班前，终于将修改稿打印出来，又复印了几份，一股脑放进公文包，这才打电话向陆玖说明了情况。

　　陆玖自然又是吃惊又是“妒忌”。

　　有个牛逼的靠山就是好，连最高层的超级大人物，都是想见就见。怎不见有省领导主动提出来带陆书记去首都觐见巨头？

　　不过腹诽归腹诽，陆玖脸上半点也不带出来，微笑着对范鸿宇道了恭喜，请范县长放心去首都公干，尽量给云湖要点资金和项目回来，至于县里的日常工作，不用担心，同志们会处理好的。

　　潜意识里，陆玖还是想要恶心范鸿宇一把。

　　你不是要去见洪副总理吗？他老人家管着中央财政的钱袋子呢，顺便要个项目，求点资金，理所当然啊。至于此番合不合适打秋风，那陆书记就管不着了，请范县长看着办吧。

　　范鸿宇笑着答应下来，也不当真。

　　该如何把握，他自有分寸。

　　挂断陆玖的电话，范鸿宇又给齐正鸿打了个电话，交代说他出差期间，县政府的日常工作，请齐县长多多代劳。

　　齐正鸿比陆玖还要羡慕嫉妒恨。

　　自从霍华龙被通报批评，齐正鸿对范鸿宇的印象就坏到了极点，总在找合适的机会寒碜范鸿宇。现在看来，只怕这样的机会不好找。

　　范县长已经越来越名声在外了，也越来越强大，站稳了脚跟。

　　晚饭之后，挂着二号牌照的尼桑车出了县委大院，急匆匆向省城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