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历史古香] 【2024文心雕龙——风花雪月】【西海残花录】【069】【完】

本主题由 逍遥夢 于 2025-5-9 13:27 设置高亮
19

【2024文心雕龙——风花雪月】【西海残花录】【069】【完】

版主提醒:阅文前请点击右边小手给作者点赞!


                                                                
版主评語: 【温馨提示】

               更多精彩征文尽在 色城--征文活动区
               【色城2024文心雕龙——风花雪月征文大赛】参赛作品,活动期间严禁转载!
               阅读文章前,请点击页面右边的小手图标支持楼主
               阅读文章后,希望在回复那里留下您的心得感受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建议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为您喜欢的作者加油吧!
               认真回复交流,会有多种奖励,奖励丰厚,升级更快!详情请参照色城置顶贴!

         

***********************************
                  色城征文参赛作品,活动期间严禁转载!
***********************************

作者:梦中梦789
2025/05/09发表于:SIS001
是否首发:是
总字数:267,642

  引言:美国南北战争中一个华人的经历

                第一章

  大清咸丰九年,西历1859年

  我的本家洋行陶掌柜招来张买办,赵账房,和通事我,说起朝廷委托洋行以
民间名义,派人出洋为朝廷采购一批军火。陶掌柜交代道:「朝廷已经通过来华
的洋商史密斯先生联系好了,美国南方有人愿意私下卖武器给朝廷,现在英法两
国派人严控上海口岸,朝廷为确保交易隐秘,特意要求洋行差遣几人前去提货,
并以购买烟草和木材等普通货物为掩盖,要求切不可对外声张,此行务必保密。
传朝廷旨意:此次军火采购事关重大,务必器械精良,账目准确,但也需速去速
回,官军急用。」

  说完又介绍一个刘把总与我们认识,说这刘把总出身行伍,因熟悉洋枪颇受
器重,正好与我们做伴。然后交付朝廷颇费功夫筹措来的采购款,朝廷已经通过
在华洋商先预付了3000两白银给卖家,剩下7000两由张买办携带,其中3000两为
备用金,需待确认交易达成后现场交付,免得洋商拿钱后不肯交货,若采购中没
花完要归国交回。

  朝廷又额外赏了我等几个人出洋办事的,共1200鹰洋作为旅费,其中有部分
要做购入后回程的船只运费。

  我从洋行出来后心里想,这要求显然是自相矛盾,不可兼得,若以器械精良
为先,那就要每一把洋枪仔细检查,挨个都要试射,若发现次品还需进行调换,
如何能快。若以官军急用为先,则是放弃检查,提货便走,以后纵然发现里面有
残次品,也只能认了。

  出了洋行我请那刘把总和我到路边酒馆少饮几杯,他和我说起:「朝廷如今
焦头烂额,绿营和八旗都靠不住,只得授权各地新练一批战兵,想挡住英法联军
和江南发匪的势头。时局乱得不成样子,可朝廷还不肯完全放弃,除了咱们这趟
出洋买枪,还从香港、澳门、各通商口岸,甚至西洋各国,公私两路都想办法去
买些洋枪洋炮,总归是要撑一撑。」

  稍作停顿,喝了几杯烧酒后,刘把总又说:「这批战兵招募和编组需要起码
1个月,练上少说6个月才能上阵。兵部算计,从中国到美国东海岸,走从上海坐
洋船跨太平洋到旧金山,再陆路前往德克萨克州的加尔维斯顿港,再从加尔维斯
顿港坐船到弗吉尼亚的诺福克港,单程3个半月,加上中途休息和可能的天气延误
1个月,加起来8个月后回来,这批洋枪兴许能赶上战兵练成,正好让这批战兵领
了洋枪便可上阵厮杀。若为用熟洋枪多练几月,成军晚到1年也可。」

  我回家路上遇到了与我相熟的陈书吏,陈书吏邀请我到路边茶楼里喝杯茶,
闲聊几句后,他屏退闲人,低声对我说:「江海关道吴大人托我转交一封密信给
你,让你当面拆阅,看后既焚。」我看他言辞闪烁,必是要等我看后有所表示他
好回报。

  这封密信是两江总督何大人一个幕僚李某写的,内容是他看何大人对绿营兵
屡战屡败甚为不满,好像有意要编练一批新锐之兵,用1年时间进行训练,再装备
以精良洋枪,作为选锋之用,希望能扭转颓势,这位幕僚认为我作为通事必然能
判断洋枪优劣,若能在军火采购时对买办建议一二最好,况且现在朝廷财政吃紧,
采购款需要多方筹集十分不易,尤其备用金3000两,是何大人怕钱不够特意增加
要妥善利用,不必急于返回,最后说到:「愿君勉为其难,已成何大人之志。」

  我看后于蜡烛上焚毁,正色向陈书吏表示:「想我一介商旅,竟受如此重托,
分当效死,必竭尽全力。」陈书吏满意而去。

  我回想信中内容,觉得颇为难办,看似重用,实则语句含糊,他以幕僚身份
写信,所谓1年时间训练的新锐之兵,是他自己一家之言,此事有没有都在两可之
间。洋枪优劣更是含糊其辞,且未对我授予实权,若我对买办建议一二他不听,
我当如何?最后一句看似恳切,其实语带威胁,若何大人之志不成,岂不是要怪
我建议的洋枪不够精良?

  但信中有不必急归,可考虑多付3000两买更好洋枪之意,与刘把总之言似恰
好有相符合之处,现在对绿营战力的失望,已经成为了朝野共识。何大人受国家
封疆守土之责,倘若有意编练新锐之兵来收拾局面完全可能,既然如此我当全力
助其成功。

  想到这儿,我顿感此行凶险与责任都不比往昔,联想起别的洋行,听说也多
有出洋人员彼此不和,回来互相推诿构陷,动辄污蔑别人是汉奸的,我当早做打
算。想我在洋行级别不高,但身处洋场十几年,出过几次洋,如今岁入200多两白
银,家中也有六百多两的积蓄。

  于是我拿出50两白银,并休书一封交予妻子王氏,嘱咐道:此番出洋,我未
必能回,你可自行改嫁,不必等我。

  拿出300多两随身带着,若买好洋枪的钱有少许不足,我可用私财补上,现在
唯有尽人事,以待天时,再花10两雇了一个小厮六儿,在路上帮我背行李并做些
杂事。

  其余钱财并家中一切杂物,尽数交给父母,向双亲拜别:自古忠孝不可两全,
我既决心忠于职守,难免孝道有亏,还望父母原谅孩儿。父母也勉励我,要尽心
王事,家中还有其他兄弟照看,不必挂怀。

  咸丰十年,西历1860年初

  我们是西历1859年10月出发的,终于到达美国弗吉尼亚的诺福克港时,已经
是西历1860年1月,此时我们一行人已经非常劳累,张买办有气无力的指示我:
「尽快按照洋商史密斯提供的地址,联系约定的当地军火商,看来我们需要休息
半月才能坐船回国,要在这段时间尽快确保交易的顺利完成。」

  我走在诺福克码头上,看到木板道被海水浸得湿滑,空气中弥漫着鱼腥与松
脂的味道,远处船帆摇曳,黑奴在白人监工的皮鞭下扛着棉包与木桶走过,岸边
挤满头戴毡帽的白人水手与商人,目光冷漠地扫过我们这些陌生面孔。通过向当
地人打听,再核对史密斯洋商提供的地址,我找到了不远处的军火商亨克尔先生
的住宅,敲开门后向他说明来意,递上了洋商史密斯和洋行的介绍信。

  亨克尔先生是个40多岁的白人男性,看起来目光贪婪,举止粗俗,他自称从
汉诺威移民到此,是史密斯先生的主要合伙人,这批洋枪,是他和史密斯并其他
几个洋商合伙凑的,说罢先安排我们在附近旅店住下,这时我才从与他的谈话中
得知,现在美国南北各州都在暗中备战,情势紧张,所以只能低调卖这批1000杆
旧洋枪。

  我临行前从同僚那听说,现在各地官府派人从洋商那买枪,多是几十杆,几
百杆一批的买,眼下这批洋枪运回去能装备几个营的人马,也不枉我们上美国来
忙活这一场。

  亨克尔拿出英制1839型滑膛枪1000支,每支7两,总共7000两,还附带5万发
子弹,说是便宜处理陈旧库存。我试射几支,十次有一,二回哑火,疑心不只枪
有问题,便拆开几发子弹一看,火药受潮黏结,显然放了太久。亨克尔却轻描淡
写地说:「子弹多,总有些能用。」

  经过五天测试对比,我发现若换购美制1841型线膛步枪1000杆,每支10两,
总需1万两白银,外加200两调配费,共计10200两。这种枪虽也是旧货,但质量远
胜,因尚未被美国官兵完全淘汰,存货不多,调配得当仍可凑齐千支。线膛枪能
发射新式米涅弹,射程远、精度高,远超滑膛枪。备用金3000两加上我私财200
两刚好够用,虽贵了3200两,且需多留美国几月,但如此才不负何大人之托。

  亨克尔却极不耐烦,说1839型是现货,可立刻交易,1841型存货散乱,凑齐
千把得花1月到2月。我见他毫无诚意,连子弹质量都如此低劣,便想取消交易另
寻卖家。张买办一听要延后两月,勃然大怒,骂我纸上谈兵不懂变通,连声道:
「朝廷急着要个数,枪弹有几成能用就行,哪容你挑三拣四?期限已定,怎能为
换枪更改!」

  我又得知张买办和亨克尔先生串通作弊,亨克尔从总价7000两的这批步枪款
里,拿出700两回扣给了张买办,又给了刘把总和赵账房每人100两回扣,买通这
两人通融,亨克尔又想以100两回扣收买我,我一来不差这笔钱,二来更怕因枪不
好被追责,坚辞不受。我趁张买办酒醉翻出他与洋商勾结吞钱的字据,抄写一份
藏好。次日他醒来后眼神阴冷,似有所觉,几次试探问我昨夜去了何处,我只推
说出去散心,他便不再多言,只是看我的目光愈发不善。

  尽管我和张买办,亨克尔有分歧,但为了忠于国家考虑,我还是尽力伪造了
购买大宗烟草和木材的文书报给美国海关,史密斯先生已经提前贿赂了美国海关
人员。

  我与张买办共事多年。面上虽和气,私下却常暗自较劲。他视我为书呆子,
我嫌他不懂行,办事莽撞。想当初同在洋行共事,彼此也算知根知底,却从未真
交心。陶掌柜听我与张买办争吵,只冷笑:「你们斗得越凶,我越省心,朝廷的
事,成不成与我何干?」

  货船装满军火,从弗吉尼亚起航那天,张买办突然翻脸,谎称奉朝廷密令,
命我留美核查账目,扣下我的官府文牒,又命仆役阻我上船,只说『此人奉命留
守,账目核实后再回』,便将我独自留在码头,行李与150鹰洋扔在我脚边。我带
来的小厮六儿也被张买办收买,六儿顺便将我剩下的几十鹰洋也拿走了,幸好我
行李中的300两白银,从未与他说起,他在途中又因晕船时常休息不好,整日瞌睡
连连,因此没被他发现。

  回想起来登船前几日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张买办与赵账房常在一起低语,
见我走近便停了话头,有次我路过下榻的旅店房间门口,隐约听见刘把总低声说:
「此人啰嗦碍事,不如回程时寻个由头,就说海上失脚,掉进海里。」赵账房则
小声嘀咕:「我只管账,别让我担这风险。」张买办顿了顿,沉声道:「朝廷催
得紧,哪有空管这么多,也只能这样了。这事若是办成了,我再分你们每人200
两如何?」

  船影渐远,我立在码头,一面感到自己前路茫然,一面觉得这批破枪送回国,
不过是多添几堆废铁罢了。但转念又一想,张买办的仆人小顺子曾在船上对我说,
张买办这次出洋前,在家中被一个宋县丞拜访,宋县丞留下一封信,张买办看后
随手放在书桌上,小顺子偷瞄一眼,见上面写着:传朝廷兵部李主事的意思,因
战事紧迫,这批军火官军急用,不可拖延时日,自出发之日起,限8月以内必要返
回交货,如遇不便,可见机行事。

  小顺子因张买办常扣他工钱,找我诉苦时我多会接济他几钱银子,因此和我
交好。到美国后私下又对我说起,经过德克萨斯时,张买办见此地兵卒正严加戒
备,一问史密斯先生派来陪同的合伙人得知原来旁边的墨西哥正在内战,德州难
免要有所防备,且现在德州土匪横行,常有阻断道路的情况发生,加维斯顿港因
附近海盗出没,也常有货船延误的情况发生。张买办听后多次忧虑若回程时,如
果遇到散兵游勇来抢掠,导致德州道路断绝,那时又当如何?因此在美期间时常
借酒消愁,忧虑归程恐有不顺,显得十分焦急。

  想到这,我心中释怀,张买办不懂枪炮是真,行事莽撞也是真,可他并非无
能,也未必是存心害我。他受朝廷急令所迫,须得赶紧回国交差,而我收到的密
信却有时间宽裕之意。眼下我手里捏着他贪墨的证据,他若不把我留在这儿,回
国后怕是难以自圆其说,说到底只是嫌我碍事而已。留下性命和银元,终究是没
赶尽杀绝,想来他也是情势所逼,非本性恶。我怕枪械不精被追责,他怕延误期
限被追责,都是上命差遣,盖不由己。

  刚才码头喧嚣时,亨克尔与此行的船运商伊莱·卡特先生并肩验货,见我路过,
亨克尔皱眉道:「这人对武器买卖挑剔得很,幸得我使些手段,才做成了生意。」
卡特先生闻言看我一眼,并未说话。

  这卡特先生,是亨克尔介绍的船运承包商,他今年50多岁,头发半白,但看
起来气色不错,身材健壮,见我们一行人来自中国,穿着长相与众不同,颇感新
奇,常来与我们闲聊些有的没的,我与亨克尔多有交涉和争执,又要认真研判枪
械优劣和价格,并不如他人般放松,亨克尔常对他说起我不肯接受好处,又经常
提各种要求,言辞之间多有嘲讽。

  卡特先生却私下赞许我:正直而忠诚。多次询问我对现在的武器了解多少,
我都据实回答,在国内时为官府从洋商那,少量买过几批英国和法国的老式燧发
枪,从澳门为朝廷买过几门葡萄牙的大炮。

  船走后,卡特先生见我仍呆立码头,他低声问亨克尔:「他怎没上船?」亨
克尔冷笑:「谁知那帮人怎么回事。」

  卡特似有所悟,转身问我是否还懂账目与茶叶香料生意。我回道:「我在洋
行做过多年,账目洋文都熟,南洋、印度也去过几回,茶叶香料略知一二。」

  他转身走几步低声自语几句,又回来和我攀谈,问我可愿为他做事,他是佐
治亚的士绅,在萨凡纳经营一处棉花园,又在码头附近投资了几处产业,其中一
家香料和茶叶店铺,在萨凡纳需要人打理,那家店主前段时间炒棉花去了,正好
空缺,若经营得当每月总收入可达110美元左右,足以在此过上舒适的生活。我现
在退路断绝,即便现在回去怕也难逃被吴大人追责,只能先答应下来,权且容身。

  跟卡特聊的时候,我还了解到,美国人主流喝的是咖啡,喝茶是从英国传来
的奢侈习惯,跟中国完全不一样。他们喜欢在茶里加牛奶、砂糖、柠檬汁什么的。
在南方,只有港口的商人和内陆的上层人士爱喝茶、用香料,普通人或者中产更
喜欢便宜的咖啡和烟草。说起咖啡,我和洋人往来也多次尝过,只觉得苦涩难以
入口,见洋人都爱多放糖,便想何不直接喝糖水。

  卡特提醒我一定要穿西装,把辫子剪掉。美国南方人很排外,如果以中国人
的身份过去,肯定麻烦不断。他眯眼打量我一番说:「你是中国北方人,肤色较
浅,带点粉红和沙色,很像美洲土著和白人混血,但长相又很不一样。伪装成英
国公司招募的土著雇员正好,南方人对外面的事稀里糊涂,不会深究。平日可多
用帽檐遮挡面部,常佩一个十字架在胸前,与人说话前先赞美上帝,这样他们便
会觉得你是个正派人,少生疑心。到了正式场合我们会称你为梅蒂斯人,你只说
自己英国背景,不要多说其他,他们看你肤色浅,自然默认你是土著和欧洲人混
血,不会追问。」

  我很感激卡特的建议,我以前在洋行干过,跟英国公司打交道多,模仿他们
的雇员对我来说不难,随手弄个盖上萝卜章的雇员证明模糊身份就行。卡特还给
了我一份他公司的身份证明文件,让我办事更方便。

  为了让我的梅蒂斯人伪装看起来更加可信,卡特先生还找来他一个曾在加拿
大北境做过生意的朋友,这个人告诉我,梅蒂斯人因为是混血在白人眼里地位也
不高,确实会有少数来南方卖皮毛的,因此南方人普遍虽没见过,倒也略有耳闻,
他让我务必要保持低调。他教了我一些简单的法语常用语和祈祷词,几个皮毛贸
易相关的词汇,梅蒂斯人经常英语和法语混用,我可以和人说话时添加进去,展
示文化背景。教了我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我爸是欧洲来的猎人,我妈是北方的
部落民,我跟着英国公司干了几年,负责跑腿去收皮毛干活的,现在南下讨生活,
不要多说细节。他还送给我一双鹿皮鞋和一把狩猎小刀,告诉我可以放在住处,
以显示确从加拿大北境而来。

  完成假身份伪装的关键一步,是要给我取一个合适的法语名字,老卡特先生
这个朋友给我取了假名:朗德·莫林,Land Morin。

  他解释道:「朗德,法语是,荆棘丛,荒野之意,虽然在法国人中不太常见,
但正好适合强调梅蒂斯人在北境之地的狩猎海狸等动物,获取珍贵皮毛的生活场
景。莫林,是法国较为常见姓氏,词源是摩尔人,异乡人的意思,正好暗合了你
并非白人这点。同时莫林这个姓氏与英文的,沼泽地,荒野,读音比较像,也暗
示了你需要模糊身份。我能帮的也就这些,再多的就要靠你自己谨慎了」

  等做完了这些准备已经用去月余,老卡特先生这才放心带着我乘船离开诺福
克前往萨凡纳。我初到萨凡纳时正值春分,港口的风还带着海水的咸腥味,夹杂
着远处沼泽飘来的泥土腐臭。街上的木板路被春雨泡得发软,走上去吱吱作响,
鞋底粘满了湿泥。太阳一出,空气就闷得像蒸笼,码头工人赤着膀子,满身汗水
地搬着棉包。我站在码头边,风吹过脸,竟有些黏腻,像是海水和汗味凝成了雾。
这里扛着棉花包往来装卸的黑奴,不停用鞭子抽打黑奴叫骂的白人监工,背枪骑
马的白人护院往来监视。让我想起了以前在南洋时去过的香料种植园,那里的英
国人和归他们管的印度人奴隶,也是这样的关系。

  老卡特先生的宅邸位于萨凡纳郊外,离市区也不远,是一座白墙两层楼房,
四周环绕100多黑奴劳作的棉花园,田野里黑奴正在翻土施肥,为下月的棉花播种
做准备。通往主宅的是一条两侧种着橡木的平整大道。

  老卡特先生走在前面,领我进入他的宅邸,他和一个看起来黑白混血的管家
交谈几句后,转身对我说:「看来你来的正好,我的家人和几个主要手下都在,
我正好给你全都引见一遍。」

  老卡特经过楼里不同房间时,逐一向我介绍他的家人,语气中夹杂复杂情绪:

  卡特夫人:35岁,续弦的英国下层白人妻子,面容清瘦,终日在家庭祈祷室
的十字架前低诵《圣经》。她见我时仅略一点头,便继续低头读经,身边跟随着
1个黑发低头的女奴。

  长子詹姆斯:28岁,棉花园经理,身形壮硕,满脸傲慢。他瞅我一眼,冷笑
道:「这土著模样的人也懂生意?」卡特先生轻斥,他才不情愿走开,去田里以
骑马鞭笞黑奴为乐。

  次子霍华德:24岁,家族在码头业务名义负责人,身形笔直挺拔,在南卡罗
莱纳州查尔斯顿的堡垒军事学院,读了4年的军官课程,现在美国并无战事,军队
规模很小,他毕业后只能以候补军官身份回家。由于受过正规军事训练,嘴很严,
从不传闲话,和我的业务也会接触比较多,因此老卡特只把我是中国人这件事和
他说了,要求他对我有所关照,对我的真实身份保密,霍华德对老爹的要求认真
予以答应。

  霍华德对我的中国背景很是好奇,把我拽到一处角落问我:「我听军校的教
官讲,英国人总能打败中国人,你们的是不是已经全面投降了,好让维多利亚女
王也来管着你们?」

  我顿了顿答道:「朝廷这些年割地赔款,吃了不少亏,可内外战事已经打了
20年,至今还能撑着,没听说要全盘投降。」

  他皱眉道:「这怎么可能?英国吞了印度,奥斯曼也收拾得七零八落,中国
凭什么撑到现在?你这话听着不像是真的。」

  我低头不语,心中暗想:朝廷腐败,军队无能,可也还在死撑着。拖到今日,
连我自己都觉意外,更别说洋人了。

  见我面露难色,霍华德又问道:「你既然能为中国出来购买武器,必然知道
中国军队的装备情况,你可跟我说说一二。」

  我沉住气如实回答道:「中国军队每个营500到一千人,装备火炮3到5门,抬
枪几十架,三分之一到一半的人使用鸟铳和洋枪,其他人使用长矛。」

  霍华德一副嘲笑的语气说:「还有那么多人在使用长矛啊,难怪不是英国的
对手,如此落后的国家,怎么能不被我们白人所征服呢?等你回中国的时候,可
能你的主人已经变成维多利亚女王了。」

  这个年轻人的好胜心因此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挥挥手放过了我。

  我心想,正是因为看到了已经落后,朝廷现在才急于想要挽救回来,虽困难
重重,到底是没有完全放弃挣扎,正如诸葛武侯在出师表里所说:「国家疲敝,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如林尚书,左
先生等人,无不是「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

  见我与霍华德闲话完了,老卡特继续向我介绍:

  三子欧仁:22岁,肤色红润,嗜好赛马。他见我时轻哼:「这人怕是连马缰
都不会抓。」

  四子查尔斯:20岁,年少轻狂,戾气逼人。他指着远处正在被监工鞭打的黑
奴,得意道:「不听话就得收拾。」

  还有一个长女凯拉,因早已嫁人而不在这里。这些都是已经病故的前妻所生。

  五子爱德华:12岁,小小年纪已经学着兄长们的样子,满口「北方佬该死」
「棉花王国」。他见我胸前十字架,好奇问我是否信教,我点头承认后更加不屑:
「上帝只会站在我们这边,才不会护着你们这些红番」。

  小女儿卡洛琳:11岁,娇俏却刻薄。她看见我我,撇嘴道:「这人衣服真寒
碜。」

  这对兄妹是现在的续弦所生。

  亚瑟·霍克船长:35岁,卡特夫人表弟,独立商船的船长,有一艘300吨的中
型蒸汽和风帆两用商船,常年和老卡特合作,家住在英国的利物浦。他肤色偏深,
黑直发,性格开朗,态度温和,见我时握手问候似颇友善。寒暄几句后就说航海
劳累,自己找地方睡觉去了。

  老卡特向我介绍霍克时说道:「他只要上岸了就贪杯嗜睡,在英国生活也没
几个亲戚和朋友,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可到了海上他就是最豪爽,最开明,也
最熟悉海洋的船长,习惯于漂泊冒险的生活。」

  我注意到老卡特提起他自己的孩子,都是一副觉得不成器,可管了他们也不
听的样子,只有说起这个远亲,他脸上难得有点笑容。只是亲戚关系太远,两家
虽有些生意往来,并无什么私交。

  马里诺:40多岁,卡特家族产业的码头总管,在码头管着20多个黑奴装卸工,
和一个10人左右的船只维修小队,具有很强的组织和协调能力。老卡特告诉我,
这个人是1848年革命时从热那亚流亡过来的意大利人,是个南方无法本土培养的
稀有人才,由于和我的工作会必然接触比较多,他也被老卡特告知我是华人这件
事。他拍着我的肩,爽朗笑道:「咱俩都是外乡人,得互相帮衬。而且我们那的
马可·波罗去过你们那,我听说有传教士也去过你那。」仿佛在南方这地方,只有
我们这些外来者才懂彼此。

  马里诺私下对我表示,他在这里被视为次等白人,地位也挺尴尬,高于黑人
和混血,可还是不如那些从英国来的白人,被讥讽只能算半个白人。马里诺还说
起他有个重要助手,雅各布·列文,因为是犹太人,卡特先生不许他进庄园,改日
再和我介绍。

  马修:40多岁,爱尔兰人,穷白人会计,矮胖粗鲁,文化有限。他冷眼看我:
「不是白人还想在这混?」

  乔伊:20多岁,暗白色皮肤,老卡特说这是他和一个自由黑白混血女人的私
生子,长大了安排在手下做事。可他不能承认这个孩子,其他的孩子也不会认他
是自家人。连白人监工和其他的白人护院都嫌弃他不够纯血。乔伊眼神阴郁,见
我时低声道:「你我都是半个外人。」

  老卡特先生对我说,生活中遇到的事,都可以找乔伊和马里诺帮忙。

  到了晚上,由于老卡特儿女们的强烈反对,我不能和他们这些白人一起吃饭,
要去厨房和家务奴隶们一起,也不能住在这间主楼里,要去后面家务奴隶住的木
板房过夜。

  老卡特先生私下对我表示歉意,希望我能暂且忍耐两天,我表示感谢他对我
的收留,客随主便,我并不会有更多奢求。

  我把行李寄存在老卡特处,就在黑白混血的奴隶管家亨利陪同下,去了后院
的家务奴隶木板屋,这间矮小阴冷的木棚里,挤着十几个家务奴隶,男女混杂,
做起房事来也不避开旁人,黑人男奴,女奴都一个个举止轻浮,袒身露体,毫无
廉耻,有的躺下就鼾声如雷,没睡的互相说些粗俗的荤话取乐,我在中国何曾见
过此等下流的场面,羞的不敢抬头,以衣领遮面。我用眼角扫过之间,这些黑奴
对黑白混血的几个奴隶,都目露凶光,十分仇视。

  入夜后白人监工踹开棚门,如选牛羊一样的叫了几个黑女奴出去,和他们就
在门外空地上,如禽兽一般肆意交配,女黑奴如有不配合,动辄以皮鞭殴打一顿
威胁,棚里的其他黑奴继续嬉闹酣睡如常,宛如无事发生。

  亨利见我好像很受老卡特器重,言语之间不免有些羡慕之意,他看我面露不
悦,对我说:「这位先生也别嫌弃,那些白人监工每天晚上都是如此,主人觉得
只要能让女黑奴怀孕,继续生小奴隶就是好事,从不阻拦,每每都支持纵容。那
些高大健壮的男性黑奴,也可以获得主人许可后,每晚也来如此行事。」

  亨利拉过旁边一个低着头的黑白混血的女奴对我说:「先生,要不你也试试
这个,这个算是我老婆吧,她叫洁琳,20多岁长得还算漂亮,白人主人也总在晚
上找她去陪睡,你和她也做做那事,也快活快活。」

  我顿感脑瓜嗡嗡作响,便问他:「这附近可别有清净之处。」

  亨利指指远处的谷仓说:「只要那里了。」

  我谢过亨利,立刻起身边走,亨利还在后面不解的问:「这有女人你还不要
啊,女人可是人生唯一的快乐了。」

  次日清晨,老卡特邀我同去家族墓地,说要「看看老辈人」。

  墓地位于棉花园边缘,一片低矮松林掩映下,几块风蚀的墓碑歪斜而立,刻
着「卡特」姓氏。他立在父母墓前,沉默许久,突然低声啜泣几声,转身对我说:
「轧棉机发明67年来,棉花撑起南方盛景如梦,可一旦南北开战,我的儿子们怕
都会离我而去。我不为自己现在伤心,是想到将来,才觉悲凉。现在家中儿女辈
我都指望不上,他们成长在南方富裕以后,不懂这世间的艰辛,自以为是贵族骑
士,其实这一切的都来的太短了,将来一旦战争爆发,可能就要多依靠你和霍克,
马里诺三个外人来帮我料理些事情了。」

  他目光浑浊,似已望穿岁月。我听罢,心中疑惑。这家族眼下田地广袤,宅
邸气派,我不过一落魄异乡人,他却比我还悲观,未免奇怪。但初来乍到,我不
好多问,只得沉默以对,随他缓步离开。

  归途他指着棉田,低声道:「这景象,我父母从没想过,可我总觉只怕是撑
不了多久了。」

  这日天色将晚,我回到谷仓歇息时,昨晚遇到的黑白混血女奴洁琳,已经在
那跪了好半天,她说是主人让她来陪我的,请我别嫌弃她,我叹口气,将她扶起,
觉得一来:我若赶她走,她回去了不好交差。二来:这样对她表示毫无兴趣,会
让她对自己的年纪容貌产生自卑,对她也不好。三来:有女人总比没有好。可我
实在提不起精神来,只是胡乱搂着她睡了一夜。

  天明,老卡特带我去交接了店铺的经营权,老卡特先生怕我初来不懂生意和
南方风俗,便派了管家亨利带我1月有余。亨利是个黑白混血的奴隶出身,黑人嫌
他白,白人嫌他黑,明明为主人管着许多事却地位低下。亨利见我态度温和,不
因他出身而有歧视,因此和我十分交好,多次和我谈起,白人傲慢,黑人野蛮,
都要少和他们往来。

  乔伊在旁听到后给我介绍了威廉,欧文,朱莉,这几个黑白混血的自由人,
生活中的一些琐事都可以找他们。

  生意上的事,亨利管家也尽力相助,教我如何与洋人打交道,如何说话,什
么东西好卖,凡是他想起来的都倾囊相授,原来的熟客和卡特先生的朋友,他也
认识不少,每每向我介绍这里富人主顾都有什么喜好,及萨凡纳城里各处情况等
事。可他如此忠诚又能干,却仍不免要担心主子会把他和女奴老婆生的孩子拿去
卖了,只能尽力逢迎主子,再寻机而动。

  只有记账这种事,我需要跟老卡特先生的白人雇员马修学习,由于南方现在
有反奴隶教育法,教授黑奴和混血奴隶读写都是违法的,所以文书工作都是白人
在干,马修对我这个红番态度轻蔑高傲,一副十分嫌弃我和亨利的样子,每天来
了后做做样子就走,要不是我早就熟悉洋人这一套东西,还真是会很麻烦。在马
修面前我懂也得先假装不懂,满足他的虚荣心,然后他才肯好好说几句话,真是
很累。

  我在萨凡纳的生活总会有各种不如意。虽然我已按老卡特先生的建议,假托
自己是英国公司的雇员,熟人因生意往来都对我比较放心,但中国人的长相仍让
不认识我的人充满敌意。有次我在商店买面包,店主冷笑说「红番也配吃白面包?」
,多收我一点钱,还不让我走正门,我虽不满,但在这里人地生疏,闹起来也对
我不利,大不了以后不来了。黑奴出逃时,我若在街上,常被拿着武器的民兵拦
住盘查,走在街上时常会有穷白人朝我吐口水,说些「红番滚出去……红番不配
来这……红番怎么会做生意」之类的话,偶尔也会被石头等东西砸到,幸好都不
严重。

  欧美白人社会上普遍看法:不是白人就天生低等,这个我早有领教,现在身
处美国南方更是如此,幸而贸易港口的人普遍比较开明,时间一长我与邻居和顾
客都相处友善。

  但我明白他们的善意只是流于表面,借以彰显自己的气度,他们把我的出身
文化背景也当做是店铺的一种异域特色,是他们生活的一种装饰,而这正如卡特
先生说的:就算是欧洲的国王也会在自己的客厅里摆上几个中国的花瓶。但我目
前没有别的出路,只能暂时隐忍,想我身为礼仪文明之邦的人,在这里被如此无
端蔑视,我每逢被人盘查都感到生气又郁闷,你自家奴仆管不住与我何干?私下
叹息美利坚人野蛮愚蠢如此,但有时不免转念又一想,他们若是盘问我这个无关
的外人浪费时间,没准真让哪个黑鬼跑了,未尝不是帮人一把,可能是也做了好
事吧。

  几星期后,我受老卡特先生所托到亚特兰大帮他处理一起生意往来之事,此
事他不便出面,需要一个外人来才好做,但我可以借他名义寻求方便。他让我调
解一笔拖欠的烟草款,涉及三个商人,千头万绪,我奔波数日,颇费心神,但得
益于卡特先生在此地颇有威望,众人看在他面上都肯帮忙,终于办妥。卡特先生
甚为满意,赞许道:「我听英国人说:东方人勤劳忠诚。果然不错。」

  这话明明是夸我,可我听了不免觉得有些别扭,暗想,勤劳忠诚不过是他们
眼里的仆人罢了,这些白人自诩统治民族,把别的人都当做天生应该来伺候他们
的,说几句别人的好话,就是莫大的恩典,别人都应该感激涕零才对,可眼下我
只能点头谢过,以后还不知道有什么难办的事在等着我。

  泰西1860年,夏

  夏天萨凡纳热得像个大火炉,太阳晒得木头房子吱吱冒响,街上连狗都懒得
叫唤。空气潮得能拧出水来,店铺门前挂的棉布招牌被湿气浸得耷拉着,隐隐发
出一股霉味。河边的芦苇丛里蚊子嗡嗡乱飞,像我心里的烦躁,怎么赶也赶不走。
晚上不点灯的话,耳朵边全是那刺耳的振翅声。

  不知不觉,我在萨凡纳已经待了小半年,转眼已到夏天,一些老主顾跟我慢
慢熟起来。这城里的黑人和白人,社会等级壁垒森严,黑人全是奴隶,被白人抽
鞭子赶着干活,路过我时总咬牙低骂「白人的狗」。我懒得理会,他们骂他们的,
可心里难免就有点堵。白人不管穷富,见了我都眼高于顶,有的进店买东西,斜
眼一瞧,扔下钱就走,跟打发叫花子似的。我心里憋着火,这些白人仗着肤色耀
武扬威,野蛮又傲慢,真叫人恶心。

  能跟我聊上几句解解闷的,多是肤色跟我差不多的黑白混血儿。他们人数少,
整个南方加起来也不到十分之一,住得分散,又夹在黑人和白人之间,高于黑奴,
低于白人。虽然自由混血人可以拥有奴隶,可以经商开店,奴隶混血人也多从事
家务和工匠,一些还能被提拔为监工,生活水平远比干苦力的黑奴强。但又受到
各种限制,不能和白人通婚,不能和白人平等,有钱也得尽量低调,怕被穷白人
嫉妒和袭击。

  他们常好心提醒我:

  「天黑别乱走,民兵见你这长相没准当逃奴抓了」……「白人生气别顶嘴,
他们眼里咱不是人」。

  他们聊起黑人,语气里带点怜悯又嫌弃,说「纯黑的命苦又野,又蠢又懒」

  说起白人,又咬牙切齿,「天生的主子,骨子里瞧不起咱们这些不上不下的」

  我听着这些,心里生出几分亲近,他们跟我一样,不黑不白,被两边挤着过
日子。可我跟他们又不敢过度亲近,免得白人怀疑我们这些杂种在一起图谋什么。
但以后若让我选,我宁愿帮他们一把,也不愿管黑人,白人那些家伙。

  交接店铺时,老卡特先生给了我50美元生活费,加上我原有的约375美元,足
够我安顿下来。我的收入在萨凡纳这座城市已算中产偏上的水平,但秉承中国人
「积谷备荒」的传统,我习惯把一半左右的钱存起来。既是外乡人,又身处异国,
必须低调朴素,才能避人耳目。

  靠着老卡特先生赏识,我在虽不说多么经营有方,数月后也稍有起色,我也
无别的大额开销,渐渐有了些积蓄,想着以后若能重回故国也好有个本钱。一日
老卡特先生来店里看看,和我闲聊起如今的枪炮,我对答虽不专业,却也思路清
晰。他翻了账簿,见条目合理,点了点头。临走时吩咐:「你多看看这个。」留
下几本英国武器的书报,说日后兴许用得上。

  有个叫威廉的码头操作工上我这买烟草,他是我在这里的黑白混血朋友之一,
在马里诺手下做蒸汽船的维修,因需要汇报工作进度,申请额外工具配件等事,
可以偶尔进出卡特先生家,因此和亨利管家比较熟,这天他见我一副精神不振的
样子,一副会意的样子说:「你这是好久没去找姑娘了吧,心里空得慌是不是?」

  我一面给他包好烟丝,一面点头说:「是啊,好一点的妓院只对白人服务,
不让我进,低等的妓院我能进,可里面女黑奴太丑,我这也没地发泄不是。」

  威廉看自己猜对了,拍拍我肩膀一笑说:「那你就去买个混血的女奴吧,她
们长得跟我们像,还懂事,会做家务,总比自己一个人过强。不过你去了奴隶市
场,千万不要流露对奴隶的细微同情,也不要对奴隶拍卖有任何不满,要积极上
前对奴隶看看摸摸,打几下才好,不想买也多喊几次价活跃气氛,我听说你家加
拿大那头早就废了奴隶制,不知道这里规矩。」

  威廉压下帽檐低下头示意我也低头听他小声说:「现在北方那些人总说要把
南方奴隶制给废了,还有不少北方人上南方来协助奴隶逃跑,南方人都对这个很
紧张,你稍微对奴隶制有点不满,就会被当北方来的探子,让你横死街头。遇到
了穷白人更加不要靠近,他们穷,还自命不凡,看不得非白人过得比他们好。」

  过了几天老卡特先生请我去陪他吃顿便饭,吃饭功夫不免又开始宣讲他们那
套,对黑奴制度的赞誉:「莫林,我们南方就是靠田里摘棉花的黑奴过上好日子
的,那些黑人和动物一样,野蛮,愚蠢,还懒惰,要不是我们这些白人好心管着
他们,给他们饭吃,这些没脑子还什么也不会做的黑人,自己早就把自己饿死了,
我们这些白人是黑奴的大恩人,这套奴隶制就是对他们最大的道德和仁慈,你万
万不可听信了北方人那套歪理。」

  我想起威廉前几天刚对我说的,切记不可对奴隶制有任何质疑,尤其面对老
卡特先生这种大奴隶主,更要极力表示赞成他说的对。

  可能是察觉了我现在的稍微迟疑,卡特家的黑白混血奴隶,亨利管家,替我
打掩护的附和主人说:「主人说的对啊,要不是主人大恩,像我这么笨的人,在
北方早就被饿死了,哪有现在活的这么好。」

  我很感谢亨利管家说的这句话,一下子提醒了我现在可是生死一念之间的时
候,于是我马上跟着表达了对老卡特先生的支持。

  摸着胸前的十字架说:「赞美上帝!白人为主,黑人为奴,这可是上帝的安
排。」

  老卡特先生见我识趣,甚为满意的招呼我吃菜,我心中暗想刚才好险,要不
是亨利管家救我,我一走神的功夫,可能性命就交代在这了,以后更要小心谨慎
才是。

  这时一个女仆上前给我倒酒,我看她小麦色皮肤,黑直的披肩发,还以为在
这里遇到了中国女人,为之一愣,再细看几眼,她面部有明显黑人特征,看来和
亨利管家一样,也是个黑白混血的奴隶,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正是我来着第
一天就遇到的洁琳啊,只是那时我心中有事,没有细看。

  老卡特先生看我对那个倒茶的女奴好像有意思,哈哈一笑,调侃的对我说:
「东方人,你也觉得我的这个花式姑娘与其他的女黑奴不同吧。只要你跟着我们
好好干,你也能给自己买一个作伴,只不过——」

  说到这里,老卡特先生停顿了一下喝杯酒继续说「黑奴长得再白,也不过就
是个牛马一样的东西,只能玩玩,成不了自由人的妻子,你现在收入也不低,应
该多去奴隶市场看看,给自己挑个喜欢的,也算是入乡随俗了。」

  说完这些老卡特先生又给了我一枚圆形的卡特家族徽章,告诉我:「你以后
凭这个徽章,可以自由进出这个庄园,码头装卸区等卡特家族的产业,所需要的
商品,向马里诺报采购计划就行,然后来这座庄园附带的仓库取货,找乔伊安排
马车送货到你店里,只是账目必须和马修会计核对清楚。城里民兵看见这个徽章,
知道你是我的人,也不会太为难你的。」

  我先谢过了老卡特先生的大恩,表示他现在对我恩重如同主君一般,我自当
以恪守臣节,这信任来的太快也太突然,我还以为作为非白人可能需要等更久,
或者需要一直在白人监督下做事。心想就算我不买个奴隶,奴隶市场也得多去逛
逛,显示对南方制度的支持。

  想必是老卡特先生和人说起我是加拿大来的,他的朋友里难免有人想起,加
拿大在佐治亚的北方,北方多是废奴主义者盘踞,进而联想到我对南方的忠诚度
可疑,只有表现出对奴隶制的高度认可才能打消他们的疑虑。

  亨利管家送我离开卡特庄园时,又猜中了我的心思,对我说:「莫林,不要
同情黑奴,你是自由人,又长得白,他们看你,和天天拿鞭子抽他们的穷白人监
工一样,不会信任你的。」

  我感谢了亨利管家的搭救,但不可多说话,马上便走,心想下次再来这里,
我得给他带瓶好酒才行。

  我觉得事不宜迟,既要在这南方站稳脚跟,就得按他们的规矩来,就像中国
江湖上的纳投名状,总得拿出点诚意让卡特先生那些人安心。

  正琢磨着怎么下手,乔伊却先找上门来。他若不细瞧,跟白人晒黑了没啥两
样,可那浅棕卷发和略宽的鼻梁,还是透着点混血模样。他跟我有些投缘,平日
不敢靠太近。

  「今儿码头边有场大拍卖,」乔伊靠在门框上,低声说,手里转着顶破草帽,
「不少壮黑鬼,干重活的男女都有,你刚跟卡特先生吃过饭,他那帮朋友眼毒,
你不去露个脸,回头还得疑你靠不住。趁这机会去看看,挑个帮手也成。」

  我心下一动,明白他这是好心提点。老卡特那顿饭吃得惊心,可他话里的意
思我听得出,无非要我这加拿大来的外乡人表个态,免得他们疑我信北方那套。
奴隶市场我早想去,可没个理由总觉不妥,今有乔伊带路,正好借他做个见证,
回去也好在卡特那圈子里有个交代。我谢了他,关了店门,拿上帽子,跟他出门。

  乔伊走在前,我隔几步跟着,不敢靠太近。我俩到时,奴隶市场就在码头边
不远,一座大木棚,棚顶被太阳晒得反光,里头混着汗味、牲口臭和海风的咸腥,
吵闹声老远就传过来。棚里人头攒动,有穿呢子的种植园主,也有破衣烂衫的穷
白人,全盯着场中央拴铁链的黑奴,像挑牲口似的。那些黑奴,男女都有,皮肤
晒得发亮,汗顺着脸淌下。

  这场拍卖卖的全是干重活的壮劳力,身子骨硬朗,都是顶好的货,拍卖人扯
嗓喊,先让黑奴露本事。一个高大黑人被推上来,递了把斧子,他闷声劈了几下
木头,力道狠准,棚里叫好声一片。我学着旁人,走近几步,拍了拍他胳膊,硬
得像石头,又在他背上敲了两下,装模作样点头。旁人瞧我这样,倒没起疑。

  接着是个黑女,三十上下,皮肤黑得发光,拍卖人说她会纺棉,当场拿纺锤
让她转了几圈,手脚利索。我又上前,照着别人样子,拍她肩膀,捏了捏胳膊,
跟着喊了声「700美元」,心里却一阵发堵。拍卖人又推上来个瘦长黑小伙,二十
出头,说他会修马鞍,还懂木匠活。我走过去,拍他胸口,又在他腿上打了一下,
见他攥拳忍着,低头不吭声。我随口喊了「900美元」,旁人抬到1100美元,我没
再加,退回乔伊身边。

  这场拍卖闹了半日,我和乔伊没挤到前头,就在棚边看着。乔伊低声说:
「你喊了几次,够意思了,回去我跟那帮牛仔说说,他们该放心。」我点了头,
可心里沉得像压了块石头。棚里铁链声、喊价声混在一块,那瘦黑小伙卖了1000
美元,黑女最后拍到850美元,高个黑人被个种植园主以1200美元拿下。太阳偏西,
场子散了,我俩往回走。乔伊拍我肩,笑说:「成了,你这趟没白跑。」我谢了
他,嘴上应着,心里却翻腾得厉害。

  几天后,乔伊又来店里找我。他靠在柜台上,手里拿着一袋我前几天卖给他
的烟草,咧嘴一笑说:「老卡特先生的朋友听说了你在市场的事,都觉得你这人
靠谱。他们说你这态度,绝不是北方那些废奴疯子一伙的。

  老卡特先生还让我带句话,说你要是真想买个黑鬼,他可以帮你挑个便宜又
好使的。」我听了这话,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地,忙谢了乔伊,又递给他一小包
新到的胡椒,说是谢他跑腿。

  逐渐的我只要生意闲下来就会留意报纸上的黑奴拍卖广告,觉得感兴趣的就
去看看。

  在奴隶市场里,我都尽量压低帽檐,装出因为阳光刺眼而需要遮阳的样子,
有一个自称叫露西的,30多岁黑白混血女人主动和我打招呼,她肤色浅棕身材苗
条火辣,她见我在奴隶市场逛了一圈,可没有对任何一个奴隶表现出购买欲,便
询问我想要什么样的,她可以帮我介绍,就算这次没有,以后或者别的市场有的
话,她都可以替我打听和中介,只不过买卖做成了她会收点好处,她还说除了做
奴隶经纪人,她在码头区还有家小酒馆我可以去,除了喝酒,后院还有几个姑娘
可以选,她妹妹佐伊管着5个买来的女黑奴充做妓女,她白天在奴隶市场做中介,
晚上回去和妹妹一起经营酒馆。

  见我不太了解行情,露西主动和我说起:「在黑奴市场上,男奴隶肤色越深
越值钱,肤色越浅价格越低,但如果是个有技能的混血男奴,比如木匠,乐手,
管家,因为比较稀缺也很值钱。这里的人们相信,肤色越浅,人越聪明,奴隶越
聪明越不好管,如果长得像白人,不但不好管,因为容易混进穷白人里,逃跑的
概率会大增。女奴隶则是肤色越浅价格越高,被奴隶主买去之后当做女佣,收拾
家务,还能兼做屋里伴侣,要是长得再漂亮,更是能卖出1000美元以上的高价,
也就是,花式姑娘。」

  这些信息我闻所未闻,看来真得为了感谢她跟我说这么多,而去照顾一下她
家的生意,我听到花式姑娘这个词,想起我在卡特家遇到的那个,差点被我当中
国女人的黑白混血女奴,卡特先生也说她是花式姑娘。

  我对花式姑娘的兴趣一下子被勾起来了,于是试探的询问露西小姐,我现在
手里有差不多500美元,能不能买下一个花式姑娘。

  露西小姐想了一下说:「500美元想买个花式姑娘基本没戏,起拍价都得800
美元,但是……并非没有可能,花式姑娘贵重又可能逃跑,往往会被比别的黑奴
更严密的看管,还会被白人女人嫉妒而遭到更多的虐待,一些实在受不了的就会
冒险选择逃跑,要是被抓回来就得面临残酷的殴打,然后会被当做活不了多久的
破烂货低价出售,往往是妓院会把这种姑娘买去,让她们拼命接客,死前多赚回
来一点是一点。这种花式姑娘会低到200至500美元。」

  有一天我看到一则黑奴拍卖广告上面写着:著名奴隶经纪人将要出售萨凡纳
稀有的珍品,难以置信的美丽,极为罕见的金发花式姑娘。

  怀着对这位金发花式姑娘的巨大好奇心,我再次踏进商业区的奴隶拍卖行,
这种地方难免让我想起我以前在西贡看到法国人购买越南姑娘时,也和这场面相
似。这个不大的建筑里已经挤满了想要来买奴隶的人,里面浓烈的汗臭和烟味混
合的空气让人作呕,他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聊天,奴隶贩子和经纪人穿行其间
竞相推销自己的商品,介绍奴隶的手艺和温顺品性。

  拍卖台在在一个木板搭成的台子上,旁边站着奴隶贩子,一个身材瘦削、留
着油腻胡须的男人,他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藤条,用以指点和「展示」奴隶。

  先拍卖的是几个黑人姑娘,她们被介绍适合做普通女佣,或者裁缝,这次来
的人对她们反映冷淡,成交价都在700美元左右的,看来她们只是作为陪衬暖场的。

  拍卖师清了清嗓子,用洪亮的声音喊道:「各位先生,今天我们带来了一批
顶级的『花式姑娘』,肤色浅、模样俊俏,别错过这机会,很适合家用,尤其是
做屋里人,都是上等货色!」

  一个年轻的混血姑娘被领上拍卖台,她穿着一条破旧但干净的棉布裙,肤色
是浅棕色,眼睛深邃,头发被简单地扎成辫子。她低着头,双手紧握,显然不情
愿。

  拍卖师高声宣布:「这位是玛丽,13岁,二分之一黑,会缝纫,手艺一流,
能做礼服和衬衫,还能绣花!健康强壮,适合家里伺候太太小姐们!起价800美元」

  几个种植园主懒洋洋地举手,最终以1000美元成交。一个带妻子和孩子一起
来的中年男人买下她,打算让她为妻子缝制新衣。

  下一个是肤色更浅,几乎像是晒过太阳的白人的姑娘,眼睛是淡褐色,卷发
披散在肩上。她被要求转一圈展示身形,引来人群中一阵低语。拍卖师拍了拍手:
「金姆,17岁,四分之一黑,不只会缝纫,还能做饭,法式菜和南方菜都拿手!
模样标致,配得上任何庄园主的大宅!起价850美元」

  这次的竞争比较激烈,一位富商最终以1200美元买下她,想让她在家中的卧
室里服务。

  第三个是肤色比金姆略深的姑娘,眼睛明亮,身材纤细。她被要求抬起头,
露出整齐的牙齿和柔和的面容。

  拍卖师咧嘴一笑,挥了挥藤条「安娜,15岁,四分之一黑,缝纫活儿没得挑,
还会唱歌,嗓子甜得很,能在晚会上给你们助兴!起价900美元」

  经过几轮叫价,以1300美元卖给一位来自附近的种植园主,他看中了她的多
才多艺,相信她在屋里也能给自己带来很多乐趣。

  人群开始有些躁动,前几个「花式姑娘」的拍卖虽然顺利,但显然还未达到
高潮。拍卖师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身朝后台挥手,低声对助手说:「把那丫头带
上来,咱们今天的重头戏来了。」

  后台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一个瘦弱的身影被推上台。她赤着脚,穿着一件
破旧但刻意剪得暴露的亚麻裙,裙摆短得露出小腿,肩带松垮,显得既可怜又引
人注目。她的金发散乱地披在肩上,蓝眼睛湿润,雪白的皮肤在阳光下有种几乎
透明的质感,带着几处尚未消退的鞭痕。她一上台就低声抽泣,双手试图遮住身
体,羞耻和恐惧写满脸庞。

  拍卖师故意放慢语速,用戏剧化的嗓音喊道:「各位先生,睁大眼睛瞧瞧!
这可是稀世珍宝,黑人血统淡得像是法国小姐——金发如熟麦,蓝眼似晴湖,白
得赛过大理石雕像!她叫斯蒂芬妮,18岁,身段娇小如柳,腰细得一只手就能圈
住。她会弹钢琴,曲子甜得能融化你们的心,再跳起舞来——」他顿了顿,狡黠
一笑,「像巴黎来的芭蕾仙子,屋里伺候人也有一手。」他用藤条轻点她肩头,
迫使她抬起头,露出那张泪痕斑驳的小脸。

  斯蒂芬妮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哭声细腻如小猫呜咽,低柔得让人心痒,台
下几个男人不自觉凑近。她试图缩回角落,拍卖师却抓住她纤细的手臂,拉到台
中央,低声威胁:「哭得再动听点,别停!」他知道,这羞涩无助的模样,最能
勾起买家的怜惜与欲望,抬高价码。

  台下炸开了锅。一个肥胖的种植园主眯眼道:「这丫头白得像我家瓷器,多
少钱我都要!」旁边的棉花商窃语:「那哭相,活脱脱个天使,买回去能赚大钱。」
几个年轻男人吹起口哨,气氛愈发狂热。

  为证明她的价值,拍卖师让人搬来一台破旧的便携钢琴,命令她弹奏。她颤
抖着坐下,手指触键,弹出一段南方小调,音色虽因惊惧而略颤,却透着贵族般
的柔美。哭声融入乐音,台下鸦雀无声,连呼吸都仿佛停滞。

  一个满脸黑胡须如李逵的粗野乡绅约翰逊走上前,像验牲口般掰开她粉嫩的
小嘴,露出整齐乳白的牙,又捏了捏她纤细的腰肢和柔软的腿,点头咂嘴:「真
是个尤物,我要定了,多少钱都出!」他眼中闪着贪婪的光。

  我注意到斯蒂芬妮投来哀求的眼神,那双蓝眼里满是恐惧,她显然怕极了约
翰逊,似乎盼着我救她。可我今日只是来看,手头银子不够,只能干瞪眼。

  起价定在1000美元,拍卖师高喊:「这样的尤物,错过再无第二回!」

  一位南卡罗来纳种植园主加到1200美元,咧嘴道:「她配得上我家客厅!」

  一个新奥尔良酒商喊出1300美元:「让她在酒馆弹琴,客人都得醉了!」

  约翰逊再次举手,声如雷震:「1500美元!」人群静下来,无人再争。

  拍卖师敲下木槌:「1500美元,成交!恭喜这位先生,带走萨凡纳的珍珠!」
斯蒂芬妮被拖下台时仍在啜泣,泪水滴在地上。

  约翰逊用手杖敲了敲她的腿,她拖着铁镣踉跄跟上,金发在身后摇曳,那娇
弱的身影在人群中渐远,双腿因羞耻与恐惧几乎瘫软。

  这白得像欧洲贵女的姑娘,以1500美元卖出,她的泪水和羞辱无人怜惜。

  从此以后我常会去露西小姐的酒馆喝一杯,顺便打听斯蒂芬妮的下落,希望
她这个好姑娘能有好命吧。她白得像江南仕女,泪眼如梨花带雨,金发蓝眼却又
似西域胡姬,奇得叫人挪不开眼。约翰逊那莽汉怎配得上她?我虽囊中羞涩,心
里却翻起浪,这丫头若落在禽兽手里,怕是红颜命薄,我若有钱,定要救她一把。

  露西似乎对斯蒂芬妮并不陌生,和我攀谈说:「那个金发的花式姑娘确实让
人印象深刻,过目难忘,十分稀有,要是在新奥尔良,2000美元都能卖上,我记
得她13岁被人买走做屋里女仆的时候,我就见过她,她这几年被卖了好几次,但
都没生孩子,她自己说过有时感到腹痛,可能是有的主人把她身子搞坏了。有个
新奥尔良的庄园主因看她模样好,还让家中的白人女仆教她钢琴弹奏,虽只会几
个曲子,也足以宴客时炫耀了,后来投机赔了就把她抵押了。

  听别的奴隶贩子说她被从内陆种植园带来之前,她的白人主人也就是她爸爸,
因为急于还别人的钱,在她13岁时以800美元卖给了一个奴隶贩子,她妈妈也是个
黑白混血的花式姑娘,也在白人主人那得宠过,但当时已经30岁了,身体十分虚
弱干不了活,一直嫉妒她妈妈的白人夫人,就在斯蒂芬妮要被债主带走那天,当
着斯蒂芬妮的面,把她妈妈鞭打致死,还对斯蒂芬妮轻蔑的说:没用的奴隶就会
这样。亲妈的血溅了斯蒂芬妮一身,可她连去抱抱她妈妈的尸体都不敢,就被奴
隶贩子强行拉走了。」

  我听后感到极为震撼,想起在中国,虽然偶尔也有主子老爷会打死奴婢的,
可因为朝廷法度打死贱民也会被仗责和流放,甚至绞监候,往往都会为了避免惩
罚而假装意外,给家属赔上一大笔钱,哪有这样公开打死人还嚣张嘲讽家属的。

  想到这我不禁声音大了点对露西说道:「她为什么不去报官呢?就算那个女
主人不被仗责和流放,也得为了假装意外给她陪不少钱,足够她安葬了她妈妈再
赎身了才对。」

  露西听完了一副完全没听懂的样子:「报官?白人主人还会受罚?这是什么
意思?你杀了自己家的牛羊,摔了自家瓶罐还违法吗?」

  我一愣,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冲动失言了,毕竟这里是美国南方,和国内规矩
很不一样。连忙向露西致歉,刚才口误了。

  这时佐伊也擦着盘子凑过来加入谈话说:「你是加拿大人没见过而已,这种
事也不稀奇,除了工匠老了可以带年轻奴隶,其他的奴隶干不动了难道主人还白
养着他们吗?」

  佐伊放下盘子,拉过一个黑白混血的女人给我看,对我说:「你看这个如何,
也是个黑白混血的花式姑娘,叫玛丽,26岁风韵犹存,屁股和乳房还挺紧实,以
前是我这女奴里的台柱,自从生了几个孩子身材粗了,许久没人点她了,只在酒
吧做招待,要不你拿她先凑合一下。」

  我看了眼玛丽,她浅棕色皮肤,栗色头发,长得也算端正,只是眼额头的细
微皱纹显得有些疲态,十分温顺的低着头,用余光偷偷看我。我示意佐伊先不要
了。

  露西对佐伊一笑,调侃我:「这位先生见过高等货,就对这样的中档货不上
心了。」

  玛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颤着声音对露西说:「主人,我能说几句话吗?」

  露西表示可以,于是玛丽咳嗽一下清清嗓子说:「你们说的这个斯蒂芬妮,
我和她是一个种植园里出来的,我比她年长,也比她先被卖,以前也和她相处过,
就像她姐姐一样,我的黑奴妈妈说我应该是她和白人监工生的,斯蒂芬妮是庄园
里白人主子和黑白混血的女奴生的。」

  玛丽停顿了一下观察我们的反映,确定没人阻止她后继续说:「她以前和我
一样,总是看到亲妈在自己眼前被主人殴打和强奸,主人觉得打小孩,小孩受不
了,就打妈妈,让孩子在旁边看着,她爸爸,也就是我们的白人主人,时常把他
和女奴生的混血女儿拉到屋里,从中选一个跟他上床,斯蒂芬妮也一样,其他的
混血姑娘在旁边看着,好好学着,如果拒绝和主人做那事,就会被毒打一顿。那
个白人庄园主娶了一个穷白人女人,那个白人女主人也给他生了好几个孩子,斯
蒂芬妮从小要光着身子去服务那个女主人和她的孩子,每天被他们打骂,稍微有
反抗都会被毒打,那个女人的孩子总是在斯蒂芬妮身上摸来摸去,她要是自己的
手碰到乳房和两腿之间,也会被打,因为女奴的身子是主人,不是自己的,只能
用来让主人享乐,自己不能碰。」

  露西补充说:「斯蒂芬妮被她白人爸爸强奸过这种事并不少见,奴隶市场上
的花式姑娘一半都有这种经历。」

  我听完感到更加震撼,这种父女乱伦的事在中国简直是闻所未闻,如此枉顾
人伦,哪怕不是和亲生的女儿,而是后娶女人带来的女儿,按朝廷法度也会被打
入死牢,开刀问斩,朝廷历来重视维护三纲五常,绝不会姑息如此枉顾人伦之徒,
在美国南方居然还成了寻常之事。想来我也出过几次洋,与白人打交道也不少,
还不曾见过如此野蛮之事,我对斯蒂芬妮现在充满了同情,不能救她于水火,实
在让我深感内疚。

  在露西的酒馆喝酒时,我每周能看到至少有1天,露西小姐和她妹妹佐伊小姐,
会合力对她们手里的女黑奴妓女进行鞭打,露西小姐察觉我正在旁观后向我解释
道:「先生,你应该能理解,如果这些贱人不愿意和客人上床,耽误了我赚钱的
话,我只能如此,让她们明白自己的身份,提高她们的服从性。」

  我想起亨利对我说的话,这些女黑奴看我确实和看露西姐妹用的是同一种眼
神,因此我没有对此表示任何不满,冷漠视之继续喝酒。但我从来没见过玛丽挨
打,玛丽说她受客人欢迎时也常因客人不满被打,自从没客人要她,露西主子也
懒得打她,常说嫌她没用,要把她卖了。

  露西姐妹在忙着打女黑奴时,就会安排她们的孩子出来照顾客人,露西告诉
我是她们姐妹和附近庄园主的私生子,现在这几个孩子的父亲还会每月招她们去
2,3次,好换换口味。

  我忘不了斯蒂芬妮,她长相极美,比我见过所有中国的,外国的女人都美,
身份又是如此卑贱,这要是能买来陪我,还不知道这晚上能有多么舒服,想来我
虽然在孟买和东印度公司的人来往时,也见过不少公司员工带来的白人女子家眷,
可都是手都不能碰一下,一个个对我趾高气昂,不屑一顾,怎的这洋妹子就不能
被我中国人碰了,又不会吃你块肉。可是有个金发的洋妹子居然用眼神示意让我
买下她,我高兴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要不是刚来此地,实在积蓄不足,怎会让他
人得去,而且她这身世也太凄苦了,要是我只会把她捧在手心里,当个珍珠一样
护着。这蛮夷买卖奴隶的习俗实在是野蛮之极,让我不忍直视,可入乡只能随俗,
只要我对她好就行了。

  自来了美国,从春到夏月,我每日跟白人客人陪着小心,精神压抑紧张,终
日寡欢,长夜难眠,便更是总会想起斯蒂芬妮那个丫头,可惜,可惜啊。

  想起约翰逊那个家伙,望之不似好人,一脸横肉的凶恶之徒。

  听说露西小姐说,他饱食终日胸无点墨,家里偌大个产业只会骑马游猎,终
日酗酒不醒,花一样的闺女落在他手里也得被毁了,最近听说他酒后骑马去打猎,
结果从马上摔下来,还手枪走火打伤了自己,要修养3~5个月才能起身。

  我看着斯蒂芬妮在我面前被卖掉的约1个月后,有一天我正在店里算账,只见
露西小姐神情慌张的跑进来,对我说:「先生,你还记得斯蒂芬妮吗?你一直在
和我打听的。」

  我先把手头账目记录清楚后,暂且停下手中工作,露西小姐一副很急的样子
继续对我说:「在霍尔维,斯蒂芬妮,被出售,你赶快,租马车去,应该不贵,
但可能有人恶意抬价,你嫌弃她吗?」

  我马上把店门锁好后,抓着露西的手对她表示感谢,并感觉到她说话这么磕
磕绊绊,是因为急着跑来通知我,而且她想确认她这么做是否值得,所以问我是
否嫌弃斯蒂芬妮,按露西小姐之前告诉我的,斯蒂芬妮能被短期内二次出售,肯
定是因为逃跑被抓回,而且身体状况可能不乐观,寿命恐怕也支撑不了几年。我
现在已经来不及多想,在码头找到一辆出租马车,马车夫欧文也是个黑白混血儿,
他之前常会在帮我搬货时和我闲聊几句,我只要有需要就会优先租他的马车。

  我这次对欧文说的也很简短:「霍尔维,要快。」欧文也没过问,马上驾车
前往。

  我来到霍尔维时,已经是下午,天气有些阴沉。拍卖台设在一片空地上,四
周聚集着几十个当地人——小种植园主和穷白人自耕农,我也拉低帽檐混在里面。
奴隶贩子手握一根皮鞭,朝人群喊道:「各位,今天的奴隶是个稀罕东西!看看
这模样,值不值你们自己掂量,她叫斯蒂芬妮,18岁。」

  旁边传来微弱挣扎声,一个瘦弱身影被推上台。金发如熟麦披散肩头,蓝眼
似晴湖,半睁半闭蒙着疲惫雾气,雪白如大理石的皮肤布满淤青和鞭痕,脸庞却
娇美未毁。她穿件破烂麻裙,裙摆撕裂,露出纤细小腿,双腿颤抖,几欲瘫倒,
腰肢瘦得一掐便断。

  奴隶贩子抓住她左臂,粗暴拉直,露出外侧鲜红的烙印「R」。她低声抽泣,
泪水模糊视线。我想起露西在酒馆提过,Runaway,逃跑者的标记,烙此印者多被
主人抛弃,再逃便是死罪。

  奴隶贩子一把扯下麻裙,扔到台下,露出她赤裸身子。她的皮肤白得透明如
瓷,却满是伤痕,背上鞭痕纵横渗血,手臂腿上青紫斑驳,肋骨因消瘦凸显,胸
部臀部曲线几丧。左臂「R」烙印刺目,如耻辱徽章。奴隶贩子用鞭柄点她肩,命
令道:「走两步,别磨蹭!」斯蒂芬妮踉跄迈步,脚下滑倒,几近瘫地,每步虚
弱无力,却因纤弱更显楚楚可怜。她右手遮胸,左臂烙印暴露,哭声低柔如猫呜
咽,刺人心扉。

  奴隶贩子咧嘴一笑:「瞧这丫头,金发蓝眼,白得像巴黎瓷娃娃,哪找第二
个?以前在大市场可是顶尖尤物!会弹琴跳舞,模样俊俏,最擅屋里伺候!」他
指着烙印挤眉弄眼:「没错,她逃过一回,被我同伙抓回教训,这『R』是记号,
买回去养养,准是宝贝!瞧她柔得像水,屋里使唤再妙不过。」

  斯蒂芬妮虚弱似随时倒地,脸色苍白如纸,唇干欲裂,呼吸急促,背上鞭伤
感染微微发红。毒打未毁容,却让她瘦成骨架,金发沾尘,蓝眼里泪光闪烁,如
风中折柳,透着无尽绝望。

  台下议论四起,无人急出价。一小种植园主盯着烙印,皱眉道:「逃过一次,
谁担保不跑?半死不活,能干啥?」

  几个年轻男人盯着她裸体,低声调笑:「哭得像天使,可惜烙了记号。」

  一老农摇头:「这丫头活不过秋天,白扔钱。」烙印和虚弱让买家迟疑,她
的柔弱虽动人,风险却难掩。

  奴隶贩子不甘推搡斯蒂芬妮「走几步,证明你值钱!」斯蒂芬妮走了几步,
站不稳瘫坐,低声呜咽,泪滴木台,如梨花带雨,凄美得叫人屏息。奴隶贩子骂
道:「废物!」转对人群喊:「别看她现在这样,养好了值大钱,以前给好几个
主子当过屋里人!」

  起价300美元,奴隶贩子喊道:「这么个稀罕货,300起,便宜你们了!」

  一个粗鲁的男人懒洋洋举手:「310,赌她能活。」

  此外就只有几个妓院的老板娘在缓慢的抬价,互相讨论能不能在她死前把这
笔钱赚回来,得1天起码接几个客人才合适,这些声音让我感到格外刺耳。

  烙印「R」和她的虚弱吓退了大多数人。奴隶贩子不高兴了,又抽了斯蒂芬妮
几鞭子泄愤,我感到实在不忍再看下去,心一横喊了「500美元」。

  奴隶贩子看到我也是一愣,见下面还有迪克西要抬价,奴隶贩子赶紧用木槌
敲了下旁边的木栅栏,突然放大声说:「好,500美元售与这位先生。」

  台下人群嘘声一片,几个乡下的迪克西扭头看我,一个个的都在嘀咕,还有
几个一边把烟吸的火星直冒,一边大声叫骂「这个红番哪里来的资格和钱买奴隶?」

  另几个哼道:「兴许是给英国佬跑腿的印第安土狗吧!滚回去给英国人舔皮
鞋吧。」

  我走上前用披风裹住斯蒂芬妮把她抱起,她身轻如燕,在我怀里柔若无骨,
背后低骂声不断,我只当耳旁风。此时我想起江湖故事里的侠义之士,常有因怜
悯同情沦落风尘,或是陷于卑贱的女人,而为其赎身或助其逃走,帮她们重获自
由,或结为夫妻的,如玉堂春,红佛女,辛瑶琴,梁红玉,蔡文姬等,我虽不敢
自比古代侠客,但见洋女斯蒂芬妮如此可怜,多次被人欺辱,也不禁热血上头,
做出冲动之事。

  奴隶贩子上前有些不悦的跟我说到:「这位先生先别急,要买奴隶得证明你
是自由人,还得有点身份,这是规矩。」

  我放下斯蒂芬妮,把披风留在她身上好遮羞,这个好姑娘感激了看了看我又
不敢说话的低下头。

  我故作严肃的将深色的呢子外套拉了拉,擦擦上面刻有英国海军王冠船锚图
案的铜扣子,这是我出洋时在洋船上捡到的,现在正好可以通过这个动作暗示我
的英国背景,正声说道:「赞美天父,我是朗德·莫林,英国莎兰公司在加拿大的
雇员,现在为老卡特先生做事,萨凡纳港口的马里诺先生可以为我证明」

  说罢,我掏出两份在公司工作的证明文书,卡特公司的一份是真的,有伊莱
·卡特先生的签名。莎兰公司的一份是假的,上面盖着一个模糊的萝卜章。

  奴隶贩子接过去和几个迪克西小声商量起来,他们抬眼看我时应该也注意到
了我衣服上的铜扣,一个迪克西仔细审视我一番对同伙说道:「看他这套衣服还
真是英国货,我曾听萨凡纳码头上的水手说起,哈德逊湾有这他种肤色浅白的人,
想必是伺候英国老爷的加拿大仆人。」

  南方人多仰赖英国棉花贸易,对英国佬敬畏有加,虽然我长相确实少见,但
既然为英国人工作那也不便多问。

  几个迪克西恶狠狠的瞪了我几眼,掏出手枪向我比比划划,摆出一副武力威
胁的架势,我现在必须顶住压力,毫不怯懦的维持住体面,有英国背景相信他们
不敢把我怎么样,这几个迪克西见没有吓到我,便自觉没趣,终归没有当场开枪
打死我。

  只是恶狠狠的骂了几句「红番狗也有敢上这个道上来混的?」就各自散了。

  奴隶贩子把身份证明还给我,故意挑衅的高声说道「奴隶交易必须一次性当
场付清全款才行,而且必须是现金。」

  我听得出,他言外之意是质疑我有钱吗?

  我掏遍全身,只有50美元,确实不够,这段时间我全部积蓄也就不到700美
元,不可能都带在身上,于是我向奴隶贩子说道:「我住在萨凡纳的东方商行,
你应该有所耳闻,离这不远,不如跟我一起去取钱。」

  这个奴隶贩子看到我能掏出50美元来,脸色马上温和了不少,看来他觉得50
美元也不少了,足以说明我的消费水平。

  于是有点不好意思了,脸上带笑的伸出手:「认识一下,我叫杰克,是这附
近的奴隶猎人。这位先生,我信你,这钱你先收着,这个姑娘我先押着,我跟你
到地方了,咱们再钱货两清不迟。」

  东方商行门店不大,但卖的都是各种远方进口的奢侈品,卡特先生雇佣的牛
仔常在这附近巡视,这些牛仔虽是穷白人,但他们看卡特先生器重我,让他们给
我的店面提供保护,也得和雇主卡特先生保持一致,肯卖我个面子,我每周末往
往会请他们进店里来喝杯咖啡再抽斗烟,他们得了好处自然很快就混熟了,纷纷
表示有他们罩着,在萨凡纳没人敢碰我,所以我并不担心杰克会上来硬抢我的钱,
也不怕他不肯交货。

  杰克对我的身份深信不疑,签完了正式的买卖契约,主动说要交个朋友。。

  杰克瞅了眼店里没人,小声对我说:「我妈是黑白混血的自由人,我是她和
附近小庄园主的私生子。我长得能混进穷白人圈,可小时候我妈带我,没少挨白
人欺负。那天追斯蒂芬妮和其他逃跑黑奴,我见穷白人揍她,心里不忍,可不敢
吭声,不然连我一块揍。后来关押她的期间我私下塞了几块玉米饼和土豆给她,
心想别让她死我手里,拍卖时,我看几个迪克西要恶意抬价,就提前落锤,免得
她落他们手里。」

  他这话让我一愣,这奴隶贩子竟有几分人味。我攀谈几句,杰克又道:「这
次我少收你20美元,我先垫给同伙。她伤重,得找医生。你拿这钱给她治病,或
买点吃的补补,别急着要她身子,她怕是扛不住。」

  我正要谢他,杰克留下钱便走了。

  杰克走后,斯蒂芬妮抬头看我,湛蓝眼里满是惊恐,轻声道:「先生,不嫌
我逃跑过吗?」

  她声音柔美动听,我压住心跳,低声道:「哪有嫌弃,能买到你是我的福气。」

  斯蒂芬妮浅浅一笑,又说:「约翰逊买我当天就占了我身子,连着几晚抱着
我一遍遍要,把我要昏过去。后来他骑马打猎摔了,手枪走火打中腿,疼得直喊,
血流一地,家里忙着找医生。他老婆玛莎恨我,可我能怎么办?我是奴隶,身子
就是给主人用的。她瘦高,眼老盯着我,像要吃了我。约翰逊躺下后,她说我勾
引她男人,不让我进屋,把我赶到牲口棚,逼我挑水劈柴。我不会,手磨出血泡,
她还拿鞭子抽我,说要毁了我脸……」她抬起左臂,露出「R」前的鞭痕,「她想
让我变丑,让我死,可我没死。」

  我摸下巴,低声道:「妒忌的老婆,常有的事,所以你就跑了?」

  我想起我娘,当年也是婢女被主子收用做了妾,熬死正房管了内宅,颇有手
腕,可斯蒂芬妮没这命。

  她点头,声音更低:「那天约翰逊主人家里来了不少亲戚,院子乱糟糟的。
几个黑奴商量可以趁乱逃跑,我也跟着他们一起跑了。跑之前我偷了厨房一大块
面包吃,才有力气翻篱笆跑进树林,平时我都是饿的走路都费劲,觉得再不跑我
就死在那了。可奴隶猎人追来,有狗有枪,我跑不动,被抓回……他们打我,抽
鞭子,拿烙铁烫我,说给逃跑的记号……」

  她捂脸哽咽:「我不想死,可我活不下去了,那个白人女主人说,别告诉老
爷,直接卖了我,省得以后麻烦。」

  斯蒂芬妮歪头打量我,试探道:「先生,你房子好漂亮,是很有钱吧?他们
说你是印第安人,又说你是英国人的仆人,你长得也跟白人主人不一样……」她
顿了顿,似想多问,又怯怯闭嘴,眼里满是好奇。

  我苦笑,怀念那笔失去的钱:「我哪有什么钱?一共600多美元,500买你了。
我只是给白人做事罢了。」

  我走近捧起她脸,赞叹道:「你太美了,真是太美了……你是我的,我最珍
贵的东西。」她白皙如玉,金发蓝眼似胡姬,我心跳加速,欲望涌起,我买她不
就是为这身子吗?

  斯蒂芬妮害羞别过头,低声道:「美有什么用?都说我像白人小姐,还不是
被铁链锁着卖?」她顿了顿,感知我炽热目光,轻咬唇,小声道:「先生想要我……
我明白,可我怕……怕身子撑不住。」

  我见斯蒂芬妮如此娇羞,心中侠义热血再次涌动,买她的钱大半是我想买好
洋枪而从国内多带的钱,花在她身上并不觉得多心疼,想起李太白有诗云:千金
散尽还复来。于是对她说:「我不要你身子,你可以回家去了,让你家人给你许
门亲事,从此以后正常生活,只逢年过节来看看我就好。」我本以为她只会千恩
万谢一番,答应以后报答就自行离去。

  却见斯蒂芬妮突然面无血色瘫坐在地,嘴里念叨:「主人不要我了,要赶我
走,我没用了,我要死了。」然后放声大哭,我感到虽然很肝颤,可无法理解她
这是怎么了,便想出门找个人打听询问。斯蒂芬妮见我要走,更加惊慌全身颤抖
不止。

  正好杰克与欧文在街角说话,我便招呼杰克进来询问缘由。

  杰克听了我的决定后,感到难以置信,完全无法理解我的决定,但再次确认
我是从加拿大来的后,便也叹口气说:「你毕竟是从北境来,不懂这南方法律,
斯蒂芬妮虽然长大和白人无二,可按一滴血原则,她妈是黑白混血的奴隶,她就
一直是奴隶,现在佐治亚州你要想解放个黑奴,得呈报佐治亚州议会批准,而且
批准后要马上离开佐治亚,不然就会被当做逃奴对待,但这种手续,你一个外乡
人是无论如此都无法办下来的。」

  杰克走过去扶起来斯蒂芬妮对她说,他会劝说主人收留她,让她不要害怕,
斯蒂芬妮听后,稍微安心,哭声慢慢止住。

  杰克把斯蒂芬妮拉到我身边对我说:「她已经逃过一次,胳臂上的烙印是掩
盖不了的,她只要敢离开你身边,再被人抓住就只有死路一条。你可不能买了就
不管她。」

  我心中顿感五味杂陈,没想要好不容易想做把好人却做不成。杰克告辞后,
斯蒂芬妮跪在我面前请求不要卖她,我紧紧抱住她,安慰道:「不会了,不会再
卖你。我留着你,永远和你在一起。」

  我手臂突然感觉到一沉,斯蒂芬妮晕倒了,而且表情非常不自然,我打开裹
着她的斗篷,看到她背上的鞭痕渗出浓水,脸颊滚烫,低声呓语,我摸摸她的额
头,烫的吓人,我把他抱到了我的床上趴下,直到这时我发现她的双手还被一条
麻绳捆着,我赶紧把绳子割开,紧紧握着她的手,感到手足无措,心乱如麻,我
在萨凡纳孤身一人,举目无亲,又因为不是白人,在这里面临很多看不见的隔阂,
此刻我能做点什么呢?

  我想到现在唯一能给我提供帮助的只有老卡特先生了,在萨凡纳这座城里,
医生都只服务于中上层白人,自由的黑白混血人无法从事这个行业,这些白人医
生往往都充满种族优越感,不会屈尊去给斯蒂芬妮这样一个奴隶看病的,除非是
看在请他的白人绅士地位够高,才有可能,我现在要想救下斯蒂芬妮就已经别无
他法了,我迅速穿好正装,快步跑向卡特庄园,在庄园门口,我第一次主动使用
了老卡特先生给的徽章,迅速通过了门口的白人警卫,在附近一处庭院中找到了
老卡特先生,缓了缓呼吸说到:「先生,我的人病了,高烧昏迷,求您帮忙找个
医生。」

  老卡特放下手里的报纸,抬眼打量我,皱眉道:「奴隶?」

  我点头,低声道:「500美元买来的,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他轻哼一声,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似在掂量什么,随后眯起眼,带着几
分揶揄问:「500美元?哼,这女奴有何特别之处,竟让你急成这样?我倒想瞧瞧。」

  我一愣,不知如何答他,只得低声道:「她很美,我还想要她给我干活。」

  老卡特闻言,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又叹道:「你倒是有些好心的。我
这些儿女,一个个不是游手好闲,就是眼高手低,没一个靠得住。南方如今连个
能管事的人都难找,才不得不指望你这外来人。你既开了口,我便帮你一回。」

  他起身唤来乔伊,低声吩咐几句,又转头对我说:「我让乔伊去请个医生,
出诊费不便宜,你有钱付吗?」

  我忙掏出口袋里的钱:「30美元够吗?」

  老卡特瞥了一眼,摆手道:「罢了,看她对你这般要紧,我找个便宜些的便
是。你回去等着,医生自会过去。哪天她好了,带过来让我瞧瞧。」

  我深深一鞠躬,感激道:「先生大恩,容日后报之。」

  他摆摆手,淡淡一笑:「你的能力和忠诚,我都看在眼里。以后用得着你的
地方多着呢,好好守着你那宝贝去吧。」

  我回答店里时,斯蒂芬妮已经开始嘴里不停的说梦话:「……别打我,……
别卖我,……我饿,……好冷啊,……我会有用的,妈妈……妈妈……妈妈」

  我一面给斯蒂芬妮擦汗,一面感到有些困惑,她以前过的什么样的生活啊!
快死了还念叨着这些。

  不久乔伊跑过来告诉我,医生找到了,是个主要在港口区行医的穷白人,名
叫海德,爱尔兰大饥荒时逃过来的,虽然没学过什么正经医术,但是以前给一个
好医生当过仆人,治疗外伤还是很有一手,在萨凡纳的穷白人里颇有信誉,他的
诊费是每次10美元,加急20美元。

  我感谢了他的帮忙,说话的功夫我从他手里拿过他快吸完的烟斗,从我的柜
台里面找出一个烟盒,把他的烟斗填满再递给他,作为跑腿费。这个乔伊一面说
我太客气了,一面向我借火点起来,他吸了几口,又对我说起这个医生,根据他
听说的信息,海德家里孩子比较多,逃到萨凡纳后,和老婆一口气生了6,7个,
日常生活开销很紧张,他又好玩牌,经常把手里钱输个精光,一家子吃饭都困哪,
所以才会愿意接一些别人不愿意要的活,偶尔也给奴隶看病,爱尔兰人社区的大
多数居民都觉得穷白人也是白人,不能因为穷而失了优等白人的尊严,因此虽然
认可他的医术,但很排斥他们一家子,邻里都在背后骂他们。

  乔伊刚走,忽然想起什么,又折返提醒我说,他来的路上,遇到了码头工威
廉,威廉托他告诉我「海德医生很仇恨英国人,你若只说自己是梅蒂斯人,他反
而可能对你态度好点。」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破旧但很干净的中年白人提着一个大布包走进来,他看
了我一眼,不屑的哼了一声,盯着天花板说道:「就是你这条英国人养的看门狗
请我来的吗?」

  我赶紧上前客气的说明自己并非英国人,而是梅蒂斯人,并请他给斯蒂芬妮
看病。

  他听我说不是英国人态度略有好转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只谈钱吧,
你要的可是加急服务啊!」

  我连忙递上25美元,客气的请他笑纳,看见钱这个爱尔兰人终于一副只好勉
为其难的样子,我带他走进后院,我房间里斯蒂芬妮的面前,然后我自觉不便多
说,站到一旁。这个爱尔兰人虽然态度傲慢,工作起来却很认真,他让我去烧一
壶热水,再准备1盆清水,其他的交给他就好了,我赶紧照做,目前我只能指望这
个医生靠点谱,也希望斯蒂芬妮能挺过这一次。

  海德医生检查了斯蒂芬妮的鞭伤后,给手术器具做了简单消毒,然后让我按
住她的身体免得挣扎,他用刀把女孩后背坏死的皮肉都切除,再深入切了一点旁
边的怕有残留,然后认真的给她的伤口敷药,包扎好。

  海德医生走出房间对我嘱咐道:「以后的10天都是危险期,前3到5天最危险,
她会一直处在昏迷中,如果超过5天还昏迷不醒,或伤口出现恶化,那就是上帝的
事了,我无能为力,那时你看怎么方便,怎么处理她的尸体,她现在死和活的概
率都各有一半。接下来10天我会在空闲的时候过来查看情况,给她换药和重新包
扎。」

  我自然对海德医生万分感谢请他喝了杯咖啡再走,他走到门外说了声「想不
到红番猩猩也有穿衣服装成人的时候。」

  我听后不禁哑然失笑,这些穷白人满脑子的白人优等思想是真是可笑,我以
前在洋行办洋务时常听一个英国士绅骂他的爱尔兰仆人是白色的非洲人,白色黑
奴。我的南方富人主顾跟我说起萨凡纳城里的爱尔兰人移民,也都是充满嘲笑,
视为白色垃圾,白色废物,并不把他们当自己人,我在街上遇到他们,一个个明
明过得跟黑奴差不多,和黑奴做一样的苦工,对我却经常趾高气昂,摆出一副白
人老爷的样子。

  海德医生走后,有个人顺势推门走进来问我需不需要草药,我一看是我常去
买菜的小店主,朱莉,她也是个黑白混血的姑娘,由于她卖给我东西,不像其他
白人那样总会恶意刁难,是我最常光顾的一家商店,我赶紧掏出50美分给她,感
谢了她的好意,朱莉拿着钱不好意思的说,这可太多了,我正疑惑朱莉怎么知道
我这有病人?

  想想又觉得可能是欧文告诉她的吧,黑白混血在萨凡纳人太少,职业分布又
杂,很难遇到合适的,听说欧文和朱莉现在私下同居,但还不敢公开结婚,真是
奇怪的关系。朱莉没有马上走,而是怕我不懂用法,坚持帮我熬煮好了,给斯蒂
芬妮强行灌下去,希望能提高一点斯蒂芬妮生还的概率。

  由于得不到正经医生救治,也无法学习正规医术,这里的黑奴和混血人,如
果生病了,受伤了,只能自己想办法寻找各种土办法给自己治疗,易得的草药盛
行,效果全凭经验和猜想。

  看着昏迷不醒的斯蒂芬妮,朱莉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和我说起去年的雨中哭
泣事件,1859年3月,在萨凡纳附近的赛马场,有400多个奴隶被一次性拍卖,其
中有十几个混血的女奴是最可怜的,当时朱莉也在场,看到她们瑟瑟发抖,哭泣
或反抗会招来鞭打。

  买家会近距离检查她们,用手捏手臂,翻看牙齿,触摸脸颊和头发,评估健
康与容貌。有的混血女奴被要求走几步或转圈,脱去衣服看看身材。其中一名混
血女奴肤白如牛奶,金棕色卷发,拍卖师特别强调她适合屋里服务。

  想必斯蒂芬妮也有差不多的经历,朱莉临走时希望我对斯蒂芬妮好一点,她
有空会再来看望这个姑娘的,临走时朱莉留下一个布娃娃让我给斯蒂芬妮,希望
这能对她有所安慰。

  到了傍晚我无心吃饭,收拾一下关了店铺,到附近教堂参加祈祷活动,自从
学了洋务,我的胸前便常挂一个铜的十字架,这是我在巴达维亚时遇到的一个荷
兰传教士送的,后来我在锡兰跟一个英国的传教士学了几句英语祈祷词。卡特先
生告诫我如何伪装身份后,我更是每天小心带着,片刻也不敢白天离身,这洋人
都信基督教,我若不假装也信,不好和他们说话,但要说起教义,我是完全不懂。

  以前也常嘲笑,这洋人拜个被钉死的连自己都保佑不了的人,他能保佑谁?
到了萨凡纳后,我虽心里常会嘲笑洋教,还是每周都去附近教堂参加礼拜,免得
被当异教徒遭到排斥,每月都往教堂的捐钱箱里扔几美分,换神父帮我在邻居面
前说几句好话。

  我坐在教堂后排的长椅上,看着前面的唱诗班和点燃的烛火,虽然很大不情
愿,还是为了斯蒂芬妮,跟着众人一起,他们说一句,我学一句的,跟着说了一
大段的祈祷词,我想斯蒂芬妮既然是这里的人,就应该也归这里的神管吧。

           ***  ***  ***

               第一章:完

                第二章

  1860年夏秋

  自从来到此地,我把店铺后院一间闲置的屋子收拾出来自己住,省下房租钱,
我自己住还很空,应该多住几个人也好。屋里有一扇带裂纹的小玻璃窗和一扇不
带玻璃,用木板关上的窗户,小玻璃窗据说是前任店主花大价钱装的,虽不完美
却也稀罕,透进来的光线足够我看清屋内一隅。

  屋里还有一架落灰的方形钢琴,这东西我以前在孟加拉的东印度公司宴会上,
看一个很漂亮的洋女人弹奏过,声音很好听,但我只能躲在远处看着一群洋人围
着那个洋妹子唱歌。我一开始嫌弃这东西占地方,我自己也不会摆弄。只因它死
沉的不好搬动,才没把这东西挪走,推到角落里当个架子。

  我还在院里空地上种了些蔬菜,主要是洋白菜和胡萝卜,土质虽不及故乡肥
沃,总能补贴些口粮。吃的很简单,按国内习惯每天早晚两顿,每顿米粥配一菜
一汤。洋人的面包我实在吃不惯,码头那常有稻米售卖可以买些回来,可这洋米
与国内的品种不同硬得像石子,难以下咽,我只好多加水煮成稀粥,勉强入口。

  汤多是菠菜汤,菜则是用洋白菜或胡萝卜炒制,我很少买肉。我日常用从中
国带来的一双乌木筷子吃饭,一个白瓷盖碗喝茶。

  萨凡纳的穷白人商贩见我,态度蛮横恶劣,不是漫天要价就是冷嘲热讽,稍
有还价便破口大骂「红番滚回去」。我懒得跟他们争,只从码头认识的黑白混血
商贩朱莉那儿买东西。她卖菜从不刁难我,偶尔还能弄到些腌鱼或便宜的猪油渣。

  我用猪油渣在锅底蹭出一圈油,再把菜切碎炒熟,勉强有点故乡的味道。饭
后用盐水漱口,再喝杯热茶稍作休息,按中医养生讲究清淡少油腻。每隔一两周,
我会去朱莉那儿看看有没有鱼干或腌肉。

  至于日常用品我也是找朱莉和另外几个混血商贩,他们待人公道,价格便宜
不少。正是因为这些混血商贩,我才能在这城里维持生活,否则光是跟穷白人打
交道,我早被气死了。

  朱莉那家百货商店几乎万能,从食品,草药,到普通衣服,再到实用工具,
旧家具,无所不有,是我最常去的店铺。自从熟悉这些后,我现在三分之二的收
入都可以储存起来。

  茶叶,胡椒,瓷器等主打商品,我都可以自行去卡特庄园的仓库去取,和马
修会计核对好账目即可,所需商品的采购计划报给马里诺,他会安排联系货船运
回。我只需垫资购入些快消品,像薄荷,柠檬之类。经营,打扫都是我自己,忙
不过来时,我去码头雇几个穷白人做小时工,给他们每小时5 美分搬货。他们干
活敷衍还从不做长期工,嫌给「红番」做事丢脸,干完就走,嘴里还嘀咕些脏话,
我只当没听见。唯有服装开销不能省,为了匹配店铺面向富人的门面,我从市场
买了深色呢子外套和毡帽,皮靴等,穿得体面些,客人才不会挑刺。

  我从国内带了两个算盘过来,一个我私下用,一个摆在柜台上当个摆件,在
这里我尽量按洋人的规矩在纸上用笔算辅以算表,免得惹人生疑,这里人十分排
外难相处的很,有人问起柜台上的算盘,我就说是个英国船长送的,我也不知道
干什么用,只觉得新奇,船长说是从新加坡买的,然后用手指轻弹一下柜台上的
小招牌,提醒他这里是外国商品店,摆一个从新加坡来的稀罕玩意很合理吧,洋
客人就会拿起来看看,摇摇头搞不明白,但也不会深究,每天只有这个时候我能
在心里觉得他们很蠢,小小的开心一下,但萨凡纳城里,我也有很多搞不明白用
途的东西,大家一样都很乡巴佬。

  萨凡纳城市临河在萨凡纳河南岸的河湾处,但用水很不方便,从河边向内陆,
依次是码头区,商业区,富人区,我这位于富人区和商业区之间,离河边挺远了,
而且河水很不干净。每月我花3 美元从泉水公司买饮用水,装在大陶罐里放阴凉
处,盖上木板防尘,用来喝水、做饭和给客人泡茶煮咖啡。水质好,生意自然好,
富人喝得满意便多买些茶叶和咖啡回去。

  清洁用水则花1 美元从市政水井取井水,有时我自己去取水,有时也雇别人
代劳,这个活非常的麻烦,水挑回来倒进后院木槽里,用于打扫和洗漱。这井水
常混着泥沙,需要先沉淀一下才能用,搁久了又会长苔藓,我得隔几天刷一次水
槽。

  我每月花10美分雇一个叫汤姆的自由黑人小伙,把用过的便桶清理更换,我
把用过的放在门外,他会每天过来给我换成空的。我和他相处很好,从与他交谈
中我了解到这里自由黑人很少,都是以前的解放黑奴后代,南方很早以前就禁止
黑人获得自由了,自由黑人比黑白混血地位更低,被限制只能从事一些卑贱的工
作,禁止离开所在地区,随身携带自由证明,白人总是怀疑他们帮助黑奴逃走,
因此他们不敢和黑奴靠近,于是被黑奴也视为叛徒。

  现在回想,我辛辛苦苦攒的钱都砸在了斯蒂芬妮身上。守着她昏迷那几天,
我不知用汉语骂了她多少遍「赔钱货」,但她应该听不懂。这几天朱莉每天都来,
帮我熬制草药后给斯蒂芬妮灌下去,我担心朱莉这样会不会耽误做生意,朱莉说
她的那家百货是和几个亲戚合伙,她离开一会儿没事。

  斯蒂芬妮在昏迷五天后的清晨醒来,这几天我不能一直看着她,但始终觉得
放心不下,不时过来看看,希望她能撑过去,不然我钱就白花了。有时看她模样
这么可爱,但又不敢亲她,亲亲她的衣角吧。

  阳光从后院那扇带裂纹的小玻璃窗透进来,落在斯蒂芬妮苍白的脸上。她睫
毛微颤,缓缓睁开眼睛,蓝色的眼睛缓缓睁开,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她试图撑起
身子,却疼得皱眉,轻哼一声,又无力地倒回床上。屋子里静得只能听见她微弱
的呼吸。

  我从前厅走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粗糖冲的温糖水。听到脚步声,她的身体立
刻僵住,双手抓紧床单,头微微转向我,眼神里满是惊恐,像只受惊的小猫。她
嘴唇动了动,沙哑地低声问:「先生……这是哪?」声音细弱得几乎听不清,像
风吹过干枯的芦苇。

  我尽量放轻语气,蹲到她身边:「你醒了?这是我的店,你病了好几天。」

  斯蒂芬妮眼皮颤了颤,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呼吸急促。她咬住干裂的下唇,
低声呢喃:「我……还活着?」声音里带着茫然,像不敢相信自己还能睁眼。她
停顿片刻,眼神游移地瞟了我一眼,试探着问:「先生……你买我花了很多钱吧?

  你……要我做什么?」

  我想起海德医生的嘱托,赶紧说:「先躺下静养,别乱动。」她没放松,反
而吓得身子一缩,眼泪涌出来,哽咽道:「不要……我没用了,你会再卖了我
……」她的声音颤抖,像在乞求,又像在自言自语。

  我无奈地看着她瘦得露骨的身子,心里叹了口气。她这副模样,连站都站不
稳,我哪敢多想什么。可她这么怕,我只好说:「那你就趴着,让我看看。」

  我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背,动作尽量轻,生怕弄疼她。她太虚弱了,皮肤冰凉,
满是鞭痕和淤青,我的手刚碰上去,她就抖了一下,却没躲。我收回手,心想这
丫头真是麻烦,动不动就吓成这样。

  她五天没进食,我把糖水递过去:「喝点这个,养养力气。」她愣愣地盯着
杯子,手抖得拿不稳。我扶着她让她抿了一口,她尝到甜味,蓝眼睛微微睁大,
低声说:「很甜……」却立刻缩回手,低头小声说:「我……我不配。」

  我皱眉,坚持道:「喝完,这是你的工作。」她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喝得很
慢,手抖得洒了些水在床上,像要把那点甜味留得久些。

  她喝完,低头摸向左臂的烙印,发现被纱布包着,眼神闪过一丝困惑,随即
转为羞愧。她用散乱的金发遮住脸,低声说:「谢谢先生……」语气里带着不确
定,像在试探我会不会生气。

  我怜悯地问:「你背上的伤还疼吗?」她顿了顿,低声答:「不疼了……谢
谢先生。」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带着一丝害怕。

  我从柜台拿了块面包,递过去。她没接,只是盯着看,眼里满是警惕。我放
在她面前,她盯着面包半天,才试探着伸出手,指尖碰到又缩回去,见我没动,
才慢慢撕了一小块塞进嘴。她嚼得很慢,低声问:「先生……你买了我,还给我
吃的……你想要我怎么回报你?」她的眼神游移,像在等我发脾气。

  她问完,见我没答,眼泪忽然掉下来,小声哭了起来。我手足无措,走过去
坐在她旁边,尽量柔声说:「别怕,我不会卖你。」可她哭得更厉害,我心里烦
躁起来,这丫头怎么这么爱哭?我好心救她,她还当我是坏主人,这日子怎么过?

  我没碰她,怕她更怕,只好干坐着等她平静。

  过了一会儿,她颤巍巍地撑起身子,夹着腿,低声说:「先生……我想,我
想排泄……」

  我指了指后院的便桶:「那儿有,自己去。」她却摇头,声音更低:「花式
姑娘排泄要主人监视,不然会被认为是想逃跑……」

  我愣了一下,这洋人的规矩真是怪,你这样的走都走不稳能逃哪去,但也只
好跟她过去。她蹲下时,我移开视线,听着水声,心里却翻腾起来,她那柔软的
身子,脸上像朵山茶花一样纯洁,我对她的欲望又起来了,可她这副模样,我哪
下得了手?她低头小声说:「谢谢先生……」像是怕我嫌她脏。

  我走回屋里,见她盯着床头的十字架发呆。她嘴唇动了动,低声呢喃了几句
听不清的话,像在祈祷。我带上十字架,从床底行李箱掏出祖先牌位,摆上几个
桃子叩头,默念:「祖宗保佑,不求富贵,只求平安。」

  供完,我转身去做饭,听到屋里有响动,以为又是老鼠。开门一看,斯蒂芬
妮缩在角落,抱着个桃子啃,样子可怜得像街边的流浪狗。她见我进来,吓得扔
下桃子,低声说:「主人我错了……你打我吧。」

  我拿起供盘里的桃子,擦掉毛塞给她:「吃吧,祖宗在天有灵,也不会怪我
救个饿肚子的人。」她愣愣地看着我,蓝眼睛里满是怀疑,半天没动。我催道:
「拿着,别饿着。」她才迟疑地接过,小口啃起来,像怕我反悔。

  我忍不住问:「你以前都吃什么?」她一边啃桃子,一边低声说:「玉米糊
糊……主人削掉的土豆皮,还有切掉不要的菜煮汤……每天一小碗。主人说,花
式姑娘要保持身材,不能多吃,吃多了不好卖,而且有力气了可能会逃走,吃不
饱的柔弱样子更能吸引买家……可我们都饿,总偷点东西,被抓到就挨打。」她
说得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

  我说:「以后不会了,我吃什么给你也带一份,不会让你饿着。」她抬头看
我,眼神认真却满是怀疑,没吭声。

  海德医生来换药时,看了看她,嘀咕:「这花式姑娘怪可怜的,你这人还不
坏,肯为她花钱。」我苦笑,没接话。她哭起来太美,眼泪一落我心肝都颤,可
她老哭,我也受不了。

  吃完早饭,我要去开店,叮嘱她:「别乱动,伤口裂了麻烦。」我提了桶水
准备打扫,她却挣扎着爬过去,用手捧水喝。我皱眉:「你干什么?」她低声说:
「我以前都这样喝……主人只许喝这个。」

  我平和的说:「以后不许,我这每天都烧开水,你也可以喝,喝多少都行,
不许喝没烧开过的水。」她愣愣地看着我,没说话。

  打扫完店面,暂时无事,我坐在柜台后保养我的柯尔特1851海军型手枪。这
是为朝廷谈军火生意时,亨克尔和我刚见面时送的,说是美国治安比较差,让我
时常预备,可惜他后来对我愈发的嫌弃起来。

  斯蒂芬妮看到枪,尖叫一声退到角落,缩成一团,惊恐地盯着我:「主人
……

  别打死我,我会干活……会让你高兴……」

  我赶紧放下枪,走过去说:「别怕,我不会打你。」

  她抖得更厉害,哽咽道:「我见过枪……奴隶猎人用枪打人,我跑时,他们
打死了旁边的黑奴,血溅了我一身……」

  我叹气,安慰道:「我拿枪是防外人,不是对你。」她将信将疑,眼神还是
害怕。

  她这模样,我得寸步不离哄着,真是麻烦大了,同时也意识到,我不可能有
时间去陪着她。

  我无法想象如果要长时间面对这样一个姑娘,我很快就感到很疲惫,于是下
午时我对斯蒂芬妮说:「你在这里先休息一下,我一会儿回来。」我想起朱莉留
下的布娃娃,正好现在送给她,希望能对她有所安慰。

  我正要出门,遇到马里诺带着一个20多岁黑直发,有着明显鹰钩鼻的男人走
进来,说:「我从威廉那听说你这有个病人伤的很重,我想想也没啥好办法,刚
遇到海德医生说病人醒了,但依然很危险,雅各布听后说他好像能提供一点帮助。」

  这个叫雅各布的人走到柜台前打开一个小木匣子,指着里面:「这里有2 盎
司的碘酊,可以给清洁伤口,预防伤口恶化,效果比常用的烈酒要强很多,现在
很稀缺,海德医生都很难拿到,正常要卖2 美元,我只收你80美分。还有这2 码
纱布,因为透气性好,有助于伤口愈合,要30美分。我只要20美分,你看如何?
我再送你一瓶亚麻籽油和几码粗棉布,这对病人恢复也会很有帮助。」

  虽然初次见面,但这个人却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提供的药品,都是我
这几天到处寻找,却无人肯卖的东西,在这里只有白人能从事医生这个职业,而
白人医生都认为只要白人才有被救治的价值。我自知身在异乡不可能按国内的办
法给人治病,可这洋人的医术我也了解不多。

  我马上付钱,感谢他的帮助,马里诺和我介绍说:「他是个德国犹太人,来
自萨凡纳的犹太人小社区,他在码头管理来货仓储和后续的分销工作。是我必不
可少的重要助手,能力非常强,毕竟进口的东西再多,不能马上卖出去也只能烂
在手里。但卡特先生一家对他常抱有严重排斥,犹太人在欧洲历来口碑欠佳。」

  雅各布把东西一一说明用法后又说:「你,我在这都是外人,难怪要互相帮
助一下。你要是缺钱了可以找我借,只不过我会收取一点利息。有什么想买但买
不到的东西,也可以找我,我对这里的黑市,白市都非常熟悉。」

  我想起司马公在史记中有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看来雅各布可能正是这样的人,不过毕竟总比那些冷眼待我,不肯卖药的白
人强。

  我去找露西,希望她给我中介一个能做家务的女奴,帮我照顾好斯蒂芬妮,
而且随着店铺经营的走入正轨,我的业务量也在增加,是该考虑下找人帮忙的问
题了。

  露西笑了一下,对我说:「玛丽怎么样?她26岁了,干活行,还有个12岁的
女儿艾米,也能帮点手。一起租给你,8 美元1 个月,时间随你续,反正她留在
我这也没啥用。」

  我点头:「行。」掏出3 个月租金和30美元押金,递给她,我想斯蒂芬妮的
恢复至少也要3 个月,也许时间会更长一点,海德医生建议我最好3 个月以后再
和斯蒂芬妮上床,不然会拖后康复,也会折损使用寿命,不必急在一时。

  露西把玛丽和艾米叫进卧室,把玛丽推到我面前,自然的脱下她的去裙子说:
「看看,健康得很,屁股和胸还挺吸引人,摸摸,不用不好意思。」

  玛丽低头站着,背上有几道旧鞭痕,但皮肤还算光滑。我皱眉,手伸出去摸
了下她的腰。

  玛丽低声「是,小姐」。

  露西递给我一根藤条,笑说:「抽几下试试,她很温顺,不会躲。到你那,
定期打几下,或者做错事时管教管教,保持她卑微顺从。」

  我接过藤条,犹豫后抽她背两下,随着藤条和皮肤接触的响声。

  玛丽低声说「是,先生」纹丝未动。

  露西又说:「弯腰。」

  玛丽向前俯身,臀部翘起,分开腿,露西指着玛丽的屁股说:「她生了好几
个孩子,前面有些松弛,我教她用后面,嫌麻烦就让她自己扩张。」

  露西停顿了一下说:「除了这女儿,她还有1 个7 岁的小女儿,先扣在我这,
你每月带她来看一次,让她有个牵挂。她不跑,我就不卖孩子;她敢跑,我就把
那个小崽子卖到密西西比甘蔗园。」

  我点头:「好,我会的。」

  13岁的艾米站在几步外,低声哽咽,眼泪掉下来,手紧握着。我听见她的抽
泣,抬头看她。

  艾米低声说「妈妈……」

  露西瞪她一眼,轻喝:「别出声。」

  艾米咬唇,泪水涌出来。

  露西轻佻地说:「对了,你和玛丽上床别背着艾米,让她跪旁边看着。这是
她该从她妈妈那学的,为以后准备。」

  露西说完,走过去搂住艾米,温柔地说:「孩子,我知道你难受,可我们当
年也是这么过来的。这是为你好,你得长大。」艾米低声抽泣,靠在她怀里不敢
抬头。

  露西给玛丽套上衣服说:「这次对你可是格外关照,这位先生人很好,只是
我听杰克说,他不懂这里规矩,你得多让他熟悉一下,每星期自己主动让这个先
生抽你几鞭子,每天抽更好,必须对他像对我一样驯服。万一他把你惯坏了,等
送回来了我就打你个半死,让你重新想起自己身份。」

  傍晚,我带回玛丽和艾米。斯蒂芬妮醒来,目光虚弱地扫过房间,落在玛丽
身上。她愣了半晌,蓝眼睛微微睁大,低声呢喃:「玛丽……?」声音沙哑,像
在梦里。

  玛丽走近,点点头,低声说:「是我,斯蒂芬妮,我记得你。」

  她眼眶泛红,手抬了一下又无力放下,泪水慢慢滑下来,低声说:「我以为
……

  再也见不到你了……」她的反应迟缓,像刚从噩梦中醒来,带着一丝茫然的
惊喜。

  她瞥见玛丽身后的艾米,眼神闪过一丝怜悯,转而看向我,轻声问:「先生,
她们……也是你的吗?」

  语气中夹杂着复杂的情绪,既有对旧友重逢的安慰,也有对自己与玛丽同样
命运的悲哀。

  我仔细端详斯蒂芬妮时,注意到她左臂上几道新鲜的指甲挠痕,红肿未退,
显然是我出门时她自己抓的。看来她虽醒了,心里的恐惧与绝望并未消散,轻度
自残成了她宣泄的方式。

  我心里一沉对斯蒂芬妮如实相告:「玛丽是我从露西那儿租来的,带了她的
女儿艾米,今后帮我做事,也照顾你。她们会留在这儿。」

  玛丽低头应道:「是,先生,我会照顾好斯蒂芬妮。」

  斯蒂芬妮挣扎着爬起来,想起她的老朋友一个拥抱,但她现在只能单独完成
这件事,玛丽的双手还被我捆在身后,露西告诉我带奴隶到新地方不要着急给她
们解开绳子,让她们先熟悉一下环境再松绑。

  朱莉来的时候见斯蒂芬妮醒了,她就放心了,把带来的草药向玛丽做了交代
就走了。

  玛丽的到来,极大缓解了我面临的压力,5 ,6 天后,我从前厅拿了块面包
递给斯蒂芬妮,她坐在床边,低头啃着,瘦得像根芦苇,金发散乱地遮着脸。玛
丽在旁边叠毯子,她的手抓着玛丽的裙角不放,像怕她跑了。她时不时偷瞄我一
眼,抬头看她,她那蓝眼睛对我很有吸引力,苍白的脸在阳光下像个瓷娃娃。我
心里想,这丫头瘦成这样,还挺勾人,可她老这么病着,我哪下得了手。

  她咬着面包,低声问玛丽:「他……他看我的时候,是不是想要我?」声音
细得像蚊子叫。

  玛丽拍拍她的手,低声说:「别多想,他没碰你。」可她还是缩了缩身子,
手摸向左臂的纱布,眼泪汪汪地盯着我,像在等什么。她忽然扔下面包,指甲猛
地抓向胳膊,纱布下的皮肤被抓出几道红痕,血丝渗出来。

  她低声抽泣,哽咽道:「玛丽……我得知道,他会不会不要我……」

  我听见动静,皱眉走过去,看见她胳膊上的血,愣了一下。她这丫头,怎么
老给自己找麻烦?我蹲下,抓住她的手腕,语气有点急:「你干什么?抓什么抓?」
我盯着她抖得厉害的身子,欲望翻了下——她瘦得肋骨都看得见,可那模样还是
勾着我的情欲上涌。

  我咽了口唾沫,拿块布按住伤口,低声说:「别乱来,你现在这样,我还得
花钱救你。」她眼泪掉下来,我心软了点,补了句:「我不会卖你,别怕。」

  斯蒂芬妮低头,泪水滴在手上,颤声说:「先生……我怕,我怕你不要我
……」她偷瞄我一眼,见我没发火,眼里闪过点什么。我叹气,起身说:「不许
再弄伤自己,听见没有?」

  我走回前厅,心里嘀咕,这丫头真是麻烦,折腾自己干嘛?再病倒我可没钱
治。,又过了几天,斯蒂芬妮能站着走几步,背上的伤结了疤,可她还是黏着玛
丽不放。每天她都抓着玛丽的手,低声问:「他会不会卖了我们?」

  玛丽总说:「他不坏,别怕。」可她不信,眼里老带着惊恐。这天傍晚,我
在前厅擦我的柯尔特手枪,她躲在后院门口偷看,手抓着裙子,抖得像片叶子我
看她一眼,故意语气带点暧昧:「伤好了,更漂亮了。」她僵住,低头不吭声。

  她缩回屋里,低声对玛丽说:「他有枪,我跑不了……他要是不要我怎么办?」
玛丽安慰她:「他不会的。」

  她却咬住嘴唇,手摸向床边一个摔碎的陶杯,捡起块尖尖的碎片。她盯着碎
片看了半天,颤巍巍地在大腿内侧划了一道,血渗出来,她疼得哼了一声,眼泪
掉下来。

  玛丽吓得叫出声:「斯蒂芬妮!」冲过去抢下碎片,她缩成一团,哭道:
「玛丽……我得知道,他会不会……」

  我听见动静,放下枪跑进来,看见她腿上的血,脸色沉了沉。我蹲下,语气
急了:「你又干什么了?」我抓住她的手,盯着那道红痕,她瘦得皮包骨的大腿
还是白得晃眼,我心里翻腾了下,可怜她又烦她。

  我拿布按住血,低声骂道:「你这丫头,好不容易养活你,又折腾自己。」

  她抖得更厉害,我放软语气:「别怕,我不会扔你,可你再这样,我真没办
法了。」

  斯蒂芬妮低声说:「先生……我怕你不要我……」她偷看我,见我眼里有点
急,喘了口气。我起身,沉声说:「不许再弄伤自己,不许再有下次。」

  我转身走开心里嘀咕,她这模样真让人喜欢,可老这么折腾,我哪受得了?

  得等她养好再说。

  我看她受伤,欲望总翻上来——她瘦得像鬼,可那金发和蓝眼睛还是那么美。

  我没掩饰,盯着她看,语气也藏不住点暧昧,可我没动手。

  我烦她折腾,又可怜她,暗想这丫头老这么闹,我得盯着她,可她恢复得差
不多了,再过几天……,我不想她死,可她哭起来真美。

  她不弄自己了,可黏玛丽更紧,低声问她我会不会变。我给她吃的,她得怎
么回报,低声说:「谢谢先生……」眼神还是怕。我盯着她看,她就僵住,我心
里痒痒,可还得忍。

  这几天海德医生每天都会不定时来给斯蒂芬妮换药,玛丽总会站在一旁,手
里端着盆清水,随时递上毛巾。

  有一次我看到海德换完药,起身时,手有意无意地从玛丽腰间滑过,指尖在
她臀部捏了一把。玛丽身体一僵,低头没吭声。

  海德咧嘴一笑,又伸手在她胸前蹭了一下,手心压过她乳房,乳头隔着薄布
凸起。他低声嘀咕:「这黑鬼身段还行。」

  海德走后,我看着玛丽,低声问:「他摸你,你不会躲一下吗?海德医生应
该不至于会对你怎么样。」

  我语气里带着点疑惑,想起他在穷白人里还算有点良心,应该不至于太出格。

  玛丽低头整理手里的毛巾,眼神麻木,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习惯
了,先生。躲也没用,他们想摸就摸,海德医生不算坏,有的白人直接上手,连
声招呼都不打。」她抬起头,脸上没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个早已接受的事实。

  我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她的顺从不是出于意愿,而是被磨砺出的麻木,连海
德这种随手的轻薄,她都懒得躲避。

  我低声说:「以后他在我面前这样,我会拦着。」

  玛丽点点头,低声回:「是,先生。」但她眼神依旧空洞,显然不信这话能
改变什么。

  10天很快过去,海德医生也愿意和我多说几句话,他说过5 天他有空还会再
来,那时斯蒂芬妮没事,就真的没事了,这次海德医生又假装无意的在玛丽身上
抚摸几下,但是我却假装没看见,我发现这里的穷白人看到有奴隶路过,都会上
去拍打几下,再唾弃一番,我要是管了也许会显得很奇怪。

  接下来几天,我和斯蒂芬妮相处的很微妙,她想小心翼翼的试探我对她的容
忍边界,她显然不信我不会伤害她,我则觉得她现在还是太虚弱了,一切还不着
急挑明。

  5 天后的傍晚,海德医生带着一个8 岁的小女孩来了,他介绍是他的一个女
儿,这个女孩坐在我屋里的椅子上,舔着我给她的一小块黑糖,海德医生很自然
的把斯蒂芬妮穿的破裙子整个掀起来扔在脚下,围着斯蒂芬妮赤裸的身体看了几
圈,点点头对我说:「这个姑娘恢复的很不错,你应该早点带她去做财产登记。」

  海德医生又对斯蒂芬妮冷冷的说:「主人对你这么好,给你治病,你得好好
听话。」

  海德医生的女儿看着斯蒂芬妮,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一脸天真的问父亲,
「这个光屁股的大姐姐是谁啊?」

  海德医生对女儿宠溺的说:「是个黑鬼,就和码头上那些挨鞭子干苦工的一
样,你别怕,可以去摸摸她,也可以打几下。」

  海德医生的女儿围着斯蒂芬妮看了看,没有下手打她,而是冲着这个光屁股
大姐姐微笑一下,把自己手里的稻草娃娃送给了斯蒂芬妮。

  我把海德医生送走后,斯蒂芬妮还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个稻草娃娃,哽咽
着。我把破连衣裙捡起来又套在她身上,对她说:「别害怕,虽然那个人也是白
人,可他救了你。」

  斯蒂芬妮带着哭腔说:「我也想有那样的爸爸,可我爸爸不要我。」我上前
抱住了我的宝贝,安抚她:「我要你,以后有我在,我不会抛弃你,我会对你好。」

  我松开她,她低头紧握着稻草娃娃,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我低声说:「别
怕了,以后有我在。」她点点头,颤声说:「是,先生……」可那眼神还是怕,
像不信这话能成真。

  晚上,玛丽端着水进来,低声说:「先生,她抱着那娃娃没睡,一直盯着门。」
我皱眉,问:「她还怕?」玛丽点头:「怕,先生。她问我,您会不会哪天卖了
她。」

  我沉默了一会儿,暗想,这丫头,真是麻烦。可她那模样,我舍不得扔。

  早上我给斯蒂芬妮套上破裙子,带上奴隶买卖合同,用一根麻绳捆住斯蒂芬
妮的双手,搂着她的胳膊出门,这里奴隶出门都要被捆着或者拴着,奴隶自己出
门会被巡逻的民兵当逃奴抓住,如果奴隶确实有需要出门,会在胸前挂上一块大
牌子,写明主人信息,出发和要去的地方,巡逻的民兵会跟随确认奴隶没有偏离
正常路线,若有逃走嫌疑,就会被抓住群殴。

  考虑斯蒂芬妮现在身体极度虚弱,我还是选择租了欧文的马车。我临走前告
诉玛丽,我会尽快回来,玛丽面墙跪在地上说请把她也捆上,这样她比较安心,
真是个奇怪的地方,但我照做了,出门时我看到艾米也和她妈妈一个姿势跪在旁
边。

  看到斯蒂芬妮后,欧文对我说:「她太白了,看不出有黑人的血统,长得跟
个白人大小姐似的,你这个长相领着她出门,很容易被迪克西以为你是诱拐的白
人姑娘。而且她也不会想要露出胳膊上的字母R ,你得给她带上奴隶项圈才行。」

  我觉得欧文说的对,先去朱莉的店问问,有没有适合家务女奴佩戴的奴隶项
圈,朱莉问我是不是给斯蒂芬妮买,我回应正是。朱莉在她的仓库里翻了好一会,
找出一个来说,这个二手的就行,比较轻便,里面有布垫着,还带个铃铛,这种
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家里仆人带的,10美分就行。

  我有些愧疚的把这个项圈给斯蒂芬妮带上,斯蒂芬妮愣住了,但却向我微笑
了一下,搞得我一头雾水。

  到了公证处,我和斯蒂芬妮都验明正身后,递上2 美元手续费,相关信息会
在萨凡纳法院存档。然后去旁边再次确认身份,递上2 美元手续费费做财产登记。

  不少白人父母都会带着小孩去看奴隶拍卖奴隶和做奴隶的财产登记。斯蒂芬
妮在等待登记时,也有白人的小男孩和小女孩上去对斯蒂芬妮动手动脚,摸摸大
腿,掐掐乳房,掀起裙子在她屁股上拍打几下,我看是小孩,也不好驱赶。

  斯蒂芬妮给这几个白人小孩骚扰的把身体扭来扭曲,脸色羞红,好像很享受
的发情了一样,几个白人小男孩围着起哄对着她说「好女孩,张开腿……好女孩,
张开腿。」

  一个拿着小扇子的白人小女孩,用扇子遮住脸对跟旁边的姐妹说:「看,这
就是花式姑娘,主人们拿来骑着的母马,这个虽然长得白,可肯定也有黑鬼血统,
黑女人就是淫荡,看她都发情了……」

  等登记完成后,斯蒂芬妮把头埋在我的怀里,哭声低沉而压抑,我明白,她
刚才的表现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而非心理能够享受这种愉悦,她感到非常屈辱
和痛苦,可只能以哭泣来缓解这种情绪。

  为了进一步安慰斯蒂芬妮,我领着她去朱莉那买了2 件素色的连衣裙供她换
洗,1 件小披肩,1 条深色围裙。她低头摸着布料:「主人这太好了,我不配。」

  从朱莉那又买了一张二手的大木板床,和一条新的棉花床垫和其他几个铺床
用具,她的头发披肩上就很美了,我在路边随手摘了几朵野花,我还有一把从国
内带来的木梳,老卡特先生以前给的一个旧的小镜子,也可以给她用。

  回店里后,我让玛丽烧一锅热水,倒在一个大木桶里调和温度适合后,让斯
蒂芬妮坐进去,亲手给她洗澡,斯蒂芬妮觉得这个水温很舒服,她说她以前只是
用冷水冲一下。

  她洗澡时也很听话,完全任我摆弄,我碰她身上什么部位,她都不会挣扎,
跟个木头人一样,神情呆滞,想被突然抽走了魂魄。她的身体好像很敏感,我随
手在她的身体上撩拨几下,她的阴道就湿润了,娇喘起来。我对玛丽说,以后要
每星期给她洗澡,让她干干净净的。

  洗完了给她换上新买的连衣裙,斯蒂芬妮眼睛湿润的看着我,似乎对我很有
好感,我在她的头上插了几朵野花,让她对着镜子看看她有多美,她把野花拿掉,
连说「别这样,我不配。」

  我又教她用盐水漱口,用牙粉刷牙,她基本不用出门,倒也不用买鞋。我觉
得奴隶项圈是带给外人看的,回到屋里就先给她摘了。

  傍晚,玛丽找到我说「主人,我想跟您单独谈谈。」她的声音低而平稳,带
着一种刻意压抑的语气。

  玛丽说:「先生,我知道您想对斯蒂芬妮好。可她承受不起。您越是对她无
欲无求,她越觉得您的善意是个更大的陷阱。她已经丧失了相信别人会善待她的
能力,她从小到大经历的这些事,不信有人会平白无故对她好。您给她吃的,给
她衣服,给她治病,给她洗澡,甚至不急着用她的身子,她不明白。她只会想,
您是不是有什么更狠的招儿。」

  我低声问:「你是说,我对她好,反而让她更害怕?」

  玛丽点点头,语气平淡却坚定:「是,先生。她跟我说过,昨晚她又没睡,
一直盯着门,怕您半夜进来。她问我,您是不是故意养着她,等她胖起来好卖个
好价钱。我告诉她您不是那样的人,可她不信。您越想对她好,她越恐慌。她宁
愿您现在就打她、用她,至少她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对你有什么用处。」

  我想起斯蒂芬妮醒来后那小心翼翼的眼神,吃面包时都得看我好几眼,生怕
我突然抢回去。我原以为是她身子弱、性子怕,可没想过她心底已被折磨得连善
意都认不下了。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我低声问,声音里带了点无奈。

  玛丽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抬头看我,眼里多了一丝复杂的神色:「先生,
您要是真想让她活得安心,就别太心软。您得让她知道,她对您有用,她得干活、
伺候您,才能换来吃的和住的,她需要一个可预测的规矩。不然,她会一直疑神
疑鬼,怕哪天您不要她了,把她扔出去。她现在这样,宁愿挨几鞭子,也不愿猜
您的心思。」

  她说完转身要走。我叫住她:「玛丽,你呢?你信我吗?」

  过了片刻,玛丽低声说:「主人,我信您对我好,可我不敢信太多。露西小
姐还扣着我的小女儿,我得听话,而且你有空真得好好抽我一顿鞭子,每天少挨
几鞭子,可比回了露西小姐那,被她一顿给补回来强。」

  我略有所懂的问玛丽:「你不是说露西不打你了吗吗?」

  玛丽很继续很平静的说:「因为我以前经常挨露西姐妹的打,已经被她们打
怕了,可她们觉得你没打过我,我应该不怕你,是希望你能把我打怕了才行。」

  说到这,玛丽语气暧昧的话锋一转说:「对了,你就真得觉得我对你一点吸
引力都没有吗?为什么不来摸摸我身子,我也想被你那样……就像以前我当妓女
时,别的客人对我那种事,你也应该对我做,以后也对斯蒂芬妮做,省的我俩天
天在想哪天才能轮到呢?」

  我掀起玛丽的裙子在她的屁股上摸了几下,说:「就像这样吗?」

  玛丽有点扫兴的说:「你这可太软弱了,你不是见过海德医生怎么对我吗?」

  我愣了一下想起我来萨凡纳的第一个夜晚,在卡特庄园的奴隶棚里的见闻,
于是问玛丽她以前是不是也这样,玛丽给了肯定的回答,她回忆说经常能看见她
的黑人妈妈,被白人监工或者黑奴种马叫出去奸淫,对黑奴男性能当个种马就是
最大的愿望了,有女人玩,孩子也不用他们养。

  玛丽接着给我讲:「有一回我妈妈跟我说起,她们几个女黑奴被卖到这里的
时候,晚上要和一些男性黑奴在奴隶圈里同住,虽然明天他们就会被卖到不同的
地方去,奴隶贩子还是不肯放过这个能让她们这些女黑奴怀孕的机会,把我妈妈
在内那几个女黑奴的衣服剥光了,在旁边拿着一把破吉他弹奏暧昧下流的音乐,
白人监工唱着直白催情的小调,让男女黑奴们马上在这里交配,不然就会挨鞭子,
于是他们一起痛痛快快做了露水夫妻,第二天走的时候,每个人都毫不在意的分
别,女黑奴也并不觉得怀孕是什么负担,因为主人会在这期间减少鞭打,还能分
到轻活和更多食物。」

  我从后院回到屋里,灯光昏黄,斯蒂芬妮正靠着床头,眼神茫然地盯着墙角。

  我走过去,犹豫了一下,最终抬起手,对着她的脸狠狠打了一耳光。「啪」
的一声脆响,她的脸偏向一边,金发散乱地遮住半边脸颊,嘴角渗出一丝血丝。

  我手掌发麻,心里一阵刺痛,可她却慢慢转过头,嘴角竟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眼里闪着一种奇怪的光。

  「应该再打重一点,」她低声说,声音沙哑却带着释然,「我这种女奴就该
打才对,以前的主人常说花式姑娘要经常打来保持服从,我以前天天挨打,每周
总有一天打得更重,皮开肉绽才算完。现在主人肯打我,说明不会抛弃我。」她
摸了摸脸,嘴角的血迹被手指抹开,蓝眼睛盯着我,像在确认什么。

  我愣住了,完全没想到她会这样反应,心里一阵不可思议。

  以前我父亲曾教育我要善待下人,并以张飞,高澄,为例,张飞鞭笞士卒,
下属不堪忍受将其刺杀,高澄苛待厨子兰京被兰京刺杀。可见对身边服侍的下人,
一定要以仁义相待,且不可以胡乱责罚和欺凌,不然这些下人无法忍受时,若是
发起火来,难免会生出大不了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心思,那时自然悔之晚矣。

  这美国人既然让花式姑娘在屋里服务却每天殴打,难道真不怕这些女人怀恨
在心,哪天在他们的饭菜里下点砒霜,或者晚上给他们胸前插上一把刀吗。

  真是奇怪的国家,奇怪的风俗,奇怪的人。

  但玛丽的话还在耳边,我只好顺着她说下去。我沉下脸,低声说:「好,以
后我会每天打你。不过现在你太虚弱了,身子骨跟纸似的,我打不痛快。为了以
后我能打得尽兴,你得好好修养,好好吃饭,多长点肉,让屁股奶子都挺起来,
我才玩你身体玩的开心,你别胡思乱想了。」

  我顿了顿,盯着她的眼睛,加了一句,「主人留着你,就是因为你长得漂亮
又温顺,等你养好了,我会好好享受你的身体,让你像条狗一样跪在我面前。」

  斯蒂芬妮听完,眼里的慌乱似乎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安心。她
点点头,低声说:「是,先生,我会好好吃饭,养好身子,让您打得痛快,用得
开心。」她垂下头嘴角的笑还没散,像终于找到了某种依靠。

  斯蒂芬妮睡下后,我把玛丽叫到屋外,低声对她说道:「玛丽,我想试试你
的后庭和前面,行使一下我作为主人的权力。如果你不方便,可以拒绝。我觉得
最好先把艾米支开,让她目睹自己母亲被人使用,这对艾米太残忍。」

  我语气里带着犹豫,心里欲望和不安交织,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和奴隶相处,
尤其还是别人的奴隶,这里会不会还有些我不懂的限制,但我也需要发泄欲望,
尤其面前这个少妇长得还算可以的时候。

  玛丽低头看了我一眼,眼眸平静如死水,低声回道:「先生我会准备好,只
是需要一点时间。露西主人说得对,这种事不该背着艾米,她早晚要面对,这是
我们的命,您不用觉得残忍。」

  她转身走进屋,低声唤道:「艾米,过来。」

  艾米怯生生地走到她身边,低头站着。

  玛丽从床边拿起小陶罐,里面是一些油脂,表面凝着一层薄薄的白色油膜。

  她没急着准备,而是放下陶罐,直视我一眼,随后缓缓解开棉布裙的扣子。
裙子滑到脚踝,她又脱下破旧的内衫,赤裸地站在我面前。她的浅棕色皮肤在油
灯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微光,旧鞭痕纵横交错,胸部因生育而下垂,乳晕呈深褐色,
乳头微硬,臀部圆润结实,腰间有几道妊娠纹。

  玛丽站直身体,双手自然垂下,胸口随呼吸轻微起伏,低声说:「先生,您
看着我吧,想怎么用都可以。」她的语气直白,带着一丝刻意勾引,声音低沉沙
哑,眼底却空洞无神,像在机械地完成任务,然后就这样用我给她打来的一桶凉
水,简单的对自己身体进行一下清洗。

  毕竟是个身材丰满,长相端正的女人站在我面前,我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
积压的欲望在她赤裸的身体前彻底点燃,心跳加速,血液涌向下身,裤子前端已
隆起,我走过去,手扶住她的腰。

  我示意她准备后庭,她点点头,从陶罐里挖出一块半软的油脂,指尖捏碎后
涂抹在后庭。她蹲下身,用中指蘸着油脂涂抹后庭入口,先在周围揉开,皮肤因
摩擦而微微发红,再缓缓探入一节指节润滑内部。她的眉头皱起,眼角抽动了一
下,指尖深入时臀部肌肉不自觉收紧,随后放松,油脂让后庭泛着微光,入口处
因润滑而略微松弛,周围皮肤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准备好后,她走到靠墙的木凳旁,低声说:「先生,可以了。」

  她俯身跪下,双膝压在硬地板上,膝盖皮肤因摩擦而泛红,双手撑住凳面,
手掌因用力而青筋凸起,裙子早已被她扔在一旁,臀部高高翘起,双腿分开后庭
暴露在灯光下,油脂涂抹均匀,入口处微微张开,周围肌肉因紧张而轻微抽动。

  她深吸一口气,胸部随之下沉又抬起,低头咬住下唇,唇角渗出一丝血丝。

  我站在她身后,解开裤带,手扶住她臀部,指尖陷入软肉,留下浅浅的红印。

  她的臀肉凉而结实,油脂让触感滑腻,我对准后庭,慢慢推进。入口紧窄异
常,仅进去顶端时,她身体一僵,臀部肌肉猛地收紧,后庭夹住我,发出一声低
哼,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带着一丝颤抖。她双手抓紧凳沿,指甲抠进木头,刮
出细微的「吱吱」声,背部弓起,脊椎骨凸显,汗珠从颈后渗出,顺着鞭痕滑下,
滴到凳面上。我停了一下,见她没反抗,继续深入,她的温暖和紧致让我呼吸加
重,胸口起伏加快,鼻息粗重。

  她的后庭因油脂润滑而稍有松动,但仍紧窄得像在抗拒,每推进一分都能感
到明显的阻力。我双手掐住她臀部,指尖用力,皮肤被捏出红痕,她低声喘息,
气息断续,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唔」声。后庭内壁温暖湿润,包裹感强烈,我开
始抽动,起初缓慢,每一下都带出轻微的摩擦声,油脂被挤压出一丝丝白沫,黏
在皮肤上。她咬牙忍耐,牙关紧闭,嘴角微微抽搐,汗水从额头流到眼角,刺得
她眨眼加快。她的臀部随我的节奏轻微起伏,肌肉时而收紧时而放松,汗水顺着
大腿内侧淌下,汇成小水珠滴落。

  我加快节奏,后庭逐渐适应,紧窄感稍减,但仍夹得我血脉贲张。她的喘息
加重,胸部因跪姿而下垂,乳头因摩擦空气而硬得更明显,乳晕周围泛起一层细
密的汗珠。她低吟几声,声音压抑,像被堵在喉咙里,背上的鞭痕因用力而微微
渗血,血丝混着汗水染红一小片皮肤。持续了一刻钟,我感到一阵冲动,下身猛
地一紧,低吼一声释放出来,热流涌入她后庭。她身体一颤,后庭不自觉收紧,
挤出一丝混浊的液体,顺着臀缝滑到大腿根。

  我在这里寡旷的太久了欲望未尽,我看着她赤裸的身体,阴道处因姿势暴露,
稀疏的栗色毛发下,阴唇微张,边缘泛着浅浅的红晕。我喘着气说:「玛丽,转
过来,我想用前面。」

  她温顺地起身,双腿发软,膝盖因跪久而留下红印。她转过身,坐在地板上,
背靠墙面,双腿分开,大腿内侧肌肉因拉伸而轻微抽动。她低声说:「是,先生。」

  她的阴道表面干涩,但生理反应已起,边缘隐约渗出一丝湿润。我走上前,
手探过去试了试,指尖触碰时她身体一缩,阴唇微微张开,露出内侧粉红的软肉,
温热湿滑,带着一丝咸味。

  我直接进入,她身体一僵,发出一声低喘,阴道骤然收紧,像在抗拒入侵,
随后缓缓放松,包裹住我。她的阴道紧窄柔软,比后庭更温暖湿润,内壁因久未
使用而格外敏感,每一下深入都能感到她肌肉的细微抽搐。我双手扶住她大腿,
将她拉近,指甲掐进她腿肉,留下半月形的红痕。她低声喘息,胸部随节奏剧烈
起伏,乳头硬得像小石子,乳晕因血流涌动而颜色加深,汗水从锁骨滑到胸口,
汇成细流。我动作激烈,每一下都顶到深处,她的阴道逐渐湿润,分泌物增多,
发出轻微的「咕滋」声,黏稠地沾在我身上。

  她的生理反应明显,阴道内壁因刺激而收缩又松弛,湿滑感增强,但她脸上
毫无表情,眼神呆滞,像是灵魂已抽离,只剩躯壳配合。她低声喘息,喉咙里挤
出细碎的「啊」声,嘴角因用力而微微歪斜,牙齿咬住舌尖,渗出一丝血腥味。

  我用了她三次,她已疲惫不堪,阴道虽仍紧实,反应却迟钝,只剩本能的轻
微抽动,我耗尽体力才结束,艾米全程站低头在屋角。

  玛丽现在简直像是一只提线木偶一样,她全程眼神空洞,看起来除了身体的
一些本能反应,她自身无法感到享受,也无法做出任何对性刺激的反馈,让我觉
得索然无味,可也无法责怪她,我看得出她尽力想让我感到满足,表现得极为顺
从,但她心理上已经完全封闭。

  第二天清晨,斯蒂芬妮还在床上睡着,呼吸平稳,我趁着屋里安静,把玛丽
拉到后院,低声问她:「玛丽,你以前也这样吗?也觉得挨打是理所当然,只有
挨打才安心,还有你昨晚也太木纳了,太僵硬了,你要觉得不舒服可以拒绝,我
不强迫。」我盯着她的眼睛,想从她麻木的神情里找出点答案。

  玛丽低头,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是,先生,花式姑娘都
是如此。」她抬起头,眼底一片死寂,「主人不该想着拯救或治愈斯蒂芬妮。无
论您怎么做,她注定和我一样。平时看着挺正常,可一涉及性爱,就呆滞如木偶,
但又极为顺从。这是花式姑娘的训练决定的,不是您善待一段时间就能唤醒的。」

  玛丽继续说:「先生,我见过太多这样的姑娘。从小被挑出来,教我们怎么
伺候人,怎么忍着疼,怎么让主人满意。打得多了,骂得多了,就学会不反抗、
不喊疼,连脑子都麻了。您那天用我,我不也一样?身子会动,可心早就空了。

  斯蒂芬妮也是,她被卖了那么多次,早被训成这样了。」

  玛丽语气更低:「您别尝试用温和手段跟她相处,不然您很快就会厌倦。她
不会懂您的好,只会害怕,只会等着您打她、用她。您若一直心软,她会觉得自
己没用,越陷越深,最后毁了自己。她昨儿挨了您一耳光,反倒笑了,那是她想
要的『规矩』。」

  我沉默了一会儿,玛丽说得没错,她的顺从不是天性,而是被后天刻意培养
的。

  我低声问:「那我该怎么办?」玛丽眼神空洞,低声回:「先生,您得照她
的『规矩』来,打她,用她,让她觉得自己有价值。不然,她撑不了多久。」

  我站在后院,心里仍有些疑问没解开。

  她直视我一眼,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试探:「所以,主人您觉得我对您的服
侍还成吗?不管你怎么做,我都绝对不会反抗,我会躺好了,把腿张开。要是您
认可我,您知道该怎么对我。我会更尽心让您舒服。」她低下头,双手垂在身侧,
像在等待我的反应。

  我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别对她太苛求了,于是说:「你做得不错,我很
满意,以后我会……按你说的办。」我顿了顿,补充道,「你就多费心照顾斯蒂
芬妮,也让自己过得好点。」

  玛丽点点头,低声说:「是,先生,我会的。」

  距离斯蒂芬妮醒来已经一个月了。这段时间,她的身体好了不少,脸色不再
像纸那么白,金色的头发也恢复了些光泽,可眼神还是空空的,像蒙了层雾。我
白天忙着生意,抽空去看她时,她总是低着头,偶尔偷瞄我一眼,像在等什么。

  这天傍晚,我推开她的房门,她正坐在床边,手里捏着个陶杯,见我进来,
眼底闪过一丝光。

  我刚开口问:「今天好点没?」她突然站起身,手一松,陶杯「啪」地摔在
地上,碎成几片。

  她愣了一下,随即蹲下身,眼泪唰地流出来,抬头看着我,声音哽咽:「先
生……我错了……您打我吧……」她哭得肩膀发抖,泪水挂在脸上,金发贴着湿
漉漉的脸颊,那模样美得让人心颤,可又透着股说不出的怪。

  我皱眉,蹲下身想捡起碎片,低声说:「摔了就摔了,没什么大不了,你别
哭。」可她不依,抓着我的手腕,眼泪掉得更凶,声音带着颤:「先生,您得打
我……不然我怕您不要我……我没用……」

  她膝行几步,跪在我面前,低头把脸埋进手掌,哭得像要把心都掏出来。

  我心里一紧,受不了她这样,站起身退了两步,低声喝道:「别这样,我不
打你!你起来!」

  可她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盯着我,咬着唇说:「先生,您不打我,我心里不
安……求您了……」她伸手拉住我的裤腿,哭得更厉害,像在逼我动手。

  我咬了咬牙,心里乱糟糟的。她这模样,像极了那天我抱她时哭的样子,可
这次我清楚,她是故意的。我盯着她看了半晌,胸口像堵了块石头。她那张脸哭
得太美,泪水衬得她像个易碎的瓷娃娃,可那股执拗又让我烦躁。我终于忍不住,
抬起手,轻轻扇了她一耳光,力道不大,只在她脸上留了个浅红印。她一愣,眼
泪停了,嘴角却微微上扬,低声说:「谢谢先生……」那笑刺得我心口一疼。

  我收回手,低声警告她:「别再这样了,摔东西也好,求打也好,我不喜欢。

  对了,还有我床头的那个青花瓷花瓶你不许碰,那个花瓶要是真的被你打碎
了,我就真的打死你。」

  她低头,擦了擦脸,声音细细地回:「是,先生。」她慢慢站起来,手指握
着裙角,眼底闪过一丝满足,可又像是没完全如愿。

  屋里安静下来,我回头瞥了一眼,斯蒂芬妮坐在床边,低头捡起一块碎片,
手指轻轻摩挲着。她心里估摸着,这招有效果,可又不太够。

  等我忙完了再次过来看望斯蒂芬妮,她正在近距离的盯着我床头的青花瓷花
瓶看,眼神中充满好奇,她做出想要拿起来看看,却又不敢的样子,似乎想知道
我为什么专门提这个东西不许她碰的原因,这个小花瓶是我从中国带的,自然对
我意义特殊,但也不便和别人说明。

  我走过去,把花瓶里的一束菊花拿出来给了斯蒂芬妮,把花瓶放回原位,斯
蒂芬妮美美的抱着这束菊花回去躺下,眼睛还在不时看向那个花瓶。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是陶渊明广为流传的诗句,在萨凡纳的洋人花店
里,菊花还是比较容易买到,也算我在这陌生环境里的某种安慰。

  我心里想到,她不敢碰这个花瓶就好,说明她并不是发疯,自残也好,摔杯
子也好,都是想引起我注意,而且我现在只能被这两个女奴推着走,我是主人,
却要她们来告诉我主人应该做什么,她们自己应该也很奇怪这是怎么回事,为了
不让她们因为思考太多而烦躁,我也得尽快学会当个好主人才行,可这个好,到
底是按我在家里时,善待下人平日少打少罚那种好,还是满足她们受虐的欲望才
叫好呢。

  夜里斯蒂芬妮睡下后,我把玛丽叫到后院,低声问她:「玛丽,斯蒂芬妮最
近有点闹人,摔东西,哭着求打,今天又闹了一回。她到底在想什么?」

  玛丽站在阴影里,低头理了理围裙,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天气:「先生,她当
然是已经验证了您不会真打她,才敢这样。换别的主子,像露西那样的,早把她
打得服服帖帖了,哪容她摔东西闹脾气。可您不那么狠,她看出来了。她不想失
去您,可她心里没底,只能继续瞎猜,闹着试您的底线。」

  我愣了一下低声问:「你是说,她故意闹,是怕我不要她?」

  玛丽点点头,语气平淡:「是,先生。她被卖过那么多次,早就学会看人脸
色。您对她好,她反而不习惯。她怕您心软过头,把她扔了,或者转手卖给别人。

  她摔东西,求您打她,就是想知道您会不会管她。」

  第二天清晨,我趁着屋里安静,把斯蒂芬妮叫到床边。她坐在那儿,低着头,
金发散在肩上,脸色还是有点苍白。

  我盯着她看了半晌,深吸一口气,低声说:「斯蒂芬妮,我跟你说清楚,我
不会卖你。你这身子是我花了500 美元买的,等你养好了,我肯定会好好使用你,
打你,可现在不行。所以你给我安心养伤,别多想。」

  她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我,眼底闪过一丝光,像松了口气,又像有点怕。

  她咬着唇,低声回:「是,先生……我知道了……」

  我站起身,盯着她那张脸。她哭起来还是那么美,泪水挂在睫毛上,像露珠
似的,可我一想到她摔东西求打的样子,就有点烦。我转过身,低声补了一句:
「你听明白就行,别再摔东西了,不然我真的卖了你,你别让我讨厌你。」

  她赶紧摇头,低声说:「不敢了,先生,我养着,我不会让你讨厌我,您别
生气……」

  一个月过去了,斯蒂芬妮的身体有了些起色。她已经能在地上慢慢走几步,
虽然步子虚浮,扶着墙时手还会轻颤,脸色也依旧苍白得像张纸。我看着她这模
样,心里明白她还远没恢复。我开始不时打骂她几句,她眼里闪过一丝安心。

  我按约定带玛丽回露西那儿探望她的孩子,同时按露西说的,把艾米留在我
那让玛丽两头牵挂。玛丽对孩子的牵挂是她为数不多的软肋,露西显然知道怎么
用这点拴住她。我没多说什么,等时间一到,就带她离开,上次我很不忍心去看
玛丽和她的孩子见面的样子,一个母亲被以从背后捆着双手的样子,去接受1 个
7 岁女孩对母亲的拥抱,但是这次看了又觉得玛丽这含羞忍辱的样子特别柔弱的
勾人,这次她被我领回来时,我迫不及待的把她捆着双手时操一顿,我发现这样
也挺好,只要把玛丽捆起来,她不用再强忍着不去推开我,我也知道她无法享受
性爱,不如干脆变成我单方面对她的强奸,这样她终于能放松身体,听话就好,
我也不用强求她像不像个木头人。

  回来后玛丽低声问:「先生,我这段时间做得好吗?」她语气小心,像在试
探什么。

  我看着她,想起这一个月她操持家务和打理店铺的模样,点点头,肯定地说:
「太完美了,无可挑剔。」

  玛丽听完,眼里闪过一丝松弛,随即低声说:「先生,我想求个奖励。」她
头垂得更低,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脸上少有地露出羞涩,浅棕色的皮肤下似乎
泛起一抹红。

  我随口问:「你想要什么?」心里猜她可能会要块布料或点吃的,可她顿了
顿,小声吐出:「鞭子。」

  我一愣脑子里闪过她那天说「您知道该怎么对我」的话,才反应过来她要的
是什么。我深吸一口气,沉下脸说:「把鞭子找来,放到柜台上,自己在柜台前
跪好。我要按这里的规矩,让外人都看见。」

  玛丽点点头,没半点犹豫,转身走到仓库角落,翻出一根旧皮鞭…她捧着鞭
子走回来,轻轻搁在柜台上,然后退后几步,双膝跪下,膝盖压在硬木地板上,
背挺得笔直,双手垂在身侧,低头等着。

  我推开店门,让外头的光照进来,街上几个路过的穷白人已经好奇地往里瞧。

  我拿起鞭子抽在她背上,「啪」的一声脆响,她身子一颤,背肌猛地收紧,
却没吭声,我又连续打了几下。

  外头几个路人停下脚步,指指点点,有人低声笑:「这黑鬼还挺听话。」我
没理他们,打完五下后放下鞭子,冷声说:「起来,干活去。」

  玛丽缓缓起身,背上的鞭痕清晰可见,她低声说:「谢先生。」语气平静,
眼里却多了点安稳。她转身拿起抹布,去擦柜台,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正当我放下鞭子,玛丽起身擦柜台时,老卡特先生和他的两个朋友正好路过
店铺,老卡特推门进来,眯着眼看了看背上还带着鞭痕的玛丽,问我:「这个是
你买的那个吗?」他语气里带着点好奇,嘴角挂着笑。

  我摇摇头,回道:「这个是我租的,玛丽。买来的那个还没休息好。」说完,
我转头朝屋里喊:「斯蒂芬妮,出来!」斯蒂芬妮听到声音,慢慢扶着墙走出来,
步子虚浮,脸色苍白得像张纸。我走过去,扬手给了她几耳光,「啪啪」几声脆
响,她脸颊立刻红肿起来。她眼里闪过恐惧,身子一缩,低头跪在地上,双膝压
着地板微微发抖,低声说:「先生,我错了。」

  老卡特先生和他的朋友左右打量着玛丽和斯蒂芬妮,咧嘴大笑起来,笑声粗
哑,像在看一场好戏。老卡特走过去用手杖支起斯蒂芬妮的脸看了看说:「真是
个小美人,难怪你对她上心。」

  老卡特的一个朋友,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的家伙走过来,跟我说:
「你刚才挥鞭子的动作真像样。」

  我故作轻松的说:「以前我在英国的船上,看他们就是这么打犯人的。」

  说完我从柜台里拿出一个白色陶土做的英国旧烟斗,上面有一个英国船锚的
图案,点燃抽了几口,放在柜台上。这个烟斗是我在洋船上跟一个英国水手用一
罐茶叶换的,当时只觉得船上英国人每人手里都有一个这东西,看着很是新奇,
但我自己平日却不怎么吸烟,只觉得呛,今天却很有必要拿出来用用。

  这个烟斗也果然吸引了老卡特先生另一个朋友的注意力,这个带着单片眼镜
的男人拿起烟斗来看看,问我:「这也是你从英国船上得来的吗?」

  我点点头说道:「是一个英国水手送给我的。」

  这个单片眼镜男把烟斗拿起来看看,嘴里说了句:「确实是英国正品,用了
有些年头了」

  然后他用拿锤子敲钉子的力气拍打我的肩膀,咧着嘴说:「你这个红番越来
越像文明人了,肯定是你的白人老爸教得好!」说完又是一阵大笑,拍得我差点
站不稳。

  我心里一愣,有些纳闷:我啥时候有个白人老爸了?转念一想,对了,我在
这儿公开身份是「梅蒂斯人,朗德·莫林」,知道我是华人的整个萨凡纳都不到
5 个人,他认定我有白人血统,是接纳和认可我跟他们像。

  我不好附和这种笑话,可看着他们乐呵呵的样子,也只好默认地跟着咧嘴笑
了几声,他们满意地点点头。

  老卡特先生和他的朋友晃悠着走远后,我低声向玛丽和斯蒂芬妮致歉:「刚
在外头,可能伤到你们了,对不住。但那是必要的表演,得让外人瞧见。」我语
气尽量缓和。

  斯蒂芬妮抬起头,眼里满是惶恐,声音颤颤地问:「先生,您真有白人血统
吗?」她蓝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怕我说出什么让她更害怕的答案。玛丽也抬头
看了我一眼,眼底带着点疑惑,但没吭声。

  我想了想,若是否定,她们怕是也不会信,再说「中国」她们也不知道在哪。

  我只好算是默认。从她们的眼神里,我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斯蒂芬妮低头
咬唇,眼里多了几分敬畏,像在看一个更高不可攀的主人。

  可是,斯蒂芬妮不也有白人血统吗?她长得基本就是白人,为什么没人称赞
她有个白人爸爸呢?

  晚上我想到没有什么是比用一顿玛丽的身体对她更好的奖赏。她说过「您知
道该怎么对我」

  白天那几鞭子是她要的「规矩」,这会儿用她身子,是她要的「价值」。

  白天的事让我紧绷了一天,我也需要放松一下,有个会呼吸的布娃娃,总比
没有好。我压在玛丽身上,对准她进入。她身体一僵,臀部肌肉猛地收紧,阴道
括约肌夹住我,发出一声低喘,随后松弛下来,包裹住我。她的阴道温暖湿润,
内壁因刺激而轻微抽搐,可她脸上的表情还是那副麻木,眼神空洞得像没了魂,
盯着屋顶,像在看另一个世界。我开始抽动,起初缓慢,每一下都能感到她肌肉
的细微反应——大腿内侧绷紧又放松,腹肌因呼吸急促而起伏。她嘴里漏出低吟,
「嗯……嗯……」断断续续,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她
的胸部随节奏晃动,乳头硬得像小石子,乳晕周围渗出细密的汗珠,可她双手仍
平放,没半点主动。

  我加快节奏,床板吱吱作响,她的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肌肉虽有反应,却
没一丝柔软的配合。我试着抓她的腰,手指掐进软肉,她背肌抽搐了一下,低吟
声重了点,可眼神还是那副死寂。我心想:我改变不了她这僵硬的身体,这空洞
的眼神,只能适应。起码她的身体是温暖的,比冰冷的布娃娃多了一丝活气。我
低吼一声,释放出来,热流涌进她体内,她阴道内壁痉挛了一下,随后松弛,混
着汗水淌到床单上。

  玛丽缓缓起身,腿抖得厉害,阴道口红肿微张,淫水顺着大腿内侧淌下,她
低声说:「谢先生。」语气平静,像刚干完一件活,却不敢出声,眼神里依然是
麻木和茫然。

  我沿用在中国的作息,早餐在开门前匆匆吃完,晚饭则在关门后,整个白天
我都处在工作状态,中午若饿了,草草对付几口,继续忙碌。一开始我一个人住,
店铺前头是柜台,后头是卧室,没觉得有单独布置餐厅的必要,吃饭睡觉都在这
间小卧室里。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生活逐渐步入正轨,屋子里不再是那种压抑的死寂,
而是多了几分烟火气。玛丽除了照顾斯蒂芬妮,还展现出惊人的能干。她做饭的
手艺极好,连我这吃惯了中式饭食的人都觉得暖胃。她家务做得更好,屋子收拾
得一尘不染,床单叠得方正。她还能熟练地帮我整理仓库和柜台,偶尔有客人上
门,她也能临时代替一下我。

  艾米虽小,却干活认真。她拿着破扫帚打扫地面,从不偷懒。她们母女俩的
努力极大缓解了我的工作和生活压力。我开始享受起这种「奴隶主生活」。每天
清晨,玛丽端来热乎乎的饭菜,我坐在桌前吃着,闻着屋里淡淡的柴火味,心里
竟生出一种安稳感。忙完一天后,回到屋里,斯蒂芬妮靠在床头,低声说「主人
好」。我甚至隐隐觉得,玛丽对我像个能干贤惠的妻子,她操持家务、打理店铺,
无微不至。

  而斯蒂芬妮和艾米,像是我和她共同关心爱护的女儿——斯蒂芬妮渐渐能下
床走几步,我会扶她晒晒太阳;艾米偶尔淘气摔了碗,我也不忍责骂,只让她小
心些。我开始习惯,甚至贪恋这种「一家人」的假象,心里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
归属感,我知道这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

  每天吃饭时,屋里的氛围总让我感到十分别扭,3 个跪着的女人围着我。我
多次试图劝说:「你们和我坐一张桌子多好。」艾米有几次听了我的话,怯生生
挪到凳子上坐下,眼神里带着点好奇和期待。

  可没等她坐稳,玛丽就皱眉,低声喝止:「艾米,下去!」

  她语气严厉「先生,您别这样惯着她。她以后要是面对别的主人,没了规矩
怎么办?到时候挨打都算轻的。」

  艾米吓得赶紧滑下,跪回原地,低头咬唇。

  玛丽转头对我说:「先生,奴隶只有跪和站两种姿势,坐着是懒惰的表现。」

  这种吃饭的氛围让我极不适应。在中国哪怕是妾室,通常也能和主人坐在同
一张桌子旁吃饭。

  玛丽走过来,低头站在我身旁,低声说:「先生,我不该反驳您,是我错了。

  可艾米以后还得遵守这套东西,我怕她忘了规矩,吃更多苦。」

           ***  ***  ***

               第二章·完

                第三章

  1860年,秋

  距离斯蒂芬妮醒来已经快两个月了。秋天的萨凡纳褪去了夏日的酷热,空气
里夹杂着港口传来的咸腥味和远处棉田烧荒的烟气。店铺后院的洋白菜抽了芽,
胡萝卜也冒出细小的绿尖,我看着这些从异国泥土里长出的东西,心里总算有点
安慰。屋子里不再那么死气沉沉,玛丽操持家务,艾米扫地擦桌,斯蒂芬妮也能
扶着墙走上几圈,虽然步子还是虚得像踩在棉花上。

  这天傍晚,我从前厅算完账回来,推开后院的门,听见一阵断断续续的琴声
从屋里飘出来。那声音生涩却柔和,像春雨敲在瓦片上,不急不缓。我愣了一下,
快步走进去,看见斯蒂芬妮坐在角落那架蒙尘的方形钢琴前。她瘦得像根芦苇,
金发散在肩上,手指颤巍巍地按着琴键,弹出一段我听不懂的曲子。她没察觉我
进来,蓝眼睛盯着键盘,眉头微皱,像在回忆什么。

  我站在门口没吭声,怕打断她。斯蒂芬妮弹了几小节,手指一滑,按错个音,
琴声戛然而止。她慌忙回头,看见我站在那儿,眼里闪过一丝惊恐,手赶紧缩回
裙摆里,低声说:「先生……我错了,我不该碰您的东西……您打我吧。」她身
子一缩,像只受惊的小猫,随时等着挨罚。

  我走过去,尽量放轻语气:「别怕,我没生气。你弹得不错,继续。」她愣
愣地看着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低声说:「真的吗?您不怪我?」

  我点点头,拖了把椅子坐到她旁边,指着琴键说:「再弹一遍,我听着。」

  她咬了咬唇,手指迟疑地放回琴键,又弹起那段曲子。这次稍顺畅了些,音
符虽少,却有种哀而不伤的味道。我闭上眼,听着那声音,心里竟平静下来,像
回到了故国某个安静的夜晚。她弹完,低头偷瞄我一眼,见我没发脾气,眼里闪
过一丝光,小声问:「先生,您喜欢听吗?」

  我睁开眼,看着她那张苍白却精致的脸,点了点头:「喜欢。你会弹这个,
我挺高兴。」

  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浅的笑,低声说:「那我多弹给您听……只是
我会的曲子不多,也没琴谱。」

  她顿了顿,眼神黯淡下来,「以前的主人教过我几段,都是简单的,说花式
姑娘会点琴就够了,不用学太多。」

  我听她这话,心里一沉。她这点本事,还是被逼出来的。我拍拍她肩膀,低
声说:「没谱子就算了,你会什么弹什么,我不挑。」她点点头,眼里多了点安
心,手指又摸上琴键,断续地弹了几下,像在试探我的底线。

  从那天起,她每天傍晚都会摸到钢琴前弹几段。她弹得不好,可我每次听着,
总觉得屋里多了点生气。我没说出口,但她看得出我喜欢,渐渐地,她弹琴时不
再那么怕了,甚至偶尔抬头看我一眼,像在确认我是不是真满意。她没明说,可
我知道,她觉得自己又有了点用处,能引起我的注意。她不再摔东西求打,而是
把心思放到了这架琴上。

  这天上午,朱莉提着一篮青菜来店里。她穿着一件褪色的棉裙,浅棕色的皮
肤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手臂上还沾着菜地里的泥。她把篮子搁在柜台上,冲我笑
笑:「先生,新摘的菠菜和胡萝卜,便宜卖你。」

  我接过篮子,掏出几枚硬币递给她,顺口问:「最近生意怎么样?」

  她擦了擦手,低声说:「还行吧,码头的人多,总有人买菜。」

  她瞥了眼后院,压低声音问:「那个金发姑娘好些了吗?我听欧文说,她病
得不轻。」我点点头,回道:「好多了,能走几步,还会弹琴。」朱莉眼里闪过
一丝惊讶,笑说:「那挺好,能弹琴的奴隶可不多。」

  我见她没走的意思,便说:「你进去看看她吧,她醒着。」

  朱莉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跟着我走进后院。斯蒂芬妮正靠在床头,手里捏
着那个布娃娃,见门开了,抬头一看是生人,身子立刻僵住,眼里满是警惕。她
抓紧娃娃,低头缩进被子里,小声呢喃:「先生……她是谁?」

  我走过去,低声说:「别怕,这是朱莉,你能活下来多亏了她给你的草药,
好人。」

  朱莉站在门口,没急着靠近,冲她笑笑,用柔和的语气说:「我叫朱莉,听
先生说你会弹琴,真厉害。我以前在别处见过个混血姑娘也会。」她从篮子里掏
出一小把野花搁在床边,「送你的,看着挺配你。」

  斯蒂芬妮愣愣地看着那几朵花,手指动了动,没敢接。她偷瞄我一眼,见我
点头,才迟疑地伸出手,拿过花,低声说:「谢谢……」她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眼里却没放松,像是怕朱莉突然变脸。朱莉没在意她的紧张,蹲下身,低声问:
「你的琴声我能听听吗?」

  斯蒂芬妮咬了咬唇,看看我,又看看朱莉,终于小声说:「我只会一点。」

  她扶着床沿站起来,慢慢走到钢琴前坐下,手指按上琴键,弹了一段短促的
曲子。音符零散,却有种说不出的柔美。朱莉靠着墙听完,拍了拍手,笑说:
「真不错,比我听过的那些强。」

  斯蒂芬妮脸上泛起一抹红,低头说:「没那么好……我没谱子,乱弹的。」
朱莉摆摆手:「乱弹也比不会强,你这手艺要是学下去,能哄不少人开心。」她
转头看我,笑说:「先生,你捡到宝了。」

  我想斯蒂芬妮是宝,可这宝是被折磨出来的。我没接话,冲朱莉点点头:
「她慢慢养着吧。」朱莉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灰,说:「那我先走了,有空再
来看她。」她临走前又回头看了斯蒂芬妮一眼,低声说:「别怕,我没恶意。」

  斯蒂芬妮低头捏着野花,没吭声,可眼神没那么紧绷了。她等朱莉走远,才
小声对我说:「先生,她,她不讨厌我?」我拍拍她肩膀,回道:「不讨厌,她
跟你一样,都是好人。」她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像在琢磨这话的意思。

  应该是朱莉把斯蒂芬妮会弹钢琴这件事给传出去了,这几天,威廉,欧文,
露西姐妹,乔伊,杰克,都陆陆续续的带着自己的朋友,来看望斯蒂芬妮,听她
弹奏一曲后,夸奖一番这个百合花一样美好的女孩,我更加觉得这些混血人还挺
有人情味的,他们都多多少少在我购买和救治斯蒂芬妮的事情里提供过便利和帮
助,现在他们要看看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

  我在这唯一的白人朋友马里诺也来凑热闹,他听完了,还带来了几本简易琴
谱给斯蒂芬妮,很温和的教她新的曲子要点在哪,有时还在钢琴旁唱几句教会音
乐的圣歌。

  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想着斯蒂芬妮弹琴的样子。她找到这点本事,像抓
住了根救命稻草,可她会的曲子太少。只是,我心里清楚,她不敢信我对她好,
总得找点事证明自己有用。我叹了口气,这丫头,真是麻烦,又让我舍不得放手。

  白天的店铺里,日子过得有了点人味。我坐在柜台后,翻着账簿。玛丽忙着
整理货物,像个贤淑的妻子在操持家务。她偶尔抬头看我一眼,眼里没太多情绪,
只是习惯性地确认我在不在。屋里渐渐有了温馨的影子,我有时会眯着眼想,这
很像一个四口之家。

  斯蒂芬妮和艾米这两个丫头最近熟了起来。斯蒂芬妮身体好些了,不再瘦得
像根芦苇,脸上有了点血色,金发也顺滑了些。她坐在钢琴前,弹几下简单的音,
艾米蹲在旁边,手里捏着几根稻草,缠着她玩「猜手指」的游戏。斯蒂芬妮伸出
手,比个三,艾米皱着小脸猜:「二?」斯蒂芬妮摇摇头,笑说:「不对,是三。」
艾米嘟着嘴,又抓起稻草扔过去,嚷道:「那你再比一个!」斯蒂芬妮接住稻草,
耐心地比了个五,艾米猜对了,拍着手笑起来。她们俩闹腾的样子,像一对姐妹,
我看着她们,心里竟生出点当爹的错觉。

  距离斯蒂芬妮醒来已经过去了2个多月,这个小丫头又不安分起来,她开始总
是有意的像个小猫一样在我身边蹭来蹭去,我看她屁股和胸脯上逐渐有了些肉,
而腰肢还是那么纤细,心里抑制不住的欣喜,她也看出我对她的肉体有着明显的
偏好,故意在我面前有意的暴露一部分身体进行勾引,但我想到海德医生说的3月
期限,还是决定再等等。

  一天玛丽突然问我:「要不要把我和艾米送回到露西那去,我觉得斯蒂芬妮
最近对我有点意思不太对,她好像以为因为是我吸引了你,而让你没把注意力集
中到她身上,她已经好几次问我,为什么主人还不愿意接受她,是因为她不够好
吗?」

  这个问题我一直在有意的逃避,这种感觉就像是我要卖掉自己的一个女儿,
只不过恰好买主也是我。但是又不能继续拖延,已经到了必须给出一个明确答案
的时候了。

  我对玛丽说:「你和艾米继续留下,我已经离不开你了,至于斯蒂芬妮,你
回去转告她,再过个十几天我自有安排,她暂时等待就好。」

  过了几天的一个晚上我饭后正在享受我的热茶,桌下却是另一番景象斯蒂芬
妮跪在我身前,她的头埋在我的胯间,动作轻柔却有力。她的嘴唇包裹着我的鸡
巴,湿润的舌头灵巧地滑动,那种节奏让我几乎无法集中精神去思考,每一次她
深深地吞吐,我都能感觉到一股热流从脊椎直冲脑门。我试图保持镇定,手指轻
轻敲着桌面,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绷紧了,她的技巧太出色了,像是在用一种无
声的语言挑逗着我,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呼吸变得急促。

  我轻抚着斯蒂芬妮的头发,我努力想把注意力拉回到理智上,可斯蒂芬妮的
动作让我完全分了神,她的舌尖绕着敏感的地方打转,我闭上眼睛,试图抵抗那
股即将爆发的冲动,可没用,她太懂得如何掌控我了。终于,我再也忍不住,低
吼了一声,释放了出来。斯蒂芬妮没有停下,她的动作慢了下来,像是在细细品
尝,舌头轻轻扫过每一寸,清理着余韵。她吞咽了几次,才抬起头,那双眼睛里
带着一丝满足。

  斯蒂芬妮这次给我主动的口交,让我舒服的都想问问她是跟谁学的,想了下
还是不要问,这种经历对她应该是极为羞耻和痛苦的,现在只不过她强迫自己来
讨好我而已,我忍不住有些贪恋这种感觉,要是每天晚上,都能享受她这么周到
的服务多好啊,可我还是不想去强迫她为我做些什么,尤其是我明显能感觉到她
其实对性服务,有着巨大的心里阴影。往往我搂着她的身体摸几下,她都能一副
身体颤抖,泪光闪烁的样子,可见她其实非常不愿意我去碰她的身子,可往往就
在这时,她会直白简单的对我进行勾引,身体和语言是分离的。

  斯蒂芬妮跪在我的腿边,低声说:「主人,我怕您碰我,每次您摸我,我都
抖得像筛子。以前的主人要我时,我疼得想死,可不听话就打得更狠。我学着讨
好他们,才能少挨几下……我怕您不要我,才硬着头皮做这些,可我心里还是怕
得要命。」

  她咬唇,眼泪挂在睫毛上,「可您对我好,我得让您高兴,不然我没用处了。」

  我摸她头发,低声说:「别怕,我不逼你。」她点点头,眼神却仍紧绷,像
在强迫自己相信。

  斯蒂芬妮的3个月恢复期终于到了,她一面跃跃欲试,一面怕得要死,一会儿
粘着玛丽,一会儿又嫌弃玛丽,样子颇为滑稽。

  每天早上天刚亮时,我都会走出后门去市政的水井挑水,这时后门会有短暂
的敞开时间,平时我一直锁着,这天我回去时发现门比平时敞开的稍微大了一点,
然后听到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循声望去是斯蒂芬妮好像脚崴了正趴在地上,
我赶紧跑过去检查一下发现她脚没崴,而是故意在这里等我,我懵了一会儿后,
很快想到她想干什么,她已经跑出来门外有一段距离了,幸好现在人少,但这次
真是有些过火了,我把她抱回去,锁好门后,狠狠在斯蒂芬妮身上抽了几鞭子,
我既生气,又担心她,杰克说过她只要离开我,被白人发现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想起前几天露西让我送回去时的话,我想通了斯蒂芬妮这是在用最后一次
试探,逼着我成为她们想要我成为的样子,给她们以前那种虽然不情愿但熟悉的
生活。她的动机已经无需多问,只等我的回应就好。

  我从商业区的奴隶拍卖行附近的商店,买了不少给奴隶用的东西,绳子,鞭
子,镣铐,木棍,颈手架等等,又买了一条狗链子。我还把我卧室隔壁的仓库收
拾出来,把里面胡椒等刺激性气味的东西都拿走,留下了茶叶等气味还可以的东
西,也安置上一张小床。

  把这些都收拾好后,我把狗链子套在斯蒂芬妮的脖子上,故意问她:「喜欢
吗?」

  斯蒂芬妮的身体有点颤抖的回应说:「只要是主人给的东西,我都喜欢。」

  店铺后院的小日子,渐渐从那种带着温馨假象的「四口之家」,变成了如今
这副模样。斯蒂芬妮和玛丽被我降成了宠物,全天得有人看着,白天我忙着柜台
上的生意,没空盯着她们,就把斯蒂芬妮的链子交给艾米,让她牵着。艾米小手
握着那条粗麻绳,眼神里透着点不自在。她低头瞅着斯蒂芬妮,链子另一头拴在
那个带铃铛的奴隶项圈上,斯蒂芬妮跪在地上,膝盖压着硬地板,金发散乱地垂
下来,遮住半张脸。艾米让她干点活,别老闲着,扫地,擦桌,叠布,斯蒂芬妮
低着头照做,手脚虽慢,却没半点怨言。

  艾米牵着链子时,步子小心翼翼,像怕扯疼了斯蒂芬妮。她偶尔抬头偷瞄我
一眼,眼里带着疑惑,又不好意思开口问啥。我瞧出她的心思,走过去拍拍她肩
膀,低声说:「别多想,我拴着她是她不听话。放心,我不会对你这样的。」

  艾米咬了咬唇,小声回了个「是,先生」,眼神松了点,可还是有点别扭。
她毕竟还小,瞧着斯蒂芬妮这副样子,心里估摸着怪怪的,可她不敢跟我顶嘴,
只好闷头牵着链子,带着斯蒂芬妮在后院忙活。

  另一条狗链子,我拴在了玛丽脖子上。她那浅棕色的皮肤在油灯下泛着微光,
链子挂在项圈上,末端抓在我手里。我没让艾米牵她自己的娘亲,太过分了些,
还是我自己来。玛丽没反抗,低头站着,链子在她脖子上晃荡时,她反倒松了口
气。我随口问她:「喜欢吗?」

  她抬头看我一眼,眼底平静得像死水,低声回:「是,主人,这种感觉让我
熟悉。」她语气平淡,像在说件稀松平常的事,可那「熟悉」俩字让我心里一顿。

  我没追问下去,怕揭开她心里的旧伤疤。可我猜得出,她这话不假,露西那
儿的黑奴妓女,晚上在小隔间里服务客人时,都被这么拴在屋里,项圈套着脖子,
狗链的另一头锁在墙上的铁环上,活动范围就这么被限制在链子长度以内,露西
说这样比较省事,不用总看着,玛丽八成也经历过这档子事。

  她没逃走,也没半点挣扎,反倒像是松了口气。我琢磨着,她一直跟我说要
「规矩」,要「价值」,如今我这么待她,算是遂了她的愿。斯蒂芬妮被拴着,
她也眼巴巴等着一样的待遇,我要再忽视她,未免有点偏心,既然她俩都想要这
套,那我就满足她们吧。

  我在柜台后面站着,玛丽跪在我脚边,链子握在手里,我随手掀起她的裙子,
把玩她的屁股。她臀部圆润结实,皮肤凉凉的,指尖按下去能陷进软肉里,留下
浅浅的红印。我注意到她屁股上烙着露西的名字,像个粗糙的商标。我心里嘀咕,
这怕是露西给她的「标记」,跟牲口上打的烙印差不多。她跪在那儿一动不动,
任我摆弄,呼吸平稳得像没感觉。我捏了捏她臀肉,低声问:「疼吗?」她低头
回:「不疼,主人。」声音平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斯蒂芬妮跪在旁边,链子被艾米牵着,她瞧见我把玩玛丽,蓝眼睛瞪得圆圆
的,脸上绷得严肃。她膝行几步,挪到我跟前,低声说:「主人,我也可以。」
那语气里带着点急,像怕我冷落了她。我瞅着她那张苍白的脸,金发散在肩上,
瘦得肋骨还看得见,可屁股和胸脯养出了点肉,模样确实勾人。我叹了口气,干
脆一手一个,掀起她俩的裙子,把玩起来。斯蒂芬妮的皮肤冰凉,鞭痕还没全褪,
摸上去有点硌手;玛丽的臀肉软乎,指尖一掐就红。她俩都没啥反应,跪在那儿
像两尊木雕,眼神空洞,连喘息都听不见。我心里清楚,她们压根儿享受不了这
刺激,可也不会反抗,链子拴着脖子,她们早习惯了这种日子。

  从这天起,白天那「一家三口」的模样彻底没了,变成了我和艾米养着两条
「狗」。这「狗」体型不小,斯蒂芬妮金发蓝眼,像只瘦弱的洋犬,玛丽浅棕皮
肤,像只结实的土狗。白天我忙着生意,柜台后头算账、招呼客人,艾米牵着斯
蒂芬妮的链子,让她在后院干活,扫地时链子在地上拖出「哗哗」声,擦桌时她
得跪着挪,手指抓着抹布,动作慢吞吞的。玛丽的链子我握着,她跪在我脚边,
帮我整理货物,叠布匹,偶尔递个东西上来。她俩脖子上的铃铛一晃就响,叮叮
当当的,像真养了宠物似的。

  艾米牵着斯蒂芬妮时,总有点手足无措。她小脸皱着,像在琢磨这事儿对不
对,可她不敢问我,只能低头干活。她让斯蒂芬妮扫完地,又指着角落说:「那
儿还有灰,擦干净。」斯蒂芬妮低声回:「是,小姐。」然后跪着挪过去,链子
拖在地上,铃铛响个不停。艾米站在旁边,眼神飘忽,像怕斯蒂芬妮突然跑了,
又怕自己做错了啥。

  晚上回了卧室,我让她们睡在我身边,一边一个。斯蒂芬妮睡左边,玛丽睡
右边,链子解下来扔在一旁,脖子上的红痕在昏黄的灯光下还挺显眼。我有点不
敢打破她们之间的平衡,给一个啥也得给另一个,打一下,骂几句都得一视同仁,
不然那幽怨的小眼神扫过来,我就浑身不自在。她俩争这个干啥,我是真搞不懂。

  斯蒂芬妮睡下时,身子蜷着,金发散在枕头上,像只倦了的小猫;玛丽躺得
笔直,呼吸平稳,像在等着啥。我瞅着她俩,心想这日子真是怪,可她俩似乎挺
满足。

  艾米我让她睡仓库那间小屋,怕她整天瞧着自己亲娘被我玩,对她不好。玛
丽总说别惯着她,可我觉着艾米还小,每天看这种场面,心里不定得多堵。我给
她弄了张小床,铺上旧棉垫,锁上门,她倒也没啥怨言,乖乖睡下。可有时候半
夜,我听见仓库那边传来点动静,像她在翻身,估计心里也不踏实。

  玛丽和斯蒂芬妮睡我身边,链子虽解了,可那股「宠物」的味儿没散。白天
铃铛响得我耳朵嗡嗡的,晚上她俩挨着我,呼吸声近得能听清。斯蒂芬妮偶尔翻
身,胳膊蹭到我,凉凉的;玛丽睡得沉,可手总攥着被角,像怕我半夜跑了。我
心里明白,这不是啥好日子,可她俩想要的就是这「熟悉」的感觉。我没法改她
们的心思,只能这么过下去。屋里那架钢琴依然会不时的响起,这是斯蒂芬妮觉
得自己比玛丽强的地方,必须尽量满足她的好胜心。

  晚上忙完店铺的事,柜台收拾干净,账簿合上,后院的小屋总算安静下来。
这时候,就该让两条「狗」光溜溜的了。我让艾米动手,把斯蒂芬妮和玛丽的双
手捆在身后。她拿着粗麻绳,小心翼翼地绕过她们的手腕,打个绳结。斯蒂芬妮
低头跪着,金发垂下来遮住脸,绳子勒进她白得发凉的皮肤,留下一道浅红痕;
玛丽跪着上身笔直,浅棕色的手臂被绳子绑紧,肌肉微微绷着,没半点挣扎。艾
米捆完,低头瞧了瞧她俩,眼里闪过一丝不忍,然后挨个给了她们一个深情的拥
抱。她先抱住玛丽,小胳膊环住她娘亲的腰,低声呢喃了句啥我没听清;再抱斯
蒂芬妮时,她动作轻得像怕弄疼了她,斯蒂芬妮身子一僵,可没躲。

  我瞧着这场景,心里有点堵,冲艾米呵斥道:「行了,去隔壁仓库睡觉!白
天还得给我干活」她缩了缩肩,低声回了个「是,先生」,然后抱着胳膊,低头
跑进仓库锁上门。

  这莫名其妙的仪式感,是我在这怪地方找到的平衡点——玛丽总让我别惯着
艾米,说她得学会奴隶的规矩,可我觉着她还小,整天看这些事,对她影响会很
不好。我让她参与捆手,又不让她看后头的事,算是既满足了玛丽的要求,又护
着点艾米的童心。

  屋里只剩我和两条「狗」,斯蒂芬妮和玛丽光溜溜地跪在地上,链子扔在一
边,脖子上的铃铛没了响动。斯蒂芬妮瘦得肋骨还看得见,可屁股和胸脯养出点
肉,白得晃眼,鞭痕淡了些,像浅浅的纹路;玛丽皮肤浅棕,臀部圆润结实,胸
部下垂了点,旧烙印在灯光下泛着暗光。我拿起鞭子,随手在她俩身上抽了几下,
「啪啪」几声脆响,斯蒂芬妮抖了一下,低声哼了声,眼泪汪汪地抬头看我;玛
丽纹丝不动,背肌收紧了下,低声说:「谢主人。」

  「爬上去,跪好。」我指了指床,她俩听话地膝行过去,爬上床,跪得笔直。
斯蒂芬妮金发散在肩上,蓝眼睛盯着床单,像在等啥;玛丽低头,双手被捆在身
后,背上的鞭痕红得刺眼。我要是累了,就从床头柜里掏出根木雕的假阳具,抹
了点油脂,随手插进她俩下身拨弄几下。

  斯蒂芬妮被插进去时,身子一颤,阴道紧得夹住那东西,喘息声断断续续,
像压在喉咙里出不来;玛丽更麻木些,阴道湿润了点,可脸上没啥表情,喘息轻
得像叹气。我拨弄几下,算是让她们宣泄点女人的正常欲望,她俩虽没啥快感,
可生理反应总会冒出来。

  我要是还有力气,就亲自上阵。斯蒂芬妮的阴道紧窄湿滑,进去时像被吸住,
内壁敏感得一碰就缩,可她身子抖得厉害,眼泪挂在睫毛上,像怕又像忍;后庭
更紧,油脂抹了也松不开,每次进去她都低哼一声,疼得皱眉。玛丽的阴道松些,
生过孩子后没那么紧实,可温暖湿润,包裹感强,抽动时她喘息平稳,像在完成
任务;后庭也很紧致,润滑后滑腻腻的,夹得我血脉贲张,她咬牙忍着,汗珠顺
着鞭痕淌下来。

  我挑着用,斯蒂芬妮的紧窄让我上瘾,可她那副怕得要死的模样总让我有点
下不去手;玛丽的顺从省心,可麻木得像块木头,少了点滋味。我躺床上,她俩
跪在我两边,双手捆着,呼吸声近得能听清。完事儿后,我随手解开绳子,她俩
揉着腕上的红痕,低声说:「谢主人。」斯蒂芬妮蜷着睡我左边,玛丽笔直躺我
右边,屋里安静得只剩呼吸声。这日子没法说,可她俩似乎挺安心,我也就这么
过下去了。

  这店铺后院的小日子,过着过着,我也渐渐享受起来了。毕竟两个美人整天
赤裸裸地在眼前晃悠,斯蒂芬妮那白得晃眼的身子,金发散在肩上,像个易碎的
瓷娃娃;玛丽浅棕色的皮肤,臀部结实,带着点野性的味道。她俩又这么顺从,
链子一拴,跪那儿一动不动,任我摆弄,连半点怨言都没有。

  艾米这丫头小身板在这后院里晃悠,日子一长,眼神里的懵懂少了些,多了
点说不清的东西。她白天牵着斯蒂芬妮的链子,让斯蒂芬妮干活时,语气硬邦邦
的,像在学玛丽管教她时的模样:「那儿没扫干净,再来一遍!」斯蒂芬妮低声
回:「是,小姐。」跪着挪过去,链子拖在地上,艾米站在旁边盯着,眼里藏着
点不自在,可又不敢松手。

  晚上她睡仓库的小床,可半夜总有动静传出来,像她在翻身,或者低声呢喃
啥。我有次推开仓库门瞧了一眼,见她睁着眼,盯着木板缝,眼泪挂在眼角,像
是刚哭过。她见我进来,赶紧擦了脸,低声说:「先生,我没偷懒……」那语气
小心翼翼,像怕我罚她。

  我蹲下身,低声问:「你咋不睡?」她咬了咬唇,半天说出一句:「我想我
妹妹。」她顿了顿,眼泪又掉下来,她抽泣了几声,低头把脸埋进膝盖里,小肩
膀抖得厉害。

  从那天起,艾米变了点。她干活更卖力,扫地时扫帚挥得快,擦桌时手劲儿
大了些,像要把心里的憋屈发泄出来。她牵斯蒂芬妮的链子时,手抓得更紧,铃
铛响得急促,像在催她快点干。可她偶尔会停下来,盯着斯蒂芬妮看半晌,眼里
闪过点啥,羡慕?还是怜悯?我猜不透。

  有次晚上,我弄斯蒂芬妮时,她跪床上翘着屁股,她喘息声断断续续,艾米
又从仓库墙缝那儿偷看。小脸贴着木板,眼珠子瞪得圆圆的,像在瞧啥稀奇事儿。
我假装没看见,玛丽说她早晚得习惯。

  我不禁会想,这美国奴隶主玩得真爽,比我以前在国内见过的扬州瘦马强多
了。瘦马再卑微,姿态再低,法律上好歹还是人,伺候起来总有几分做戏的成分,
还不多的上升空间,可以争取一下半个主子的妾的地位,主要还是以才艺侍人,
士绅文人们都喜欢和她们玩点典雅的东西,来点精神享受。哪像这儿,完全物化
成了财产,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反正只要我想要了,想怎么
来怎么来。

  每天早上吃完饭,我照着老习惯洗漱完,端着杯热茶坐那儿,两条「狗」就
自觉地跪到我跟前,翘起屁股等着挨打,像开始一天生活的某种仪式。斯蒂芬妮
跪得笔直,金发垂下来遮住脸,屁股白嫩得像刚剥壳的鸡蛋,鞭痕淡了些,可一
抽下去还是红得快;玛丽跪旁边,臀部圆润结实,烙印在晨光下泛着暗光,皮糙
点,抽上去声音更脆。

  我拿起鞭子,随手在她俩屁股上各抽几下,「啪啪」几声响,斯蒂芬妮身子
一颤,低声哼了句「谢主人」,眼泪汪汪地偷瞄我一眼;玛丽纹丝不动,喘息平
稳,低声回:「是,主人。」她俩这反应,并不比木桩强多少,我抽完搁下鞭子,
她俩就低头跪着,等我发话。

  这仪式日复一日,我也习惯了。打完几下,她俩就像被激活似的,各自爬起
来干活。艾米牵着斯蒂芬妮的链子,让她去后院扫地擦桌,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
停;玛丽的链子我攥着,她跪我脚边,帮我整理货物,叠布匹,手脚麻利得像个
老仆。我坐在柜台后,瞧着她俩忙活,心里竟生出点满足感。

  这日子,比起以前在国内使唤下人,真是另一番滋味。扬州瘦马再会伺候,
主子对她们也得哄着捧着,所谓千金难买美人笑,这儿倒好,链子一拴,啥都省
了。

  时间一长,我这心里难免有了偏向。斯蒂芬妮到底年轻,正处在女人最美好
的年龄,皮肤白得像瓷,摸上去凉凉的,金发散在肩上,那张脸蛋精致得跟画里
走出来的似的,我自然更喜欢天天把她抱在怀里。

  她跪在我身边时,蓝眼睛偷偷瞟我,像只黏人的小猫,我一伸手,她就自觉
地蹭过来,任我搂着把玩。晚上睡下,她侧身在我旁边,身子软乎乎的,我搂着
她,总觉得舒坦。玛丽瞧得出这偏心,可她争不过,也没啥怨气,只是低声请求
我别忘了她就好。那语气卑微得让人有点不忍,可她眼底那股麻木告诉我,她早
习惯了这种日子。

  玛丽毕竟年纪大了点,又生过孩子,身子没斯蒂芬妮那么紧实,伺候起来也
没那股新鲜劲儿。她看出我心思,主动提了句:「主人,您喜欢她就好,我没啥
意见,只要别忘了我就行。」

  这话说得平淡,可我听得出她那点小心思。于是我把她脖子上的狗链子摘了,
让她恢复了点「人样」,又拾起那贤妻良母的模样。白天她还是忙着操持家务,
叠布、擦桌、做饭,手脚麻利得像个老仆,晚上睡我右边,躺得笔直,不争不抢。
可我没全冷落她,每星期给她留一天「母狗日」,算是对她的奖励和放松。

  那天她可以少干活,链子重新拴上,跪在我脚边懒羊羊地当个受宠的「动物」。
我掀起她裙子,把玩她屁股时,她不像斯蒂芬妮那样抖得厉害,反倒松弛下来,
喘息平稳,像在享受这难得的闲散。我抽她几鞭子,她低声说:「谢主人。」那
语气里竟带了点满足。

  完事儿后,我用她身子时,她跪床上,臀部翘得高高的,后庭抹了油脂,滑
腻腻的,我进去时她哼了几声,汗珠顺着鞭痕淌下来,可脸上还是那副麻木。她
不像斯蒂芬妮那样敏感,可这股沉稳劲儿也有另一番味道。

  斯蒂芬妮瞧着玛丽摘了链子,倒没啥意见。她黏着我,链子还拴在脖子上,
每天早上自觉翘起屁股挨几下,白天被艾米牵着干活,晚上爬上床跪我左边,等
我搂她。我偏心她,她心里清楚,偶尔还故意蹭我几下,像在炫耀。

  有一天艾米牵着斯蒂芬妮的链子时,偷偷从口袋里掏出一朵蔫了的野花,塞
到斯蒂芬妮手里,低声说:「给你,别告诉先生。」斯蒂芬妮愣了愣,点点头,
眼里闪过一丝光。

  玛丽不争,可那「母狗日」一到,她也安心享受一天的宠爱。这日子过得怪,
可她俩各得其所,我也就随她们去了。屋里那股宠物味儿淡了点,玛丽贤惠起来,
斯蒂芬妮黏人依旧,越来越像个小奶猫一样,眼神像,神态更像,动作和小猫几
乎一样,我夹在中间,倒也乐得自在。

  玛丽的「母狗日」定在每周三,这天她从贤妻良母的模样里抽出身来,变回
那条懒散的「土狗」。这天早上,她不用早起做饭,也不用叠布收拾屋子,我让
她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来。她从仓库的小床上起身,头发乱糟糟地披着,浅棕色
的皮肤上还带着睡痕,眼底那股麻木淡了点,换成一种倦怠的松弛。她走到我跟
前,低头跪下,双膝压在硬地板上,膝盖皮肤被磨得泛红,双手自然垂在身侧,
低声说:「主人,今天是我的日子。」

  我从柜台下掏出那条粗麻狗链子,拴在她脖子上的奴隶项圈上,铃铛晃了晃,
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没抬头,眼皮微垂,像在等着啥。我随手拽了拽链子,低声
说:「起来,趴那儿。」她听话地爬到床边,膝行几步,趴下去,臀部高高翘起,
裙子被我掀到腰上,露出浅棕色的臀肉,上面露西姐妹的烙印在火光下泛着暗光,
旧鞭痕纵横交错,像一张粗糙的地图。

  我拿起鞭子,抽在她屁股上,「啪」的一声脆响,臀肉抖了一下,红痕立刻
浮起来。她低哼一声,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带着点沙哑,却没喊疼。我又抽了
几下,每一下都比前一下重,皮鞭甩在皮肤上发出「啪啪」的节奏,红痕叠着红
痕,汗珠从她背上渗出来,顺着鞭痕淌到床单上。她喘息平稳,胸部因跪姿而下
垂,乳头硬得像小石子,低声说:「谢主人。」那语气里竟带了点满足,像在享
受这难得的「仪式」。

  抽完鞭子,我让她趴着别动,从床头柜里掏出那根木雕假阳具,抹了点油脂,
顶在她后庭上。她臀部肌肉一紧,随后松开,我缓缓推进,入口紧窄得像在抗拒,
油脂让它滑进去时发出轻微的「咕滋」声。她咬住下唇,牙关紧闭,嘴角渗出一
丝血丝,背肌抽搐了几下,低吟声断断续续,像被堵在喉咙里出不来。我拨弄了
几下,她后庭逐渐适应,夹得没那么紧了,汗水顺着大腿内侧淌下,汇成小水珠
滴在床单上。她喘息加重,声音低得像叹气,可脸上还是那副麻木,眼神空洞地
盯着墙角,像灵魂早就飘走了。

  我看她这副懒散模样,心里有点痒,干脆亲自上阵。我解开裤带,对准她后
庭推进,温暖紧致的包裹感让我呼吸加重。她低哼一声,身子一颤,臀部肌肉不
自觉收紧,夹得我血脉贲张。我双手掐住她臀部,指尖陷入软肉,留下浅浅的红
印,开始抽动,每一下都带出轻微的摩擦声,油脂被挤出一丝白沫,黏在皮肤上。
她咬牙忍着,汗珠从额头流到眼角,刺得她眨眼加快,胸部随节奏起伏,乳晕周
围泛起一层细密的汗珠。持续了一阵,我低吼一声释放出来,热流涌入她体内,
她后庭痉挛了一下,挤出一丝混浊的液体,顺着臀缝滑到大腿根。

  完事儿后,她趴在那儿喘了会儿,喘息平稳下来,低声说:「谢主人。」我
解开链子扔在一边,她揉了揉脖子上的红痕,起身慢吞吞地穿上裙子,眼底那股
倦怠又淡了些,像是从「母狗」的状态里抽身出来。她没急着回仓库,而是跪到
我脚边,低头说:「主人,今天我不用干活,能在这儿多待会儿吗?」我点点头,
她便懒羊羊地靠着床腿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板缝,像只狗在晒太阳。

  这「母狗日」对玛丽来说,像是个喘息的空隙。她不用操持家务,不用装贤
惠,只需当一天「宠物」,挨几鞭子,被我用一用,就能松口气。她眼底那点满
足,不是因为疼或性,而是因为这天她不用想太多,只需照着「规矩」来,就能
安心。我瞧着她这模样,心里明白,她要的就是这熟悉的节奏。

  有天晚上,我搂着斯蒂芬妮,手顺着她身子滑下去,无意间摸到她大腿内侧,
皮肤凉凉的,指尖却碰到了几道刻痕。我借着油灯的光仔细一看,竟是四个名字
刻在那儿,歪歪扭扭的,像刀子划出来的疤。

  其中一个是「约翰逊」,那莽汉摔马受伤前是她主人,看来每个主人都想在
她身上留下自己的签名。这几道疤不算深,可在白得晃眼的皮肤上格外刺眼,像
被人硬生生烙下的记号。我盯着看了半晌,心里翻腾起来——她这瘦弱的身子,
竟被这么多人糟蹋过,还得带着这些标记活下去。我摸着斯蒂芬妮大腿内侧的刻
痕,手顿了顿,指尖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来,低声问:「疼吗?」她身子一僵,偷
瞄我一眼,低声回:「不疼了,主人。」我没再吭声,盯着屋顶。

  我脑子里冒出个念头,要不要也在她空白的屁股上留个标记,证明她如今是
我的。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露西说过,斯蒂芬妮生而为奴,13岁就被培养成
花式姑娘从出生的庄园卖出来,如今她18岁,这几年里至少被转手四次,平均一
年多就换个主人。

  我要是再添一道,我岂可和这些蛮夷一样。再说,她那屁股白嫩得跟家乡的
豆腐一样,抽几鞭子红一阵就够好看了,真刻上啥,反倒糟蹋了。

  我从不问她的过去,这是我能给她的最大善意。让她一个女人亲口说出那些
屈辱,无异于逼她再受一次屈辱。她醒来时那茫然的蓝眼睛,弹琴时颤巍巍的手
指,还有跪在我跟前求打的样子,我都看在眼里,她心里的伤疤比身上的深多了。

  我要是问了,她八成会低头说「是,主人」,然后抖着声把那些事讲出来,
可那对她有啥好?我买她回来,不是为了揭她旧伤。

  我手从她大腿上挪开,搂着她躺下。她侧身在我左边,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我盯着屋顶,心里却有点沉。这丫头命苦,我留着她,总得让她过得比以前强点
吧。那些名字,就让它留在她腿上,我不添新伤,已经是她能盼到的最好结果了。

  有天晚上,斯蒂芬妮躺在我旁边,金发散在枕头上,灯光下那张脸苍白得像
纸。她突然转过身,蓝眼睛盯着我,犹豫了半晌,低声说:「主人,我后面……
只有您用过。」

  她顿了顿,声音更小了,「我觉得那很脏,可主人想要,我就愿意给。」

  她咬了咬唇,眼底闪过一丝羞涩,又补了句:「我整个身子都脏死了,反正
您不嫌弃就好。」

  她这话像是想让我开心,语气轻得像在哄我,可那股自轻自贱的味儿却刺得
我心里一紧。

  我听着这话,手僵在半空,愣是没接上话。她可能是瞧出我喜欢她那紧窄的
后庭,才故意这么说,想讨我欢心。可她越这么说,我心里越堵得慌。她把自己
说得像个脏东西,恨不得把全身都献给我换点安心,可这话哪是让我开心,分明
是把她自己的伤口又撕开给我看。

  我看着她那双蓝眼睛,里头满是小心翼翼,又像一口枯井,里面黑暗的深不
见底。像怕我说出啥让她更怕的话,可我张了张嘴,啥也没说出来。她才18岁,
却偶尔会流露出一副饱经风霜的精神上的苍老,生命在她本应最绚丽的时间,已
经变成了某种似乎不耐烦的等待。

  她见我没吭声,身子缩了缩,低头把脸埋进被子里,小声呢喃:「主人,您
别生气,我就是想让您高兴……」。

  那声音细得像风吹芦苇,我听着更不是滋味。她觉得自己「脏死了」,还硬
挤出这话来哄我。

  我伸手摸了摸她头发,低声说:「别这么说,我不嫌你。」可这话出口,我
自己都觉得干巴巴的,没啥说服力。她抬头偷瞄我一眼,眼泪汪汪地挂在睫毛上,
点了点头,低声回:「是,主人,我……我信你。」可那眼神,分明还是信不过
自己。

  我躺回去,盯着屋顶,心里堵得像塞了块石头。她这话让我想起她大腿内侧
那四个名字,想起她13岁就被卖的命,想起她被转手那么多次的苦。她觉得「后
面只有我用过」是件值得拿来说的事,可这哪是啥好事,分明是她被糟蹋得只剩
这点「干净」能献给我。我没法回应她,她为了让我开心挤出来的话,反倒让我
更怜她,又更烦这日子过得这么扭曲。她睡下后,我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心里
暗想,这丫头命太苦,我留着她,总不能让她觉得自己真「脏死了」吧。

  西历1860年初秋冬

  天冷下来,萨凡纳的冷风裹着港口的咸腥味钻进屋里,晚上睡觉都得盖上厚
被子,我也点起了壁炉取暖。斯蒂芬妮终于如愿取代了玛丽,成了我身边的独宠。

  这事儿还是玛丽主动提出来的,她说:「主人,天冷了,我晚上还是去隔壁
带孩子吧,艾米一个人睡仓库怪可怜的。」

  玛丽语气平淡,像在说件无关紧要的事,可我瞧得出,她是故意让位给斯蒂
芬妮。她摘了链子,恢复那贤妻良母的模样后,争不过斯蒂芬妮的年轻貌美,也
懒得争了。她搬去仓库陪艾米睡,晚上留我跟斯蒂芬妮独处。

  斯蒂芬妮得了这独宠,高兴得跟小猫抓到老鼠似的。她跪在我腿边,链子拴
在脖子上,铃铛一晃就响,金发散在肩上,蓝眼睛时不时偷瞄我,像只得了赏的
小猫。她晚上爬上床,赤裸裸地靠在我怀里,身子凉凉的,可贴着我时总想往里
钻。她觉得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大快乐,不用跟玛丽分享我,不用担心被冷落,
整个人都归我一个人使唤。对她来说,这日子是她能想到的最美好的,我搂着她
时,她还会低声说:「主人,谢谢您……」那语气里满是满足,像真觉得这辈子
值了。

  玛丽搬去隔壁后,我倒也没冷落她。每星期那「母狗日」照旧,她懒羊羊地
跪我脚边,链子拴上,任我抽几鞭子,用她身子,她喘息着谢我,完了就回仓库
接着带艾米。可白天她还是忙家务,叠布、做饭,手脚麻利,晚上抱着艾米睡仓
库,倒也安稳。斯蒂芬妮瞧着玛丽让位,没啥意见,反倒黏我更紧,像怕我哪天
又把玛丽叫回来。

  这之后,我常发现艾米偷偷摸摸地从仓库墙缝那儿看我跟斯蒂芬妮。她小脸
贴着木板缝,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在瞧啥稀奇事儿。我晚上弄斯蒂芬妮时,她跪
床上翘着屁股,我抽她几下或者用假阳具拨弄她,她喘息声断断续续,艾米就在
那缝里盯着,也不吭声。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玛丽让她看的,兴许是玛丽觉着艾米
早晚得习惯这些,想让她「学着点」。

  我想起玛丽以前和我说起过,斯蒂芬妮的母亲,对她的这个女儿态度很矛盾,
既喜爱,又疏远,尤其从主人开始频繁的在她孩子面前,对她进行殴打开始,她
觉得自己无能,保护不了孩子,这种无力感每天折磨着她,确是每个花式姑娘都
要经历的日常,她被打时,斯蒂芬妮躲在角落捂着耳朵哭。她后来说,宁可孩子
恨她,也别天天瞧她挨鞭子。所以她必须把孩子推出去,推得离自己远远的,宁
可孩子跟她不亲,也不要看孩子每天看自己亲妈受辱而难受。

  斯蒂芬妮独宠的日子一长,她越发黏人。早上她自觉翘起屁股挨几鞭子,白
天艾米牵着她干活,晚上她爬上床,等我搂她、用她。她那白嫩的身子在我怀里
蹭来蹭去,我抽她时她眼泪汪汪地说「谢主人」,我用她时她喘得像只小鹿,对
她来说,这日子美得没法说。我瞧着她那满足的模样,心里倒有点复杂,她想要
的就是这,可我总觉着这「快乐」底下藏着太多苦。

  艾米偷看的那双眼睛,也让我有点不自在,我不敢问她现在是怎么想的,自
从在一起生活,我就避免和艾米做过多交流,不想让她面对成人世界,尽管这地
方很小,我每天在干什么,她都看在眼里,我也必须把她推出去,推得远远的。

  那天晚上,斯蒂芬妮靠在我怀里,金发散在枕头上,壁炉的火光映得她脸苍
白得像纸。她突然转过身,蓝眼睛盯着我,犹豫了半晌,低声说:「主人,我以
前学琴,是个白人女人教我的。」

  我低声问:「谁教你的?」她咬了咬唇,眼底闪过一丝回忆,低声说:「她
叫艾琳,是个契约奴。她比我大几岁,白得像雪,长着红头发,眼睛是绿的,像
猫眼。她在庄园里干活,主人生气了就打她,可她从不哭。她教我弹琴,说我学
了这个,能让主人高兴点。」

  斯蒂芬妮顿了顿,声音更小了,「艾琳跟我不一样,她只要干满10年,就能
自由。她常说,等她自由了,要去北方,找个地方开个小店,再也不伺候人。她
教我时,手指按着琴键,弹得可好听了,比我强多了。她说她小时候在爱尔兰,
家里有架钢琴,后来穷得卖了,她也被卖到这儿来。」

  我听着这话,心里一动。海德医生和我闲聊时说起过,白人契约奴在南方不
常见,可也不是没有。有些穷白人,多是爱尔兰移民或英国穷人,尤其爱尔兰大
饥荒时期的逃难者,签了契约,卖身给移民船长,让移民船长带他们来新大陆,
再把他们卖给当地的地主,富豪,由于跨越大西洋的移民船往往十分拥挤,条件
恶劣,疫病流行,死亡率可能会达到五分之一,甚至有的会更高。艾琳八成就是
这种人,10年契约一满,她就能走,不像斯蒂芬妮,生下来就是奴隶,一辈子没
得选。

  我低声问:「她对你好吗?」斯蒂芬妮点点头,眼泪汪汪地说:「好。她教
我时,总是偷偷给我点吃的,有次还替我挨了鞭子。她说她瞧着我可怜,跟她妹
妹长得像,才教我弹琴。可她也常说,我这辈子没指望了,学琴也逃不掉挨打的
命。她教我那几段曲子,都是简单的,说花式姑娘不用学太好,只要哄主人开心
就行。」

  她说到这儿,眼底黯淡下来,低声说:「后来她走了,契约满了,主人生气
也没法留她。我记得她走那天,穿了件破棉裙,背着个小包,回头看了我一眼,
笑了一下就走了。我再也没见过她,可她教我的曲子,我一直没忘。」

  她说完,手指无意识地在床单上比划,像在按琴键,眼泪掉下来,低声说:
「主人,我弹得不好,可那是她留给我的。我怕忘了她,就老弹那几段……」她
偷瞄我一眼,像怕我嫌她啰嗦,赶紧补了句,「您别生气,我就是想告诉您……」

  我摸了摸她头发,低声说:「我不生气,你弹得挺好。」她点点头,眼泪挂
在睫毛上,低声回:「谢主人……」可那眼神,分明在想艾琳,想那个教她琴又
离开她的白人女人。

  我躺回去,心里有点沉。艾琳是契约奴,10年就能自由,斯蒂芬妮却连这点
盼头都没有。艾琳怜悯她,可也救不了她,只能教她几段曲子,留点念想。我瞧
着斯蒂芬妮那双蓝眼睛,想起她大腿内侧的刻痕,心里暗想,她这辈子,真就只
能在这后院里,拴着链子弹琴给我听。

  1860年深秋

  萨凡纳港口方向的寒风裹着港口的咸腥味钻进屋里,壁炉烧得劈啪作响,火
光映得屋内一角暖黄。店铺的生意却随着天冷日渐繁忙起来,茶叶、咖啡、烟草
的需求猛增,这一方面是快到圣诞节了,这是洋人的新年。富人区的太太小姐们
裹着厚呢大衣,踩着皮靴来买茶叶和咖啡,连穷白人也攒了几枚硬币,嚷着要些
便宜的胡椒或辣椒暖暖身子。

  另一方面也是听说现在时局不稳,富人都怕要是真的南北之间打起来,这些
需要进口的东西以后就买不到了,都希望现在就尽量在家里多储存一些。我整日
守在柜台后,账簿翻得手酸,招呼客人时嗓子都哑了几分,再像从前那样时时陪
着斯蒂芬妮和玛丽,已是力不从心。

  忙碌的日子让我没空再去以前那么管束斯蒂芬妮和玛丽,我开始琢磨着与其
让她们派点正经用场,毕竟,生意季节性的繁忙,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玛丽
和斯蒂芬妮虽是奴隶,可在我这住了几个月,多少靠得住些。于是,我决定让她
们从「宠物」变回「人手」,帮我干点活,怎么也比那些不靠谱的穷白人强。

  斯蒂芬妮身子好多了,我让她帮我搬些轻货——茶叶罐子、香料包,从库房
取到前厅,摆在柜台上。她干活慢吞吞的,像只刚学会走的小猫,手指抓着货时
颤巍巍的,生怕摔了挨罚。玛丽则在后头忙着,把香料袋子捆得结实,把茶叶箱
子规整好,偶尔抬头瞅我一眼,眼底平静得像死水,低声问:「主人,还要啥?」
我随手指几样,她便转身去取,没半句多话。她俩忙起来,屋里鞭子不响了,倒
多了些人气,我瞧着,心里竟觉着这日子有了点正形。

  我站在柜台后,看着她俩忙活。玛丽干起活来一点不含糊,她蹲在库房角落,
把茶叶麻袋和胡椒木箱分门别类,她浅棕色的手臂上肌肉微微绷着,汗珠顺着额
头淌下来,可她连擦都不擦,低头接着干。斯蒂芬妮跟在她后头,手脚慢了点,
可也学着样儿,把茶叶袋子抱到前厅。她瘦得像根芦苇,抱麻袋时胳膊抖得厉害,
金发贴着脸颊被汗水打湿,可她没吭声,咬着牙搬完一趟,又回去拿下一袋。我
瞧着她这模样,心里有点不忍,可转念一想,她能干活,总比整天拴着链子强。

  店里的打扫活儿基本交给了艾米,斯蒂芬妮也拿抹布擦柜台和货架,动作慢
吞吞的,可也算认真。她擦到那架算盘时,手顿了顿,低头瞅了半晌,像在琢磨
这东西到底干啥用。我走过去,随手弹了下算盘珠子,低声说:「别愣着,擦完
接着干。」她赶紧点头,低声回:「是,主人。」那蓝眼睛里闪过一丝小心翼翼,
像怕我嫌她慢。

  斯蒂芬妮低声说:「主人,您让我干活,我反倒安心些。以前我得弹琴、伺
候人,怕出错挨打,现在搬货虽累,可您不罚我,我觉得活着有点意思了。」

  茶叶、胡椒、咖啡、烟草这些货不难分,她俩干了几天就上手了。玛丽凭着
经验,分得又快又准,连我都挑不出毛病。斯蒂芬妮笨了点,偶尔把咖啡袋子放
错地方,被玛丽低声纠正几句,她就红着脸赶紧改过来。她俩搬货时,汗水滴在
地上,衣服贴着身子,斯蒂芬妮的白裙子上沾了点胡椒粉,玛丽的棉裙被汗浸透,
可她俩都没怨言,低头干活像两头听话的牲口。我站在柜台后瞧着,心里暗想,
这俩丫头干活还真不赖,省了我不少麻烦,而且还好养活。

  瓷器和玻璃器我不敢让她们碰,那些东西贵重又易碎,我不太放心。我自己
搬到货架上摆好,每放一件都得小心翼翼,生怕磕出个口子。斯蒂芬妮有次好奇
地凑过来,盯着我手里的瓷盘看,蓝眼睛瞪得圆圆的,低声问:「主人,这盘子
真好看。」我点点头,没多说,低声警告她:「别碰,碎了我可饶不了你。」她
缩了缩身子,低声回:「是,主人,我不碰。」

  我最近有几次去给这里富人送货,发现他们都爱整一套英式瓷器茶具,放家
里显示高贵身份和品位,我也从来货的茶具破损品里挑了几个没坏的,摆在柜台
上当样品和招待来客用,自己也选了一个仿中式的茶杯在柜台上自用,这天气里
有杯热茶在手,十分的惬意,只是茶壶不好解决,我一直用在这买的1个黄铜咖啡
壶。

  商品售卖和记账还是得我自己来。玛丽和斯蒂芬妮不识字,连最简单的数字
都算不明白,我也不敢教,这儿的白人最忌讳奴隶认字,这也是杰克告诉我的,
我可不想惹这麻烦,只能自己守着柜台,拿笔在账簿上写写画画,算清每笔账。
忙起来时,我连抬头看她俩的工夫都没有,只能喊一句:「玛丽,搬袋茶叶过来!」
或者「斯蒂芬妮,柜台再擦一遍!」她俩就低声应着,赶紧去干。

  闲下来时我怕她们不能挨鞭子了闷得慌,翻出一套中式象棋。这是我从中国
带来的,用榆木雕的,这种游戏规则简单,简单易学,很适合两个人玩。为了方
便她们记住玩法,我教的时候还简化了两种棋子功能,把相的规则合并到马,把
士的规则合并到兵。

  我把棋盘摊在桌上,拉着斯蒂芬妮和玛丽坐下,指着棋子教她们,头几日她
俩下得乱七八糟,我瞧着她俩笨拙的样子,心里不免觉得有趣,晚上我坐在一旁
喝茶,看着她俩你来我往杀几盘。斯蒂芬妮输了就偷瞄我一眼,低声说:「主人,
我笨,您别生气……」我摆摆手:「不生气,玩而已,何必当真。」玛丽赢了几
次,嘴角微微上扬,眼底闪过一丝光,像得了点小乐子。

  斯蒂芬妮输急了,抬头看我,眼泪汪汪地说:「主人,我学不会……」我摸
摸她金发,低声哄道:「没事,会走就行,我不挑。」她咬咬唇,又低头摆弄起
来,像只倔强的小猫。玛丽瞧着她这模样,眼底闪过点笑,低声说:「她这手艺,
比我弹琴还差。」斯蒂芬妮脸一红,瞪她一眼,没吭声。

  晚上睡下时,我没再让她们爬上床跪着伺候。玛丽回了仓库陪艾米,斯蒂芬
妮睡在我枕边,身子侧着,金发散在枕头上。我搂着她,低声说:「明天还得忙,
你养好力气。」

  她点点头,低声回:「是,主人,我会干好。」那蓝眼睛里有一丝安心,像
终于觉得自己有点用处了。屋里那架钢琴蒙着灰,我没让她弹,她也没提,忙碌
的日子似乎把那些曲子暂时压在了心底。

  虽然斯蒂芬妮弹奏的钢琴很是优美动听,也极大满足了我对爱看洋女弹钢琴
的异域喜好,但她每次弹完一曲后,就会紧张的等着别人的反应,她说过她给主
人弹琴时,如果主人发现有错误,就会用鞭子打她一顿,如果客人觉得不好听打
的更狠,她觉得弹琴是很享受,可每次弹完了的时候,她都会感到非常害怕,会
不自觉的悄悄观察我的反映,并抱紧自己的身体。这样次数多了,而且我发现我
无法让她感到安心后,便不再强求她的弹奏,不然几分钟后我就能看到她委屈的
让人心碎的样子一遍遍上演,她瑟瑟发抖等着处罚,我心里也并不好受。

  1860年冬

  一天清晨,天还没亮,冷风从窗缝钻进来,我披上呢子外套,端着杯热茶站
在后院。玛丽和斯蒂芬妮已经起来,玛丽在库房里分茶叶,斯蒂芬妮拿扫帚扫地,
她俩低头干活,像两个影子在晨雾里晃悠。艾米从仓库出来,手里抱着破扫帚,
低声说:「先生,我去前厅扫。」我点点头,她就跑过去干活,小身影在冷风里
缩了缩。

  与卖货量成正比的是我去老卡特家里取货的次数也增加了,由于工作量的季
节变化,我需要经常自行前往老卡特家和码头的两处仓库,去取回需要卖的东西,
这样少不得需要亨利管家和乔伊,威廉帮我搭把手。

  如果货物较多时,乔伊会帮我调配庄园的马车给我使用,现在马车不管是购
买还是维护,都很昂贵,且需要专业马夫对马匹进行养护,不是我能负担起的。
如果数量较少,我会使用这里的双轮手推车,这是乔伊帮我找的一台旧车,一次
可以装载1到4大箱货物,共180斤或者按这里人说的200磅,如果为了稳定性和保
持体力考虑,2大箱是正常比较常有的。

  我和码头总管马里诺的接触也大副增加,有一次他请我去他家吃顿饭,她的
妻子叫玛利亚,是他从意大利逃亡前就娶的一个热那亚渔家女,35多岁,做菜手
艺非常了得,我觉得在这里终于遇到了点自己熟悉的味道。我在叫他们夫妻两个
名字的时候经常会叫错,如果从中文读音来看,这两个名字太像了,舌头常会说
完一个,另一个想要区分得停顿好半天,说快了就会混一起,他们夫妻俩都开朗
热情,把我这种有点窘迫的无法区分他们名字这件事当个小笑话。

  马里诺和玛利亚还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孩子还比较小,在家帮着母亲做家务
和针织的活。

  最大的一个16岁的男孩安东尼,一直想加入萨凡纳的当地民兵,但民兵组织
还不想要他,因为意大利人被视为次等白人,虽然可以持枪,但被质疑不会打仗,
在南方就算有意大利人加入了军队,也往往受到排挤,被打发去一些打杂的工作,
而无缘加入正式的作战部队。

  除了职业选择,马里诺跟我说,安东尼的婚姻也很困难,爱尔兰人可以和当
地穷白人通婚,意大利人,尤其西西里来的,常被当做是黑白混血的,被禁止和
白人通婚,很是烦人,听说北方好一点,可谁知道呢?

  为了在我走期间不耽误主顾们订货,我在门口挂出一块大黑板,旁边放几根
粉笔,让来的人可以把需要的东西和地址写上面,我回来看到后就会安排送去,
这块黑板也成了那几天我开心的一大来源,来的人普遍文化水平不高,不但会有
很多我这个外人都能看出来的断句和语法错误,有的还直接用图形来表示,画一
些让我得猜上半天也不太明白的东西,不过欧文倒是很容易看懂地址,货物可以
少带点去了再谈下次送,这让我觉得真是离他不得。我每天会把前一天收到的要
求汇总后,装在欧文的马车上帮我送去,他回来时再和我结算货款,并告诉我是
否有缺货或错漏的。

           ***  ***  ***

               第三章·完

                第四章

  西历1860年冬

  有次去老卡特先生家取货时,亨利管家偷偷把我拉到一旁问我有没有办法,
把他的7 岁女儿珍妮给带出去,我觉得这个事太容易暴露了,就没答应。但随着
和老卡特先生一家接触的增加,我对这家人的看法也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我对老卡特先生的忠诚没有任何动摇,但他的家人可能就不适合我继续移情
了,正如孟子所说:君视臣为手足,臣视君为心腹,君视臣如犬马,臣视君为国
人,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为仇寇。

  有一次我看到7 岁的小珍妮端着一盆脏水,小心翼翼挪向后院。老卡特家的
1 2 岁小男主人爱德华斜靠在门框,嘴里嚼着苹果核,眯眼盯着她那头微卷的黑
发,低声嘀咕:「半白的贱种,真碍眼。」

  珍妮低头不敢吭声,脚刚迈出,爱德华一把抢过水盆,泼在她身上,水渍混
着泥巴糊满她破裙子。他哈哈大笑:「跑啊,小耗子!」

  珍妮咬着唇往后退,爱德华捡起块石头扔过去,正砸在她膝盖上,血渗出来。

  她捂着腿蹲下,眼泪啪嗒掉地上。亨利从柴房跑来,低声喊:「女儿,别哭!」

  爱德华哼道:「管好你闺女,别脏了我的地!」转身扬长而去。

  爱德华这个半大的小崽子,看见我在旁边,也是一副没好气的冲我吼道:
「红番,愣着干什么,快干活去。」

  入冬后,街头巷尾,手持步枪和猎刀的巡逻民兵越来越多,他们披着厚大衣,
眼神警惕的来回踱步。私人的白人武装也全副武装,骑着马,腰间别着手枪,肩
上扛着长枪,像是随时准备开战。

  我外出给客户送货时,几次被这些民兵拦下,要求打开箱子查验。他们翻弄
着茶叶袋子和咖啡麻袋,嘴里嘀咕着「防着北佬的奸细」之类的话,语气粗鲁,
眼神里满是怀疑。我懒得跟他们争,只好站在一旁等着,心里觉着这日子怎么越
过越乱了。

  店铺里也逃不开这股紧张劲儿。几乎每个进门买东西的人,不管是买茶叶的
富人太太,还是拿几美分换烟草的穷白人,都在嚷嚷着林肯当了大统领的事儿。

  他们围着我的柜台,七嘴八舌地说什么「州权」「自由」「防备北方人」,
说得唾沫横飞,像是要把这店当成议事厅,吵得我头疼,他们问我怎么看,我就
随口敷衍一句。

  我对美国朝政没半点兴趣,可如今这架势,想不知道都难。有人拍着柜台跟
我抱怨:「那林肯是个废奴的混账,北方佬要抢咱们的奴隶,毁了南方!」

  还有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听说南卡罗来纳要退出联邦了,咱们佐
治亚也得跟上,不然北佬打过来,谁都跑不了。」

  还有些人在店里讨论,说些「不要怕纽约的奸商。」「波士顿人胆小怯懦。」
「英国肯定会为了棉花支持我们的。」「法国也会的。」

  我低头算账,嘴里应几声「嗯」「是」,心里却只想着赶紧把货卖完,别惹
麻烦。

  这乱糟糟的传言让我头疼,可也得打起精神应付。毕竟,生意还得做下去。

  玛丽和斯蒂芬妮忙着搬货打扫,倒是没工夫听这些闲话。玛丽照旧在后院库
房分茶叶和胡椒,手脚麻利得像个老仆,汗珠顺着浅棕色的额头滴下来,她连擦
都不擦,低头接着干。斯蒂芬妮跟在她后头,抱着一袋咖啡挪到前厅,瘦弱的身
子抖得厉害,金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可她咬着牙没吭声。我瞧着她俩这模样,
心里暗想,这俩丫头虽不识字,可干活踏实,总比外头那些满嘴跑火车的民兵强。

  到了晚上店铺关门后,我坐在柜台后翻账簿,壁炉的火光映得屋里暖黄一片。

  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夹杂着民兵的吆喝。我探头一看,几个白人
武装骑马经过,手里的步枪在火光下闪着寒光。他们嘴里喊着「查逃奴」「防北
佬」,声音粗得像要掀了屋顶。

  这些人天天如此,我皱了皱眉,锁好门,回头见斯蒂芬妮站在后院门口,手
里捏着抹布,蓝眼睛瞪得圆圆的,低声问:「主人,外头怎么了?」她语气里带
着点慌,像怕那喊声冲她来。

  我走过去,低声说:「别怕,是民兵在闹腾,跟咱们没关系。你干你的活。」
她咬了咬唇,点点头,可那眼神还是紧绷着,像不信这乱子真跟她无关。我拍拍
她肩膀,转身回柜台,心里却有点沉,这外头的乱劲儿,怕是连带着她都得提心
吊胆。

  斯蒂芬妮蹲在旁边,低头擦着柜台,偷瞄我一眼,低声说:「主人,外头那
些人……会不会来抓我?」她声音细得像蚊子叫,眼里闪着害怕。

  我看了她一眼,低声说:「不会,有我在,他们不敢进来。你老实干活,别
乱跑就行。」

  她点点头,眼泪汪汪地挂在睫毛上,低声回:「是,主人,我听您的。」可
那眼神,分明还是怕得要命,像外头的马蹄声随时会踩到她身上。

  这几天,店里的客人除了买货,还总带点消息进来。威廉那天来买一口袋烟
草,顺口说:「先生,你听说了吗?南卡罗来纳真要脱离联邦了。」

  我低头称烟草,嗯了几声,没接话。他见我不吭声,咧嘴笑说:「你这红番
倒淡定,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乱起来谁都跑不了。」说完,他拿着东西晃悠着走
了。

  欧文送货时也提了一嘴:「先生,外头民兵查得严,我昨儿送咖啡差点被扣,
说是查北佬的货。你这店也小心点。」

  我点点头,低声说:「多谢提醒,我盯着。」

  他瞅了眼后院的斯蒂芬妮,低声说:「她长得太白了,民兵瞧见准得起疑,
你可别让她出门。」我应了声,心里却暗骂这日子真是越来越麻烦。

  露西姐妹那天也来了,带着个白人朋友,买了几斤茶叶。她站在柜台前,冲
我笑说:「先生,你这生意不错,可外头乱了,林肯那废奴佬要毁咱们南方,你
得备着点。」

  她瞧了眼后院,低声说:「玛丽和那金发丫头干活挺好,可乱起来,奴隶最
先遭殃,你可看紧了。」

  我点点头,低声回:「我明白。」她朋友插嘴说:「听说北佬要打过来,咱
们得把这些黑鬼管严点。」露西笑笑,没接话,拿了茶叶就走。

  这乱糟糟的传言让我头大,可生活还得继续。我穿好呢子外套,顶着冷风去
朱莉那儿买土豆和面包,她站在菜摊后,浅棕色的皮肤在晨光下泛着微光,手上
还沾着泥土。她递给我一篮土豆和几块硬面包,我掏出硬币付账时,她突然压低
声音说:「先生,欧文跟我提过你一件事儿。你刚买下斯蒂芬妮那会儿,好像说
要把她放了,把那丫头吓坏了,杰克跟你说了好半天这儿的法律。」

  这话像一记闷棍砸在我头上,我手一顿,硬币差点掉地上。心跳得厉害,冷
汗顺着后背淌下来。我赶紧回过神,盯着朱莉,低声说:「别瞎传啊,那是一时
冲动,不懂规矩。我还想多活几天呢。」声音压得低,怕隔墙有耳。

  朱莉摆摆手,冲我笑笑,低声说:「放心,我不会传。大家也就是私下说说,
都觉得你可能是好人。」

  她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试探,「要是现在还有人求你这么干,你还愿意帮
吗?上帝子民人人平等,奴隶制这事儿,早晚得完,尤其亨利家的珍妮多可怜啊,
你要是能帮一下也好啊。」她语气轻,像在试探我,又像在自言自语。

  我愣了愣,没敢接茬,含糊地说:「这我可说不好,外头乱成这样,我只想
做生意。」

  我心里已经翻腾得厉害。朱莉这话听着像宗教里的说辞,可那股劲儿,分明
是在拉我下水。我可不想掺和这些,南方人对奴隶的事儿敏感得要命,私放奴隶
比偷东西还遭人恨,这儿靠黑奴种棉花出口英国赚钱,奴隶就是财产,谁敢动谁
就是跟整个南方作对。我当初买下斯蒂芬妮时,一时热血上头说了要放她,幸好
杰克拦着,讲了一堆法律规矩,才没酿成大祸。

  朱莉见我不吭声,点点头,低声说:「你不参与也没事,我们能理解,你毕
竟是外人。」

  她说完,拍拍裙子上的泥,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像啥也没发生过。

  我提着篮子往回走,朱莉这话让我猛地想起最近乔伊、威廉、露西这些混血
朋友,总跑来店里跟我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乔伊前几天买茶叶时,嘀咕过「奴隶制不道德,早晚得废」;威廉送烟草时,
也提过「南方迟早得变天」;露西姐妹那次带白人朋友来,还半开玩笑地说「林
肯上台,奴隶们有盼头了」。

  我当时只当他们是闲聊,没往深处想,可现在串起来看,他们怕是早就私下
串联好了,就像白人最怕的那样,暗地里要干点啥。想想也是,南方这些白人天
天在上面压着他们抬不起头来,反过来说,可不得有机会就得想着,给这些看不
起他们的白人们找点麻烦。

  回到店铺,我锁上门,我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下去,可心里还
是堵得慌。我对美国这奴隶制的法律还是半懂不懂,可也知道在这儿同情奴隶是
条死路。南方人把奴隶当财产,私有制神圣不可侵犯,谁敢帮奴隶逃走,谁就是
砸他们的饭碗。杰克当初跟我讲得清楚,私放奴隶是大罪,轻则坐牢,重则吊死。

  我一个外来的中国人,本就让这些白人看不顺眼,要是真掺和进朱莉他们的
事儿,怕是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朱莉他们的事儿,我不敢掺和,民兵查得严,哪天被他们看出点啥,我这小
命怕是也得搭进去。睡下时,斯蒂芬妮身子凉凉的,低声说:「主人,我听话,
您别不要我……」。

  我搂着她,低声说:「不会,你老实干活就行。」她点点头,呼吸慢慢平稳
下来,可我盯着屋顶,脑子里全是朱莉那句「你毕竟是外人」,看来现在他们应
该已经在干点什么了。

  最近我去老卡特家取货时,看他家的孩子也确实有点不像话,亨利家的珍妮
跪在地上擦地板时,老卡特的小女儿,11岁的卡洛琳穿着新裙子走过,皱眉瞧着
她,低声说:「你这脏东西,擦得跟你的脸一样黑!」

  珍妮手一抖,水桶歪了点,溅了几滴在卡洛琳鞋上。卡洛琳尖叫:「你敢弄
我!」

  一把揪住珍妮头发,把她脸按在地板上,鞋尖踢在她腰上:「舔干净!」

  珍妮挣扎着喘气,卡洛琳冷笑:「半白的野种,还想学白人?」

  亨利的黑白混血女奴妻子洁琳端着茶盘进来,低声求:「小姐,别打她!」

  卡洛琳甩手:「管好你自己,贱货!」拂袖而去,留下珍妮蜷在地上抽泣。

  卡洛琳看见我在旁边看着,也是对我一脸不屑的说:「红番,别觉得我爸夸
你两句文明人,你就真跟我们一样了,你现在要是敢碰我一下,就应该被扔进海
里喂鲨鱼。」

  萨凡纳的冬天越发冷了,店铺外的街头却乱得像开了锅。民兵和私人武装的
脚步声没日没夜地响着,码头区的空气里除了咸腥味,还多了股火药味儿。我平
时跟朱莉、乔伊、威廉这些混血朋友走得近,他们的朋友和亲戚里,最近真有人
因为跟北方来的废奴主义者合伙帮奴隶逃走,被民兵抓起来枪毙了。

  听说有个叫混血汉子,前几天还跟乔伊一块儿送过烟草,结果昨天在码头和
几个北方来的人被民兵当场崩了,一个和朱莉认识的自由黑人被民兵怀疑,也被
吊起来绞死。朱莉那天送菜时,低声跟我提了句:「民兵说他藏了个逃奴。」她
眼底闪着害怕,可语气还是硬邦邦的,像在憋着气。

  可我总觉得未必是真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民兵们高度紧张下,必须得杀几
个意思意思,就像中国俗话说的,杀一儆百一样。

  这乱劲儿连累得我这店里也不安生,连续好几波武装民兵闯进来,仔仔细细
搜了好几遍。他们端着长枪,靴子踩得地板咚咚响,翻箱倒柜,连库房里的茶叶
麻袋和胡椒木箱都被捅了几刀,弄得满地都是碎末。

  第一次来的时候,领头的民兵是个满脸胡子的家伙,他瞅见斯蒂芬妮站在后
院,金发蓝眼,皮肤雪白如棉纱,端起枪指着她,吼道:「这哪来的白人娘们儿?

  你拐来的吧!」

  我赶紧从柜台下掏出斯蒂芬妮的买卖合同,递过去,低声说:「她是我的奴
隶,正经买的,这是合同。」那民兵接过纸,眯着眼看了半天,又拽起斯蒂芬妮
的胳膊,瞧见她胳膊上那个「R 」字烙印——逃跑者的标记,才骂骂咧咧地说:
「长这么白,原来是个黑鬼,跑过一回啊,怪不得。」他甩下合同,带着人走了。

  斯蒂芬妮被这一吓,脸色苍白的像宣纸,身子抖得站都站不稳,缩在后院角
落,低声呢喃:「主人,他们要杀我……」

  我走过去,低声说:「别怕,有合同在,他们不敢动你。」她点点头,眼泪
挂在睫毛上,可那蓝眼睛还是盯着门口,像怕民兵随时冲进来。那「R 」字烙印,
以前是她耻辱的记号,如今倒成了保她命的证明。我心里暗想,这世道真是怪,
羞辱她的东西,反倒救了她一回。

  民兵来搜了几次后,我这店算是被盯上了。他们虽没抓到啥把柄,可总拿怀
疑的眼神扫我,嘴里嘀咕着「红番」「外人」「北方嫌疑」「加拿大的杂种」之
类的话。

  我对美国南方的奴隶制很陌生,对美国北方搞得废奴主义也一样很陌生。

  在我看来,长幼尊卑天经地义,下人干活,主人管着,不是挺正常吗?况且
那些黑奴一个个黑得吓人,五大三粗,眼神凶得像野兽,白人监工天天跟他们混
在一块儿,就不怕哪天被反咬一口?我瞧着都觉得瘆得慌,可南方人却把这当命
根子,动不得,碰不得。

  再说我在这儿能站住脚,全靠老卡特先生救我于危难。年初我为朝廷买军火,
跟张买办闹翻,他们把我扔在美国不管死活,幸亏老卡特先生收留我,在此落脚,
如今我生意做得顺,美人在怀,全是他的恩情。

  从中国人的规矩里来说,为人得知恩图报,他就像我的主公,我得忠心事主,
他既然赞成南方这奴隶制,我就算搞不清咋回事,表面上也得跟着点头,不能随
便唱反调。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理当如此。

  这天傍晚,斯蒂芬妮站在旁边,手里捏着抹布,低头偷瞄我一眼,低声问:
「主人,那些民兵……还会来吗?」她声音细得像蚊子叫,眼底满是害怕。

  我看了她一眼,低声说:「不好说,可有我在,他们抓不走你。干好活,别
乱跑。」她点点头,可那眼神还是紧绷着,像外头的马蹄声随时会冲进来。艾米
从前厅扫完地回来,小身影缩在门口,低声说:「先生,我扫完了。」我点点头,
她就抱着扫帚跑回仓库去了。

  晚上睡下时,斯蒂芬妮钻进我怀里,低声说:「主人,我听话,您别让我走
……」我搂着她,低声说:「不会,你老实干活就行。」她点点头,呼吸慢慢平
稳下来。

  可我盯着屋顶,脑子里全是朱莉那句「你毕竟是外人」和民兵那凶巴巴的眼
神。我一个外人,夹在这乱糟糟的萨凡纳里,只想守着这店过日子,可这日子,
怕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萨凡纳的冬天进入12月初,冷风吹得更凶,随着去老卡特家次数增多,与珍
妮的接触也多了起来,我觉得她身材出奇的瘦,这么小却每天干那么多活,还总
受老卡特家几个孩子的欺负,心中有些不忍,只是不便表露。有一次在库房里我
发现她的大小,正好可以蜷缩在茶叶箱子里,便觉得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只是
得有合适的时机才行。

  11月以来我不光路上被人拦过,店里被人搜过,连去码头老卡特公司仓库取
货时,那些白人监工和护院都拿凶光扫我,像生怕我把奴隶藏起来带走。每次我
去取货监工们就围上来,端着枪,粗声粗气地喊:「打开箱子,查查!」

  我只好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打开箱子,翻弄半天,查完没啥问题,他们才骂
骂咧咧地挥手,让公司马车装好货送来我店里。这么隔三差五地查来查去,民兵
和监工像是铁了心要从我这儿挖出点啥。可查到12月初,他们还是啥也没查出来。

  我跟朱莉、欧文、露西这些混血朋友走得近是不假,可我跟他们解释得清楚:
欧文帮我送货,我不熟路,少不了靠他;朱莉的杂货店离得近,买菜方便;露西
的酒馆我偶尔去喝杯酒解乏。这些都是正经来往,我一个外来的梅蒂斯人,做生
意糊口而已,哪有心思掺和什么废奴的事?

  有次民兵又来店里搜,领头的是个络腮胡子的大汉,他翻完库房说:「这红
番看着可疑,可查了这么久没啥动静。」

  另一个叼着烟斗的老兵接话:「钓了他几次话,那废奴主义的玩意儿他都听
不懂,八成不是北佬探子。」

  络腮胡子瞪了我一眼,低声嘀咕:「算了,这家伙老实得跟头牛似的,别白
费功夫了。」说完,他们扛着枪走了,靴子踩得地板咚咚响。

  临走时那个老兵还跟我说了一顿:「北佬要断咱们棉花的财路,不让南方人
过好日子,你可不能跟他们一样啊」

  时间一长,这些白人总算消停了点。他们查了我这么久,没抓到把柄,又见
我对废奴那套不感兴趣,渐渐觉得我就是个老实做生意的外地人,不像北方来的
探子。毕竟,我连林肯是谁都搞不清,更别提什么州权自由了。我只想守着这店,
把茶叶、咖啡卖出去,换点钱过日子,哪有胆子跟他们对着干?

  这天清晨,我去码头取货,老卡特公司的马车照旧送来几箱茶叶和几箱胡椒。

  监工们还是拿眼瞪我,可没再翻箱子,只是挥挥手让我走,我心里却松了口
气。

  回到店铺,玛丽在后院分茶叶,斯蒂芬妮扫着地,艾米抱着扫帚跑前厅去了。
我站在柜台后,端着热茶暖手,外头的马蹄声稀疏了些,民兵的吆喝也不那么刺
耳了。

  老卡特家那几个小崽子,在我看来真是比我想的还过分,欺负亨利家的珍妮
那个小的也就算了。那天我去取货时看到洁琳提着水桶去井边,爱德华晃过来,
嘴里吹着口哨,盯着她浅棕皮肤,低声说:「你这半白娘们儿,挺俊啊。」

  洁琳低头快步走,他一把抓住她胳膊,把她裙子掀起来钻进去,然后还捏着
她脸笑:「怕啥,我哥哥们都玩腻了。」

  洁琳挣开,低声说:「少爷,别这样!」

  爱德华脸一沉,甩手一耳光:「贱货,敢顶嘴?」

  洁琳捂着脸退后,他又踹了一脚,踢在她腿上:「下次老实点!」转身吐了
口唾沫,扬长而去。亨利远远瞧见,握紧拳头却不敢上前。

  爱德华12岁,洁琳都20多岁了,虽然洁琳是下人,但也是他的长辈,这没大
没小的样子真是缺乏教养,不懂礼数,门风败坏,可见家教不好。

  在中国的士绅家庭,往往都会教育孩子,按照长幼尊卑的次序,遇到下人虽
位卑而比自己年长的,要尊重比自己年长的下人,对比自己年长的下人要尽量使
用敬语,被他们服务时要致谢,更不可伸手打骂和侮辱他们。我父亲当年也常如
此教导我,如此才不会有辱斯文,不乱了礼数。这异域的乱象,让我认为信上帝
并不能让洋人开化。

  傍晚关店后,斯蒂芬妮依旧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我越来越觉得斯蒂芬妮
这丫头的平安,已经成了我每天唯一在乎,和需要反复确认才能放心的事。

  萨凡纳乱象愈发明显,空气里弥漫着不安。我白天忙着店铺生意,晚上关门
后却不免有些心慌。这几天,我翻出了带来的《三国演义》,借着壁炉的火光翻
看,想从这些故国的书里找点安慰。看着外头的乱劲儿,我忍不住把林肯比作董
卓,一个谋朝篡位的奸恶之徒,南方各州就像十八路诸侯,要起兵讨伐他。这念
头虽然我自己也觉得有点牵强,可多少让我心里有个谱,现在美国这样子,跟书
里写的也没啥两样。

  这天傍晚,店铺刚要关门,老卡特先生领着亚瑟·霍克船长走了进来。老卡
特先生还是那副笑眯眯的老人模样,穿着一件厚呢大衣,手里抓着帽子。霍克船
长提着一个长木箱子,身着正式的英国海事制服,肩章闪着暗光,腰板挺得笔直,
像个老派军人。

  老卡特先生把箱子递给我,低声说:「打开看看。」

  我接过箱子,掀开盖子,里面躺着一把线膛步枪,我拿起来仔细检查,枪击
侧板上刻着:VR:维多利亚,和一个王冠图案,箱子里附带子弹是米涅式圆柱子
弹。

  我放下枪,点评说:「做工精良,性能应该不错。线膛,前装,火帽点火,
米涅式子弹,但不像美国货,从枪标看应该是英国的。」

  老卡特先生会意的一笑,伸手抓了抓头发,突然眼神一闪,像在暗示我啥,
说道说:「你这梅蒂斯人还算有点见识,这枪确实不是美国产。我记得你跟英国
人干过,果然猜到了这是英国货。我托这位亚瑟·霍克船长从英国带来的,他是
经验老道的商船船长,对大西洋航线熟得很,以后你们好一起合伙,做更大的生
意。」

  亚瑟·霍克船长,微微鞠躬,接过话头,用标准的英伦腔说:「这是英国产
的恩菲尔德1853式步枪,当今世上最先进的武器,科技与艺术的完美结合。」他
语气里带着点自豪,手指轻抚枪身,像在展示一件宝贝。

  我心里一下子跟明镜似的。这把枪和老卡特先生说的「更大生意」绝对脱不
了干系。他刚才那眼神,分明是提醒我,他对这霍克船长还没透露我的底细,我
得继续装成梅蒂斯人跟他打交道,别露馅。于是,我起身前倾,跟他握了握手,
先用法语说了句祈祷词:「以圣父、圣灵、圣子之名。」然后接一句英语:「我
对你的到来十分欢迎,愿我们合作愉快。」

  老卡特先生抓着帽子,笑眯眯地插了一句:「我记得你这梅蒂斯人好像跑过
远东的航线,路上怎么走的?」

  我略一思索,决定把从中国来时的路线反着说一遍,但避开中国这茬:「去
远东我走过的路线,是从这儿坐船到德克萨克,陆路到太平洋沿岸,横渡太平洋
就能到日本。」

  老卡特先生点点头,对霍克船长说:「你看,现在有这阅历的人可不好找啊。」

  他又转头对我说:「过两天我们全家都要出门去办点事,临走有事要对你交
代。」我应了声「好」,心里却有点打鼓。这时候出门,怕是跟外头的乱象有关。

  霍克船长揉了揉眉心说:「我刚从英国来,旅途劳累,想先借你屋里歇几天。」

  我点点头,领他到后院卧室休息,低声对玛丽说:「好好照看他,别怠慢。」

  玛丽应了声「是,先生」,转身去烧水泡茶。

  斯蒂芬妮一见白人就怕得要命,我让她跟艾米一块儿去库房待着,别出来。

  她低声回了个「是,主人」,拉着艾米的小手跑了。

  霍克船长走进我卧室,瞧见桌上摆的乌木筷子、象棋、青花瓷花瓶和盖碗茶
杯,眼神一亮,拿起来翻看,他问起,我都推说是朋友送的,我也不懂。

  霍克船长也不细问,只说:「你这朋友跟中国真有缘分啊。」他语气轻松,
像在闲聊,说完躺下小睡起来。

  安置好霍克船长,老卡特先生在柜台前的桌椅前坐下,我按他的喜好给他倒
满了一杯红茶加柠檬汁。

  老卡特先生端起来喝了一口对我说:「莫林,我早就认为你正直又忠诚。这
么长时间以来,外头查了你多少回,也没发现你跟北方的人有啥瓜葛,可见你是
真能信任,城里民兵和庄园警卫那儿我都打了招呼,不会再隔三差五折腾你了。

  码头总管马里诺最近也很忙,你可以抽空去帮帮他,以后这些事可能也得你
多经手了。」

  我严肃回应道:「谢先生信任,我一定办好。」心里却松了口气。以后我省
了路上被拦的麻烦,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的。

  老卡特先生说:「那该死的林肯,真是要毁了美国!这魔头一上台,南方就
没活路了,十恶不赦的混账!,对了,这几天天我们全家都要陆续出门,多去南
方各地走走,联络一下各地士绅,看看大家能不能商讨出一个,对付林肯这个狗
贼和北方佬的办法来,可能都得圣诞节后才能回来。」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我赶紧附和道:「是啊,先生,林肯这人太坏,南方
不能让他毁掉了。」这话我早练熟了,老卡特先生听我这么说,哼了一声,算是
满意,端起酒杯灌了一口,又骂了几句才消停。

  次日我去卡特庄园取货时,从乔伊那得知,欧文已经几天前先行一步去了亚
特兰大,好像是去和佐治亚州的官员们商量些事,查尔斯这两天也被老爹安排去
南卡罗莱纳参加士绅集会,詹姆斯过几天要去奥古斯塔参加一个庄园主的婚礼。

  我在去卡特庄园对账时注意到,有军校经历的霍华德可能是卡特家5 兄弟里
最忙的,他带着几个白人朋友,正商量着要到附近的县里和乡下做鼓动宣传,自
己募集一些乡下白人为民兵,预计等到佐治亚也宣布独立后正式开始集结,言语
之间已经自比斯巴达国王李奥尼,打算率领300 迪克西勇士,就能抵挡北方来的
百万杨基佬组成的大军。

  看到他家这忙乎样,我也不禁想起我家几个兄弟,嫡出的兄长考上科举后,
去给山东文大人做幕僚,希望以后从这个门路出人头地,二哥在天津开了家茶楼,
我去天津办事时曾在他那落脚,三哥带着父母住在上海,他在江海官道谋了个小
差事,两个姐妹都嫁给直隶的士绅,我们家虽然是直隶人,但兄弟几个商量了一
下都觉得捻匪闹起来后,直隶老家随时可能打起来,现在可能上海最安全吧,一
致同意把父母搬过去养老。

  我看到洁琳在灶前忙活,卡洛琳端着空盘走进去,冷笑:「你这半白婊子,
干活跟乌龟似的!」

  爱德华跟在后面,抓起块土豆皮扔她脸上:「快点,别偷懒!」

  洁琳低头擦脸,爱德华凑近,低声说:「裙子掀起来让我看看,你晚上是用
什么部位伺候我哥的,黑鬼。」

  卡洛琳咯咯笑:「哥哥,她脸红了!」

  洁琳往后退,手被灶台烫了一下,爱德华一脚踢翻水壶,热水泼她脚上:
「装啥正经!」

  洁琳咬牙忍痛,跪在地上说:「小主子别这样了,女奴我知道错了。」兄妹
俩又围着她踢踢打打的好一会儿,才笑着离开。

  爱德华在门口斜眼瞧我,一脸不屑的样子:「文明红番,管好你自己!只不
过跟英国佬干了两天,别以为自己就能高攀了。」

  我对这两个小东西真是愈发的看不惯,可他们是我主君家的小主人,我也没
法说,只能叹口气,快步走开。

  离开老卡特先生家,我回到店里,推开门,霍克船长正坐在我床头,手里拿
着那本《三国演义》,翻着封面和前几页,眉头微皱,像在琢磨上面的字。

  我心里一紧,大叫不好。这英国来的洋人莫非真认得汉字?别的物件还能推
说朋友送的,可这书要是被他看出端倪,我这梅蒂斯人的伪装怕是彻底藏不住了。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主动权在他手里,我得见机行事。

  霍克听见动静,抬头见我进来,放下书,笑说:「这书瞧着挺有意思,封面
上的字让我想起小时候我娘教我的那些汉字故事。她常讲关羽的事,我认得他的
名字,可惜别的就记不清了。」他顿了顿,指着书问:「今晚我能在这儿住吗?

  跑了一天,腿脚酸得慌。」

  我愣了下,只好点点头,低声说:「行,您歇着吧。」心里却打鼓,这家伙
留下来,怕是得问东问西。

  他靠在椅子上,瞅了我一眼,低声问:「你不是加拿大的土著吧?梅蒂斯人
可不会看这种书。」

  这话像根针扎过来,我脑子转得飞快,寻思着与其让他追问,不如主动摊牌,
省得他疑心更重。于是,我深吸口气,低声说:「先生真是见多识广。我不是梅
蒂斯人,是中国来的,原先为朝廷采购军火,因为些缘故,就滞留在这儿。幸得
老卡特先生关照,帮他们做点事。因为怕惹麻烦,平时就装成梅蒂斯人。」

  霍克听完,眼神一亮,哈哈一笑,放下书说:「我也不是啥见多识广,就是
运气好。我妈是暹罗华人,我爸是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职员。小时候我随妈生活,
她教我认些汉字,还讲过关羽那些打仗的故事。后来全家搬回英国,我在那上学
干活,所以瞧着这书有点眼熟。」

  他拍了拍《三国演义》,笑说:「我娘讲的故事里,关羽最让我记得。没想
到在这儿瞧见。」

  这话一出,我心里那块石头落了地,反倒觉得跟这洋人近乎了点。他居然有
个暹罗华人母亲,还认得汉字,这缘分真是撞上了。我低声说:「没想到您还有
这渊源。」

  他摆摆手,苦笑说:「渊源不假,可也不好过。在英国,我这混血身份没少
被人嘲笑,『黄皮杂种』啥的都听过。你在这儿两面生活,怕也不容易吧?」

  我点点头,低声说:「是不容易。南方人瞧我这张脸就怀疑,民兵查了我多
少回,我只能低头做生意,不敢多说啥。」

  他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我懂。英国那边也差不多,瞧不起混血的不少。

  我跑船这么多年,靠的是硬扛下来的经验,不然早被人挤兑走了。」

  这下子,我俩像是找到点共同语言。霍克体谅我两面生活的难处,我也不用
再绷着那层梅蒂斯人的伪装。

  霍克靠在椅子上说:「你这地方虽小,可挺暖和。比船舱强多了。」我笑笑,
没接话。

  睡下时,还是霍克睡在小床,我躺在大床上,斯蒂芬妮和艾米,玛丽挤在一
起,斯蒂芬妮低声说:「主人,那人走了吗?」

  我低声说:「没走,在歇着。你别怕,他不坏。」她点点头,呼吸平稳下来。

  第二天清晨,霍克船长起了个大早,穿好那件海事制服,精神头还挺足。他
在店里转了一圈,挑了不少东西:茶叶,咖啡,蔗糖,装满了一大木箱子。他拍
拍箱子,笑说:「这些带船上用,路上喝口热茶舒服。」我点点头,帮他把箱子
抬起来,他说:「你跟我一块儿抬着,路上还能聊聊。」我应了声好,扛起箱子
跟他出了门。

  走到半路果然又撞上一队民兵巡逻。他们背着步枪,瞧见霍克是个生脸,拦
下来说:「打开箱子,查查!」霍克皱了皱眉,可也没多说,示意我放下箱子。

  民兵翻开一看,茶叶、咖啡、蔗糖堆得满满的,没啥可疑东西。

  领头的啐了口唾沫,低声嘀咕:「英国佬,买这么多干啥?」

  霍克用标准的英伦腔回:「船上用,水手们跑大西洋没点热茶可不行。」

  民兵没再吭声,挥挥手放行了。

  到了码头,霍克指着一艘停靠的中型货船说:「这就是我的船,青瓷号,我
妈就很喜欢一个浅绿色的青瓷花瓶,注册吨位300 吨,从利物浦便宜买的旧船,
但橡木船壳还挺结实的,船底包铜,螺旋桨驱动,蒸汽和风帆两用,横渡一次大
西洋需要约1 个月,一般不超过20天,每一年需要进一次干船坞清理船底,除了
9 月萨凡纳海域飓风频繁需要避开,其他月份都可以航行。」

  我看到这艘船身漆着深绿色,桅杆高耸,烟囱冒着淡淡的白气,船员们在甲
板上忙着搬运买来的各种食品。

  霍克领我上了船,走进船长室,里面摆着张木桌和几把椅子,墙上挂着张大
西洋航线图。他招呼我坐下,倒了两杯茶说:「咱俩聊聊。」

  他端起茶杯,和我聊起了时局,我寻思也对,跑船的果然得关心这些,不然
哪知道哪儿有得赚,哪儿得躲。他说起前段时间英法联军打进北京,抢了不少东
西,语气咬牙切齿:「那些洋鬼子,真他妈不是东西,抢来的宝贝还拿到伦敦拍
卖。」

  我听了这话,心里一震,跟他一样恨得牙痒痒,低声说:「是啊,洋人没一
个好东西。」他瞅了我一眼,点点头,像找到个知音。

  聊到美国这局面,他可不像我这么漠不关心。他按英国人的思路分析:「这
内战对英国有利。南方赢了,棉花进口就稳了,还能削弱美国这块新大陆的势力。

  英国不少人跑来支持南方,我跟其他海员一样,爱冒险,危险的地方才体现
价值。」

  他喝了口茶继续说「再说,这儿乱起来,枪械、物资都能卖个好价。」我点
点头,没接话,心里却暗想,他这冒险劲儿跟我这守店铺的心思还真不一样。

  说到奴隶制,我俩倒是意见一致。他皱着眉说:「黑人看着就危险,五大三
粗,眼神跟野兽似的,不好相处,还是得离远点。」

  我附和道:「可不是,我瞧着也瘆得慌。」

  他笑笑,接着说:「肤色浅的混血就好多了,像威廉他们,干活麻利,还能
聊几句。」

  我点点头,想起斯蒂芬妮那白得晃眼的脸,低声说:「我店里那丫头,长得
白,可也是奴隶,胆子小得跟奶猫似的。」

  说到这儿霍克船长像是想起啥,说:「前几天在老卡特家,我瞧见他们那黑
白混血管家亨利,有个7 岁的女儿,白白净净,挺好看的,叫珍妮。亨利说最近
詹姆斯扬言要把这丫头卖了,他和他那混血妻子,就是洁琳,也是老卡特家的女
奴,都不忍心,求我把珍妮带出去。」

  他顿了顿,「那小丫头挺可爱,我寻思带回英国给我妻子做个小女仆也不错,
就答应了。」

  我听了这话,心里一动,低声问:「你真要带她走?」

  他点点头,低声说:「我不想掺和南方这些破事,只答应亨利,他自己有办
法把珍妮送到我船上,我就按自由人雇佣她,带回英国收养。英国不兴奴隶制,
她在那儿能过上人日子。」

  他瞅了我一眼,笑说:「你别多想,我可没那废奴的胆子,就是看那丫头可
怜,而且模样也好,我妻子肯定会喜欢。」

  我点点头,没多说,心里却暗想,这霍克船长看着硬邦邦的,倒也有点心软。

  他跟亨利的交易听着简单,可这乱世里,要把个小丫头弄出南方,怕也没那
么容易。

  我低声说:「那丫头命好,碰上您。」他摆摆手,笑说:「命好不好看她爹
的本事,我就是顺手帮个忙。」

  他起身说:「我得去招呼船员,你先回吧。有空再来聊。」

  我回去的路上,脑子里想着霍克的话,想到我刚来的时候,亨利管家就跟我
提过这个事,他一直都待我不薄,还他个人情未尝不可,而且我也看不惯老卡特
家那两个半大孩子,我肯定是帮不了洁琳,但帮一下珍妮,还真有可能做到,只
是我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下午,我去老卡特家取一批胡椒和茶叶,我走到楼下,低头翻着账本,楼上
传来爱德华和卡洛琳的笑闹声。抬头一看,爱德华倚在栏杆上,手里晃着个墨水
瓶,卡洛琳站在他旁边,捂嘴偷笑。爱德华斜眼瞅我,低声嘀咕:「嘿,红番,
接得住吗?」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手一松,墨水瓶直直砸下来,正摔在我胸前,黑墨水溅
满白衬衫,顺着裤子淌到靴子上,像泼了盆脏水。

  兄妹俩爆发出一阵大笑,爱德华拍着栏杆喊:「瞧这红番,跟个泥猴似的!」
卡洛琳咯咯笑:「文明人?这墨水配你正好!」我低头看着衣服,墨渍黑得刺眼,
心里一股火蹿上来,可又不好发作,只能硬挤出个笑脸抬头看他们。

  爱德华咧嘴说:「别瞪眼啊,你不就我爹手下一个跑腿的,脏点怕啥?」卡
洛琳接话:「就是,红番配黑墨,跟你卖的茶叶一个颜色!」两人笑得前仰后合,
像看戏似的指着我。

  这时,老卡特夫人从房间出来,皱眉瞧了眼楼下的我,又转头瞪着爱德华和
卡洛琳:「你们俩又胡闹什么?」她快步下楼,语气里带点责备:「这是干什么?

  弄脏了人家衣服!」

  她走到我面前,低声说:「这俩孩子不懂事,就是淘气了点,没别的恶意。

  你别往心里去,我回头让他们跟你道歉。」说完她递给我一块手帕,示意我
擦擦。

  我接过手帕,低声说:「没事,夫人,小孩子玩闹,我不计较。」心里却冷
笑,这「淘气」可真会挑人。爱德华在楼上哼了声:「道歉?才不,他一红番有
啥资格!」卡洛琳咯咯笑:「对啊,妈妈你干嘛护着他!」

  老卡特夫人回头呵斥:「闭嘴,下去写功课!」兄妹俩不情不愿地走了,临
走还冲我做了个鬼脸。夫人转头对我叹气:「他们还小,不懂分寸。你是老爷看
重的,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我点点头,擦了擦墨渍,低声说:「夫人言重了,我明白。」转身离开时,
心里却盘算,这俩小崽子仗着爹的势,连我都踩一脚,真没半点教养。

  我正在马修处核对账目时,看到了老卡特先生经过,和他打个招呼,他微笑
的挥挥手,示意我继续手里的工作。听到门外老卡特先生正在招呼他的夫人,和
两个未成年孩子,说要明天带他们去里士满见见世面,让赶紧做好准备。

  老卡特先生又把白人监工都叫来,安排好走后的各种事项,一直到明年1 月
初,他们一家子全都出门在外,但也不可耽误了庄园经营,要让黑奴把剩下的棉
花都打包好,清理好棉花地,继续种植小麦,蔬菜,放牧牲畜,修理好农具和附
近引水沟渠等,绝不能让那些黑色牲口闲着。监工们纷纷表示,绝对会让黑奴们
都忙起来,不会因为现在是农闲而放松的。

  过了几天,乔伊来店里买了点烟草,顺便跟我闲聊。他靠在柜台上,低声说:
「亨利家那丫头片子的事儿,我们都想帮忙,可白人监工都看得紧,试了好几次
都没成。你有没有啥头绪?」他眼神里带着点期待,可我一听这话,心里就打鼓。

  我对帮奴隶逃走的事儿向来躲得远远的,这次也不例外,可又不好直说,只
能打哈哈:「这我哪有啥办法,外头乱成这样,我忙着生意都顾不过来。」乔伊
听我这敷衍的语气,皱了皱眉,没再追问。

  后来我去朱莉那儿买菜,她一边递给我土豆,一边低声说:「珍妮那事儿我
们都上心,可成功率只有十之一二,白人盯得死死的。」

  她瞅了我一眼,试探着说:「你要是愿意帮忙,我们全力配合。」

  我接过土豆,含糊地应了声:「再说吧,我得想想。」她点点头,没强求,
可那眼神分明有点失望。

  回店后,我坐在柜台后,端着热茶,认真琢磨起来。我对废奴这些破事儿压
根没兴趣,林肯也好,南方也好,跟我没半点干系。可这回不一样,霍克船长提
过要帮珍妮,我帮他只是出于江湖义气,那还真是值得一试。而且我也讨厌老卡
特家的卡洛琳和爱德华,这两个没教养的半大孩子,让他们少一个能欺负的人也
好。

  再说一个7 岁的小丫头,能卖几个钱?对老卡特先生来说,损失几乎可以忽
略不计,这年头孩子随随便便就死了,太正常不过。我要是帮这忙,对老卡特有
点不忠,可实际损害不大,良心上也过得去。

  关键是成功率,我得先能自保,然后才能帮人,正如古代兵法上讲的,孙子
曰:「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胜可知,而不
可为。」

  以我在洋行这些年的工作经验,难免要和朝廷官僚,各国奸商打交道,我虽
无大才,多少也会那么一点。之前我一直避着这些事儿,反倒让白人对我挺信任,
民兵查了多少回都没抓到把柄,老卡特先生现在也把我当自己人。要是我有意识
地反过来利用这信任,兴许能把这事儿干成。风险可控,回报也不小:跟霍克船
长拉近关系,以后八成得我俩在一起合作,还了亨利的人情,还不至于得罪老卡
特这位恩公。

  想通了这个关系,第二天我去朱莉那儿买菜时趁着没人,低声对她说:「我
同意参加,但只救珍妮一个,别的跟我无关。你让乔伊和威廉准备个茶叶箱子,
能装下珍妮那丫头的那种,放在老卡特庄园的库房里备用。行动时间我临时决定。」

  朱莉听了这话,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低声说:「好,我这就安排。你定时间,
我们配合。」她想了想,又说:「你放心,我们不会连累你。」我点点头,提着
菜篮子走了,心里却暗想,这步棋走得稳不稳,还得看运气。

  回到店里,斯蒂芬妮探出头,低声问:「主人,您今儿怎么老皱眉?」我低
声说:「没啥,生意上的事。你干活吧。」她点点头,缩了回去。我喝着热茶,
心里想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事成不成,还真就是三分靠人为,七分靠运
气。

  此后的十几天,我一切照旧,像个没事人似的忙活生意。每天清晨,我去码
头帮马里诺安排卸货,然后开店经营我的一摊生意,下午再去老卡特庄园,跟马
修核对账目,去库房检查备货。除了正常忙着茶叶,咖啡,胡椒等货物的进出,
正事干完我也假装闲逛,暗自观察卡特庄园的戒备情况。

  老卡特庄园里的住宅是栋两层青砖楼,他们管这叫希腊式豪宅,我是不懂这
个。二楼住着他一家,一楼是办公室,各种功能性房间,如厨房等,旁边连着个
大型仓库。马修会计和五个白人职员在一楼忙活,每人腰间都别着手枪,眼神警
惕得像随时要拔枪。

  后院有个奴隶宿舍,是一大间简陋的木屋,住着十几个人,亨利管家和他的
混血妻子,外加八个黑奴杂役,厨子等,我来萨凡纳的第一晚也是住在这。穷白
人监工4 人,但他们主要是监视田里的黑奴,不足为虑。庄园警卫有4 个,3 个
白人配着马刀和猎枪骑马在周围巡逻,加上乔伊这个1 个黑白混血的老卡特私生
子,晚上门口至少留一个守着,轮流换班。我每次路过,都低头走自己的路,不
敢多看,可心里默默记下这些细节。

  这阵势看着严,可老卡特这次把老婆孩子都带去搞南方士绅的串联了,家里
只剩亨利两口子和几个职员警卫,确实是个难得的时间窗口。

  自从我答应参加,朱莉、乔伊、威廉他们就跟催命似的,总跑来店里催我:
「快干吧,老卡特万一提前回来咋办?」

  乔伊那天来送货时,压低声音说:「机会不等人啊!」

  朱莉送菜时也嘀咕:「这时候不动手,怕是没下回了。」

  我每次都心平气和地端着茶杯,招呼他们坐下说:「先喝杯茶。」

  他们急得像猫挠墙,可我还是那句:「错过了就错过了,本来我答应帮忙就
够冒险了,又不是非干不可。」

  我这态度让他们有点急,可也没辙,他们知道我不是非帮不可,但现在能干
成这个事的好像也只有我了。说实话,我心里也打鼓,这事儿虽小,可一旦失手,
老卡特先生那边不好交代,我可不想拿命赌。我帮珍妮,是还亨利人情,顺便跟
霍克拉近关系,可真要砸了,我这小日子怕是得翻船。所以我宁可多等几天,找
个万无一失的机会,也不愿贸然动手。

  于是我心里进一步盘算着,老卡特家这戒备虽严,可人手分散,晚上守卫少,
要动手,得挑个晚上人静的时候,但又不能太晚,深夜行动不合常理,更会惹人
怀疑,我听街上巡逻的民兵互相嘀咕过,说深夜黑奴可以借着夜色的掩护逃跑。

  所以最好时间就是天刚黑,视线有些不清,但还没全黑,不至于让巡逻民兵
一看到我就怀疑上。茶叶箱子乔伊他们应该备好了,就等我拍板。可这时机,我
还得再等等。

  萨凡纳是港口城市,茶叶箱子得常年用帆布盖着防潮,如果把一个箱子用帆
布包好,再用另一块帆布把马车上的所有货物盖住,就会造成多出来那个箱子,
只是卷起来的多余帆布的视觉错觉,但胜算的关键就在于,门口的警卫在马车经
过卡特家庄园门口前后的那1 分钟里,不会注意到马车上多了这一个箱子,只要
这一关顺利过了,别的风险都是可控的。

  12月24日,圣诞节前一天,萨凡纳的冬天冷得刺骨,可街上却多了几分节日
的气息,到处挂起了松枝和彩条,富人区方向飘来烤火鸡的香味,白人里盯着我
的那些早就懈怠了,忙着收拾过节。朱莉、乔伊他们见我这么久没动静,估计觉
得我怕了,不再来催。

  早上我照旧去朱莉的店里给玛丽、斯蒂芬妮和艾米买点小礼物:一双小皮鞋、
一个布娃娃、一条深色围裙。付账时,我低声对朱莉说:「告诉霍克船长,茶叶
今天会到,让他明天来取,对了还有告诉乔伊,选一辆好马车,要是马车出问题
就全毁了。」

  她愣了下,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没多问。

  下午我看时间不早了,去老卡特家取货,故意在跟马修对账时错几个数,让
账目有点小问题,但只要改几个数就能解决,惹得马修急着下班有些焦躁,不满
的小声说着:「你这红番咋回事,快点!今晚我还有事!」

  这时马修的女儿,马修叫她:小安妮。也来找马修回家,小安妮看起来18,
9 岁,活泼可爱,但对我态度冷漠又嫌弃,和其他的白人姑娘差不多。

  我装傻赔笑,拖到天色渐暗。马修他们走后,院子里飘着附近白人家里哼唱
圣诞歌的调子,我去库房看看,乔伊和亨利已经把那个箱子用稻草做了标记的,
装着珍妮这个小丫头的箱子,混在真正的货物里装进了马车上。

  亨利和我一起走到阴影下对我说:「我们夫妻已经给丫头喂了洋甘菊,她已
经睡着了,这还有点,你拿去下次用。」

  我嫌老卡特家的家奴干活慢,上去骂了几句。然后又去闲逛,这样真被发现
了,我也可以推说不知情,没在现场。

  跟亨利的混血妻子聊几句,这女人肤色浅得我刚来时,差点让我误认是中国
女人,她低声对我说:「我跟了亨利,可主人还是总强奸我,亨利不敢吭声。奴
隶结婚,主人从来不认。詹姆斯走前嚷嚷我老惦记孩子不好好干活,要把珍妮卖
了,让我收收心。」她眼底满是无奈。

  天刚刚黑后,乔伊帮我把货装上马车,用块帆布盖好,他负责驾车。我低声
对乔伊说:「稳点,和往常一样就好。」

  乔伊点点头,额头冒汗。走到老卡特家门口,门口的白人警卫,是个附近乡
下自耕农出身的穷白人老大爷,他有着一头半白的短发,带着一个旧哈迪帽,正
在那裹着大衣,手里拿着猎枪,嘴里叼着烟。我掏出一瓶朗姆酒塞过去,低声说:
「节日快乐,喝点暖暖身子。」

  他咧嘴一笑,接过酒说:「你这红番还挺会做人,圣诞快乐!」我笑笑,趁
他低头看酒瓶,示意乔伊尽快赶着马车过去。

  我擦擦额头的冷汗,这是最难的一步,没有之一,目前还算顺利。我盯着那
老头的猎枪,心跳得像擂鼓。他要是掀开帆布,珍妮一露头,我这攒下的信用就
全毁了,民兵拖我去码头吊死都算轻的。

  亨利两口子偷偷跟到老卡特家门口,亨利妻子眼泪汪汪,没有说话,亨利站
在她身后也没敢多说,停在白人警卫前面。

  回去路上,乔伊绕了点远路,避开民兵巡逻的主街,一路上哼着当地民谣,
声音有点抖。

  半路上,一队民兵迎面走来,领头的醉醺醺地喊:「站住,干啥的?」

  我赶紧跳下车,赔笑说:「送货回店,节日忙。」乔伊停下车,帆布下的箱
子微微颤了下。

  我看了看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走过去对民兵说道:「老卡特庄园的会计今
天有点身体不舒服,对账稍微多花了点功夫,你看我这不也是赶紧的趁着天没黑
往回走。」

  民兵听了觉得也算合理,围着马车看了看,因为现在能见度降低,他并没有
怀疑那一大捆卷起来的帆布,而是用枪托随机砸了几个箱子,让打开其中一个看
看,发现果然是胡椒。枪托砸在茶叶箱上时,我手心全是汗,生怕珍妮哼一声,
或者洋甘菊不够,她醒过来喊出声,那我连跑的机会都没了

  这个民兵围着马车转了一圈觉得无异常,对我说到:「红番,走吧,别在这
晃,这把先算了,记着以后天黑了宵禁,你这样的禁止出门。」我松了口气,爬
上车,乔伊低声说:「差点完了。」我没吭声。

  就这样,珍妮被我安置在店里的库房。玛丽和斯蒂芬妮瞧见这小丫头,白白
净净挺可爱,都有些好奇,围着她问东问西。我不好说实话,随口编了个理由:
「别人买的奴隶,在我这儿放一天。」

  玛丽点点头,艾米给她拿来点吃的说「我弟弟也这么小……」斯蒂芬妮低声
说:「她长得真好看。」我拍拍她肩膀,低声说:「别多想,干活吧。」

  第二天圣诞节,街上飘着教堂的钟声,码头方向传来白人聚会喝酒的笑闹,
街角白人小孩唱着圣诞歌。霍克船长早早就来了,在店里小睡了一觉,等到下午,
我让珍妮躺在茶叶箱子里,把剩下的洋甘菊也喂给她,低声叮嘱:「别出声,忍
一忍。」她在箱子里点点头,我盖了块棉布,棉布上铺满了稻草,上面摆了几个
瓷器的茶杯和盘子,铺上一层茶叶袋子,又准备了一小袋好咖啡在我口袋里装着。

  从我店里到霍克船长的船上这段路,我想好了,必须得在白天走,这正好是
利用了民兵们都认为,黑奴只会在晚上逃走的经验,我故意选择在白天,因为不
合常理,所以才不会被怀疑,再加上以装满瓷器的理由,来解释箱子的重量,下
午的时候这些民兵往往会因为疲劳,而降低注意力。

  我用双轮手推车装上里面有珍妮的箱子,和霍克船长一起往码头走去,街上
行人稀少巡逻的民兵靠在墙边打瞌睡,枪斜靠在肩上。到了码头,红脸大鼻子的
民兵头儿拦下我们,揉着眼说:「打开看看,别藏啥。」我掀开箱子,茶叶袋子
露出来,他拿枪托戳了两下,看到了下面的瓷杯。

  他眯着眼问我:「这箱子咋这么沉?」

  我心跳加速,忙把咖啡塞过去,笑说:「这里有套瓷器茶具,是这位英国船
长买的,说是他原来船上原来的那套茶具,风浪大给震碎了,这才又买了一套。」

  我悄悄伸手碰了一个霍克,霍克会意,他站直身子,用标准的英伦腔插话,
带着一丝自豪说:「我是专门从英国来支持南方的正义事业的,这次来就是为了,
和老卡特先生洽谈从英国运武器过来。」

  说着,霍克船长打开他手里提着的箱子,里面正是他带来的那把恩菲尔德18
53步枪,这成功转移了民兵的注意力,看样他觉得既然是英国友人,那自然不必
怀疑。

  民兵头儿愣了下,接过咖啡闻了闻,咧嘴一笑:「英国佬够意思,难怪跑这
么远来。」他挥挥手说:「走吧,别挡路。」

  回程路上,我路过朱莉的百货店,买了一大块牛肉和几条腌鱼,寻思着在这
儿没法过年,也跟洋人凑个热闹。我低声对她说:「茶叶送到了。」

  她愣了下,眼里闪着复杂的光,低声说:「你真干成了?」

  她多送了我一块咸牛肉,拉我进去喝一杯,好奇地问:「你咋做到的?」

  我端着酒杯苦笑一下,低声回:「运气好罢了。下次可不一定帮忙,别指望
我。」

  回去路上我心里盘算着。这事儿能成,一靠前期攒下的白人信任,二靠圣诞
节的空档。老卡特一家子这会儿还在南方各地跟士绅串联,南卡罗来纳刚闹着独
立,其他州也忙着筹备联军跟北方佬拼,家里戒备松懈。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而且运气也是真的还行。

  我只是抓准时机,利用马修的急躁和民兵的节日懈怠,才把珍妮弄出来。这
算计我岂能让外人知道?我的动机跟朱莉他们不一样,他们图废奴,我只为私人
恩义,冒险归冒险,可不能被他们绑死。

  我从朱莉那出来,去了教堂参加祈祷活动,往教堂的塞钱箱里扔了10美分。

  回到店里,玛丽把肉做好了一起吃,屋里暖乎乎的,斯蒂芬妮美美的说:
「主人,这肉真香。」我笑了笑说:「过节了,吃点好的。」

  我想想珍妮的父母,也想问问玛丽:「你也有过奴隶丈夫吗?」

  玛丽很平和的说:「有过,那个男人还因为看到我被主人欺负,而和主人打
了一架,然后他被监工拖下去绞死了,我也被卖给妓院。」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又觉得没法表达出来,晚上斯蒂芬妮依然在我怀里
喜滋滋的享受我对她的宠爱,我对斯蒂芬妮说:「你听好了,我不许你和别的男
奴隶结婚,也不许你喜欢别的男人,你是我的,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斯蒂芬妮娇羞的表示:「我,全都答应。」

  我送给了斯蒂芬妮一双小皮鞋,斯蒂芬妮说:「主人,其实我自残也好,逃
跑也好,都是我故意的,主人越是对我好,我越害怕,害怕这种日子会哪天结束,
害怕主人要是结婚了,会有一个嫉妒我的女主人,我更怕自己不再年轻了,主人
会冷落我,我忘不了母亲衰老没用了,被白人女主人打死在我眼前,我情愿哪天
主人要是对我厌倦了,就用枪把我打死。」

  我安抚她:「我知道,我一直在迎合你,而且我不是白人,娶不了白人女人
做妻子,我会一直养着你,到你自然死亡。」

  斯蒂芬妮说:「那主人也总会结婚的,找个黑白混血的姑娘也好,找个像你
一样的梅蒂斯人姑娘也好,我是奴隶,只是主人的玩物,我不能奢望主人会一直
宠我,我以前的主人都是只要结婚了,或者女主人嫉妒了,就会卖掉我,每一次
被陌生的男人挑选都让我对以后感到恐惧,我会尽量早点死,不让主人左右为难。」

  我感到一种强烈的无力感,我知道她的恐惧,是我无论如何消除不了的,只
能顺着她安抚:「那你一定要活到主人愿意杀了你的那天,在那之前你要给主人
好好活着」

  斯蒂芬妮居然表现出一种我难以置信的欣喜样子,说:「我早就开始幻想,
我今生最大的幸福,就是能死在最爱我的,主人你手里。」

  我只能继续安抚斯蒂芬妮,按照中国对家里老仆的说辞,很自然的对她说:
「你放心,我会把你当半个家人看待。」

  斯蒂芬妮听了这话,虽然感到难以理解,这半个家人是个什么含义,却也隐
约的能明白我并没有把她当做财产,物品看待。

  我送给了艾米一个布娃娃,艾米问我:「先生……我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
艾米看向斯蒂芬妮,刚才斯蒂芬妮那番话表露出的凄厉和绝望,让我都感到寒意。

  我想说不会,可喉咙堵住,低声说:「我不知道……你还小,别想太多。」

  她咬着唇,眼泪掉下来,跑回墙角缩成一团。

  我送给玛丽一件深色围裙,玛丽说:「我好像是怀孕了,算日子应该是你的,
我并无别的意思,只是陈述个事实。」

  我感到很欣喜,于是对玛丽说:「等孩子生下来,我会当自己的孩子抚养,
可能会把他送回我家人那去。」

  玛丽回了我一个冷笑:「主人,你这是又不懂这里规矩了,按这的法律,我
怀的孩子是露西的奴隶,她拿去卖也好,怎么也好,都和你无关,这孩子生而为
奴,我告诉你这个是,是想问问,你要是不舍得这样,不如我等他生下来就给淹
死吧。」这又是个我现在无法回答的问题。

  她们睡下后,我靠在柜台后抽烟斗,屋里静得只剩薄荷味和灯油的「噼啪」

  声。我闭上眼,想起十几年前,在洋行抄账,船上吐得七荤八素,背着账本
跟在老通事后面。朝廷重用我,又防我,乡绅骂我汉奸,我熬出来了,可在这儿,
我救不了她们。

  老卡特和跟我一样,他们搞外贸,被内陆佬瞧不起。老卡特救我,拍我肩膀
说我像「文明人」,因为我们都是夹缝里的人。容易彼此欣赏,又都被本国人防
着。

  我偶然觉得,现在我和斯蒂芬妮是互相锁定的,她粘着我,而我很享受被她
粘着,我囚禁她的身体,她囚禁了我的心。这种互相陪伴,逐渐把我从飘忽的旅
人锚定了下来。

  1861年1 月初,乔伊过来告诉我:「老卡特他们一家陆续回来了,詹姆斯看
到亨利两口子抱在一起哭,说他们的女儿刚刚夭折了,已经拉出去给埋了。詹姆
斯拿着鞭子抽了亨利两口子几下子,让他们赶紧恢复状态好好干活,主子们谁也
没觉得少了个小丫头奴隶算多大事。」

  乔伊悄悄的递给我一块很粗粝的黑面包说:「这是亨利两口子的谢礼,他们
也拿不出什么更好的东西,你也别嫌弃。通过这个事我们都挺服你的,可惜你不
能跟我们是一路的。」

  霍克船长12月初到萨凡纳,现在他和船员经过1 个月的休息再次养足了精神,
船上装满了棉花和烟草,这两种美国南方的主要产品准备返回英国,临行前我代
替马里诺先生再次登上青瓷号,和霍克船长核对一下账目,顺便看看珍妮那个小
丫头,在棉花包的空隙里,珍妮藏得好好的,她冲我微笑了一下。

  霍克船长签完单据跟我说:「你这人真有办法,只是我可不想再有下次了。」

  我表示赞成:「我也不想再有下次了。」

  霍克船长对我说:「我这趟去加拿大的哈利法克斯港,预计3 月份回来,除
了普通货物还会有一小批新式步枪,你看过的那把英国步枪,你先拿回去摆弄摆
弄,等我回来教你怎么保养和修理这玩意。珍妮这小丫头我到了加拿大会托一个
朋友哈克·布兰德送回英国去。」

           ***  ***  ***

             【第四章·完结】
版主提醒:阅文后请用你的认真回复支持作者!回复积极踊跃的读者可参加,【色城★2024文心雕龙——风花雪月★征文大赛】暖心读者奖励宣传贴 (点击进入)奖励丰厚!待编辑点击右边的小手同样可以给作者点赞!

[ 本帖最后由 梦中梦789 于 2025-5-10 20:39(GMT+8) 编辑 ]
本帖最近评分记录
  • 逍遥夢 金币 +1801 一次性完结奖励! 2025-5-9 13:26
  • 逍遥夢 威望 +6 一次性完结奖励! 2025-5-9 13:26
  • 逍遥夢 原创 +7 征文期间,双倍奖励!! 2025-5-9 13:24

TOP

1
                第五章

  西历1861年春

  萨凡纳的街上的松枝彩条早被拆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民兵靴子踩出的
泥泞脚印。店铺的生意淡了下来,来买东西的人少了,听说南卡罗来纳退出联邦
后,街上尽是些私下议论「打仗」的声音,富人忙着囤货,穷白人忙着嚷嚷。

  这天清晨,我站在柜台后翻账簿,打算盘点一下过冬剩的货。库房里传来一
声闷响,像麻袋倒地的动静,我皱皱眉,走过去一看,玛丽歪倒在茶叶箱子旁,
手捂着肚子,脸色白得像墙上的石灰,地上淌着一摊暗红的血。她睁着眼,低声
喘气,像是疼得说不出话。

  我愣在原地,手脚冰凉,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斯蒂芬妮从前厅跑过来,手
里还拿着抹布,看见这情形,蓝眼睛瞪得圆圆的,眼泪扑簌簌掉下来,低声喊:
「主人,玛丽她……」

  她话没说完,就捂着嘴哭出声。艾米跟在她后面,小脸皱成一团,手里抱着
扫帚,也跟着哭起来,声音细得像猫叫。我脑子乱成一团,想扶玛丽起来,可手
抖得厉害,生怕碰错了让她更糟。

  「别哭了!」我低声吼了一句,回头瞅着她俩,「哭有啥用?去找人帮忙!」
可话刚出口,我才想起这俩丫头不敢随便出门。

  玛丽喘着气,低声说:「主人,别慌……我没事,怀多了就这样。」她声音
虚得像风吹过,可还是挣扎着想爬起来。我赶紧按住她肩膀,低声说:「别动,
你躺着,我去找人。」

  我抓起外套,顶着春寒跑去找朱莉。她那杂货铺离得不远,我推开门时,她
正蹲在摊前收拾土豆,见我气喘吁吁地闯进来,皱眉问:「咋了?瞧你这脸色。」

  我喘着气说:「玛丽晕倒了,流了不少血,像是流产了。我不会弄,请你来
帮帮忙。」

  朱莉一听,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可没多问,抓起块布就跟我跑回来。回到店
里,朱莉蹲在玛丽身边,检查了一番,低声说:「孩子掉了,她身子虚,得歇几
天。」

  她拿布擦了擦地上的血,又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塞给玛丽,低声叮嘱:
「这是草药,熬了喝,能缓一缓。」

  玛丽点点头,眼底平静得像死水,回应朱莉:「谢了,我没啥大事,怀多了
就这样。」

  我站在一旁,听她这话,心里堵得慌,她说得轻巧,可那摊血刺得我眼生疼。

  朱莉收拾完,站起来拍拍手,低声对我说:「她这阵子干活太拼了,身子扛
不住。你得让她歇几天,不然再拖下去,命都得搭进去。」

  我点点头,心里盘算着,这几个月店铺忙起来,搬货,分货,打扫,都是玛
丽一手撑着,确实累到了。我低声说:「行,那就歇半个月吧。」玛丽听了这话,
皱了皱眉,低声说:「主人,不用,我歇两天就行,活儿还得干。」

  我摆摆手,低声说:「别犟了,就半个月,现在是淡季,我自己就够了。」

  斯蒂芬妮站在旁边,眼泪擦干了,低声说:「主人,我多干点,玛丽歇着吧。」
她那蓝眼睛还红着,像只受了惊的小猫。

  艾米也凑过来,低声说:「先生,我也能扫地……」她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手里攥着扫帚,像怕我嫌她没用。我摸摸她头,低声说:「行,你俩帮着点,玛
丽先歇着。」

  过了几天,玛丽躺在库房角落的草垫上,脸色还是白得吓人,可精神好点了。
我给她端了碗土豆汤,她接过去,低声说:「主人,您别费心,我没啥。不算这
个,我以前生了8个孩子,活下来4个,两个男孩都被以前的庄园主留下了,只有
这两个女孩跟着我。以前生完孩子我第二天就得起来干活,我是奴隶,休息对我
太浪费了。」

  这天中午,露西推门进来,手里牵着个八岁的小丫头,浅棕皮肤,眼睛大得
像葡萄,穿着条破棉裙,怯生生地躲在她身后。露西冲我笑笑,低声说:「这是
玛丽的小闺女,叫苏珊。我想着她在这儿能帮点忙,就给带来了。」

  我瞅了眼那丫头问:「她咋来了?」

  露西顿了顿,跟我耳语说:「你帮珍妮那事儿,我听说了,干得漂亮。玛丽
这阵子歇着,店里缺人手,我把苏珊送来,也算谢你。」她眼底闪过一丝认可,
像在打量我。

  我点点头,没多说,心里却有点意外,珍妮的事儿传得挺快,连露西都知道
了。玛丽从库房里撑着出来,看见苏珊,眼里闪过点光,低声喊:「闺女……」

  苏珊跑过去,扑在她怀里,母女俩抱在一块儿,低声说了几句。露西瞧着这
情形,低声对我说:「玛丽这丫头八岁了,能干点轻活。你要觉得合适,就留下
吧。」

  我瞅了眼苏珊,她瘦得像根芦苇,可那双眼睛亮亮的,像有点倔劲儿。我寻
思着,玛丽歇着,店里确实缺人手,斯蒂芬妮和艾米虽尽力,可搬货打扫总差点
火候。苏珊在这儿,既能帮衬,又能陪陪玛丽,也不算坏事。我低声说:「行,
那就留下吧。租约还能续吗?」

  露西咧嘴一笑,低声说:「当然能,你想要多久都行。玛丽这身子,离了你
这儿怕是更难熬。」

  我又拿了6个月的租金,觉得现在玛丽对我也挺重要的,她老实本分,从不奢
求什么,做家务是一把好手,有她在我能省很多事。

  苏珊来了后,玛丽的脸上总算有了点欣慰的样子。她坐在库房角落的草垫上,
搂着苏珊手指虽虚弱,可眼神柔得像化开的春水。我走过去说:「玛丽,你和苏
珊这一个月啥也不用干,安心歇着就好。现在店里不忙,我一个人也能忙过来。」

  玛丽抬头看我,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低声说:「主人,不用,我歇几天就……」

  我摆摆手,打断她:「别说了,就这么定了。你身子得养好,苏珊也刚来,
多陪陪她。」她没再犟,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像松了口气。

  斯蒂芬妮晚上对我黏得更紧了,锁上门,我刚坐下喝口茶,她就凑过来,跪
在我腿边,纤瘦的手臂搂住我腰,金发蹭着我胸口,低声呢喃:「主人,现在玛
丽歇着,就我陪您了,您眼里只有我了吧?」

  她仰起脸,蓝眼睛水汪汪地盯着我,手指顺着我衬衫缝隙钻进去,轻轻挠着,
像只急着讨宠的小猫。她爬上床时,身子故意贴着我,嘴唇凑到我耳边,低声说:
「主人,您今晚就宠我一个吧,我比玛丽好看,也比她听话。」她声音甜得发腻,
带着点得意的颤动,像觉着自己终于独占了这屋里的头一份。

  我摸摸她头发,可她翻身坐到我腿上,裙子撩起一角,露出白得晃眼的大腿,
诱惑的口吻说:「主人,您看我这皮肤,谁能比得上?我知道您喜欢白的,现在
没人跟我抢了,您就多疼疼我吧。」

  她眼底闪着股得意劲儿,像只刚赢了的小麻雀,嘴角上扬,笑得又甜又狡。
我拍拍她背说:「行了,别闹,睡觉。」她哼了声,抱着我不撒手,整晚都趴在
我怀里,像生怕我跑了。她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勾人,金发软得像丝绸,披在肩
上,蓝眼睛亮得像海水,白得晃眼的皮肤,瘦得恰到好处的腰肢,每一处都完美
得让人挪不开眼。她顺从得像只小猫,低声喊「主人」时,嗓子甜得能让我感到
心肝都跟着飘起来。

  艾米却不一样。她这些天老在我身边晃悠,抱着扫帚扫地时,偷瞄我一眼,
低声说:「主人,能干更多活儿。」

  那天我坐在柜台后喝茶,她端了杯热水过来,站在旁边,低声说:「主人,
我也能像斯蒂芬妮那样服侍您。以前在种植园,主人和监工都糟蹋我这么大的丫
头,我不怕……」

  她声音细得像蚊子叫,眼底闪着点倔,像在证明自己有用。她顿了顿,低头
捏着裙角,低声说:「我八岁那年,像苏珊这么大,就见过他们糟蹋我娘。那天
晚上,监工把我妈妈拖到谷仓,三个男人围着她笑,她喊得嗓子都哑了,他们还
拿鞭子抽她,说不听话就卖了她。我躲在柴堆后头,眼睁睁看着……还有别的丫
头,十二三岁,跟我差不多大,也被他们拖去,一个叫苏西的,第二天满身血,
腿都走不了路,监工还骂她懒。」

  我手一抖,茶水泼了点在账簿上,心里猛地一沉,可我瞧着她瘦巴巴的身子,
跟个没长开的孩子似的,怎么也下不去手。那些画面在她嘴里说得平平淡淡,可
我听着,南方这些白人监工,连十二三岁的小丫头都不放过,简直形同禽兽,毫
无人伦。

  我低声说:「艾米,你还小,别说这些。我不要你干那个。」她咬咬唇,低
声问:「主人,是嫌我不好吗?」

  我摆摆手,低声说:「不是。你扫地、送茶就够了,别学那些。」

  心里却想起小时候听过的规矩,朝廷律法对奸淫幼女罚得很重,轻则杖责后
流放,重则秋后斩首。我在这儿虽没法守全,可总觉着,碰她这种年纪的丫头太
下作。

  艾米听了这话,眼泪汪汪地挂在睫毛上,低声说:「先生,我知道了。」她
转身跑回前厅,扫地的动静大了些,像在发泄啥。我端着茶杯,心里堵得慌,她
娘故意疏远她,她就往我这儿靠,可我不想让她过早懂那些事。她兴许再过几年
就得面对这些,可现在,我只想让她多留点孩子样。

  玛丽在库房里瞧着这一切,没吭声,只是低头搂紧苏珊,低声说:「闺女,
你听主人的话,别乱跑。」苏珊点点头,靠在她怀里,安静得像她妈妈的影子。

  这几天白天,街上开始疯传佐治亚也要宣布独立了,到了1月19日,佐治亚宣
布正式退出美利坚联邦。街上陷入了狂热欢庆的气氛,比圣诞节还要热闹,不时
有人朝天上放几枪炫耀武力。一群人聚在一起又唱又跳的,南方这些个民歌我觉
得曲子都一样,换个歌词就是新歌。

  可这跟我有啥关系?我站在柜台后翻账簿,懒得抬头,外头乱不乱,仗打不
打,轮不到我操心。眼下这日子还算平静,趁着还没塌天,我得好好享受一下。

  晚上锁了门,我坐在床边,斯蒂芬妮照旧黏上来。她那模样,像个活脱脱的
勾魂妖精,金发软得像丝绸,披在肩上,蓝眼睛亮得像海水,白得晃眼的皮肤,
瘦腰下头那两瓣屁股翘得恰到好处。我一伸手,她就跪到我腿间,低声说:「主
人,您今晚还疼我吗?」

  她仰着脸,嘴唇湿漉漉地张着,眼底闪着股得意。我没废话,抓住她金发往
后一扯,把她按到床上,裙子一把撩到腰上,露出白花花的大腿和那片粉嫩的私
处。

  她喘着气,低声说:「主人,您轻点……」

  可我哪管她这话,手直接掰开她腿,狠狠顶进去。她尖叫一声,身子弓起来,
金发散得满床都是,蓝眼睛瞪得圆圆的,泪水挂在眼角。我抓着她腰,撞得又快
又狠,床板吱吱响得像要散架。

  她咬着唇,疼得直哼,可嘴里还是挤出句:「主人,您高兴就好……」那声
音甜得发腻,像在勾我更猛些。

  我低头咬住她胸口那块软肉,她抖得像筛子,低声喊:「主人,疼……」可
手却搂紧我脖子,像怕我停下来。

  连续几个晚上,我都把她压在身下,肆意操弄。她那白得晃眼的身子被我揉
得满是红痕,金发汗湿了贴在脸上,蓝眼睛半睁半闭,蒙着层水雾。我掀开她腿
架到肩上,插得她哭出声,私处红肿得像熟透的果子,淌着水。

  她喘不上气,抓着床单低声求:「主人,慢点,我受不住了……」可我不管,
手掌拍在她屁股上,响得清脆,低声说:「受不住也得受。」她抽抽搭搭地哭,
嘴里却还喊:「主人,我是您的,您随便弄……」那顺从劲儿让我上瘾,越干越
想干。

  有一晚,我掐着她脖子顶到最深处,她尖叫着绷紧身子,眼泪淌下来,蓝眼
睛水汪汪地瞧着我,像只被狗打败了的小猫。我松开手,她喘着气爬过来,抱着
我腿低声说:「主人,您真厉害,我都散架了……」

  她那白花花的胸脯还颤着,满身汗味混着股甜腻,我抓着她头发又压下去,
操得她嗓子都哑了。金发缠在我手指间,屁股被我拍得红肿,她却还是哼着:
「主人,您喜欢就好。」

  我埋在她身上,脑子一片空白,只想把她干穿,干到外头那场暴风雨砸下来
为止。

  白天她还是老样子,低声问:「主人,还要啥?」可一到晚上,她就变了个
人,赤条条地跪在那儿,等着我享用。我也确实迷上了,她的肉体,她的顺从,
像个甜美的陷阱,外头乱成啥样我不管,我得把她玩个够。

  我觉得我变了,现在已经不太想去理会斯蒂芬妮的感受,总觉得她就应该是
我的,我想把她怎么样都可以。

  玛丽歇了一周多,脸色刚有点血色,就开始坐不住了。她坐在库房角落,低
声说:「主人,我得起来干点啥,整天躺着骨头都软了。」

  我摆摆手,低声说:「再歇几天,身子要紧。」

  可她摇摇头,眼底有点急,低声说:「奴隶歇这么多,太奢侈了,我都让您
惯坏了。」

  到了第十天,她干脆爬起来,拿了块抹布擦柜台,低声说:「主人,我再不
干活,这以后可怎么得了?您饶了我吧。」

  她才二十七,眉眼间还有股韧劲,可那语气,像生怕自己真成了闲人。

  我瞧着她,觉着她这心思也不难猜——斯蒂芬妮这些天黏得紧,玛丽不只是
为自己,还为苏珊和艾米争口气。她站在柜台边擦灰,偷瞄斯蒂芬妮一眼。

  斯蒂芬妮倒是一副竞争的模样,白天故意凑近我,手指蹭着我袖子,低声说:
「主人,这茶叶我来搬吧,您瞧我干得多好。」她金发晃着,蓝眼睛瞟向玛丽,
嘴角微微上扬,像在炫耀自己多受宠。玛丽低头擦柜台,手劲大了些,没吭声,
可那背影分明绷得紧。

  晚上锁了门,我寻思着这屋里气氛不对,得调和调和。我拍拍床,低声说:
「玛丽,斯蒂芬妮,你俩过来。」她俩愣了愣,走过来站在床边。我低声说:
「玛丽,亲亲她。」玛丽皱了皱眉,可没犟,低头在斯蒂芬妮额上碰了下,像完
成差事。

  斯蒂芬妮哼了声,低声说:「主人,我也要。」她踮脚亲了玛丽脸颊,手顺
势搂住她腰,像只占了便宜的小猫。我低声说:「抱一块儿,别老瞪眼。」她俩
对视一眼,斯蒂芬妮先伸手抱住玛丽,玛丽僵了僵,也回抱过去。她俩胸贴着胸,
金发黑发缠在一块儿,模样怪别扭的,可我瞧着,倒觉着有点意思。

  我躺下,低声说:「行了,睡吧。」斯蒂芬妮钻进我怀里,玛丽睡在旁边,
屋里安静下来。她俩虽没说话,可那股竞争劲儿像是缓了点。白天,斯蒂芬妮还
是老样子,总找机会拉近我。她端茶时故意挨着我肩膀,低声说:「主人,这水
烫,您慢点喝。」说完瞟玛丽一眼,眼底满是得意。玛丽低头扫地,手没停,可
嘴角抿得紧,像在忍啥。

  我站在柜台后瞧着这一切,心里暗想,这日子倒也不错。玛丽二十七,稳当
得像个妻子,干活麻利,话少,能撑起这店里的大小事;斯蒂芬妮年轻,模样勾
人,像个得宠的小妾,整天黏着我撒娇;加上苏珊和艾米这两个丫头,屋里热热
闹闹的又像个家了。

  既然玛丽放弃休息,我也就不客气了,我走过去,手在她腰上捏了把,说:
「歇够了,身子怎么样?」

  她脸一红,低头擦着柜台,低声回:「主人,别闹,我干活呢。」可那嘴角
微微上扬,分明没真生气。

  我凑近她耳边,低声说:「晚上来陪我,斯蒂芬妮太闹,你稳当些。」她抬
头瞟我一眼,眼底有点羞,低声说:「主人,您别逗我了,我哪比得上她。」

  我拍拍她肩膀,低声说:「你有你的好。」她没再吭声,手上活儿没停,可
那背影软了点,像让我说动了。玛丽的屁股和乳房都比斯蒂芬妮的明显大一号,
手感很好,即便什么也不做,搂着也舒服。

  进入2月,萨凡纳街上热闹得像开了锅。周围地区的白人男人扛着枪陆陆续续
往这儿汇集,一个个满脸红光,嘴里哼着「保卫南方」「打倒林肯」的调子,靴
子踩得泥地咔咔响。

  巷子里拿枪的人越来越多,有的长胡子拖到胸口,有的年纪轻轻刚长出胡须,
还有几个十几岁的小孩自愿想要充当鼓手,这些人都腰上别着刀,手里拿着各种
各样的枪,兴高采烈地嚷着要「给北佬好看」。

  佐治亚的州政府安排下,萨凡纳城郊搭起了民兵训练营,白人志愿兵们敲下
木桩子围着帐篷,为了安置这些人城里加了特别税,富人也发起了集资为志愿参
加服役的民兵们,买马匹、步枪、帐篷,还有腌肉和硬饼干等,但现在人多起来
后,难免鱼龙混杂。偷窃现象时有发生。

  可这跟我有啥关系?我站在柜台后翻账簿,懒得往外瞧,洋人要打要闹,随
他们去,我只是这些人瞧着来者不善,眼里冒着股野劲,我可不想惹麻烦。

  我叫过玛丽和斯蒂芬妮,吩咐说:「晚上你俩伺候好我就行,白天别往前台
来。这些人拿枪晃悠,不是好惹的,别让他们瞧见你们。」

  玛丽点点头,低声说:「主人,我知道了。」她眉眼稳当,二十七岁的模样
透着股踏实劲。

  斯蒂芬妮哼了声,金发晃着,低声说:「主人,我听您的。」她蓝眼睛瞟我
一眼,嘴角上扬,像在盘算啥。

  过了几天玛丽端了杯茶过来说:「主人,我想挨鞭子了。」

  我手一顿,抬头瞧她,她二十七岁的脸上气色刚回来点,眉眼稳当,眼底却
闪着股倔。她瞟了眼旁边的斯蒂芬妮,低声说:「我不如她年轻,新鲜,可我耐
打,比她能扛。您抽我几下,我受得住。」那语气平平淡淡,可话里像在跟斯蒂
芬妮比啥。

  斯蒂芬妮跪在我腿边,金发披着,白花花的身子往我怀里蹭,听了这话,蓝
眼睛眯了眯,低声哼道:「主人,我也能挨,您别听她。」她仰着脸,嘴唇湿漉
漉地张着,像不服气。我低声说:「玛丽,你这是干啥?」

  她低头,低声说:「主人,我是奴隶,挨鞭子才对得起您养我。她娇滴滴的,
哪受得了这个。」她这话说得轻,可眼角瞟着斯蒂芬妮,分明带着点优越劲儿,
像在说:你再青春,我比你扛得住虐。

  我寻思了下,起身从柜子角落翻出条旧皮鞭,低声说:「行,你要挨就挨。」

  玛丽站直了,解开上衣,露出背来,她身子虽不胖,可腰背还有点肉,皮肤
暗沉,旧疤痕横着几道,像被风吹皱的布。她低声说:「主人,您抽吧。」

  我扬手抽下去,皮鞭啪地一声,她背上多条红印,身子晃了晃,却没吭声。

  斯蒂芬妮瞪着眼睛,低声说:「主人,我也能……」我没理她,又抽了两下,
玛丽咬着牙,低声喘道:「主人,我没事,您继续。」她疼得额头冒汗,可硬是
挺着,眼底闪着股得意,瞟了斯蒂芬妮一眼,像在说:你行吗?

  斯蒂芬妮不服气,爬过来,低声说:「主人,您也抽我,我不怕。」我低声
说:「得了,你这身子禁不住。」她哼了声,非要试,我轻抽了一下,她尖叫一
声,白花花的背上红了一片,眼泪立马掉下来,低声喊:「主人,疼……」

  我拍拍她头,低声说:「行了,别逞强。」

  玛丽站在旁边,低声说:「主人,她娇贵,我不怕疼。」那语气平稳,可嘴
角微微上扬,像赢了啥。

  晚上,我还是把斯蒂芬妮压在身下。她金发散着,蓝眼睛水汪汪地瞧我,我
掰开她腿顶进去,操得她哭出声,低声求:「主人,轻点……」

  玛丽坐在旁边,低声说:「主人,您慢些,别累着。」

  我拉她过来,她凑近亲我脖子,手顺着我背摸下去。她俩一左一右伺候着,
我享得尽兴,床板吱吱响到半夜。完事后,斯蒂芬妮抱着我胳膊喘气,低声说:
「主人,您真厉害。」玛丽躺在一边,她背上的红印还没消,瞧着我时,眼底那
股优越感没散。

  1861年2月4日,南方邦联宣布建国,初创参加者为南方7个州,从此时开始,
南方各地民兵志愿者正式向附近城市集结,并展开训练,这些消息也是除了我从
报纸上看到,每个进来买东西的人都会再告诉我一遍。

  街头喧嚣未散,教堂的钟声却骤然响起,我关好店门,也好奇的向着敲钟的
地方走去,浸信会那座红砖教堂门口挤满了人,白人男女裹着灰呢大衣,民兵扛
着枪,个个满脸通红,像被火点着了心。

  牧师站在台阶上,嗓门粗得震得窗户嗡嗡响,挥着手喊:「上帝站在我们这
边!林肯是撒旦的使者,北方佬想毁我们的家园,主的怒火要降在他们头上!」

  人群齐声应和,喊着「阿门」,有的女人眼泪汪汪,像见了圣光,有的男人
举枪朝天放一响,像是给上帝献礼。我心里泛起股怪味。想起在国内时茶馆里的
老人们讲起,嘉庆年间川楚白莲教作乱,那些信徒也喊着神佛庇护,聚众举旗,
蛊惑得山野尽是狂徒。

  这洋人的把戏倒跟咱们那时的乱党一般无二。可瞧着这群人眼里的狂热,我
头一回觉着,这仗怕不只是棉花的事,他们真信上帝会帮他们杀人。

  牧师又喊:「为南方,为主而战!」人群哄然应声,声浪像潮水漫过街头。
我心想这股疯劲儿,比黄巾军还邪乎。可这跟我有啥关系?外头乱不乱,仗打不
打,轮不到我操心。

  我越来越觉得现在的美国,正在步入乱世,我成长起来的年代,正赶上国家
日益动荡不安的20多年,难怪最近看啥都能想起中国来,睡觉都不那么踏实了。

  街上拿枪的人越来越多,城郊训练营的帐篷冒出一片,烟草和咖啡的麻袋空
得更快了。我站在柜台后翻账簿,低声嘀咕:「现在乱归乱,生意倒挺火。」

  那些扛枪的家伙嚷着要打北佬,烟草嚼得满地吐,咖啡灌得眼红,我懒得管。
混血朋友们这阵子跑来跑去,个个反应不一,瞧着像台戏。

  杰克那天推门就进来,看起来兴致很高的咧着嘴嚷:「嘿,兄弟,现在我可
发财了!」

  他一屁股坐柜台上,也不客气的拿起我的咖啡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自己先喝
上了,把条长鞭子放在桌子上,眼珠子亮得像狼,「最近乡下的白人走了不少,
一看没人盯着了,逃跑的黑鬼多得跟兔子似的,我们一伙人昨个儿就抓了仨,一
趟赏钱可多了。南方打赢打输我不管,反正我坐着看热闹就行。」他那轻松劲儿,
像压根不怕天塌。

  乔伊却跟耗子似的钻进来,低声嘀咕:「你瞧瞧外头,这帮白人跑去当兵,
黑奴万一发起狠来咋办?」

  他搓着手,眼皮耷拉着,「我昨天在酒馆里听人说:现在乡下有些白人看守
不严的庄园里,已经有黑奴偷东西,犯懒不干活了,胆大的还到处啥么想要逃跑。
咱这混血身份,南方赢了嫌咱黑,北佬赢了嫌咱帮着白人做事,真他娘的两头不
是人!」他那怂样,像随时要挖个洞藏起来。

  在和乔伊继续闲聊中,我才知道,原来在南方,像老卡特先生这样的黑奴超
过100的大地主并不多,老卡特先生是靠着在1847年前后的美墨战争中,以自己的
土地和几十个黑奴做抵押,从银行贷款,租用船只后,到新奥尔良住下,参与从
新奥尔良到墨西哥维拉克鲁斯的联邦军后勤运输,趁机夹带走私,他自己在在岸
上协调给船长供货,并从船长的利润中分成,再加上联邦军支付的佣金,他不但
还上了贷款,赎回了土地和黑奴,靠赚的钱大量购买临近土地和买进黑奴,一跃
成了萨凡纳的新贵大庄园主。

  可南方8成以上的黑奴庄园,都是几个到十几个黑奴的小庄园,超过20个黑奴
的庄园主都是乡里的大人物,这些白人一走,黑奴可不就心思活动起来了吗。

  我不免想起中国历史上的黄巾军,黄巢,李自成这些人的事,但想想,按中
国经验应该还不至于,这美利坚国听说1783年才建国,距今不足百年,但出个宋
江,白莲教还是挺有可能的,这要是闹起来,想必动静也会不小。

  露西一手撑着小阳伞,一手拎着裙子跑进来,笑得满脸褶子:「现在生意好
得我和佐伊可乐坏了,男人一多,妓院就火,卖酒也赚得多。」

  她拍拍我肩膀,低声说:「这些穷白人兜里没几个子儿,白妹子嫖不起,黑
妹子正好,50美分跟黑女奴做一趟,还得排队!要是白妹子现在少说得2美元才给
亲一下。我那几个黑丫头忙得的腿都合不上了。这些穷白人志愿兵不管什么劣质
酒,只要买得起就拼命往嘴里灌,都说可得趁着没被杨基佬打死,多喝几杯。」
她高兴的像出门捡了一包金币。

  欧文前几天就没影了,后来捎信来说躲乡下给庄园主当长工。他信里写:
「外头民兵正在乱哄哄的到处征用马匹,说是要组织骑兵用,我那破马车是我命
根子,宁可少赚点也不能让他们弄走了!」他那口气,像老鼠护着最后一口粮,
这样子窘迫的让我想笑,可这就是生活啊。

  威廉喘着气跑来,满手油污,嚷道:「船运忙得我骨头散架,一天修三条船!」
他抹把汗,眼底贪光闪着,「现在都抢着发货进货,趁仗没打起来多捞点。可我
昨儿修船修到半夜,手抖得拿不住锤子,真怕有命赚没命花!」他跟着马里诺最
近挺忙的,我和他说,以后在码头遇到了,想要什么跟我说一声就行,我去取货
时顺便给你带来,免得你还跑这么远。

  朱莉推门进来,皱着眉塞给我一袋面粉,低声嘀咕:「佐治亚的州政府和我
签了大单,要我供粮,可我心里堵得慌。」

  她顿了顿,眼底闪着纠结,「这帮家伙拿去保奴隶制,我卖粮不就是在帮他
们?可南方输了,我这店怕也开不下去。赢了输了都他娘的不是好事!」她那语
气,像嘴里含了块烫石头,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海德医生晃着手术刀跑来,咧嘴笑:「这帮民兵拿枪跟拿锄头似的,昨儿一
个傻小子练枪时没留神,把自己腿擦伤了,给他做手术不难,但疼的各种乱叫真
是让人害怕!」

  他满脸得意,「战争一来,我这手艺金贵得很,缝胳膊接腿忙得爽。你等着
瞧,仗一打,我还得更忙!」他那春风得意的样,像等着发战争财。

  马里诺忙得脚不沾地,码头货堆成山,他一个人跑不过来。我每天抽点时间
帮他,说:「你这忙法,累死也值了。」

  他擦着汗,喘着气回:「就怕以后打起来了,把这港口一封锁,咱们想干活
都不容易找啊」我拍拍他肩膀说:「先顾眼下,活一天算一天。」

  卡特家的次子霍华德这天跑来找我。他穿了身皱巴巴的灰制服,胸口别着块
自制的铜牌,腰上挎把旧军刀,冲我咧嘴说:「走,带你去瞧瞧咱们的民兵营!
我这少校可不是白叫的!」

  他是联邦军的候补军官,因此刚被民兵推举为领头的,自封了个少校名号,
就等着州军正式编组,好大干一场。他眼里冒着股热乎劲儿,像个憋不住的毛头
小子。

  我跟着他到了萨凡纳郊外,训练营扎在一片长满青草的空地上,木栅栏歪歪
斜斜围出一大片空地,里面有几百顶帐篷,风里夹着马粪味、汗臭和烧焦的柴火
味。霍华德指着营地说:「瞧,佐治亚州军刚聚起来,乱归乱,可人多势众,各
个都热情似火,都想着好好跟北方的杨基佬们较量较量,省的那些北方杨基佬总
看不起我们南方迪克西」

  我扫了一眼,帐篷边拴着二三十匹马和骡子,有的壮实,有的瘦得肋骨凸出
来,旁边堆着些各种洋枪和毯子,水壶,锡杯等物品,州官从商户那买的硬饼干
和腌肉也堆放在这里,几门旧炮放在角落,炮管刚被重新擦亮,说是从联邦军遗
留的军火库里找来的。

  训练营里闹哄哄的,民兵们挤成几堆,有的在练列队,有的拿木棍当刺刀比
划。霍华德领我走到操场边,指着一群高矮不一的家伙说:「你看,这帮人斗志
昂扬,光我这营就有约300号人,全是自愿来的,像不像斯巴达300勇士!」

  我瞧着,一群人歪歪扭扭排成四五列,喊着号子跑步,靴子踩得泥浆四溅,
可队形乱得像散沙。有个瘦小子跑着跑着绊倒,摔得满脸泥,后头几个哈哈笑,
压根没人扶,不少穿着破旧的乡下白人还是光脚的。霍华德得意的说:「纪律差
点,迪克西们就这样,散漫惯了,可士气高涨,要是真跟北方那些花钱雇来的穷
鬼打,咱们迪克西肯定能赢,就像斯巴达人打波斯人一样简单。」

  旁边一堆人围着个老兵练刺刀,那老家伙胡子拖到胸口,嗓门粗得像牛吼:
「扎!再扎!别他娘的跟娘们似的!」

  他面前立着几个木靶子,钉在树桩上,已经被捅得稀烂。七八个民兵拿木棍
戳来戳去,有的使劲捅,有的随便挥两下就蹲一边抽烟。一个年轻小子拿把真刺
刀,喊着冲上去,刺刀没套好,掉下来扎自己脚,疼得满地滚,旁边人哄笑:
「你这样的连猪都杀不死!」

  霍华德拍拍我,低声说:「那老兵打过墨西哥战争,教得糙,可管用。旁边
几个小子是穷白人小地主家出来的,本事不差,就是不太听话。」

  我再往远处看,几个家伙围着堆干草嚷着要练射击,可枪支多种多样,我早
就听说美国民间武器泛滥,民兵都是按财力各自购买枪械,不少人扛着各种猎枪,
打了几发试试,就没子弹了,要么找枪店去买,要么自己点起火堆来融化几个铅
皮罐之类的自己手搓。

  霍华德皱眉说:「射击练不了,每人带的枪都不一样,子弹也凑不齐。好些
人压根没枪,就拿棍子充数。」

  我看到一个满脸胡茬的家伙端着猎枪瞄了半天,扣扳机没响,骂骂咧咧扔地
上,旁边人哄笑:「你那破玩意儿打鸟都不行!」果然没响几枪,射击就散了伙。

  我对这场面倒也见怪不怪,自从乾隆爷觉得天下承平已久,应该允许老百姓
持有武器打猎和自卫以来,嘉庆爷时闹川楚乱党,官军不顶用了,就允许民间自
备武器办团练,道光爷看洋人一来甚为可怕,官府都出来鼓励民间武装自卫,各
自抵挡洋人侵扰和趁乱而起的草寇土匪,到了咸丰本朝,更是天下大乱,就像汉
末时汉家天子诏令天下州郡各自募兵一样,朝廷也下令要求各省自行募兵讨贼,
鸟枪,长矛,抬枪,大刀,这些武器,和各地的乡勇,民团已经是随处可见。

  想来跟着美国现在也是挺像的,自从这林肯祸乱华盛顿以来,南方要兴义兵
讨贼,这佐治亚看起来也如酸枣会盟的关东群雄一样,是南方一路诸侯。老卡特
家二公子,现在散家财招募乡勇,也与孙坚,刘备相似。

  营里纪律松得像没绳的马,偷盗打架满地跑。我瞧见两个小子为抢什么东西
扭打起来,一个揪头发,一个踹肚子,滚得满身泥,旁边人围着起哄,没人拉架。
霍华德低声说:「昨儿还有人偷了老兵的烟斗,被揍得鼻青脸肿,南方尚武,人
人好斗。」远处几个帐篷边,几个家伙蹲着赌骰子,输了的骂娘,赢了的嚷着再
来一局。

  霍华德领我转了一圈,指着营地说:「怎么样?人多,枪马凑合,老兵带队,
军校小子多,州军一编好,咱就能干!」他拍拍胸脯,那得意样,像觉着这帮乌
合之众也能打遍天下。

  霍华德领我转完训练营,走进自己的帐篷里,在这里我还看到了我一个熟人,
老卡特家的混血管家亨利,霍华德说,他已经跟着老爹要了亨利等几个常年伺候
他们的家奴,随军来做军营奴隶,帮着扛着行李,做些烧水做饭之类的事情。

  霍华德一面请我喝杯咖啡,一面问我:「喂,你说这比你们中国军队咋样?
咱这南方儿郎可是天生会打仗!」他那语气,像已经把北边踩在脚下。

  我端着胳膊,沉思片刻,回答:「现在来看,虽然州军士气高涨,但真要与
我朝军队相比,暂时恐怕不如。」声音平平,没带啥情绪。

  霍华德眉毛一挑,不屑地哼了声:「哦?那你倒是说说,哪不如?」他拍拍
腰上那把旧军刀,像等着我服软。

  我抬眼看看远处几个民兵围着木靶子比刺刀,平静的说:「主要有三点。」

  我伸手把几根手指搭在嘴边顿了顿,接着说:「第一,无组织。我朝军队虽
差,可还能调动几个省,数万、十几万人到一个战场,成建制打仗。军官有正经
委任,上下听令。南军这新建的还没编好制,军官多是民兵自行推选,再自己出
来喊两声,威信靠吼,没根底。

  第二,无后勤。我瞧这些人临时凑的,没专门管粮草辎重的,后头全靠现征
现买,眼下仗没打还能撑,可持久了,没个体系怕是要乱。中国官僚腐败归腐败,
国家体制没散,军需还能凑合弄齐,粮草军械都能供应的上。

  第三,训练仓促。不过这也不算啥缺点,你们这帮人热情高,兴许能补点训
练短的不足。」

  我端起咖啡杯,尝了一小口,味道苦涩的让我一皱眉,心里想:中国虽然屡
败于洋人,但败而不倒,国家体系不散,军队建制犹存,若洋人再来,很可能还
会败多胜少,但仍有一战之力。你们这热血是足,可光靠吼怕是吼不垮人。

  霍华德听完,眯着眼瞧我,嘴角抽了抽,不屑的说:「哼,你懂啥?咱南方
儿郎天生骁勇,个个恨不得扛枪上阵宰杨基佬,谁管啥组织后勤!」

  他指着远处几个拿木棍比划的家伙,嚷道:「瞧见没?那小子昨儿才学会拿
枪,今天就敢跟老兵对练,热情顶天了!中国那帮子,听说老挨洋人揍,窝囊得
跟娘们似的!」

  他拍拍胸脯,声音拔高:「咱这民兵一吼,北边就得抖三抖!当年斯巴达人
300勇士在温泉关,守着那窄道,不怕波斯百万大军围上来,个个悍不畏死,硬是
杀得血流成河。你知道不?斯巴达也是奴隶制,自由公民就靠骁勇善战,操练得
好,奴隶老老实实干活,主人就能专心杀敌。以少胜多算啥?咱这帮人,热血一
冲,杨基佬那百万乌合之众还不跟波斯佬一样,散架跑光」

  我往咖啡里加了一勺糖,觉得刚才说的也有些过了,要是因此得罪了这位爷,
怕是今天出不了这帐门,于是迎合道:「我那都是粗略一看,只要时间一长,自
然都会改善,南方军里比我这个外人聪明的,自然大有人在,肯定是也想到了,
再过几个月,我看这南军必然会解决这几个小问题,焕然一新。只是公子可想好
了,等你们一走,要是黑奴趁机造反,那时如何应对?」

  霍华德咬开一支雪茄猛吸一口,一脸不屑的大声说道:「啥咋应对,黑奴敢
动就用鞭子抽死!」他根本没当回事。

  我没多说,心里却想着,乔伊前几天嘀咕过,白人跑去当兵,黑奴在庄园里
偷鸡摸狗的事儿多了,杰克倒乐,说跑一个抓一个,可跑得多了,谁抓得住?这
南军热血是热血,怕也得分兵两头看,里外都得管。

  记得我1859年6月在天津为本家洋行办事时,正好赶上了朝廷官军在大沽口抵
挡洋人,朝廷要求天津的商户都出点钱犒赏三军,那时满洲兵,蒙古兵,汉人兵,
都聚集在关帝庙前一起请求关帝的保佑,希望能一起打退洋人,然后一起向炮台
搬炮弹,虽然皇帝是满洲人,但从远方草原来支援的蒙古人,从附近府县赶来助
战的汉人团练,从京城赶来的满洲兵,一起跪在一个庙宇前向同一个神的祈祷,
一起作战的场面,让我感到惊讶又有所动容,然后听说居然还打赢了,这胜利是
来的多么不可思议啊。

  我以前说起此事时,他还笑着表示不信:「满洲皇帝疯了,汉人兵也疯了,
蒙古人更疯,你说的根本就不可能发生。这南方的黑奴要是敢碰一下枪,就会被
用鞭子抽到死,然后他的老婆孩子也会被卖到最残暴的奴隶主那去。那些自由的
混血杂种要是没有白人允许而私藏了武器,也会被绞死。」我想这南方迪克西的
尚武,怕是多半从防奴隶造反里来的。

  我看他这戏瘾也过了,面子也有了,便提出告辞,他挥挥手,也走出帐篷练
习骑马去了,我看到帐篷旁边亨利正在烧水做饭,掏出随身带着的几个硬币给他,
说了声:「保重」

  亨利一愣,会意的一笑,拽了下我的袖子,我转身离去,心想我在这认识的
人,现在走了一个,此一别,下次就不一定还能相见了。

  过了几天,我抽空去码头帮马里诺搬货。歇下来时,我靠着箱子,低声说起
霍华德那天拿斯巴达300勇士自比的事儿,说他觉着南方儿郎跟斯巴达似的,靠热
血就能荡平北边。

  马里诺听完,擦了把汗,哼了声说:「这自夸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南方佬
老爱拿古时候说事儿,可惜过了那时候了。」

  他在一个箱子上坐下来,点了一斗烟,眯着眼瞧着远处说:「我在意大利见
过打仗,枪炮一响,你再勇猛也没用,身上不过多几个大窟窿。斯巴达那套,刀
对刀拼血性,搁现在早不顶事儿了。火枪一排排扫过来,大炮轰得你骨头都不剩,
哪还轮得上你耍个人勇敢?」他吐了口烟,冷笑几声:「时代不同啦,这帮家伙
还没瞧明白。」

  我不解的继续追问说:「他还说南方人天生是贵族骑士,能以少胜多。」

  马里诺弹了弹烟灰:「骑士?算了吧。这些人哪是什么贵族,不过是一帮商
业投机者罢了。靠着拼命压榨黑奴,种点棉花卖出去,眼下暴富一把,日子过得
像贵族,撑不了多久。他们这生活,靠的是榨干别人,哪来的天生战士?斯巴达
好歹是真刀真枪练出来的,这帮家伙,满脑子想的不过是钱罢了。」

  马里诺继续话里带刺的说:「古时候那帮尚武的家伙,靠啥活下来的?斯巴
达那帮疯子,连国王都得啃硬面包,睡帐篷,饿不死就行,讲究的就是个低物欲,
自给自足!南方这帮狗娘养的算个屁?说是开拓地出来的硬汉,棉花一卖钱,就
他娘的沉迷享受了!波斯的丝绸窗帘,法国的红酒,英国的马车。这帮庄园主,
哪懂自给自足?粮食不种,铁不打,全靠榨干黑奴换那点棉花,活得像蛀虫,还
敢跟斯巴达比?热血一过,就会原形毕露。」

  马里诺顿了顿眼里冒火,低声吼:「老子从意大利来,南方庄园主那帮杂种
老拿我当次等白人看,鼻孔朝天,嫌我这口音不正。可我小时候听的故事,比他
们强百倍!你听过坎尼战役没?古罗马让汉尼拔那家伙揍得满地找牙,8万人都没
了,可罗马人硬是咬牙撑下来,自己种粮,自己打铁,用自己人当兵,愣是从绝
境里爬起来,把迦太基踩平了!」

  他握紧拳头,声音发颤,「那劲头是意大利人天生的,南方这帮暴发户有吗?
老子看他们不就是些棉花投机客吗,自以为有棉花就能要挟英国,法国,还贵族?
呸!」

  我低声说:「兴许你说得有点道理。」心里想,马里诺这火气不小,看来是
被这里英语白人的排外给压抑很久了。

  转眼到了3月初,我想起半个多月前跟霍华德聊时,我还觉着南军得两线作战,
一边防北边,一边顾黑奴。那会儿是去年冬天的紧张劲儿还没散,街上民兵跑来
跑去,我寻思着万一打起来,店里怕也躲不过。可一个季度过去了,北边没动静,
黑奴还是老样子,跑几个抓几个,没翻出啥浪。

  我想起国内发匪那帮家伙,破城屠官,硬是闹得天翻地覆,比起来,这儿的
黑奴果然不值一提,我一个外人瞎操啥心?黑奴这么老实听话,也不知道白人咋
给管成这样的,难道真有天生下贱一说?

  我近期有一次在给乡下一个庄园主送货时,随手拦住一个黑奴问他:「现在
白人走了不少,你们打算何时聚义起事,也找个梁山水泊占住了,等着白人来招
安,也封你们做官。」

  这黑奴一惊,听不懂我在说啥,连连摇头:「不要害我,这白人有枪,有马
的,我们连刀都没有,我现在虽然干重活还挨打,可好歹有个活路,要是伤到了
哪个白人老爷,把我吊死就不值了。」

  我想了下,没有武器啊,那也好办:「何不斩木为兵,揭竿而起,那时自然
会天下云集响应,很快四方豪杰就会来和你们汇合的。」

  这个黑奴又一愣,还是不懂我说的啥,回复道:「你这红番真会说笑,豪杰
是什么啊?除了奴隶,我就见过有的牧师还是黑人的,他给我们讲上帝让我们黑
人好好给白人干活,让白人主子高兴了,就许我们死后上天堂,那时就能过好日
子,不然下地狱里继续受苦。」

  当晚我锁了门,走进里屋。斯蒂芬妮赤条条跪在卧室门口,金发披到腰上,
白得晃眼的身子在灯下泛光,胸脯挺着,腰细得像能掐断,腿根那片粉嫩的皮肉
微微颤着。她瞧见我,低声说:「主人,今晚还用我伺候吗?」

  我心里因为白天的事,对斯蒂芬妮生出几分轻蔑来,想到她也被白人叫黑鬼
丫头,她现在这卑微讨好的样子,让我感到更加有种想对她施暴的欲望,我想看
看她是不是真的已经不会反抗了,难道她也是天生的下贱吗。我甚至有点期待她
要是现在拿起刀来捅我一下,我还高看她一眼,可又觉得我对这个小姑娘抱有这
种期望,也太强人所难了,我应该继续原来的怜悯和爱护才对。

  我没说话,走过去,一把抓住她手腕,力道重得让她轻呼一声,身子踉跄着
被我拽到床边。

  她低声说:「主人……」那声音细得像风过树梢,带着点颤,蓝眼睛瞪得圆
圆的,像在猜我今晚要干啥。我没理她,把她推到床边,露出胳膊上那个「R」字
烙印,在火光下泛着暗红,像个刺眼的疤。我从床头拿起那根细皮鞭,握在手里
凉凉的,鞭梢垂下来,在地上拖出一道浅浅的影。

  「跪好。」我冷声说,语气硬得像块石头。她愣了下,赶紧撑起身子,跪在
床上,低头垂手,金发披在肩上,像个听话的玩偶。我扬起鞭子,抽下去,鞭梢
甩出一声脆响,落在她背上,皮肤立刻泛起一道红痕。她身子抖了抖,轻哼一声,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没掉下来,低声说:「谢主人……」

  我没停手,又抽了几下,力道比平时重很多,鞭子在空中划出细细的风声,
落在她身上时,红痕叠着红痕,像画了幅歪扭的图。她每挨一下就哼一声,声音
断断续续,像是疼,又像是怕,可她没躲,背挺得笔直,手指抓着膝盖,指节泛
白。抽到第五下,她背上的皮肤已经红得发烫,细细的鞭痕交错着,像网住了一
块白玉。我停下手,低头瞧她,她喘着气,眼泪挂在睫毛上,低声说:「主人,
您打够了吗?」

  我扔下鞭子,没吭声,一把抓住她肩膀,把她拉上床。她轻呼一声,身子软
软地倒在褥子上,金发散在枕头上,像一团乱糟糟的丝线。我俯下身,手掌按在
她胸口,力道重得让她喘不过气,直接掰开她的双腿,手指粗鲁地滑过她大腿内
侧,摸到那块烙印时停了停。她咬着唇,牙齿嵌进下唇,咬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蓝眼睛湿漉漉的,像在求我慢点,可我没理会。

  我整个身体压上去,占有她时完全不管她愿不愿意,只顾着享受她的身体。
她身子柔弱娇小,皮肤凉凉的,像块软玉,我每一下都带着点发泄的意味,像要
把心里的冷漠全砸在她身上。她呼吸急促,胸口起伏得厉害,低声哼着,声音细
得像猫叫,手指抓着床单,指甲抠进布里。我低头瞧她,她眼泪滑下来,顺着脸
颊淌到耳边,可她还是没反抗,低声说:「主人,我愿意……您高兴就好……」

  她的顺从让我心里一动,觉着她这副模样真合我意。我加快动作,手掌在她
腰上掐了一把,皮肤泛起红印,她轻哼一声,身子抖得更厉害。我喘着粗气,享
受着她身体的柔软和那股被我掌控的快感,直到完事,我才翻身躺下,胸口起伏
着,汗水顺着额头淌下来。

  她喘着气,侧身缩在我旁边,手指轻轻碰着我的胳膊,低声说:「主人,您
满意吗?」那蓝眼睛湿漉漉的,像怕我不高兴。我瞧了她一眼,低声说:「嗯。」
她嘴角微微上扬,像得了个小赏,身子贴过来,凉凉的,像块冰贴着我。

  过了一会儿,她喘息平了些,手指轻轻摸了摸自己背上的鞭痕,低声说:
「主人,您这样打我……让我想起以前的主人。」

  她顿了顿,声音细得像自言自语,「他们也是这样,每次上床前先打一顿,
鞭子抽得我皮开肉绽,说是免得我拒绝和反抗……我那时候不敢躲,只能跪着挨,
挨完了他们就拉我上床,想怎么弄就怎么弄……,我一点也不敢动。」

  她眼底闪过一丝暗光,低头咬着唇,「我要是不愿意,他们打得更狠了,说
我再敢不答应就打死我……后来我学会了,上床前挨几鞭子,心里就不会疼太久,
他们高兴了,也不会把我卖掉……」

  她抬头看我,蓝眼睛湿漉漉的,带着点讨好,「主人,您打我,我不怕,我
知道您不会卖了我……您打完了就疼我,我安心……」

  我听了这话,心里没啥波澜,只觉着她这顺从劲儿跟外头那些黑奴一个样,
抽几下就老实了。我拍了拍她,低声说:「老实听话,我不会卖你。」

  她点点头,身子贴得更紧,低声说:「谢主人……」那声音里满是安心,像
终于找到了依靠。

  第二天清晨,天刚亮,我披上外套站在后院,端着热茶暖手。斯蒂芬妮起得
早,拿扫帚扫地,手脚慢吞吞的,背上的鞭痕隔着裙子还能看出点红。她扫到一
半,抬头偷瞄我,低声说:「主人,昨晚我做得好吗?」那蓝眼睛里闪着点不安,
像怕我嫌她不够顺从。

  我冷淡地说:「干活去。」

  她咬咬唇,点点头,低头接着扫,动作小心得像怕碰疼自己。中午歇下来时,
她擦柜台,手顿在算盘边,低声说:「主人,您打我再上我……我喜欢这样,我
知道您还在意我……」她嘴角微微上扬,可那眼神还是紧绷着,像在试探我会不
会变脸。

  之后的几天,店铺关门后的夜晚像是定下了一套程序,默契得让我既熟悉又
陌生。天色一暗,我锁上门,屋里只剩壁炉的火光跳动,映得墙上影子扭曲。斯
蒂芬妮不再等我拽她,她学会了主动,走过来,低头站在卧房门口,手指捏着裙
角,低声说:「主人……」那声音细得像风过树梢,带着点颤,可眼神里却多了
几分麻木,像早就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她慢慢解开裙子,动作慢得像在拖延,又像在勾引,裙摆滑到脚踝,露出柔
弱瘦小的身子,白得晃眼的皮肤在火光下泛着微光,胳膊上那个「R」字烙印像个
刺眼的记号。她弯腰从床头捡起那根细皮鞭,双手捧着递给我,低声说:「主人,
打吧……免得把衣服弄坏了……」她这话听着像在解释,可那蓝眼睛低垂着,像
在掩饰什么。

  我接过鞭子,握在手里凉凉的,鞭梢垂在地上,拖出一道浅浅的影。她越是
这副顺从模样,越像根刺扎进我心里,刺激得我手痒。她站在那儿,低头垂手,
金发散在肩上,像个听话的玩偶。我扬起鞭子,抽下去,鞭梢甩出一声脆响,落
在她臀上,皮肤立刻泛起一道红痕。她身子抖了抖,轻哼一声,眼泪在眼眶里打
转,低声说:「谢主人……」

  我没停手,又抽了几下,她每挨一下就哼一声,声音断断续续,眼泪终于滑
下来,顺着脸颊淌到下巴,滴在地板上,像珍珠摔碎。她咬着唇,牙齿嵌进下唇,
咬出一道浅浅的血痕,可她没躲,背挺得笔直,手指抓着空气,像在忍住喊疼。

  她的眼泪成了我最好的催情药剂,那湿漉漉的蓝眼睛,泪光闪闪,像在勾我
心底最暗的东西。我扔下鞭子,一把抓住她肩膀,把她拉上床,她轻呼一声,身
子软软地倒在褥子上,金发散在枕头上,像一团乱糟糟的丝线。我俯下身,直接
分开她的腿,压上去,占有她时每一下都带着暴虐的意味,像要把她捏碎。

  她呼吸急促,胸口起伏得厉害,低声哼着,声音细得像猫叫,眼泪淌得更多,
挂在睫毛上,像断了线的珠子。我低头瞧她,她没反抗,手指抓着床单,指甲抠
进布里,低声说:「主人,我愿意……您高兴就好……」那声音里满是顺从,可
那眼泪却像在控诉什么。

  我加快动作,手掌在她腰上掐了一把,皮肤泛起红印,她轻哼一声,身子抖
得更厉害。我喘着粗气,享受着她娇弱的身子被我掌控的快感,那股暴虐的冲动
像火一样烧着,直到完事,我才翻身躺下,汗水顺着额头淌下来。她喘着气,侧
身缩在我旁边,手指轻轻碰着我的胳膊,低声说:「主人,您满意吗?」那蓝眼
睛湿漉漉的,带着点小心翼翼,像怕我不高兴,像只被驯服的小猫。我心里却觉
着,她这丫头真是抽几下就服服帖帖,跟那些别的黑奴没啥两样,可能也指望把
我伺候好了,死后上天堂。

  我盯着屋顶,心里却像被什么堵住了。我以前还不忍看她麻木空洞的眼神,
那时候她刚来,我瞧着她那蓝眼睛,总觉着有点可怜,想给她半个家人的待遇。
可现在呢?我享受她的眼泪,喜欢她被鞭子抽得娇弱顺从的样子,那泪光闪闪的
模样成了我最烈的催情药剂。我觉得自己堕落得不是我了,明明几个月前还想着
「仁厚待下」,如今却只想驯服她,把她捏在手里,像个玩物。

  第二天白天斯蒂芬妮看到玛丽了,眼泪忽然就挂在睫毛上了。她咬咬唇,低
声说:「玛丽姐,我跟你说句悄悄话行吗?」她声音细得像蚊子叫,瞟了我一眼,
见我没吭声,才起身拉着玛丽往库房角落走。

  我没动,端着茶杯假装没听见,可耳朵却竖起来。那俩丫头蹲在茶叶箱后头,
低声嘀咕,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

  斯蒂芬妮抽了抽鼻子,低声说:「玛丽姐,我觉着主人变了。以前他对我好,
摸我头发时手都是轻的,我以为他真心疼我。可现在……他跟以前的主人一个样
了,先拿鞭子抽我,抽得我服服帖帖,再随便玩弄我。我昨晚又挨了几鞭子,疼
得半夜睡不着,可他压上来时,我连哼都不敢哼。他以前的好,都是假的吧?」

  她声音里带着点哽咽,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玛丽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叹了
口气,说:「丫头,你这苦比我以前少多了,该知足了。我在庄园那会儿,生完
孩子第二天就得下地,鞭子抽得皮开肉绽,没人管你疼不疼。主人现在打你几下
就上你,比起以前那些监工糟蹋人,他还算轻的。你有吃有住,还能歇着,这不
比以前强?」

  斯蒂芬妮擦了擦眼泪,低声说:「我也没觉得苦。主人这么对我,我觉着也
挺好,终于是以前那熟悉的生活。他抽我几下,我知道他还想要我,比起被卖掉
强。我就是觉着……他跟我,终归是主奴有别。他以前打我也跟挠痒痒一样,下
手可轻了。现在打我的力度和以前的主人一个样,他眼里我就是个物件了,可能
这辈子都遇不到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了。」

  她这话说得轻,可那语气里透着股死水般的平静,像早就认了命。玛丽拍拍
她肩膀,低声说:「别想太多,主人不卖你、不打死你,就是恩情了。你看我,
遇到的磨难比你多,还不是照样干活?习惯了就行了,你难道还真指望主人把你
捧起来啊,以前的主人那么打你,你不也过来了吗?你想想现在的主人多久没打
你了,连这几下还挨不了?那你真是被宠坏了,就应该好好抽你几顿鞭子,让你
明白自己什么身份。」

  俩丫头低声说了几句,斯蒂芬妮点点头,起身走回来,手里拿着抹布,眼泪
擦干了,可那蓝眼睛暗淡得像蒙了层灰。她跪在我腿边,低声说:「主人,我收
拾好了,您还要啥?」那声音甜腻腻的,可少了往日的勾人劲儿,像在敷衍。

  我瞧着她,心里忽然一紧。几个月前,她刚来的时候,那双蓝眼睛亮得像海
水,金发软得让我忍不住想摸,她喊我「主人」时,嗓子甜得能让我心肝一颤。
那会儿我还想着给她点好日子,别让她跟以前似的受苦。可这几个天我迁怒于她,
鞭子抽下去时听着她哭,心里却觉着痛快。她如今这模样,是我一手捏出来的,
我毁了她对我的那点好感,想挽回,怕是难了。

  到了晚上斯蒂芬妮站在床边低着头站在那,看见我又拿起鞭子,她没有跪下,
而是一副害怕又想要有所求的样子,颤着声音说:「主人,今天能不能不要打我,
我明明已经很听话了,这鞭子打我真是太疼了,我不想当个物件,我怕疼,求你
别再打我了。」她的眼神一直在试图躲闪,又想要观察我的反映,样子可爱极了。

  我忽然觉得,这是她最有人味的时候,于是说:「那好吧,可以不打你,但
你得跟我亲近些,躺下睡吧。」她眼底闪过一丝意外,可没多问,乖乖爬上床,
缩在我旁边,身子凉凉的,像块冰贴着我。我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手掌在她背
上轻轻拍了拍,低声说:「以前对你好,不是假的。这阵子我脾气不好,别往心
里去。」

  她咬咬唇,眼泪又挂在眼眶里,低声说:「主人,您别哄我。我知道您是主
子,想咋对我都行。我不怪您,就是……我觉着自己配不上您那些好,你还是多
抽我几顿,让我明白自己身份。」她声音细得像风吹过,带着点自卑。

  我心里堵得慌,想说点啥,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如今她这副样子,我再哄
她,她怕是也不会信了。我拍拍她肩膀,低声说:「睡吧,别多想。」她点点头,
身子贴得更紧,像在找个依靠,可那眼底的麻木却没散。

  第二天清晨,斯蒂芬妮拿抹布擦着桌子,手脚慢吞吞的,像没睡好。玛丽从
库房出来,对我说:「主人,她昨儿跟我说了些话,您别怪她。她年轻,想得多。」
她语气平平,像在替斯蒂芬妮打圆场。

  我搂着斯蒂芬妮,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摩挲,在她耳边说:「以后不打你了,
别怕我。」

  她抬头看我,蓝眼睛亮了点,轻柔的说:「主人,我信你,我知道自己是个
什么东西,我不该有抱怨的,我以后再也不抱怨了,不管你怎么打我都好,我都
不会多说了。」

  这天萨凡纳的码头比往日热闹几分,海风夹着盐味和河口泥腥味吹过来,码
头上堆满了刚卸下的货箱,脚夫吆喝着搬运,汗味混着烟草味在空气里飘。几个
穿灰色制服的邦联民兵懒洋洋地靠在码头桩边,手里的步枪斜搭着,眼睛不时扫
过货堆和来往的人群。码头边上,几艘小驳船在乔治亚河的浅水里晃荡,船工们
忙着把棉花包往大船上装,嘴里哼着低沉的调子。远处,河口沙洲隐在晨雾里,
听说邦联在那儿修了个小炮台,防着杨基佬的船偷偷摸上来。

  马里诺站在一堆木箱边,手里展开一张清单,嘴里骂骂咧咧,我站在他旁边,
手里拿了支鹅毛笔帮他勾账簿,眼睛却不由自主扫向那堆新到的货。

  霍克船长的青瓷号靠在码头边,300吨的风帆蒸汽两用船,桅杆上挂着1面的
英国国旗。我瞅了眼清单,上面写着:英国恩菲尔德1853步枪100支,配刺刀和2
万发子弹;英制1842式滑膛火帽枪100支,配刺刀和1万发子弹。枪械箱子码得齐
整,旁边还有几堆杂货:灰色毛呢、墨水瓶、纽扣、细麻布、皮鞋、钢板、铅块、
火药、几箱产自法国的葡萄酒,钢笔,外加一大堆纸张。

  我一边勾账,一边心里想着。看来南方除了棉花烟草,能拿出手的货色不多,
瞧瞧这趟,枪是英国造的,布是英国织的,连鞋子,墨水都得靠外头运进来。棉
花换来的钱,全花在这些玩意儿上了,南方好像自己什么产业也没有。

  我想起当年在洋行听过的闲话,洋人笑话这帮南方迪克西「除了棉花和傲慢,
一无所有」,如今一看,果然不假。仗要是打起来,怕是撑不了多久。我心里泛
起股模糊的不安,可也没多想,毕竟这南方人的输赢与我何干。

  霍克从船上跳下来,靴子踩得码头木板一响。他脸色晒得黑红,胡子拉碴,
跑过来拍拍我肩膀,低声说:「兄弟,回来了!这趟跑哈利法克斯,顺风顺水,
货也齐全。老卡特那批枪我都带齐了,瞧瞧,恩菲尔德1853,这可是精品。」他
指着那堆枪箱,语气里透着股得意。

  我点点头说:「瞧着是不错。这仗还没打,你这船还能跑,等封了港,可就
难了。」

  他咧嘴一笑说:「封港?早有打算。青瓷号刚在哈利法克斯修了底,加了层
薄铁皮,船舱也改了,塞得下更多货。烟囱还能放平,晚上跑起来跟鬼影子似的。
杨基佬想抓我?没那么容易。」他顿了顿,又说:「再说,萨凡纳码头就有几十
条船,查尔斯顿,新奥尔良,莫比尔和威尔明顿的港口,都比咱们大多了。咱这
港口小,河口湾汊多,沙洲一挡,大军舰进不来,没准反而不容易被杨基佬盯上。」

  我一愣,抬头看他。他挠挠头,低声说:「老卡特跟我说过,你以前做过军
火生意,洋枪洋炮兴许不陌生。我这些枪,卸下来总得有人会修会保养,我教你
检查、维护、修理咋样?不难,你脑子活,肯定一学就会。」

  我寻思了下,他这提议倒不坏。我在洋行那会儿,确实跟洋人学过点枪械皮
毛,拆装火药枪、擦拭枪管这些活儿干过几回。霍克这人靠得住,珍妮那事儿他
没露半点口风,如今教我这手艺,兴许以后用得上。

  我表示:「行,跟我一个屋。」

  他拍拍我肩膀说:「痛快!今儿忙完码头,我收拾收拾就过去。」

  霍克船长说完,挠挠头又想起了什么,找到马里诺交待他,让修船的人,在
这半个月里,把船上那些多余的和平时期装饰品都给去掉,以减轻重量,把必要
的照明设备也换成只在船舱内使用的,降低夜间航行的可识别度。

  还有托马里诺帮着安置一下他这次一起带来的加拿大船长,哈克·布兰德,他
有一艘150吨的商船,蒙特利尔百合号,这次是来看看情况,顺便和卡特先生商谈
合作事项。

  下午,霍克拎了个木箱走进店里,我走过去坐下,霍克把步枪拆开了放在桌
上说:「恩菲尔德1853,英国货,米涅式子弹打得准,射程远。这枪好用,可得
会养。瞧这儿,枪管得常擦,不然火药渣堵了就哑火。」他拿起块油布,慢条斯
理地擦枪管,手法熟练。

  我跟着学,拿了块布模仿他擦枪管,手指摸着那冰凉的钢,脑子里却想起当
年在洋行看洋人试枪的场面。霍克一边擦一边说:「这枪拆开得快,装回去也得
快。战场上卡壳了,能修就活,修不了就死。你试试拆。」

  我接过枪,照他说的拧开螺丝,把枪管和枪托分开,零件散了一桌。霍克点
点头,低声说:「不错,有底子。再教你修滑膛枪,那玩意儿老,可南方民兵多
用这个,便宜。」他从木箱里找出英制把1842式滑膛枪,枪管上有几道划痕,像
是用旧了。

  我们研究完枪械,一起吃完晚饭,霍克船长甩给我一个小木箱子,我打开看
看,里面有,朗德·莫林,是英国利物浦莎兰公司驻加拿大蒙特利尔分公司员工证
明,和朗德·莫林在加拿大的住址,商行登记等全套信息。

  我不免有些吃惊的抬眼看向霍克船长,他狡猾的嘿嘿一笑:「这都是卡特先
生让我整的,这个莎兰公司已经1860年11月就在英国注册,现在都过去几个月了,
我是老板,就为了应付以后的封锁而做的提前布局,现在你已经是合法的加拿大
商人了,以后用这个身份去英国活动才方便。」

  有天晚上,他喝了点酒,靠在椅子上笑着说:「兄弟,你觉着这仗南方能赢
不?」

  我一愣,想起码头那堆进口货,摇摇头说:「不好说。棉花换枪,换布,啥
都靠外头,日子长了怕是吃力。」

  他话中带刺的说:「我也觉着悬。加拿大那边的商人都说,北方工厂多,船
多,南方光靠棉花,撑不了几年。不过我不管,赚一票是一票,而且你看看现在
的南方,采购货物靠外人,码头管理靠外人,跑船运货还靠外人,南方自己除了
庄园主,律师和军人,明明依赖国际市场购销货物,南方在这方面居然拿不出几
个能用的人来,迪克西还一个劲的盲目排外,我和马里诺都没少受这方面的气,
你就更难了。」

  我感到心中如咖啡般苦涩,只好说:「到时候再说吧。」

  当初我刚来萨凡纳时我选的这个屋里有一张旧木床,后来安置斯蒂芬妮和玛
丽,又添了张旧木床,两张床靠墙摆着。我拍拍其中一张说:「霍克,你睡这张,
我睡那边。这屋挤是挤了点,可总比库房强。」

  霍克咧嘴一笑,把帆布包扔在床上,低声说:「行,兄弟,够讲究。」他脱
下外套,胡子拉碴的脸在灯下晃了晃。

  我回头瞅了眼斯蒂芬妮,她正跪在床边收拾被子,金发披在肩上,蓝眼睛偷
瞄着我,像在等我发话。我低声说:「斯蒂芬妮,今儿起你搬到仓库去睡。霍克
在这儿住半个月,我跟他有事忙。」

  她愣了下,咬咬唇,低声说:「主人,我……」话没说完,我摆摆手打断她
说:「快去,别磨蹭。」

  她眼睛低垂有一丝失落,可没多嘴,她走到外面我追过去,贴在她耳边轻声
说:「来了外人,我不想跟别人分享你。这两天低调点,非必要别出来。」她抬
头看我,一副娇羞的样子,蓝眼睛亮了点,低声说:「谢主人……」像觉着自己
还是被优待的那个。

  我转头对玛丽说:「仓库那张小床是艾米的,三个人挤不下。你跟斯蒂芬妮
拿几个空木箱,把床加宽点,或者拼个满意的样儿,随你们。」

  玛丽点点头,低声说:「主人,我知道了。」她瞅了眼库房角落,低声嘀咕:
「有箱子垫着,总比睡地板强。」

  我听着这话,想起刚来萨凡纳那天,在卡特庄园里看到的景象,白人主人拿
女奴待客,奴隶们都睡在木棚的粗糙地板上,好一点的也只能给地板铺上一层破
布和稻草,清晨土地潮湿时冻的人哆嗦。

  我又拉过玛丽,对她说:「霍克在这儿住着,他想要你了,就让他要。他要
斯蒂芬妮,你主动拦着点。这事儿办好了,等他走了,我给苏珊和艾米多分点食
物。」

  玛丽感到一丝意外,略作迟疑说:「主人,我明白,可是我想知道你愿意给
多少,比如我陪他一次给半块玉米饼如何?」

  我觉得有点新鲜了玛丽居然跟我讨价还价上了,那我就得往下压一压了:
「2次给半块玉米饼。」

  玛丽看样觉得这个交易有点亏,但好像还可以接受,于是说:「那2次给半块
黑面包如何。」

  我表示:「可以。但你可得对他主动点。」

  看着玛丽的背影,我觉得这两个女奴,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学会跟我谈条
件了,但这也是我给惯出来的。

  第二天一早,码头送来了那100把恩菲尔德1853步枪,木箱子堆在店门口,像
堵墙似的。霍克拍拍箱子,低声说:「兄弟,咱俩得干活了。这批枪得检查擦拭,
上油调整,半个月都用不上。」。

  我跟霍克把枪箱搬进卧室和后院,拆开一箱,里头躺着黑黝黝的恩菲尔德,
枪管冷得像冰,刺刀挂在旁边,泛着点寒光。霍克拿起一把,低声说:「先擦枪
管,火药渣得弄干净。」他拿块油布,慢条斯理地擦起来,我学着他的样儿,拿
了把枪,拆开枪管,看看应该都是新枪,但多擦拭免得用的时候卡顿。

  那天中午,玛丽端了盘土豆汤和面包进来,递给霍克。她弯腰时,胸口那块
布料绷得紧,显出二十七岁女人的丰满。霍克接过盘子,手一伸,抓着她胳膊,
低声说:「丫头,这一个月在海上,连个母羊都看不到。斯蒂芬妮那小丫头娇得
跟玻璃娃娃似的,没劲,我就喜欢你这种,成熟有肉的。」他眼里有股野劲儿,
嘴角咧着,像头饿狼。

  玛丽愣了下,随即笑起来,低声说:「船长,您瞧得上我,我哪有不应的。」
她语气轻快,像觉着这男人有趣。

  她瞅了我一眼,见我没吭声,便低声说:「晚上我来伺候您。」说完转身走
了,腰扭得比平时软了点。

  我站在一旁没说话,心里寻思,霍克这家伙果然是个糙汉,海上憋久了,见
着玛丽这种成熟的混血姑娘就下手。我也没拦,毕竟跟玛丽都说好了,玛丽应该
能应付。

  我觉得我越来越堕落了,居然干出这种事来,这要是在中国,如果玛丽是我
的丫鬟。我必须给玛丽安排婚配,不然会犯致使成年婢女孤寡罪,被杖责八十。
我要是让她和男奴婚配后和她上床,奸有夫之仆妇的处罚,再加仗责四十。要是
再让玛丽陪客人,犯占夺奴仆之妻罪,要被流放黑龙江的。

  但现在在这里,就得守着这里的规律,我想下次霍克回来,应该把他介绍给
露西认识,不知道露西和她妹妹佐伊会不会做这个生意,就算霍克不喜欢黑姑娘,
露西应该也知道哪有便宜的穷白人妓女。

  半个月里,我跟霍克白天忙擦枪,晚上各睡一张床。卧室里满是火药味,霍
克每晚鼾声如雷,我睡得浅,可也习惯了。有几晚,玛丽悄悄进来,钻进霍克的
被窝,床板吱吱响一阵,夹着她低低的笑声和霍克粗喘。我翻个身假装没听见,
心里却有点怪,玛丽伺候他,比伺候我时还带劲。

  枪械活儿按部就班,100支1853步枪得一把把过手。枪管擦干净后,霍克教我
上油,关键的扳机和击锤处抹得油光发亮,再调整瞄准,装上刺刀试试平衡。每
把枪弄完,我俩就摆在床边,堆得满屋都是。

  最后一把枪擦完那天,我去告诉霍华德带着几个民兵来店里提货。他穿了身
灰制服,腰上挎着那把旧军刀,冲我咧嘴说:「呵,这批步枪归我了!瞧瞧,州
军瞧我爹的面子,给了我最好的货。」他拍拍枪箱,像个得了新玩具的毛头小子。

  霍克递过清单说:「100支1853恩菲尔德步枪,全调试好了,上过油,能直接
用。」霍华德点点头,挥手让民兵搬箱子,高声说:「干得漂亮!仗一打起来,
我这营准能杀得北佬满地跑。」他那得意样,跟那天在民兵营吹斯巴达一样。

  霍克收拾要走那天,玛丽端了杯水给他说:「船长,您一路顺风。」她站在
门口,手指捏着裙角,看着很是不舍这半个月的热闹。

  霍克拍拍她肩膀说:「丫头,你这身子真不赖,比船上的风浪带劲。」他咧
嘴一笑,拎起包转身走了。

  玛丽望着他背影愉快的说:「这男人,有股狂野的雄性味儿,能懂我的好。」
她嘴角微微上扬,转身去库房时,步子轻快了点。

  我叫住她说:「霍克这半个月找你几回?」

  玛丽略带骄傲的歪着头说:「四五回吧,挺猛的,比你还宠着我。」

  我嗯了声,从柜台下掏出1块黑面包,外加几小块黑糖,递给玛丽说:「给苏
珊和艾米分了吧,算我说话算话。」

  玛丽接过去笑了下没说话,她转身去库房,苏珊和艾米凑过来,两双小手抓
着面包撕开,啃得很香甜,我越看越有女儿的感觉。

  斯蒂芬妮站在一旁,低声说:「主人,您还是疼我,没让我伺候外人。」她
蓝眼睛亮了点,像觉着自己比玛丽高一头。我没理她,心里却有点乱。霍克住这
半个月,我跟斯蒂芬妮疏远了点,她睡仓库也没闹,可玛丽倒跟霍克处得还挺热
乎,让我不免有点小嫉妒。

           ***  ***  ***

              【第五章·完】

                第六章

  1861年春夏

  霍克走后,我把剩下的100支英制1842式滑膛火帽枪和相应子弹,陆续搬进店
面里,马里诺还拿来了几百把各种型号的军刀,这些军刀刚经过附近乡下白人铁
匠的重新打磨和加固。那些来买咖啡和烟草的民兵,正好可以顺便看看自己是否
要更新武器。

  乔伊还翻出一个小型熔炼炉来,他白天也会常在这帮忙,这样我和乔伊可以
在店铺前院融化铅块,两人配合铸造圆形子弹。于是我重新调整了分工,乔伊和
我在卖东西的同时,也铸造铅弹,我教玛丽,斯蒂芬妮和艾米,苏珊,4个女奴在
后院把纸张卷成圆筒,放入铅弹和火药,做成能用的滑膛枪子弹,一天能制造出
约300发,提供给附近民兵训练用。

  卡特家的爱德华最近上我这跑的可有点勤,这个13岁的小崽子受兄长影响,
也觉得有武器是白人区别于其他人,尤其是黑奴的主要特权,现在看我在摆弄枪,
多少有点不爽,但男孩子天性喜欢这玩意,只能看我每天在卖这些东西过干瘾。
我现在可不敢把手里的真家伙给他,卡特先生特意向我交代过,现在他还小,别
让他拿这些真家伙玩。

  几个常来取用训练子弹的人里有一个我认识,约翰逊先生,附近的庄园主,
当初买下斯蒂芬妮的那个人,他现在组织了自己的乡土连队,被推举为少尉,还
是一副粗野好战的样子,但幸好他并不认识我,我也假装不认识他,他有时和我
闲聊两句,也是满嘴的:自由,州权,罗马人,奴隶主组成的自由公民军将会天
下无敌,黑奴天生卑贱,之类的。有时约翰逊的儿子来了,说的也是这一套。

  我看这俩位,觉得虽然老卡特未必有意,但是爱德华成长在这群人中间,难
怪会长成那样。爱德华见我不肯把步枪给他玩,又看到了我放在柜台后的,柯尔
特1851转轮手枪。他指着问:“这手枪哪来的?红番也能有这玩意儿?”

  我低头擦着枪,冷淡地说:“军火商送的。”

  他撇撇嘴,满脸不服气,伸手说:“借我玩玩,回头还你。”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想都别想。”

  他脸涨红了,嘀咕了句:“小气鬼,白人才能玩枪,你算啥。”

  这时候正好斯蒂芬妮捧着盒子过来取铸造好铅弹,爱德华闪到她跟前,歪着
头瞧她,嘴角挂着坏笑:“哟,这娘们儿长得挺俊啊。”

  他伸手想捏她下巴,语气轻佻,“红番,你从哪儿弄来的货色?”

  斯蒂芬妮吓得后退一步,手里的盒子掉在地上,看向我说:“主人……”她
没说完。

  爱德华听出斯蒂芬妮是奴隶了,更加放肆,哈哈一笑,做出一副要亲上一口
的样子:“黑鬼别怕,我不咬人。”

  爱德华和斯蒂芬妮撕闹在了一起,我正要上前拦住,发现好像进来一个熟人,
约翰逊先生,他看了眼斯蒂芬妮一愣,装作无事发生的向我索取组装好的子弹,
又提出要换把军刀,和我攀谈起来,拐弯抹角的想打听刚才他看见那个女的是我
什么人。

  我也打着哈哈表示不认识,那个女的应该是附近不知道哪家来的小姑娘,在
我这给哥哥或者老爸买点东西。

  此后的几天,他每天都来以各种理由在这站着不走,眼睛不时瞄向后院方向,
我也看出端倪,让斯蒂芬妮躲起来,别出来。

  过了几天的后的一个清晨,店铺还没开门,门口就来了几个民兵,靴子踩得
地板咚咚响。为首的军官拿着一张纸,声音硬邦邦地说:“红番,有人举报你收
留逃奴,把人交出来。”

  我开门后皱眉答说:“啥逃奴?我这都是正经买来的。”

  他冷笑一声,指指仓库方向,“那个金发的长得挺白的黑鬼丫头,约翰逊认
出来了,逃奴法可不管你怎么说。”

  我还没来得及辩解,斯蒂芬妮就被他们搜出来,强行往外拖,她蓝眼睛瞪得
圆圆的,像受惊的小鹿,低声说:“主人,我……”

  话没说完,两个民兵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她胳膊。她挣扎了几下喊:“主人,
救我……”

  可那军官一挥手,她就被从我眼前拖走了。我站在门口,心里急得慌,可没
辙,只能看着她被押走。

  我从跟着约翰逊的民兵那打听了才知道,斯蒂芬妮逃出来后,约翰逊的老婆
怕他发火,没说实话,谎称她在追捕逃奴时死了。约翰逊信了,也没多问,就当
她没了。可那天他进店想要买刀,瞧见斯蒂芬妮那张脸立马认了出来,以为我私
藏逃奴,回头就去报了官。她被抓走后,听说关在码头边的临时牢里,等着开庭
审理。

  我呆呆的站在门口,还没搞明白咋回事,斯蒂芬妮就被一群白人民兵推推拽
拽的带走了,队尾的一个民兵转身来通知我过几天就要开庭,让我自己赶紧做好
准备,他临走时的样子对我很是不屑。

  我想了想,卡特先生的面子兴许管用,可上次斯蒂芬妮找医生,我已厚着脸
皮求过他一回。这次不好因为这个女奴的事再找他。

  我先去找了杰克。他住码头边的小屋,屋外堆着绳索和养着几条猎犬,屋里
一股呛人的烟味。我敲开门,说明来意:“杰克,斯蒂芬妮被抓了,约翰逊说她
是逃奴,过几天开庭。你抓逃奴熟,有啥办法保她?”

  杰克点起一斗烟,慢条斯理地说:“保她?兄弟,你这可是在跟南方的白人
奴隶主对着干,输定了。这案子没戏,首先你不是白人,陪审团全是老白男,棉
花地里抽黑奴的老爷们儿,个个向着自己人。你一露面,他们连话都不听,判她
归约翰逊就完事儿。”

  我疑惑地问:“陪审团?那是啥玩意儿?真有这么大能量?”

  杰克哈哈一笑,露出一嘴黄牙:“你这红番,连这都不懂?陪审团就是一帮
白人老爷,坐那儿听律师吵架,吵完了他们拍板,法官也得听他们的。约翰逊是
庄园主,陪审团里没准有他表亲,你说谁赢?”

  他拍拍我肩膀,笑得像在看傻子,“别白费劲了,买个新的吧。”

  虽然觉得他说的可能都对,可我还是不死心,于是我顺路接着去找了马里诺,
说起了这件事。

  马里诺说:“想办法买通狱卒越狱吧,南方这法律本来就不公平,你遵守它
干嘛?跑就是了!”

  我在路上左思右想觉得太冒险,最近白人不少兵都聚在这,更不容易逃了。

  我想了想没准露西能有主意,于是找到露西的酒吧也把事情跟她又说了一遍。

  露西一副有些轻松的样子说:“这案子不好办,约翰逊我知道,手里有50多
个黑奴,在附近县里可是个你惹不起的大人物,法院审理走个过场罢了。可也不
是没戏——找个律师,拖拖时间,兴许能翻盘。你回去等着,我帮你联系一个。
别忘了我可是奴隶经纪人,这圈里人我熟得很。”

  我愣了下,脑子里闪过县衙审案的模样,知县老爷一拍惊堂木,杖责流放全
凭《大清律例》,哪用得着什么律师?我皱眉问:“律师?那陪审团到底是干啥
的?杰克说它定输赢,比法官还大?”我能想起中国跟这个相似的,那就是师爷
了。

  露西哼了声,低头点燃根雪茄:“你这红番,陪审团就是一帮白人老爷,坐
那儿听律师吵架,吵完了他们拍板,陪审团只要达成一致意见,这个案子就定了,
法官就能接过去,翻找以前的类似案子,按照以前咋判的,现在还咋判,要是陪
审团意见不一致,法官就不能判,懂没?”

  我虽然还是不懂,但也不重要了,既然有希望就比没希望好。陪审团这是我
以前听个英国人跟我讲过,但并不全信,总觉得这事未必是真的。

  下午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穿着笔挺黑色绅士简装的瘦高男子走进我的店铺,自
称克莱·贝里奇律师,他向我解了整个事情后,向我提出50美元收费,他会全部搞
定,具体细节,他不方便透露,但保证起码第一次庭审不会出问题。然后我只能
耐心等待,希望这笔钱不要百花。

  玛丽见我天天晚上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知道我是担心斯蒂芬妮,她也不好
劝我。但工作还得照做,我发现我现在也麻木了,白天对乔伊我也没多说什么,
假装一切正常的样子,继续卖东西,擦拭枪支,铸造子弹给来取的人。

  4月中旬,街上突然都传开了,4月12日那天,萨姆特要塞首先开打了,在萨
凡纳附近集结了2个多月的州兵也纷纷按照南方军的命令,分别向亚特兰大和弗吉
尼亚两个方向开进,他们将在这两个地方汇合其他地方来的民兵,被重新编组然
后投入战斗。

  火车站旁挤满了将要出发的官兵和送行的人群,我也去那送别了卡特家的霍
华德和欧仁两兄弟,并得知查尔斯将被留在萨凡纳的南方军军需部门服务,过几
天会回来。

  过了几天贝里奇律师乐呵呵的来找我,告诉我事情办成了,原来这个约翰逊
庄园主平时就是个喜好舞刀弄枪的性子,之前堪萨斯冲突他就带人去参与过,这
把听说要打仗了,更是倾尽家财为自己组织的民兵武装配齐武器装备和粮草,弗
吉尼亚前方催促的紧,他老婆因为不想看斯蒂芬妮回去和她争宠,也劝约翰逊要
以大事为重,不可在个小奴隶身上浪费功夫,约翰逊自己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便不等开庭,自己先带兵走了。现在只要花50美元保释金就成,但难保约翰逊以
后会不会再想起这事来。

  我赶忙谢过贝里奇律师,按他提供的信息去把斯蒂芬妮保释出来,当监狱看
守把斯蒂芬妮领出来,她看起来很高兴,又很委屈。

  晚上吃完饭了,斯蒂芬妮讲起了她在里面的日子:“主人,他们把我关在码
头边一个破屋子里,那儿又冷又湿,地上全是泥,墙缝里漏风,我睡在稻草堆上,
硬得硌得慌。没啥吃的,第一天就给了块硬面包,干得咽不下去,后来两天都没
给啥,我饿得头晕,只能喝点脏水,那儿不分男女,全挤在一块儿像牲口似的。


  我皱眉听着,心里有点堵。贝里奇律师和我说过,这的牢房不过是些临时凑
合的破屋子,没啥规矩可言。男女混关在南方不算稀奇,尤其是对付奴隶和逃奴,
关押条件简陋得像猪圈。

  斯蒂芬妮这模样,觉着她怕是没少受罪。她低头接着说:“有几个男人老盯
着我看……他们脏得像泥里的猪,身上一股臭味,晚上挤过来,嘴里嘀咕些下流
话。我缩在墙角,用稻草盖着身子,他们没过来,可有个守卫……”

  她声音抖得更厉害,眼泪淌下来,低声说:“有天晚上,他拿了根棍子过来,
说给我面包吃,我就得……得让他摸。我不干,他就拿棍子打我胳膊,后来他喝
醉了,倒在地上睡了,我才躲过去……”

  她抬起手腕,指着那块青紫,低声说:“这就是他打的……我怕极了,天天
想着主人您会不会来救我,可没人理我,那些守卫只管喝酒打人……”她哽咽着,
眼泪滴在披肩上,低声说:“我以为我回不来了,主人,我怕您不要我了……”

  我低声说:“别说了,过去了。”她抬头看我,蓝眼睛湿漉漉的,低声说:
“主人,您不嫌我脏吗?我……”

  她没说完,我伸手拍拍她肩膀,低声说:“不嫌,你回来了就行。”她身子
抖了抖,眼泪淌得更多,低声说:“主人,您还要我……”她靠过来,头埋在我
胸口,像个受惊的小猫。

  我手指摸着她乱糟糟的金发,心里热乎乎的。她在监狱里那几天,我竟觉着
自己离不开她。她那顺从的模样以前让我烦,现在却成了我最放不下的东西。

  玛丽也走过来说:“你这丫头命真好,主人为了把你救出来可是去找了不少
人,花了不少钱,不然你现在还来牢里那。”

  艾米也过来问:“主人,斯蒂芬妮姐姐不会被白人抓走了啊,那些拿着枪的
白人好凶,好吓人,我也很担心姐姐的。”

  4月下旬,卡特先生派人来找我,我马上赶到卡特先生面前,他交给我了两份
文件,一份是萨凡纳海关的贸易许可证,一份是南方军,军需部签发的通行证,
他已经推荐我为邦联代理人,并获得了审批通过,只等霍克船长回来后,就可以
商议进行具体的行动安排,参与去英国为南方邦联采购一部分军需物资。

  我阅读完这两份文件后,惊讶之余也不难想到这其中的责任与分量,心里也
不禁苦笑,为什么我总能遇到这种麻烦事,我可不想总是被人这么高估啊。

  卡特先生看到我这副有点窘迫的样子也笑了起来,说:“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啊,从我们遇到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只能相信你,南
方培养不出你这样的人才,外来的就算有,也早就被查尔斯顿和新奥尔良的先抢
走了。记得那时你为中国服务,表现得勤勉,尽责,正直,忠诚,而且有国际贸
易经验,懂账务处理,又对军火有所了解,你的这些品质和能力现在想来,正是
做邦联代理人所需要的,要不……我凭什么会收留你。”

  我还想推辞:“可是……”

  卡特先生用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说:“没什么可是,这1年来,你的所作所为
我都看在眼里,你很低调,很谨慎,不贪也不赌,你可能很不喜欢南方这地方,
但对我个人很感激,很忠诚,这就够了,我没什么好强求的,以后没有人会监视
你,也没有人能够去制约你,你要单独去面对很多问题,在你身边只有霍克船长
可以商量些问题。而且你不是白人,这可能反而是好事,大家都知道南方很排外,
很排斥和仇恨非白人。一个非白人能为南方服务,是别人怎么都想不到的。”

  卡特先生站起身说:“你陪我在附近走走吧,现在孩子们都和我说不上话,
你要是再走了,我就真是一个能听我说两句的人都没了。爱德华前段时间给你制
造了点小麻烦,我已经批评过他了,你别跟个孩子计较。”

  我表示这件事现在已经解决了,确实只是个小问题,卡特先生招呼我和他边
走边聊。他看着路边的棉花田,在白人监工的皮鞭催促下,黑奴们正加快使用各
种简单工具把棉花播种下去,卡特先生指着那些干活的黑奴对我说:“我听我爹
娘讲,早些年,黑奴还不像现在这样。1793年轧棉机没发明前,奴隶和主人差不
多同吃同住,一块儿下地干活,种点烟草、稻米,日子过得紧巴巴,可也没这么
疏远。附近还有印第安人住着,乔克托族、切罗基族,跟我们换点东西,日子还
算太平。”

  他苦笑一声,“可轧棉机一出来,全变了。”

  我在旁边听着,没吭声。他一边走,接着说:“轧棉机让棉花好收拾了,南
方人发现种棉花能赚大钱,英国佬要棉花,法国佬也要棉花,大家伙儿都买黑奴,
可1808年美国就不许再进口黑奴了,只能靠黑奴自己生,于是大家都强迫女黑奴
生育,生的奴隶越多越好。黑奴买卖越多,种棉花的地也越多。奴隶一多,管不
过来,皮鞭、镣铐就上场了。我小时候,1830年代,棉花热得像发了疯,地价翻
倍,谁家棉花种得多,谁就富起来。那时候为了腾出地来种棉花,把印第安人都
赶走了,硬逼着他们往西迁。”

  卡特先生好像又想起什么,提着手杖在路上站了一会说:“可好日子没多久,
1837年经济危机,棉花价跌得一文不值,好多庄园主破产,卖地卖奴,活不下去。
我家熬过去了,后来靠参与和墨西哥人打仗才彻底翻了身,可从那以后,南方就
变了样。除了棉花,啥都不种,工厂没几家,全指着棉花翻身。为了多榨点棉花,
庄园主们争着往奴隶身上抽鞭子,谁抽得少,谁就落后,棉花收得不好,就得沦
为穷白人,啥也不是。”

  他转头看我,带着点苦笑,“我那些孩子,尤其爱德华和卡洛琳,就是长在
熬过那段危机后的好日子里的。棉花又涨了价,他们从小锦衣玉食,啥苦没吃过,
目光短浅,决策草率,高傲得像天生该骑在别人头上。你瞧见他们那德行了,整
天嚷着‘白人特权’,‘棉花王国’可真打起来,他们懂啥?”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双手微微颤抖的,想要从老卡特先生那充满波折,
和睿智的人生中寻找那个答案。我深呼吸了几次问道:“中国和英国1840年的战
争,是不是也和你说的这次1837年经济危机有关。”

  卡特先生低头笑了一下,一手玩着手杖,说到:“你这可就为难我了,我怎
么会知道伦敦的老爷都在想啥?可我比起南方别的庄园主,多少爱看点外国来的
报纸,那时候英国人也是大家都没钱,报纸上天天在讨论到哪去抢点,或者通过
别的办法,去弄点钱回来,其中,中国,确实是个很热门的讨论方向,人人都在
幻想中国如何如何的富有,这要是能去捞上一把,危机不就过去了?”

  卡特玩味的看了看我,继续说:“说起来,这次战争也是1857年经济危机的
后果,从那时起北方的报纸上就连篇累牍的在宣扬,要武力解决南方,要派兵来
攻打我们。南方人自然不甘示弱,迪克西和杨基佬在报纸上互相骂的越来越凶,
越来越过分,既然吵不赢对方,那就真的准备动起手来,也就是你去年刚来时看
到的那样子,在堪萨斯双方还大打出手,死了几百人。”

  说到这,卡特先生突然苦笑一下,看着远方大海的方向说:“要这么说起来,
这南方和你们中国还真是有那么一丁点的相似,都是白人一遇到经济危机,就想
要找个弱者去掠夺一顿,然后自己就有钱了。只不过上一次是针对远东,这次是
针对白人里的弱者,就像海里的鲨鱼一样,你不会以为白人对白人就会手下留情
吧。”

  下午,马里诺来店里为儿子选一支趁手的步枪,我为他找了一支我调试好的
1842式滑膛枪,配刺刀,并50发子弹,收20美元,我问他用途。

  马里诺说:“自从2月份南方的州军开始集结后,很多原来的民兵都陆续志愿
要加入前线部队,后方巡逻就开始缺人了,这才让我儿子安动尼拿根木棍去试试,
干了一段时间等开战后,才被接纳为正式成员,州里民兵需要自备武器,虽然薪
饷微薄,但安东尼视为被南方白人主流接纳,很是兴奋,我也替他高兴。”

  我想原来如此,那我也当有所表示,于是提出我也应该去看看他,送他几件
用得上的东西做贺礼。今天客人很少,萨凡纳城里的人多去送别参加南方军的出
征部队了。

  来到马里诺家里,我发现他家的家具好像比上次来少了几个,马里诺有些窘
迫的说,最近出了点事,急需用钱才这样,叫出了他大儿子安东尼,背上步枪试
试,我个人送给他一个旧的50发斜跨子弹包,一条帆布的旧腰带,一把5美元的短
军刀,都是跟随霍克船长运来的这批旧枪一起来的。

  安东尼拔出军刀对着门外的破木箱子试了试,又对着无人的地方空放了几枪,
安东尼在摆弄新到手的武器时,对我苦笑几声,语气带了点火气:“爹娘来之前,
欧洲的报纸把美国吹得天花乱坠,啥自由民主,啥田地多,每人都能分到一大片。
他们信了,觉得来了就能翻身。结果呢?到了才发现,白人还得分三六九等。咱
意大利人,好歹罗马帝国的后裔,堂堂正正,愣是被英国佬那帮蛮族挤兑得跟狗
似的,干最脏的活,住最破的房,比黑奴强不了多少!”

  他啐了口“报纸上夸美国的,全是鬼话!”

  发泄完心中不满,安东尼让他新找的未婚妻来给我端上一杯淡啤酒做感谢,
我观察了一下这个陌生的年轻女人,栗色头发,棕色眼眸,皮肤雪白,但说话并
不流利,口音有点像斯蒂芬妮,尽管她极力遮掩,身上仍能看出很多鞭痕。

  安东尼很热情,也很得意向我介绍起来,说这个他这个未婚妻来:“她叫艾
丽莎·莫里森,20岁,是前段时间,3月下旬才遇到的,那天清晨,一艘从新奥尔
良来的船靠岸,这个女人从船上偷着跑下来,自称是个白人姑娘被奴隶贩子诱拐
到这来,想要把她当黑奴出售,她找机会偷着跑出来,看见我爸正在吆喝着指派
黑奴们装卸货物,便以为我爸是这里的大人物,向我爸寻求庇护,我爸一向反感
南方的奴隶制就同意了,很快那个叫庄森·怀特的奴隶贩子就追上来了,要把艾丽
莎带走,说艾丽莎是他的合法黑奴。”

  马里诺点起烟来,接过话去继续说:“我看着艾丽莎怎么也不像个黑奴,她
又对我儿子有意思,就同意保护她,然后怀特那个奴隶贩子,就把这件事告到萨
凡纳法院,要求按逃奴法处置,艾丽莎也被收押到监狱里,法庭上怀特拿了很多
文件来证明艾丽莎有黑奴血统,上溯几代人都是黑奴,艾丽莎没有这些书面证据,
我一看只能试图说服陪审团的人相信她是白人。

  我在法庭上让那帮白人老爷瞧艾丽莎,这栗发白肤,还有这言谈举止,分明
就是个正经白人小姐,而白人是不应该被当黑人来奴役的。请陪审团的诸位想想,
你们是相信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白人姑娘,还是相信那些废纸?一半陪审员看她
模样就心软了,另一半死咬文件,吵得没结果。”

  艾丽莎低头,抚着栗发,带着哭腔说:“马里诺老爷让我站直了,少说话,
只管让他们看。”

  我心里一下子了然,眼前这个艾丽莎肯定是怀特的女奴,但她敢于利用外表
优势为自己争取白人的地位,确实勇气可嘉,值得赞许。而我这么肯定艾丽莎就
是奴隶,因为斯蒂芬妮跟我讲起过,当时和她一起关押的还有个叫艾丽莎·莫里森
的逃奴,整个监狱里只有她们两个长这样,自然互相亲近说了不少真心话,艾丽
莎对斯蒂芬妮讲起过自己的成长经历和斯蒂芬妮一般无二,也是多次被卖,经常
被奴隶主强奸,经常被毒打,挨饿,艾丽莎也是忍受不了这样的日子,才打算冒
险逃跑并冒充白人,斯蒂芬妮也曾被迫逃跑却不幸被抓回。

  马里诺苦笑几下继续说:“不久开始风传萨姆特要塞开打了,萨凡纳法院里
半数的白人都出征去了,剩下的人也无法全力用于审理案件,而是先要去处理码
头和火车站里,那些堆积滞留的军需物资的货运疏导,和文书记录工作,怀特见
短期重审无望,不想继续在这耽误工夫,就和我达成了协议,他同意我保释艾丽
莎,但要求艾丽莎不得离开萨凡纳,等他什么时候从新奥尔良回来,什么时候再
提起上诉重审此案,每周我都要带艾丽莎去法院报到,证明艾丽莎没走,怀特还
雇佣一个奴隶猎人,每天过来检查艾丽莎的存在,为了凑齐200美元保释金,我卖
了几件现在用不着的东西。”

  晚上我跟斯蒂芬妮和玛丽说起白天看到艾丽莎的事情,斯蒂芬妮说:“艾丽
莎姐姐和我说过,她一定要嫁给一个有枪的男人,这样才能保护她。她以前有个
主人,有一段时间,天天教她怎么模仿自己早逝的女儿,言行举止这些,好假装
他女儿还活着一样,可模仿完了,等过段时间那个主人悲伤的心情过了,对她强
奸毒打照旧。”

  玛丽听完了觉得有些意思说:“新奇啊,还有黑奴模仿上白人小姐的了,她
命真好,像我这样的,假装白人小姐也没人信。”

  我想想觉得斯蒂芬妮有点可惜了:“其实跟艾丽莎比起来,斯蒂芬妮要是坐
着不动,也像个白人小姐,可惜没遇到好主人教她,现在已经晚了,白人看她一
眼,都能把她吓的哆嗦。”

  第二天清早,阳光从门缝洒进来,照得木地板泛着暗黄的光。店铺刚开门,
马修会计领了个年轻人进来。马修拍拍他肩膀介绍:“这是雅各布,你们应该认
识。马里诺推荐的,今后这铺子归他管,我的账本也交给别人了。今天带他来认
认地方。”

  我靠着柜台,点点头,心里倒松了口气。昨晚跟玛丽和斯蒂芬妮提了出海的
事,铺子迟早得换人管,卡特先生不至于让我两头跑。如今雅各布来了,果然不
出所料。想想我这是个进口商品店,开战后一封锁,货源断绝,可不就没啥生意
了,再说现在码头到港的船也少了,他兼职干这个应该也忙得过来。

  我冲雅各布笑了笑:“行,地方你随便看,货架账本都在这儿。”

  雅各布冲我点点头,笑得有点拘谨:“我晓得规矩,会好好干。”

  马修抱着胳膊,哼了声:“以后这店事也没那么多了。”

  他斜眼看我一眼,“你跟霍克跑英国,住这儿不用动。雅各布有自己的房子。


  马修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单据,卡特先生的签名和火漆印清清楚楚,他推到我
面前:“卡特先生吩咐,给我备一把1842式滑膛枪,100发子弹,外加刺刀。”

  我接过单据,扫了一眼,转身从货架下翻出一把擦得锃亮的滑膛枪,配上子
弹和刺刀,递过去。马修掂了掂,嘴角扯出点笑,眼神却冷冷的:“我这爱尔兰
正经白人,要上前线打仗去了。你们这些杂种,倒是躲在后方享清闲。”

  他哼了声,扛起枪,甩下一句,“白人特权,懂不?战场上拼命的还得是我
们。”

  随着这一批集结在萨凡纳的南方军陆续离开,萨凡纳的街市逐渐恢复了原来
的样子,萨凡纳到亚特兰大的铁路日夜轰鸣,车厢里塞满弹药和干粮往内陆跑。
除了亚特兰大,铁路还通向查尔斯顿、梅肯和奥古斯塔。从码头到火车站的这段
路上,从附近庄园征集来的黑奴,用肩扛,手推车和马车,把码头上运来的物资,
匆忙搬运到火车站的站台上,旁边监视黑奴的民兵都紧张的握紧了手里的枪,不
时催促黑奴再快点。

  这天上午,卡特家的4公子,查尔斯推门进来,穿着件崭新的灰色军需官制服,
肩章闪得刺眼。他比霍华德和欧仁沉稳,脸上少了那股子傲气,冲我点点头,语
气温和得让我有点不习惯:“先生,我来取三支步枪,军需部用。”他拿出卡特
先生和州议会签发的单据给我。

  我从木箱拿出三支1842式滑膛枪,配上装满子弹的挎包和刺刀,郑重的递过
去。他掂了掂,神情上有股得意,背起枪来快跑着离开,好像有急事。

  送走查尔斯,我回头对玛丽说:“玛丽,收拾收拾,今天送你和俩丫头回露
西那儿。”

  玛丽愣了下,点点头,没多问,默默抱紧了自己的两个女儿,艾米和苏珊。
斯蒂芬妮抬头看我有点慌,像怕我连她也扔了。我冲她摇摇头:“你先留下,过
两天送你去卡特庄园。”

  露西的酒吧。酒吧里烟雾呛人,几个水手搂着女郎灌酒,桌子上一片狼藉。
露西倚在吧台,叼着雪茄,冲我挤挤眼:“哟,先生,舍得把玛丽送回来啦?”

  她瞅了眼玛丽和俩丫头,哼了声,“放心,我这儿规矩没变。有客点名,玛
丽就上楼去陪,没人点就端酒扫地,闲了兴许跳个露大腿的艳舞,生意准好。”

  她拍拍玛丽肩膀,笑得有点糙:“玛丽这模样,棕皮又咋了?男人眼里,女
人都一个味。”玛丽没接话,牵着两个女儿往后院走。

  回去了我对斯蒂芬妮说:“过两天送你去卡特庄园,约翰逊那老狗回来也抢
不走你。忍忍,等我从英国回来,带礼物给你。”

  她咬咬唇,眼泪在眼眶里转,声音小得像叹气:“主人……庄园里打地铺,
我不怕。可爱德华那小子,上回拿石头扔我,说我是脏货。”她低头握紧裙角,
“您早点回来,成吗?我怕……怕等不到。”

  我喉咙一紧,想说点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点点头:“成,我尽量。


  她抬头看我,蓝眼睛湿漉漉的,勉强挤出点笑,转身继续擦柜台,手却抖得
像筛子。

  看着斯蒂芬瘦弱的背影,我心里暗想:以后英国这趟,拼了命也得回来。不
为别的,就为她这句“怕等不到”。

  几天后,雅各布又来了,现在店铺也没几个客人,我靠着柜台擦枪,他搬张
凳子坐下,拿账本跟我对数,嘴里还不闲着:“马里诺先生说你是中国人,货真
价实的那种。我还没见过中国咋样,讲讲呗?”

  我手一停,抬头瞅他,他眼神真诚看起来不像有恶意。我低头继续擦枪,慢
慢说:“中国,现在到处都在打仗,都在哄抢,逃难,饥荒。”

  雅各布愣了下,账本停在半空,挠挠头:“这么惨?听你这意思,跟马里诺
讲的意大利差不多。他们走那年,意大利也乱得一团。一会儿法国佬打过来,一
会儿奥地利佬又打来,这两伙兵每到一地就搜刮一空,什么也不剩下,还要找女
人奸淫。我父母跟我说那些年德国也乱,他们参加了巴登起义,失败后,参加者
被大肆搜捕,好多人被处决,他们才坐船跑美国。”

  雅各布接手铺子后,我真成了闲人,坐在门口,端杯雅各布做的柠檬汁,初
尝酸得像醋,呛得舌头一缩。听水手说这玩意儿防坏血病,船上离不了。我喝了
一小口心想这味儿倒也不赖。

  到了晚上关门后,斯蒂芬妮收拾完柜台,悄悄溜到我身边,眼神软得像化开
的蜜。她自打从监狱回来,像变了个人,比从前更黏我,像是怕一松手我就跑了。
她毕竟是大姑娘了,十九岁的身子发育得愈发勾人,腰细得一掐就断,胸脯鼓得
衣裳绷紧。我瞅着她,喉咙一紧,心跳得像擂鼓,忍不住伸手把她拉过来。

  她没躲,脸红得像熟透的桃,低声说:“主人……您今儿不累?”那声音甜
得腻人,带着点试探,像在讨我欢心。

  我哼了声,手指在她腰上捏了捏,坏笑着说:“累啥?铺子有雅各布,我闲
得慌。”她咯咯笑,头埋在我胸口,身子软得像没了骨头,比从前更顺从,像是
监狱那段日子把她的倔气磨光了。

  我把她抱到床上,油灯影子晃得墙上乱跳。她的裙子滑下来,露出肩上的鞭
痕,旧疤叠着新痕,像蛛网裹着白玉。我心头一热,手指划过那疤,脑子里却闪
过她监狱里缩墙角的模样。她察觉我停下,抬头看我,眼底有点慌,忙搂紧我,
低声说:“主人,您别嫌我……我,我听话。”那语气,像在求我别扔下她。

  我低头吻她,堵住她的话,心跳得更猛了。她这黏人的模样,比刚来时还让
我上头,像是杯烈酒,越喝越醉。监狱那档子事,像是把她拴得更紧,她对我依
附得没了底线,句句“主人”,声声讨好,听得我既舒服又有点堵。每回折腾完,
她都钻到我怀里,眼泪汪汪地问:“您去英国,真会回来接我?”

  我紧紧搂着她,哄着说:“会的。”可这话说完,连我自己都觉着有点虚。

  窗外码头的炮声断断续续,应该是南方军的海防炮台又和北方军的军舰交火
了。铁路的轰鸣压不住夜里的风声。斯蒂芬妮睡了,呼吸轻得像猫,我却睁着眼,
盯着油灯的火苗发呆。她这身子,这依附,像根绳子,绑得我越来越紧。可我心
里清楚,卡特庄园里白人监工的奸淫,爱德华的调戏,约翰逊的威胁,都在等着
她,而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让她自己去承受。

  又一天晚上我们两个折腾完,斯蒂芬妮趴在我怀里,呼吸轻得像猫,头发散
在枕头上,金黄得像麦穗。她眼睛盯着油灯,声音低得像叹气:“主人,我以前
老怕这样的日子会啥时候没了,又要被卖来卖去,又要打我的鞭子没停过,我总
觉着好光景留不住。可现在真要分开了,我心里实在是舍不得,我觉得我好像对
你,有和对以前的主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可这种感觉我说不出来,只觉得,
我想永远就这么和你过下去,但是现在终归要结束了,我也没什么可遗憾的,自
从跟了你,我觉得把这辈子的好日子都攒到一起过完了。”

  她咬咬唇,眼泪在眼眶里转,声音抖得像风里的叶:“卡特庄园的日子,我
能想到是啥样。木板房,地铺,监工骂,饿了啃硬面包,我都熬得住。可在您这
儿……”

  她抬头看我,蓝眼睛湿漉漉的,“您很少打我,吃饭时你分我一半,睡觉让
我睡软床,半夜不会把我撵下去睡地板,跟您自个儿一样。我舍不得这宠爱,可
我知道,留也留不住。”

  她说到最后,哽住了,头埋回我胸口,眼泪洇湿了我的衬衫,肩头微微发抖。
我像是被她的话烫了下,想安慰,可张嘴却没声,只能拍拍她,低声说:“别多
想。”她嗯了一声,像怕我这会儿就溜了,泪水还在淌,沾得我胸口一片凉。

  接下来的几天,我白天闲得像断了线的风筝,便常往码头跑,看看霍克船长
的青瓷号有没有靠岸。南方军的海防训练正忙得热火朝天。几艘武装小艇在港湾
里来回巡弋,炮手们操练火炮,轰隆隆的响声震得海鸥乱飞。岸上民兵排成队列,
举着步枪喊口号,军官扯着嗓子骂人,催他们动作快点,听说北军舰队已在附近
海上晃荡。

  到了晚上,斯蒂芬妮早早站在屋里等我,蓝眼睛亮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见
我回来,嘴角弯成月牙,笑得像春天的花骨朵。她的金发松散披在肩头,映着灯
光像瀑布流金,皮肤白得像刚剥的荔枝,锁骨下浅浅的鞭痕细如蛛丝,像是玉上
刻了诗。我鼻腔一热,心跳撞得胸口疼,关上门,把她拉过来,她咯咯笑,身子
软得像刚化的蜜糖,贴着我时,体温透过裙子烫得我掌心发麻。她低声说:“主
人,今儿累不?”那声音甜得像糖浆,带着点软糯的颤,勾得我脑子嗡嗡响,像
是被她气息里的花香熏醉了。

  我喉咙发干,手在她腰上捏了捏,掌心贴着她裙下滚烫的皮肉,像摸了刚烤
熟的面包,柔得一按就陷。她脸颊泛起桃红,眼波流转,湿漉漉地像要滴水,我
坏笑着说:“累啥?码头转悠一圈,闲得慌。”

  她笑得更娇,鼻尖蹭着我衬衫,留下一丝皂香,裙摆扫过地板,沙沙响,像
在撩拨我心弦。我带着她往里屋走,油灯影子晃得墙上乱跳,像鬼魅在跳舞。我
坐到床边,拍拍她脸蛋,指尖滑过她软得像缎子的脸颊,声音低哑:“先用嘴,
乖点,慢点来,别急。”

  她脸红得像刚摘的樱桃,咬着下唇,眼睫低垂,像害羞的花苞,慢慢跪在我
跟前,金发滑过肩头,垂在胸前,遮不住那鼓胀的弧线,像月光下的海浪。

  她小嘴凑上来,唇软得像刚熟的蜜桃,湿热地裹住,舌尖轻巧地绕,慢得像
在描画,忽而快得像急雨打叶,热气喷在我腿上,像夏夜的微风,痒得我头皮发
麻。她的蓝眼睛时不时抬头,湿漉漉地瞧我,眼底藏着讨好和羞涩,嘴角泛着晶
亮的涎光,像露珠挂在花瓣。我心跳得像擂鼓,脑子像被火燎了,手指握紧她头
发,低吼:“好,就这样,别停。”她喉咙里挤出细碎的哼声,软得像猫叫,鼻
息乱得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伺候得我像吞了百年老酒,醉得天旋地转,骨头都
酥了。

  我喘着粗气,喉咙干得像吞了沙,把她拉起来,按到床上,动作急得像饿了
三天的狼。她露出两条白得晃眼的长腿,腿根细腻得像刚磨的象牙,汗珠挂在上
头,像星子点在雪地。她的胸脯高高挺着,随呼吸颤得像风里的麦浪,乳晕粉得
像初绽的蔷薇,花蕊挺立,像在勾我低头去尝。

  我分开她大腿,手指探进去,湿滑得像刚挤的蜂蜜,甜腻得黏住我指尖,紧
得像要吞了我,热得像烧红的炭,烫得我掌心直冒汗。我低声说:“躺好,别乱
动。”她咬着唇,点头,脸红得像要滴血,眼睫颤得像暴雨里的柳叶,鼻翼翕动,
气息乱得像被撕碎的纸。她的胸脯起伏更快,乳尖擦着我衬衫,像在挠我心窝。

  我俯身压上去,腰一沉,她湿滑的阴道裹得我像掉进温泉,紧得像丝绸勒住,
热得像火炉烧心,每一下都让我脑子发昏,汗水从我额头滴到她锁骨,砸出细小
的水花。她低声喘,纤腰扭得像溪水绕石,臀肉在我掌心颤,软得像刚揉开的奶
油,弹性像新发的面团。她的手指抓紧床单,眼神迷蒙,像是醉在雾里,嘴角断
续漏出“主人”,甜得像蜜饯,腻得像要化了我。我越发沉迷,动作重了,撞得
她胸脯乱颤,她却没躲,双手搂紧我脖子,指甲陷进我背,划出热辣的刺痛。她
的大腿缠上来,肌肉紧绷,夹着我腰,像藤蔓缠树,汗水混着她体香,甜得像刚
割的甘蔗,熏得我像丢了魂。

  我喘得像拉风箱,嗓子哑得像破锣,翻过她身子,让她趴在床上,脸埋在她
颈后,鼻腔灌满她头发淡淡的皂香,夹着汗水的咸,像海风卷来的野花。我的手
滑到她臀上,掌心贴着她圆润的弧线,皮肤烫得像刚出炉的饼,汗珠滑过鞭痕,
像珍珠滚在白玉,闪着油灯的光。

  我低声说:“放松点,最后再来一回。”她嗯了一声,身子微抖,臀肉颤得
像水面涟漪,像是怕又像在等。我手指探进她紧致的后庭,紧得像铁箍勒住,热
得像岩浆流过,我在上面涂抹一点油脂挤进去时她低低哼,带着点疼,脊背绷紧,
像拉满的弓,金发散乱地贴在背上,像金线织的乱网。我慢下来,抚着她腰,手
掌贴着她跳动的脉搏,低声哄:“乖,别怕,慢点来。”她喉咙里挤出细碎的声,
软得像风铃,臀微微抬,迎着我慢慢动,紧致得像要榨干我,每一下都烧得我脑
子空白,汗水滴在她背上,砸出轻响,像雨点打芭蕉。

  她哼声里夹着顺从,腰塌得更低,臀肉在我掌心颤,像刚熟的果实摇摇欲坠。
到最后,她瘫在我怀里,脸红得像烧透的胭脂,唇肿得像咬破的樱桃,眼角挂着
泪珠,胸脯还在颤,汗水黏着金发,贴在她额头,像画里的妖精,喘息乱得像被
风吹散的柳絮。真是个天生的尤物,每一处都让我上头,像是为我生来的一样。

  枕席之外,斯蒂芬妮更是没得挑的女仆。玛丽带着苏珊和艾米走了后,她一
声不吭把家务全接了过去。早晚做饭;中午扫地洗衣,卧室被她收拾得一尘不染。
她手脚麻利,偶尔还哼点小调,声音轻得像风,偏偏让我心里热乎。我看着她忙
碌的背影,纤腰一扭,金发一晃,都让我心跳暂停。

  我收拾好行装,翻出那套假身份文件——朗德·莫林的身份材料,这些东西我
要背熟了,免得用的出现纰漏。

  4月末,霍克船长的青瓷号返回萨凡纳,还带来了另一艘150吨的风范和蒸汽
双动力货船,蒙特利尔百合号,船长是他的朋友,哈克·布兰德,36岁的加拿大冒
险家,现在也接受了卡特先生的雇佣,来为南方做事。

  霍克上岸后懒散的叼着烟斗,吐了口白雾说:“这趟不容易。从加拿大启航
时,听说南北要开打了,我跟哈克合计一下,绕道百慕大,宁可晚几天,也别撞
北军舰队的枪口,航行时间增加了,但也安全。船员里几个迪克西,家在这边,
嚷着要加入南方军。百慕大那儿,又有俩胆小的,听说开战,卷铺盖跑了,这两
天得招几个新人。”

  不远处马里诺正安排人手从船上卸下毛呢,火药,皮革等货物,卡特家的4公
子查尔斯也代表南方军军需部,过来签收和带走这次运来的部分物资,剩下的东
西才归卡特先生所有,雅各布去找门路分销。现在南方政府一面宣称要打击走私,
一面又依赖走私,我手持军需部通行证,晚上出门也没人管了。

  我牵着斯蒂芬妮的手,往卡特先生的庄园走,脚下的石板路硌得人生疼。她
的金发在风里晃,像枯草晃在秋天的田里,蓝眼睛低垂盯着脚下,没了往日的甜
笑。她快走几个上前抓着我的手,手心凉得像浸了水的布,步子慢得像在拖。我
低头看她,穿着那件旧棉裙,腰细得像柳条,肩头却塌着,像背了看不见的担子。

  到了庄园门口,她停下,蹲下来,慢吞吞脱下我圣诞节时给她买的那双旧皮
鞋,她光着脚踩在泥地上,脚趾蜷着,低声说:“主人,奴隶没鞋穿的……不配。
以后,不能穿了。”

  她把鞋递给我,嘴角抖了抖,像是想笑又笑不出,眼眶红得像抹了胭脂。

  我接过鞋,看到她的脚底沾了泥,细白的脚踝在晨光下像白瓷,刺得我眼酸。
我从包里掏出一条刚买的灰色旧披肩,给她披上,低声说:“别冻着,庄园夜里
冷。”她嗯了一声,头埋进披肩,像是想藏住那点泪光。我心头一疼,舍不得她
这模样,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拍拍她肩,哑声说:“去吧,卡特先生那
儿安全。”

  乔伊从庄园里迎出来,他瞅了眼斯蒂芬妮,冲我眨眨眼:“你放心,这丫头
我偷着照看。卡特那老狐狸忙着算账,哪顾得上她?饭我多分她一口,活儿我替
她挡点,你安心做你的事去。”

  我点点头,低声说:“谢了,乔伊,拜托你了,回头给你带瓶好酒。”

  他摆摆手笑道:“别婆婆妈妈的,回来请我喝一杯就成,卡特先生正在等你。
”斯蒂芬妮抬头看了我一眼,眼底湿漉漉的,像暴风雨前的海,没说啥,跟着乔
伊往庄园里走。她的背影瘦得像根芦苇,披肩晃得像破帆,我拿着那双旧鞋放进
布袋里,站了半天,直到看着她拐进院子,才转身走向另一边。

  卡特先生在庄园的书房等我,屋里一股墨水和雪茄的味儿,桌上摊着账本和
地图。他神情严肃,我一进门,他起身,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莫林,来的正好。


  没等我开口,他指着一个矮胖的男人,穿着邦联海关的灰制服,胸口别着块
铭牌,脸圆得像满月,笑得却没温度。“这位是萨凡纳海关的布朗先生,以后兴
许有别的任务交给你。”

  布朗冲我点头,眼神像在量我分量,说了几句场面话——港口查得严,货得
小心——便拎着帽子走了,皮靴踩得地板咚咚响。

  门一关,卡特先生点上雪茄,吐了口白雾:“莫林,往后枪得随时带身上。
这地儿,治安本就乱,美国如今更像个火药桶,外国也不太平,海上劫船的,陆
上抢货的都逐渐多了。”

  我点点头,他又拉开抽屉,推过来一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棉花的价和船
期,“棉花的事,英国佬急着要,价压得狠。你跟霍克、马里诺多合计,计划他
们定,我不掺和。眼下,我只信你们仨外人的本事。货运也好,别的任务也罢,
我给你们撑腰,别让我失望。”

  我没吭声,折好纸塞进包里,起身告辞。卡特没留我,只挥挥手,烟雾在他
身后散开,像堵灰墙,在我身后另一个穿着黑大衣的人匆匆走进去。

  到了楼下乔伊给我拿来一把棕贝斯燧发枪,乔伊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现在
好枪得让当兵的先用,到咱们手里就剩下这个,你也别嫌弃。”

  我拿过来稍微看了看,发现是新换的火石,保养的还不错,可见乔伊是费心
了,我向他致谢后离开。我回到我住处时,雅各布也正在关门,我跟他闲聊了几
句才进屋,在我的房间了,霍克挺随意的自己找地方躺下了,见我进来了笑了声
说:“莫林,你这破地儿咋回事,连个姑娘的影儿都没了”

  我把包往桌上一扔,给他倒了杯啤酒:“玛丽是我从露西那儿租的,干活麻
利,可不归我。露西开了个下等小妓院,里头几个黑奴女郎,皮实,价也低。明
晚我带你去,给你介绍一圈?”

  霍克哈哈一笑,烟斗一敲桌子,火星子溅了点:“黑奴女郎?行啊,露西那
老娘们儿有点门道,不过你那小金毛呢?斯蒂芬妮,细腰大眼的,咋不留着暖被
窝?”

  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说:“她留在这不方便,我送她去卡特先生庄园寄存了,
乔伊帮着照看。”

  霍克坐起来喝酒说:“下次吧。这趟我就休息2天,现在船上一半是新水手,
得磨合。我打算傍晚开船,两艘船先散开,到了巴哈马外海再汇合,去古巴把棉
花卖了,停个二,三天,装满朗姆酒和咖啡,半个月就能回。这趟不光赚钱,路
上还能练练人——新水手得教,遇上封锁船咋躲,风暴咋抗,到了岸上咋跟古巴
佬谈价。我带你一把,学着点,莫林。”

  五月初的傍晚,萨凡纳的码头笼罩在一片昏黄的薄雾里,我提着我的行李,
准备去码头登上了青瓷号,开始了我作为邦联代理人的第一次行程。

  临走前雅各布一副很自信的样子说:“放心,这里我以后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我想了想,把行李里面,那把1851式转轮手枪和子弹留给了雅各布:“这是
我去年年初给中国过来谈军火生意时,军火商送的,我一直放在柜台后面,但一
直也没用上,现在给你了。”

  霍克船长领我进了他船长室,墙上挂着几张航海图,桌上摊着罗盘,六分仪
等海事测量仪器。

  青瓷号船员一共24人,个个晒得全身发红,霍克管得松,分工清楚:大副叫
哈姆,瘦得像根麻杆,专管航向和风帆,吆喝起来像狼嚎;二副兼管蒸汽机的胖
子琼恩,满脸油汗,成天钻机舱骂锅炉工;

  水手16个,分两班倒,爬桅杆、拽绳索、擦甲板,手上老茧厚得能磨刀;锅
炉工4个,黑得像从煤堆里爬出来的,铲煤铲得胳膊比我腿粗;厨子老比尔,瘸了
条腿,成天煮豆子和腌鱼。还有个见习生小乔治,十六七岁,跑腿送信,脸嫩得
像没见过太阳。船员个个忙得脚不沾地,骂声笑声混着号子,吵得耳朵嗡嗡响,
只有我是个多余的闲人,整日吹着海风,看着日出日落。

  青瓷号的货舱塞满了棉花包,甲板上堆着帆布和索具,留给人活动的地儿不
多。淡水装在木桶里,喝起来一股铁锈味,每天定量。睡吊床,挂在下层甲板,
夜里风浪一颠,晃得人肠子都缠一块。吃饭时水手们面对手里的食物,一个个表
情痛苦,他们跟我说,船上这伙食,已经几百年不变了,硬饼干加咸牛肉的乱炖,
变化是现在三分之一左右主食变成了土豆,增加了柠檬汁水。排泄的话,船头有
几个直接通向海中的坑位,小的直接在船舷边解决。

  航行中霍克船长不时模拟以后可能遇到的各种状况,指挥船员忙上忙下的训
练人手。临近古巴海域时,冒出1艘小型海盗船来,20多个人挥舞起各种武器张牙
舞爪的,不时有铅弹打在船舷上,霍克船长也从船长室的轻武器柜里取出十把棕
贝斯燧发枪,指挥船员用这种老旧的燧发枪还击,我想起我也带了一把棕贝斯和
10发子弹过来,算是终于有点用处,燧发枪一开火硝烟很大,很快我们就看不清
对方在哪了,但还是不停朝一个传来喊声的概略的方向开枪,海盗们靠近后扔出
几个带火的陶罐,火枪不停的往船上射击。

  正乱着,远处传来一声炮响,低沉得像闷雷,海面震得晃了晃。我抬头一看,
雾里冒出两艘西班牙巡逻炮艇。正要强行登船的海盗们一愣,喊声弱了,领头的
骂了几句,掉头就跑,冲向旁边的浅滩。西班牙炮艇没追,朝天又放一炮,轰隆
声压得耳朵疼,像是警告。

  船员们一阵欢呼后,有多个水手来向船长报告,刚在的战斗中燧发枪几次出
现点火失败问题。霍克抹了把汗,啐了口:“这帮狗娘养的,跑得倒快!”他拍
拍我肩,咧嘴笑:“莫林,干得不错,枪法烂归烂,胆子没丢!”

  霍克船长见船员散了,私下跟我说:“这些棕贝斯枪是买船时,卖家随船送
的,和平时期我也没遇上过海盗,没想到这把真要用上就不好使了。”

  青瓷号和百合号跟着炮艇的指引,晃晃悠悠进了哈瓦那港。”上岸后霍克船
长十分熟悉的领我左走右走,拐进一个小巷子里,领我进了一个挂牌:罗德里格
商会,的地方,对方一看是老主顾,也不多废话,说按照老规矩,棉花换咖啡和
朗姆酒,以物易物为主,有少量差价再拿现金结算。整个交易过程行云流水,就
给办完了。

  霍克点上雪茄,吐了口白雾,冲我挤眼:“莫林,学着点,谈买卖,嘴甜手
快!”

  剩下的事儿就是装卸货,港口的工头吆喝着本地工人,搬空货舱后,往船上
装朗姆酒桶和咖啡袋。霍克说停三天,货得装满,水手得歇口气。

  这是我第一次来古巴,霍克找个了出身当地的船员陪着我,趁着青瓷号和百
合号装货的空当,我们两人一起溜达进城,看看这古巴的模样。街头窄得像缝,
石板路烫脚,椰树影子晃得眼花,西班牙堡垒的炮台远远蹲着,像只瞪海的怪兽。
街上水手,商贩挤成一团,西班牙语的骂声笑声吵得耳朵疼。

  在哈瓦那郊外的一处甘蔗田,我遇到一群华人苦力在里头干活,一个个垂头
丧气,破衣烂衫,白人监工骑马,皮鞭甩得啪啪响,抽在华人苦力背上,皮肉裂
开,血渗进泥里,跟抽旁边的黑奴一个狠样。几个华人猪仔头站在边上,花衬衫
油亮,叼着烟,笑得像豺狼,手里晃着鸦片包,冲苦力喊:“干完抽一口,包舒
坦!”苦力低头不吭声,锄头慢得像拖命,眼里已经像死灰。

  再往前路边有棵大树,枝粗得像房梁,树下阴气森森,树上吊着七八条绳子,
每条绳子挂了1个华人苦力,脖子歪着,破布鞋在风里晃,

  我站在树下,呆了半天没有动,一个白人监工路过,瞪了眼树上的死人,啐
口唾沫骂:“又他妈寻短见,懒货!”

  我正愣神,树下走来个瘦小的中国人,三十来岁,灰布长衫,脖子上挂着一
个十字架,手里拿着本破笔记本,边写边念,字密得像蚁群。身边跟着个西班牙
传教士,高鼻梁,黑袍拖地,手拿圣经,眼神还算和气,他嘴里念着经文,正在
为树上的亡魂做祈祷。

  那中国人见我,眼睛一亮,停下笔,笑着说:“瞧你这打扮,挺稀奇,不是
本地人吧”

  他声音带点书卷气,我按中国的江湖规矩,拱手说:“在下直隶人。”

  他笑得更开,往前凑了半步:“敢问贵姓?看你不像普通水手。”

  我苦笑一下说:“我如今用个假身份,朗德·莫林,图个办事方便罢了。”

  他愣了下,眼里有点惊讶,点点头,没追问,拱手说:“在下李敬,字敬之,
广州来的书生,跟着这位传教士做他的仆人,看到此情此景,就想要做点什么。


  他指指笔记本,声音压低:“我在记苦力的日子,鞭子、工钱、死人的事,
一字不落,洋人签契约,骗人说海外赚钱,到了这儿,工钱扣光,鞭子不停,猪
仔头还是华人,坑自家人最狠,一味拿鸦片祸害人。朝廷不查,广州的船还得送
人。”

  他合上本子,手抖了下,“我记下来,带回去,等以后回去,我找个爱民的
好官,求他上书朝廷,禁了这卖人的勾当。”传教士拍他肩,低声说了句西班牙
语,像催走。

  李敬之冲我抱拳:“莫林兄,保重,乱世,活着不易。”

  青瓷号与百合号从哈瓦那返航的一路上,海上风平浪静,霍克船长叼着烟斗,
哼着水手小调指挥船员在萨凡纳外海等待夜幕降临,到星光铺满甲板时,再航向
萨凡纳河口方向,萨凡纳河口水量较大,在河口处形成了许多支流和沙洲浅滩,
是和北方海军捉迷藏的理想地带,河口主航道有普拉斯基要塞把守。

  临近萨凡纳港时我感到睡不着,到船舷处看看,此时已经是深夜凌晨,突然
传来几声炮响,几发炮弹朝着这里飞来,打坏了航行用的风帆,索具也断了几根,
值班的水手们忙着收帆,睡觉的水手也猛然被剧烈摇晃和炮弹的声音惊醒,纷纷
起来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此后隔几分钟,就会在船只附近打出几处水柱,有一个老练的水手说道:“
从刚才炮口火光的位置看,打我们的应该是自己人,炮弹是从南方军岸炮方向来
的,不过距离太远,天黑他们也没法校准,就是瞎打。”

  此时船只处在逆萨凡纳河而上的航行中,失去了风帆做动力,就只能希望蒸
汽锅炉出力,要不河水会把船只冲向外海。黑夜中锅炉工忙中出错,锅炉迟迟启
动不起来,大家急也没用,只能等机械师先修好锅炉,一个新人水手想要带着油
灯爬上桅杆去发信号,脚底一滑油灯掉在甲板上,险些酿成火灾。好在这时炮声
停了,大家稍微安心一点。在黑夜中折腾了几个小时后,蒸汽机终于缓缓启动,
压力开始达标,船只重新向上游开去,不久到达了萨凡纳港。

  第二天我们得知,南军岸炮守军都是新人,他们在夜里看不清,又见我们没
发出识别信号,就朝着船影打了几轮。天亮了霍克船长仔细把船检查一遍,认为
问题不大,几天就能修好。

           ***  ***  ***

              【第六章·完】

                第七章

  1861年夏

  上岸后,霍克船长和马里诺总管交代一些船只修理和改装的事,我去找露西,
让她给哈克船长安排个临时住处。然后我和霍克船长一同径直赶往卡特先生的庄
园。此时萨凡纳的天气像湿棉花裹着人,庄园的橡树荫下却透着一丝凉意。卡特
先生的长子詹姆斯,种植园的经理,站在门廊迎接我们。他穿着亚麻衬衫,袖口
挽到胳膊肘,眼神冷淡,嘴角挂着抹轻蔑的笑,像在掂量两块不值钱的货,嫌我
们从码头带来的海腥味脏了他的地。

  霍克叼着烟斗,懒散地靠着柱子,简短说了古巴之行:「挺顺利。老主顾那
儿,棉花换了约定的咖啡和朗姆酒,没啥岔子。」詹姆斯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
不耐,像是听腻了码头冒险家的花言巧语。

  他从旁边的小桌子上拿起两封信递给我,冷冷的说:「我老爹去里士满办事
了,临走留下这些。一封是海关布朗先生的介绍信,一封是我老爹的,里头有活
动安排,你照着办就是。」

  我接过信,心头一沉,卡特先生上次说完全信任我,可从这两封信看来,我
必须服务于南方的总体计划,并无多少自主权,不过是颗棋子罢了,推到哪儿算
哪儿。

  詹姆斯打量我们一眼,语气平淡:「船帆和索具修好要五天,你们就在这儿
歇着。我安排了住处,霍克,2楼有你老房间,洁琳会伺候你。」他眯眼看了我一
眼,嘴角轻动,「莫林,你在1楼也有间房。斯蒂芬妮是你的人,随你使唤,但别
越规。庄园里随便走,想吃啥自己买,或者跟厨房打声招呼。」他补充一句,带
着点警告:「别给我惹乱子,码头那套花活儿,在这儿行不通。」

  说完,他挥挥手,像赶两只闲杂的狗。我察觉到他眼底的不屑,像是嫌我们
两个人不配踏进主宅。出了门廊,霍克拍拍我肩,低声说:「别往心里去。詹姆
斯那德行,不是冲你,是码头上干活的他都瞧不上,觉得我们兴许跟北方有勾结,
只会招摇撞骗混日子,跟犹太人一样讨厌。」

  我微微一笑点点头,想当初刚来萨凡纳,我被安排跟家务奴隶挤一屋,如今
好歹住进主宅,虽在1楼,待遇压低点,倒也很适合我这不黑不白的身份。

  霍克船长请我先到他的房间里待会儿,他的房间虽然刚打扫过,但果然是宽
敞明亮,看起来十分整洁,霍克看着外面的棉花地和我说起了哈克船长这个人:
「哈克·布兰德,你叫他哈克就行,他出身加拿大的效忠派,美国闹独立的时候他
家支持英国,被独立派驱逐了,在加拿大重新定居,后来他父辈参加了美英战争,
他家历来的看法就是把美国当叛乱势力,反对美国扩张,但他很不喜欢卡特家的
庄园,来了一次,就拒绝再来下一次。」

  我下楼招来斯蒂芬妮,她从庄园后院小跑过来,棉裙沾了泥,赤脚踩在石板
上,脚底脏得像抹了炭。金发乱糟糟地披在肩头,蓝眼睛亮得像雨后晴空,见了
我,嘴角弯出点笑,低声喊:「主人……」

  那声音软得像刚冒出嫩芽的棉花。她低头抠着裙角,指甲轻轻刮着布料,发
出细碎的沙沙声,她还偷瞄了我一眼,眼睫一颤,赶紧又垂下头,小动作可爱得
像只受惊的雀,偏偏又带着股顺从的劲儿,让我心头一热。

  我带她进一楼的房间,屋子简单,木床铺着粗布被,窗外是庄园的棉花田,
风一吹,白花晃得像海浪。我端来一盆水,蹲下给她洗脚,指尖滑过她脚踝,细
白的皮肤下青筋像藏了条溪流。她脚趾蜷缩几下,像怕痒似的轻轻一缩,又立刻
伸直,小心翼翼地配合我,蓝眼睛偷偷瞟着我,湿漉漉的,像在试探我会不会嫌
她脏。

  我没吭声,洗完脚,拿了块湿毛巾,示意她脱衣。她咬咬唇,手指抓着裙摆,
犹豫了片刻,慢慢解开裙子,露出满是鞭痕的身子,旧疤叠着新痕,像玉上刻了
乱麻。她站得笔直,肩头微抖,手指不自觉地揪住一缕金发,绕来绕去,像在给
自己找点安全感,那模样娇得让我喉咙一紧。

  我用毛巾擦她肩头、腰侧,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瓷器。她身子微微颤,像只小
猫嗅着危险,却又乖乖不动。擦完,我低声说:「这几天你好好歇着,只伺候我
一个就行,别的事不用管。」她嗯了一声,睫毛垂着,像遮了层雾,嘴角却不自
觉地弯了弯,像松了口气,露出点羞涩的笑,甜得让我心跳漏了一拍。

  她沉默了一会儿,手指还在绕着那缕金发,忽地抬头,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我,低声问:「主人,您这么宠我,占着我,是不是因为我跟艾丽莎一样,长得
像白人小姐?」她声音细得像风,手指不自觉地抓紧裙角,指甲掐进掌心,像是
怕我一句否认就碾碎她。

  我看着她坦然说:「是。你的浅金发,雪白的肌肤,柔美动人的脸,从第一
眼就让我迷上了。」

  我心里翻起波浪,斯蒂芬妮的美,勾得我放不下来。可她那奴隶的身份,鞭
痕满身,注定上不了台面,做不了正房妻子。想想当初我说过要把她当半个家人,
如今看来,当个妾倒正合适,暖床顺心,柔情可依。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她这
模样,卑微得让人怜,又顺从得让人醉,留她在身边,日子总归好过些。她低头
咬唇,像在思考我刚才的话。

  她又问,声音更低:「那要是……我被这儿的白人监工,警卫糟蹋了,您还
要我吗?」她眼眶红了,身子微微前倾,像在等我判她生死。

  我盯着她没犹豫:「要。从买下你那天起,我就知道你不是处女。约翰逊要
过你,之前的那些主子也糟蹋过你,我从没嫌弃。我把你送来,就是怕约翰逊把
你从我身边抢走,永远抢走。别的都是小事。」

  我心里想,她这身子,早就不是她自己的,监工警卫的脏手又能多脏几分?
可她那蓝眼睛,那顺从的娇态,依然是我放不下的,做妾,够了,多了她也配不
上。

  她眼泪淌下来,滴在木地板上,声音抖得像风里的柳:「我不敢奢望艾丽莎
那样的结果……我只求您,别不要我。我就怕这个。我知道我脏,不干净……」
她哽住了,头低得像要埋进胸口,手指又开始揉得布料皱成一团,那小动作慌乱
又可爱,像只怕被弃的猫。

  我一把抱住她,手掌贴着她瘦弱的背,鞭痕硌得我掌心发麻,低声说:「别
多想。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跟我欢爱。」她身子一颤,靠在我怀里,眼泪洇湿我
的衬衫,像雨打在枯叶上,凉得我心头一紧。她手指轻轻抓着我的衣襟,像怕我
这会儿就溜了,那股紧张又顺从的劲儿,甜得让我脑子一热,只想把她揉进怀里。

  房间的木窗半掩,棉花田的风偷溜进来,带着泥土的腥甜,油灯火苗晃得墙
上影子乱跳。我与斯蒂芬妮的缠绵像被这暑气蒸得更黏稠,激烈得像暴风雨前的
海。她那身子,早已是我放不下的,如今连她那双赤脚,细白得如剥了壳的荔枝,
脚趾蜷曲时透着羞涩的弧度,都让我觉着满是魅力,像是玉雕,勾得我心头直痒。
可她的心,像蒙了层雾,我摸不透,却又舍不得放手。

  今晚她站在床边,棉裙滑到脚踝,蓝眼睛湿漉漉的,空洞得像暴雨后的海面,
依然表情麻木,可她嘴角偏又挤出点笑,柔得像在讨我欢心。她小步挪到我跟前,
手指不自觉地绕着一缕金发,绕了又放,慌乱得像只怕被弃的雀。忽然,她低声
呢喃:「主人……我这样,您真不嫌?」话没说完,她咬住唇,牙齿陷进唇肉,
泛起浅浅的白痕,像怕问多了惹我厌。

  我坐到床边,拍拍她脸蛋,指尖滑过她软得如缎的脸颊,声音低哑:「过来,
慢点,别急。」她眼睫一颤,身子微微抖,像是被我的话烫了下。膝盖碰着床沿,
她差点绊倒,赶紧扶住床柱,喉咙里挤出细细的哼,像是疼又像是怕。她抬头偷
瞄我一眼,蓝眼睛空洞依旧,可那空洞里似有道裂缝,藏着点想抓住什么的渴望,
又被恐惧压得粉碎。她慢慢坐下,却又强迫自己顺从,那小动作可爱得让我喉咙
发干,可她眼底的挣扎,像根刺,扎得我心头隐隐作痛。

  她低声说:「我这样的,配不上您……可我不想再被卖,不想再挨鞭子……」
她眼眶红了,泪珠悬在睫毛上,像露珠挂在草尖,摇摇欲坠。

  我没吭声,手掌摩挲她脚背,凉得如晨露,带着点泥土的咸。我低头吻她脚
尖,唇触到那柔滑的弧度,像海风卷来的野花。她身子一僵低低哼了声,像是羞
又像是怕。蓝眼睛偷瞄我一眼,像是怕我这温柔只是场梦,醒来又是监工的皮鞭。

  我起身紧紧的抱住她,让她尽量的靠近我:「你放心,我永远都会要你,都
不会卖掉你。」

  她发出细碎的声音:「主人……您别……别给我希望,我怕……怕留不住。」
她声音哽住,泪珠终于滑下来,滴在脚背上,和水混成一片,凉得我指尖一颤。

  我坏笑着抬头,手指滑到她小腿,捏了捏她紧实的肉,软得如刚揉开的奶油,
烫得我掌心冒汗。「躺好。」我低声说,拍拍她大腿。她点头,脸红得如刚摘的
樱桃,慢慢躺下,金发散在枕头上,像麦穗铺了满床。她胸脯起伏,乳晕粉得如
初绽的蔷薇,乳尖挺立,随呼吸颤得如风里的柳叶。她的眼神还是空的,像魂被
抽走一半,可她偏偏努力迎合,腰肢微抬,腿微微分开,像在献出自己,讨我欢
心。可她手指却不自觉地抓紧床单,揉得布料皱成团,像在跟自己较劲,像是怕
一松手就坠进深渊。

  我俯身压上去,手指探进她大腿根,湿滑得如刚挤的蜂蜜,紧得如丝绸勒住,
热得如烧红的炭。她低声喘,纤腰扭得如溪水绕石,臀肉在我掌心颤,弹性如新
发的面团。她的叫声细碎又诱人,像夏夜的虫鸣,起初低得如叹气,渐渐高了,
甜腻得如蜜饯撒在舌尖,夹着点哽咽,像是疼又像是醉。可那叫声里藏着裂痕,
像被硬生生扯开的丝,尾音拖着颤抖,像在求饶又像在抗争。她眼角的泪珠滑下
来,淌过脸颊,滴在枕头上,她却咬紧唇,喉咙里挤出更甜的哼,像是用尽全力
讨好我,怕我一停下就扔了她。

  我腰一沉,她湿热的阴道裹得我如掉进温泉,每一下都烧得我脑子发昏,汗
水从我额头滴到她锁骨,砸出细小的水花。她的叫声更乱了,高低起伏,如被风
吹散的柳絮,甜得腻人,可那哽咽越来越重,像在喊疼又不敢喊出口。她双手搂
紧我脖子,指甲陷进我背,划出热辣的刺痛,腿缠上来,肌肉紧绷,夹着我腰,
如藤蔓缠树。她的手指却抖得更厉害,抓着我衣襟,像怕我这会儿就溜了。

  她低声呢喃:「主人……别不要我……」话没说完,她哽住了,泪水洇湿我
的衬衫,凉得我心头一缩。可她腰肢还是迎着我动,像是怕一停下就没了活路,
那股挣扎与顺从绞在一起,甜得我血脉贲张,脑子一片空白。

  我喘着粗气,翻过她身子,让她趴在床上,脸埋在她颈后,鼻腔灌满她头发
淡淡的皂香,夹着汗水的咸。我的手滑到她臀上,掌心贴着她圆润的弧线,皮肤
烫得如刚出炉的饼,汗珠滑过鞭痕,如珍珠滚在白玉,闪着油灯的光。她哼声里
夹着顺从,腰塌得更低,臀肉颤得如水面涟漪。可她手指却攥紧床单,指甲几乎
掐进肉里,像是想借疼压住心底的恐惧。她低声说:「主人……我怕……怕您哪
天腻了……」她声音细得如蚊鸣,尾音抖得如风里的蛛丝,像在问我,又像在问
自己。

  她的反复确认显得如此不自信,和渴求,但又表现得如此自然,让我感到有
些烦又无奈。

  我低声哄:「乖,别怕,慢点来。」她喉咙里挤出细碎的声,软得如风铃,
臀微微抬,迎着我动,紧致得如要榨干我,每一下都烧得我头皮发麻。她的叫声
更高了,甜腻得如蜜糖淌在心头,可那哽咽像根刺,藏在每声尾音里,像在喊
「我不配」「我怕失去」。到最后,她瘫在我怀里,脸红得如烧透的胭脂,唇肿
得如咬破的樱桃,眼角挂着泪珠,胸脯还在颤,汗水黏着金发,贴在她额头,如
画里的妖精。她的眼神还是空的,像蒙了层灰,可那泪水,那颤抖的手指,像在
告诉我,她有多怕这片刻的温柔只是场梦。

  我早上出门去码头给斯蒂芬妮买了一大条鱼,让渔家帮忙做好了,又去庄园
的厨房拿了几片黑面包,配上一碗洋白菜汤。我端着这些回到房间,斯蒂芬妮已
经醒了,站在床边。见我进来,她蓝眼睛一亮,赶紧挤出点笑像在讨好,可笑的
有的惊慌,像是怕我带了什么坏消息。

  我把面包和汤搁在床头的小桌上,把鱼肉也从小桶里倒出来,装进一个盘里,
这个小木桶还得还给渔家。她身子一颤,空洞的蓝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受惊的小
鹿,她低声呢喃:「主人……这是……」话没说完,她咬住唇,牙齿陷进唇肉,
泛起浅浅的白痕,像是怕问多了惹我厌。

  「吃点东西,鱼也是你的。」我指指桌上的面包和汤,声音放柔,像哄只受
惊的小麻雀。她点点头,手指松开裙角,慢慢伸手拿面包,指尖抖得像风里的叶,
抓了片面包又放下,像是怕吃错了惹我不高兴。她低头瞅着汤碗,闻了闻那寡淡
的味,她声音细得像蚊鸣,尾音抖得像蛛丝,泪珠又悬在睫毛上,像露珠挂在草
尖,摇摇欲坠。

  我没吭声,坐到她身旁,手掌贴着她瘦弱的背,鞭痕硌得我掌心发麻,低声
说:「吃吧,别多想。」她嚼得慢吞吞的,像在咽石头,眼泪滑下来,滴在汤碗
里,荡出细小的涟漪。我搂住她,手指摩挲她脚踝,脚趾蜷了蜷,像在躲触碰,
又不敢缩回去,可爱得让我忍不住低笑。

  她察觉我的笑,蓝眼睛偷瞄我一眼,赶紧埋进我胸口,手指轻轻抓着我的衣
襟,像怕我这会儿就溜了。她低声呢喃:「主人……我尽力了……您别嫌我……」
那声音抖得像风里的柳,甜得我心头一热,可她眼底的裂缝,像在告诉我,她的
心,早被这世道碾得稀碎,留下的只有这卑微的顺从,和对被弃的恐惧。

  出了庄园,晨雾还挂在萨凡纳的街头,空气里夹着海腥和烧炭的味儿。我先
拐去店里瞧瞧雅各布。铺子门半掩,里头堆着几箱子弹,铅味呛得人鼻子发痒。
雅各布正埋头记账,见我推门进来,说:「最近街上治安不稳,仗一打起来,人
心就乱了,你留那把转轮手枪可真让我踏实不少。」他顿了顿,瞅着我,笑得有
点贼,「这玩意儿不便宜吧?」

  我耸耸肩,靠着柜台,懒散地说:「我哪知道?好像是挺难买的。」我从怀
里摸出5美分,推到他跟前,「给我拿20发步枪子弹,钱你收好,别推,要不你账
不好做。」雅各布笑着收下,麻利地从木箱里数出20发铅弹,包在油纸里递过来。

  我接过弹药,随口提了句青瓷号遇海盗的事,雅各布听得眼亮,拍着大腿直
嚷:「你这命硬!下回带我见识见识!」

  我注意到雅各布脸上好像被人打过,问他咋回事,雅各布倒也一副无所谓的
样子,继续在纸上奋笔疾书,头也不抬,像是故意遮羞的说:「你知道马修家有
个女儿叫安妮吧,我见了几次也觉得喜欢,就去马修家向她求婚,被她妈用擀面
杖打出来,她妈还挺凶,说决不能把女儿嫁给我这种犹太奸商。」

  离开铺子,街上人影稀疏,空气里飘着股不安的味儿。我远远瞧见杰克,肩
上扛着一根长矛,矛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腰间还揣着一把胡椒瓶手枪。他在街
角来回踱步,像是巡逻的猎狗,眼神扫过每个路人。我走近了好奇的问:「杰克,
民兵不是不收混血吗?你这怎么还上岗了?」

  杰克撇撇嘴,矛杆往地上一杵,懒洋洋地说:「规矩是没改,可前线缺人,
后方也松了口。让我临时顶两天,干满了给几美分。」

  他拍拍腰间的手枪一笑,「好枪都送弗吉尼亚了,州军赶制了点长矛给咱们
这后方用。抓个逃奴哪用啥好家伙?」他眼神黯了点,低声嘀咕:「不过这日子,
瞧着是越来越乱了。」

  转过街角,空地上几个人正弯腰侍弄土豆苗,泥土翻得新鲜,绿叶晃得像在
喘气,开杂货铺的朱莉蹲在田边,围裙沾了土,抬头见我,皱着眉抱怨:「莫林,
盐价又涨了!这仗一打,啥都贵啊。」

  她直起腰,抹了把汗,叹气道:「我跟邻居合计着种点土豆。」我笑笑,从
她摊子上挑了几条熏鱼,闻着有股柴火的香,递过去几美分钱。

  朱莉接了钱,瞅着我,半开玩笑地说:「哟,给你那金发小情人补身子?」
我没接话,心里却想着斯蒂芬妮嚼黑面包的模样,瘦得像根柳条,得让她多吃点,
别再病了。

  我又去码头瞅了眼马里诺。他正站在栈桥边,吆喝着几个水手卸货,额头汗
珠亮得像油,见我过来,他揉揉脖子,苦笑说:「莫林,这船现在都挑夜里跑,
我觉都睡不好。」他指指远处一艘破帆船,摇摇头,「这仗打得,人都跟耗子似
的。」

  不远处,艾丽莎和安东尼手挽着手,站在一棵老橡树下,俩人低声说着什么,
笑得像偷了蜜的猫。艾丽莎穿着件浅蓝裙子,头发扎得齐整,脸上那股机灵劲儿
遮不住,活像个白人小姐。安东尼凑近她耳边说了句啥,她咯咯笑,轻轻推他一
把,俩人肩并肩,甜得像刚酿的糖浆。我看着这光景,心头一酸,很是羡慕。

  我走到青瓷号边上瞧瞧。船身斜靠在栈桥旁,船甲板上还带着海水干涸的盐
渍,桅杆在风里微微晃,像个疲惫的老兵。威廉,混血的修船工人,正蹲在甲板
上,和几个水手一起补船帆,针线穿得飞快,汗珠从他额头滑到鼻尖,滴在帆布
上。他一抬头见我,咧嘴笑,露出一口不太齐的牙,手里针没停,喊了声:「回
来啦?」

  我从怀里掏出一小瓶朗姆酒,棕色的瓶身在阳光下闪着暖光,递过去:「给
你,路上带回来的。」威廉也不客气,接过瓶子,拧开盖咕嘟喝了一口,喉结上
下滚,抹抹嘴,笑得眼眯成缝:「哈,够劲儿!你们这趟运气不赖,船伤得轻,
帆破几道口,桅杆裂了点皮,修修还能跑。」他晃晃瓶子,冲我挤挤眼,「这酒
不错,下回多带点!」

  我在码头还遇到了哈克船长也在整备自己的商船,我们闲聊了几句,哈克船
长对我说:「我来帮南方主要是为了钱,你要知道开战前,美国可是供应了英国
大部分的棉花进口,现在打起来后,英国的棉纺织业都陷入了原料短缺,棉花价
格飞涨,纺织业工人也都很是不满,对南方的州权主张,我也比较认可,但卡特
家的棉花园,那真是个吃人的魔窟,白人监工毫无必要的随意殴打黑奴,只是为
了取乐或者恐吓,白人监工和警卫还毫无羞耻的追逐女黑奴,并强行与之交欢,
这真是让我感到心里很厌恶。」

  离开码头,我晃到露西的酒吧。门一推,里头烟雾混着麦芽味扑鼻,几个水
手围着桌子吆喝,掷骰子掷得叮当响。艾米端着托盘,从吧台后头钻出来,见我
进来,手里一盘柠檬水差点洒了。她低头把杯子搁我跟前,眼神闪躲,像只受惊
的兔,瞟了我一眼又赶紧扭开,嘴角挤出点笑,细声说:「先生……喝点啥?」
我接过杯子,柠檬的酸香冲淡了烟味,抿了一口,问露西:「玛丽呢?没瞧见人。」

  露西正擦着吧台,头也没抬,懒懒地说:「在楼上接客呢,忙着。你放心,
我现在对她,比从前可好多了。」她顿了顿,瞥我一眼,嘴角扯出点笑,「她那
身段,还挺招人。」我没接话,心里闪过玛丽那双硬得像石头的眼,想着她在楼
上陪笑的模样,心头有点堵。

  佐伊,露西的妹妹,凑过来,靠着吧台,压低嗓子说:「莫林,艾丽莎那事
儿我听说了。你知道不?新奥尔良那边,真有过白人姑娘被当混血女奴拐卖的,
官司还打赢了!那姑娘叫萨洛梅·穆勒,是个德国来的姑娘,1816无夏之年大饥荒
时从欧洲逃过来的,等船到岸了,她才4岁就父母双亡,被卖给一个甘蔗种植园主,
从小也经常挨打,被主人强奸,啥罪也没少受,后来偶然机会被同乡认出来了,
纠集了好几百一起来的白人去法院打官司,才给判下来成了自由人,但她当奴隶
期间生的3个孩子怎么也要不回来了。」

  如果去年,我肯定会对萨洛梅的遭遇深感惊讶,但现在我已经对美国奴隶主,
的行事作风有所了解,惊讶程度也相应的降低,我想起中国有,两县令竞义婚孤
女的故事,不过中国那个结局要好不少。

  离开酒吧,我顺便买了一小桶威士忌酒,打算给乔伊带回去。回到庄园,天
已擦黑,棉花田的风凉得像薄纱,裹得人骨头发酥。我把熏鱼和威士忌酒递给乔
伊,他正站在庄园门口站岗,背着棕贝丝燧发枪,枪口上着刺刀,在庄园门口来
回巡视时,还练习几下刺杀动作,他接过东西时微笑一下:「莫林,这鱼够香!
斯蒂芬妮有口福了。」我点点头,低声说:「你想办法给她做顿好的,别让她饿
着。」乔伊拍拍胸脯,嘿嘿说:「包在我身上!」我瞅着他那假装忙活的背影,
心想着斯蒂芬妮嚼黑面包时那慢吞吞的模样,瘦得像根柳条,这鱼得让她多吃点。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霍克船长窝在庄园的书房里,和哈克船长商量英国之行
的事,两人对着海图一顿笔画,计算,要先选好航线,定好日期,然后才能启程。

  临走时,斯蒂芬妮依然不舍,但我回来了一次,多少给了她点,我下次还能
回来的盼头。

  六月初的萨凡纳码头晚上,煤油灯发出昏黄的光,照得石板路湿漉漉的,像
刚被海浪舔过。青瓷号和百合号的货舱已塞满棉花包,水手们在甲板上骂骂咧咧
地绑索具,号子声被海风撕得断续。我拎着行装,肩上背着棕贝丝枪,靴子踩在
石板上咚咚响,心跳却有点乱。

  霍克船长在船头抽烟斗,火光映得他脸像块老树皮,冲我喊:「莫林,快点!
船不等人!」

  我应了声,刚要迈步,身后传来个低沉的嗓音:「朗德·莫林,留步。」

  我一僵,转身一看,两个海关警卫站在雾里,灰制服扣得板正,肩上背着步
枪,枪上的刺刀闪着寒光。领头的那个瘦得像根麻杆,脸白得像刷了石灰,眼神
冷得能冻死人,哼声说:「布朗先生要见你,马上。」

  他伸出手臂,指了指码头边一栋矮楼,窗户透出点昏光,像只半瞎的眼。我
心头一紧,瞧了眼霍克,他皱眉吐了口烟,没吭声。我叹口气,低声说:「走吧。」

  路上这两个警卫示意我把配枪先交给他们保管,等我出来了再还给我。

  海关办公室外,木门斑驳得像长了苔藓,门框上钉着块木牌,上面刷着「萨
凡纳海关」几个字,被海风吹的木牌开裂。门口另一个警卫站得笔直,双手握枪,
眼神扫过我,像在掂量我是不是逃犯。瘦子推开门,冲我一摆头:「进去。」

  屋里一股霉味夹着墨水味,油灯挂在墙上,光线暗得像黄昏,影子晃得墙面
像鬼在跳舞。屋子中央是张黑木桌,堆着账本和一摞文件,桌后坐着萨凡纳海关
的布朗先生,卡特先生介绍的那个矮胖子海关官员,他圆脸挤出笑,眼睛却眯得
像条缝,手里转着根羽毛笔。

  我被瘦子推着坐下,这是一张硬木椅,硌得屁股疼,像坐在块石头上。布朗
笑得更深,牙黄得像老玉米,慢悠悠说:「莫林,别紧张,卡特先生说你靠得住,
我信他。」

  他从抽屉里掏出个1个小木箱,表面刻着海关的鹰徽,火漆封得严严实实。拆
开木箱后,把里面的印花纸张等量分成两份,分别装在两个雪茄盒的夹层里,装
完后用邦联海关的印章加以火漆密封,再把雪茄盒重新包装如新。

  他推过来,又抽出一封信,声音低下来:「这里头是5千美元的邦联棉花债券,
到了英国,按信封里的地址找人,把雪茄盒给他,拿收据回来。信封只能到英国
拆,路上别他妈犯傻。你只要把这东西交给规定的领收人即可,他们自然明白,
之后的事情与你无关。」

  布朗点起一支雪茄抽了一口后又说:「这两盒雪茄,你贴身放着,我看你这
身大衣挺宽松,装在内兜应该正合适,遇到英国海关的人,机灵点,你自己应该
知道怎么应对,雪茄盒里第一层的雪茄都是真货。」

  我接过雪茄盒和信封,觉得这两个雪茄盒像装了铅,手心冒汗。我低头嗯了
声,喉咙干得像吞了沙,哑声问:「接头人是……」

  布朗摆手打断,笑里透着刀:「别问,地址里写着,干好活就行。」

  他顿了顿,靠回椅背,椅子吱吱响,眯眼说:「干成了,回来交收据,我给
你两百美元奖金。卡特还说了,你这红番能公开配枪,非白人能有这待遇,够你
自豪的了。」

  他笑得像只老猫,手指敲敲桌子,冲门口的警卫一摆头:「送他走。」

  瘦子警卫拉开门,枪托撞地板,咚地一声像敲我心。我提着箱子和信封起身,
背上汗湿了一片,感觉像刚从县衙审讯堂出来。布朗在后头哼了声:「莫林,别
让卡特先生失望。」

  我没回头,快步出了门,警卫一脸不信任的把枪递过来。夜风一吹,脸上的
汗凉得像冰,码头边霍克还在抽烟,见我出来,吐了口烟圈,哼声说:「没被铐
走,命硬。箱子啥玩意儿?」

  我沉默一会儿,决定还是不说了,霍克船长似有所悟,也没多问,拍拍我肩,
吆喝水手开船。

  航程约一个月,六月下旬,青瓷号和百合号晃进了利物浦港。海上风浪不算
大,半路一场小风暴砸得甲板像擂鼓,货舱渗了点水,棉花倒是没事。利物浦码
头热闹得像赶集,汽笛吼得耳朵疼,货船挤得密不透风,煤烟味呛得鼻腔像塞了
炭。岸上工人推着货车,汗衫湿得贴背,监工挥着棍子骂,码头边堆满木箱和麻
袋,棉花、毛呢、烟草味混成一团。远处工厂烟囱吐着黑雾,像乌云压城,汽船
的锅炉声轰轰响,像巨兽在喘气。

  下了船,我站在码头,靴子踩在湿石板上,咯吱响。利物浦的街景比萨凡纳
乱十倍,窄巷子挤满水手和商贩,石板路坑坑洼洼,积水映着汽灯的光,像碎玻
璃。街边酒肆门口挂着破招牌,醉汉搂着女郎走出来,嘴里骂着苏格兰口音的脏
话,撞得路人跳脚。卖鱼的小贩推着木车,鱼腥味扑鼻,篮子里鲱鱼闪着银光,
摊边几个乞童裹着破布,眼神饿得像狼。转角有家当铺,橱窗里挂着旧怀表和铜
扣,门前站个红鼻子的胖老板,冲路人吆喝,嗓门哑得像破锣。

  霍克和哈克两艘船的水手都一起上岸,人到齐后,遇到5个穿深蓝色制服的英
国海关检查人员,其中2人阻拦我们的去路,3个人上前检查我们的行李,其中1
人注意到我携带的雪茄盒,我先抽出1支自己划着了火柴点上吸了一口,然后很自
然的给5个海关人员每人分了一支,趁这个功夫,哈克船长上前和其中1个海关人
员握手里,递上几先令的小费,在他耳边说:「给兄弟们买杯茶喝。」

  霍克船长把手搭在我肩上,对查行李的海关人员说:「这是我们船队的文书,
是个梅蒂斯人,我们做棉花生意的用他管账比白人便宜。」

  两个海关人员低声讨论两几句:「这个长得白的杂种看来只是个小角色」

  「那两个船长得行李比较多,看起来更可疑。」

  于是将我的行李草草看过后,觉得没啥疑点,和普通水手一样,轻松放过,
而对霍克和哈克船长的行李进行了更细致的检查,确认没有可疑物品后,让我们
离开。

  这次过关让我觉得,还真如老卡特先生所预料的,我不是白人,容易被白人
忽略和轻视,有时反而行事更加便捷。

  走出海关,再往前还能看到,街心有个集市,木摊上堆着面包、土豆和干奶
酪,摊主裹着围裙,手上油光发亮,喊价喊得满脸红。几个穿花裙的女人提着篮
子,挑挑拣拣,嘴里嘀咕着物价涨得离谱。集市边上,两个巡捕穿着黑制服,拄
着警棍,眼神扫过人群,像在找麻烦。街对面是家裁缝铺,玻璃窗后挂着呢子大
衣,店里灯光昏黄,针线机咔咔响,像是低声诉苦。巷子深处传来手风琴的调子,
断断续续,夹着小孩的笑声和狗吠,乱得像锅粥。

  霍克船长掂着烟斗,指着青瓷号的锅炉说:「莫林,这破玩意儿烧了十年,
咳得像老肺痨。换新锅炉得一个月,七月下旬才能走。」

  他瞅我一眼,嘴角一扯,「你自个儿晃吧,伦敦也好,乡下也罢,别让巡捕
抓了。」

  哈克船长掏出一叠各种颜色纸张的文件,塞给我,坏笑说:「加拿大林业公
司的注册纸,虚的,名字随便填,兴许用得上。玩聪明点,莫林。」

  霍克船长又递给我两张字条,写着他俩的落脚地——霍克住码头边的小旅馆,
哈克在附近找了个破酒肆。我扫了眼文件,会心一笑,塞进包里。

  霍克拍拍我肩,吐了口烟:「有事找我们,地址记牢。别惹麻烦,卡特不爱
收拾残局。」

  哈克咳了声,和霍克两人,一人扛起一个袋子往码头另一头走,背影晃得像
老江湖。

  我甩甩头,决定先去霍克船长家,他家所在的公寓离码头最近,况且他下船
时让我捎话带钱。

  霍克说他在码头跟熟人打了招呼,那人会通知他妻子,一个印度女人,告诉
她,我一会儿过去。我顺着码头边的巷子往中产公寓区走,路过几家当铺,橱窗
里旧怀表和铜扣闪着暗光,老板吆喝得嗓子冒烟。公寓区比码头安静些,红砖楼
挤得紧,窗帘后透出烛光,街角有棵榆树,影子晃得像鬼。霍克的家是个独门独
院的二层小楼,木门漆得暗绿,门环锈得发黑,旁边花圃里几株蔷薇开得正艳,
香气甜得腻人。我敲了敲门,里头传来轻快的脚步声,门一开,站着个女人,模
样漂亮得让我一愣。

  她穿着英国乡下女人的装束,灰棉裙裹得腰细,白色亚麻衬衫扣得板正,袖
子挽到胳膊肘,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的胳膊,眉眼柔得像画里的圣女,只鼻子上穿
了个细金环,透出点印度味儿。她冲我一笑,嘴角弯得像月牙,细声说:「你是
莫林先生?亚瑟提过你,进来吧。」

  我点点头,从包里掏出霍克托我带的钱,小袋银币,递过去说:「霍克船长
让我先把这个给你,他得盯着船换锅炉,晚几天回来。」

  她接过银币,手指轻得像怕碰碎啥,脸上的笑淡了点,眼底闪过丝轻松,像
卸了副担子。她低声说:「亚瑟·霍克,他又活着回来了?」声音有点抖,像在确
认啥。

  我嗯了声,哑声说:「活着好好的,就是忙。」

  她点点头,咬了咬唇,低声说:「谢谢你,莫林先生。进来歇会儿吧,外头
煤烟呛人。」她侧身让我进屋,鼻环晃了晃,映着门廊的烛光,像颗小星星。

  这个印度女人叫出了自己的3个孩子给我认识,两个女孩大的叫安妮,11岁,
小的叫玛蒂尔达10岁,儿子叫约瑟夫9岁,他们都在附近上学,今天正好休息,在
家帮着做点事。我注意到这几个孩子都是黑直发,但比霍克还稍微白一点,可能
是霍克在海上被太阳晒多了才显得比较黑,长得也都比较像妈妈。我虽然去过印
度,但和印度当地人并没什么接触,英国东印度公司一直对整个印度的对外贸易
进行垄断,外人要买印度的东西只能找他们。

  这个印度女人说自己叫塔尼和霍克船长是在果阿认识的,那时她父亲做生意
欠了一个债主很多钱,霍克知道后帮她家还清了债务,她父亲无以为报,只能让
霍克从他几个女儿里任选一个,霍克船长一眼就看中了她。那时霍克为英国东印
度公司服务,他们婚后住在浦纳,过了几年安稳的日子,直到1857年印度土兵叛
乱。

  霍克眼看战乱无法马上平息,就辞去了在东印度公司的工作,把塔尼和孩子
们带到了英国来生活,自己买了一条旧的小型商船,走了一个远方亲戚的门路,
到美国南方去谋生,从美国南方运棉花和烟草来英国。

  他们夫妻相处的很好,霍克在外面闯荡,每次回来都自己或托人带来一笔钱
养家,但时间长短不一定,有时遇到海上风暴,交易延期了,就会晚一些回来,
这样不稳定的收入,让日子难免得节俭点过,她自己在这里人地生疏,只能做些
手工针织,栽培花卉,之类的事情来补贴家用,不能完全指望丈夫。

  我走进屋里一股檀香混着烤面包的味儿,木地板擦得锃亮,壁炉里炭火烧得
噼啪响,暖得像春天的风。客厅小而整洁,桌上摆着个锡制茶壶,旁边几本书摊
开着,封皮皱得像老树皮。墙上挂了幅油画,画的是艘破船在海上漂,风帆扯得
像要裂。

  她指了指扶手椅,细声说:「坐吧,我去泡杯茶。」我摆摆手,低声说:
「不用麻烦,坐会儿就走。」她没勉强,冲我笑了笑,转身往里屋喊了句啥,声
音轻得像风。

  没一会儿,门帘掀开,走出来个老太太,瘦得像根干柴,背驼得像弓,穿着
件灰布长衫,头发白得像霜,扎成个松垮的髻。她脸色蜡黄,眼窝深得像凹进去
了,手里拄着根细木杖,颤颤巍巍地挪过来。霍克的印度妻子扶着她坐下,低声
说:「这是亚瑟的母亲,身体不太好,嗓子哑得说不了多少话。」

  老太太抬头看我眼珠浑浊得像蒙了雾,盯着我脸瞧了半天,嘴角抖了抖像要
说啥。我心头一跳,她那模样分明是中国南方人,脸上的皱纹像刻了半辈子苦,
眼神却友熟悉的味儿,像在哪见过。我注意到老太太的房间里,摆放着好几件青
瓷的碗碟和茶壶,看来这都是她喜欢的。

  我试探着点点头,低声说:「老人家好。」她没应,眼神却亮了点,手指抓
紧木杖,像在掂量我。我脑子里闪过个念头,霍克说过他母亲是泰国华人,就算
我们说话口音不同,她兴许懂点汉字,能不能用这法子试试?我从包里翻出张空
白纸,借了桌上的羽毛笔,蘸了点墨水,在纸上一笔一画写下:「渭城朝雨浥轻
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是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唐诗里流传最广的几首之一,我想着,若她
真是华人,瞧见这字,多少会亲近点。

  写完,我把纸递过去,她接过来,手抖得像筛子,眼珠扫过字,浑浊的眼神
像点亮了盏灯。她抬头看我,嘴角扯出点笑,像是松了口气。她颤巍巍站起身,
印度女人忙扶她,她摆摆手,指了指客厅角落的书架,示意拿本书。那书架上堆
着些破旧的书,封皮发黄,像被海风泡过。她翻了半天,抽出一本皱巴巴的旧书。

  她接过我那张纸,照着翻出来的旧书,在背面用笔慢慢抄了四句:「千里黄
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高适的《别
董大》,字迹歪斜,却一笔没差。

  我看完,点点头,心头热乎乎的,这老太太果真是华人,用唐诗应我,话不
用多,彼此都明白了。我把纸折好,塞进怀里说了声:「多谢。」

  她冲我微微屈膝,算是回礼,脸上微笑一下眼底湿了点,像藏了啥没说出口
的苦。我站起身,朝她鞠了个躬,没再多说,怕再聊下去,徒增她压力。印度女
人站在一旁,鼻环闪着光,轻轻说:「她很少这么高兴,莫林先生,谢谢你。」

  我刚要出门,客厅角落跳出个小身影,穿着朴素的灰棉裙,裙摆磨得发白,
脚上套着双旧布鞋,头发扎成小辫,那是珍妮,八岁的黑白混血女孩,我从萨凡
纳偷运来的小女仆。她在霍克家干活,扫地端茶,瘦得像根芦苇,眼珠大得像葡
萄,盯着我瞧,怯生生地拽住我袖子,低声问:「先生……我爹娘还好吗?」

  我心头被她的话戳了下,蹲下来抱住她,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皂香。珍妮的
爹娘在美国南方埋头干活,黑奴身份,我抱着她低声说:「好,都好,珍妮。你
在这儿乖乖的,他们放心。」

  她嗯了一声,眼眶红了点,咬着唇没哭,低头攥紧裙角,像怕我这会儿就走。
我心头一软,摸摸她头,站起身说:「等下,我去叫个人。」

  我快步出了门,街角有个摄影摊,摊主是个瘦高个,戴着顶破礼帽,正吆喝
着给人拍肖像。我花了几便士,请他带相机来霍克家。回屋时,珍妮还站在门边,
印度女人牵着她的手,冲我笑了笑,鼻环晃得像星光。我让摄影师给她们拍了张
合影,珍妮站得笔直,小辫垂在肩上,印度女人搂着她,裙摆扫着地板,像对母
女。

  两人在一起站了几分钟,相机咔嚓一响,闪光粉呛得屋里一股硝味。摄影师
递给我张小块的玻璃板的照片,我扫了眼,珍妮的笑浅得像春天的芽,印度女人
的眼神柔得像水。我把照片小心塞进外衣内袋,低声说:「珍妮,这给你爹娘看,
他们会高兴。」随后用一块毛巾包好揣进兜里、

  我冲印度女人点点头,哑声说:「多谢照顾她。」她嗯了一声,细声说:
「亚瑟交代过,珍妮在这儿没事,这个小丫头很听话,又很能干,我很喜欢她。」
我没再多说。

  走出酒馆,利物浦的夜风凉得像刀,煤烟味钻进鼻腔,街头汽灯昏黄,照得
石板路像蒙了层油。我抓着皮包,大衣内口袋里装着邦联棉花债券的木盒硌得肋
骨生疼,圣詹姆斯街的地址还在脑子里晃,但眼下得先去普莱纹商行,布朗临走
前咬耳朵提的,说这家商行是英国同情南方邦联的商人之一,交易得找他们。

  我朝大道走,靴子踩得石板咯吱响,路边马车夫裹着破大衣,冲我吆喝:
「先生,坐车不?便宜!」我挑了辆车厢还算干净的,扔给车夫几个便士,低声
说:「普莱纹商行,快点。」他哼了声,鞭子一甩,马蹄哒哒响,车轮碾过积水,
溅了我一裤腿泥。

  普莱纹商行藏在老城边一条窄巷,门脸低调,木招牌刻着花体字,漆得乌黑,
门前两盏铜灯晃着暗光,像俩鬼眼。我下了车,敲门,里头静得像没人,半晌才
传来脚步。门开条缝,冒出个瘦子,鹰钩鼻,眼神像刀,扫我一圈,低声问:
「啥人?」

  我压低帽檐,哑声说:「萨凡纳来的,布朗介绍,找普莱纹。」他哼了声,
侧身让我进,门咔嗒一关,锁得死紧。

  屋里一股墨水味夹着烟草,地板蜡得发亮,墙上挂幅航海图,边角发黄,像
泡过海水。瘦子指了指椅子,哼声说:「坐,东西拿出来。」

  我刚坐下,俩壮汉从侧门进来,脸硬得像石头,手里掂着短棍,站我两边,
像防我掏枪。我心头一紧,慢慢解开皮包,掏出文件:梅蒂斯人朗德·莫林的身份
纸,哈克给的加拿大林业公司注册文件,莎兰公司加拿大分部的证明,邦联贸易
许可文书,军需部通行证,最后还有布朗和卡特先生的推荐信,墨迹工整,火漆
印红得刺眼。

  瘦子接过去,眯眼翻了半天,纸页哗哗响,像在数我剩下的阳寿,宛如地狱
鬼差在填写生死簿。壮汉搜身,手重得像拍砖,从外套到靴子掏了个遍,木箱和
信封被翻出来,摸了又塞回去。我咬牙没吭声,脑子里闪过张买办的肥脸,心说
这帮英国佬,比国内的县衙还黑。

  瘦子翻完,递给个文书模样的家伙,那人戴金丝眼镜,拿放大镜瞧火漆印,
慢得像磨刀。屋里静得能听见心跳,窗外马蹄声断续,像敲丧钟。他们折腾到下
午,愣是没句准话,瘦子笑眯眯请我喝下午茶,瓷杯烫手,红茶苦得像药。我尝
了口,盯着桌上文件堆。实在无聊了只能想想斯蒂芬妮那洁白的身子,和柔媚的
样子给自己暗自解闷。

  天黑透了,月光从窗缝漏进来,侧门吱呀一响,进来个高个子,穿黑呢大衣,
礼帽压得脸半遮,胡子修得像刀刻。他挥挥手,壮汉退到墙角,瘦子毕恭毕敬把
文件递过去。他扫了眼,哼声说:「行了,还给他。」

  我接回文件,手心全是汗,心想这英国佬这是要唱哪出。他坐进阴影,月光
勾出半张脸,颧骨高得像雕像,嘴角挂笑,像中国江湖堂口的总把子,慢悠悠点
起烟斗,烟雾飘得像鬼影子。

  他吐了口烟,低声说:「莫林,不用见怪。英国有《中立法》,北方佬的间
谍满街跑,谨慎点罢了。」声音沉得像敲钟,伦敦腔尾音拖得像刀刮。

  我压低帽檐,冷声说:「明白。布朗让我来谈棉花。」

  他哼了声,烟斗火光一闪,眯眼问:「提前有人跟我打过招呼,说你这两天
要带两船棉花来利物浦,我刚才一算船期,你来的这日子果然是没差,是青瓷号
和百合号吧,货况如何?打算换啥?」

  我心想他提前知道我要来,还算我什么时候到,这规矩可真是定的够死的,
不过想想也对,这么大一笔钱,我难免会动心,中途要是和霍克一商量带着货逃
了也有可能,他们也得防着点这个。我深吸口气,语气放平,像跟码头监工砍价:
「棉花上等,干爽,没渗水。我要一百支恩菲尔德1853步枪,五百支英式1842滑
膛步枪,全配刺刀和每枪200发子弹,两门12磅拿破仑炮,1000发炮弹。剩下的换
毛呢、火药、钢材、药品。」

  他听完,烟斗顿了顿,嘴角扯出笑,点头说:「成,货我收了,东西按你说
的办。」他顿了顿,声音低下来,「我再给你个人200英镑,现金,马上付。等你
下次来,还有这个数,怎么样?下次记得还找我。」他眯眼盯着我,笑里藏刀,
像在拴条狗。

  我心头一跳,200英镑一次,这老狐狸想绑我上船。我不动声色,点头说:
「好,谢了。」

  他眯眼看我,烟雾裹得脸像蒙纱,问:「这些武器,啥名义买?」

  我冷声说:「莎兰公司替加拿大林业公司采购伐木工具。我会伪造交易记录
给海关,你那边该有门路。」

  他哈哈一笑,烟斗敲桌,火星子溅了点,低声说:「聪明。海关的事你别管,
我给你个地址。」

  他喊来手下,提盏油灯,枯黄的光照得屋子像老坟。他拿笔刷刷写了行字,
递给我,低声说:「利物浦海关,码头街3号,找个叫哈维的官员,给他50英镑,
事就妥了。楼下文书姓克拉克,塞30英镑,保你顺当。」

  我接过纸,扫了眼,地址字迹工整,墨味刺鼻。我点点头,收进怀里,心说
这帮英国佬,跟国内的洋行一个德行,肥得流油。

  他站起身,礼帽影子晃得像鬼,低声说:「我让人给你安排住处,旅馆干净,
环境雅致。你这段时间没事别乱跑,出门跟旅馆经理打招呼。」

  我心头一沉,明白这是监视,脸上没动静说:「好。」

  他哼了声,烟斗火光灭了,背过身挥挥手,像赶只狗。瘦子领我出门,递回
木箱和信封,哼声说:「莫林,别耍花样。」

  出了商行,夜风凉得刺骨,巷子铜灯晃得像鬼火。绅士的手下是个矮胖子,
裹着灰大衣,眼神贼溜,领我上辆马车,车厢里一股霉味,坐板硬得硌屁股。马
车晃了半小时,停在码头街旁一栋旅馆前,招牌写着「海鸥之家」,漆得发白,
窗帘厚得像船帆。

  矮胖子推我下车,领我进大堂,里头一股蜡味夹着烟草,地毯磨得发薄,壁
炉烧得噼啪响。大堂经理是个秃顶老汉,穿着皱西装,眼袋垂得像装了铅,瞅我
一眼,嘴角扯出冷笑,哼声说:「又是个外乡佬。」旁边的服务员,个红发小子,
端着托盘,斜眼看我,低声嘀咕:「红番跑这儿干嘛?偷棉花?」俩人挤眉弄眼,
笑得像偷了鸡的狐狸。

  我咬牙没吭声,矮胖子瞪了他们一眼,哼声说:「少废话,给他办房间。」
经理翻开登记簿,笔划得纸哗哗响,丢给我把铜钥匙,哼声说:「三楼,12号,
别弄脏地毯。」

  矮胖子领我上楼,木楼梯吱吱响,像要塌。他推开12号房门,屋子小得像柴
房,床板硬得像石头,桌上油灯晃得影子乱跳。他咧嘴一笑,露出半口黄牙,低
声说:「莫林,住得舒坦点。哦,对了,隔壁11号住的也是我们的人,有事好照
应。」他拍拍我肩,眼神冷得像冰霜,转身下楼,门咔嗒一关,像锁了笼子。

  我扔下包,坐在床沿,脑子里全是那绅士的笑,抛去给海关的,100英镑一次,
听着美,可每次来都得把命押上。经理的冷眼,服务员的嘲笑,像针扎在心头,
隔壁那「自己人」怕是连我喘气都得报。

  第二天醒来,窗外码头汽笛吼得像野狗,阳光从厚窗帘缝里漏进来,刺得眼
疼。我翻身下床,木板吱吱响,头重得像灌了铅,瞧了眼旅店大堂里的时钟,已
经下午两点。

  昨晚那旅馆房间小得像棺材,床硬得硌骨,隔壁「自己人」的咳嗽声断续半
宿,像在提醒我他就是来监视我的。我草草洗了把脸,水凉得像冰,下了楼,旅
馆餐厅一股油腻味夹着烟草,地毯磨得发白,壁炉烧得噼啪响。大堂经理那秃顶
老汉瞅我一眼,嘴角一撇,哼声说:「红番,睡到这点儿?」我没理他,找张桌
子坐下,要了盘火腿和黑面包,硬得像嚼石头,配杯黑咖啡,苦得舌头发麻。

  嚼着面包,我脑子里全是昨晚普莱纹商行那绅士的笑,这日子过得真他娘的
累,跑船、验货、挨搜,像条狗似的被人牵着鼻子走。要不是当年在洋行干过通
事,见惯了洋佬的刀子嘴和黑心肠,昨晚那阵仗,怕是早压得我精神崩了,跳海
去了。

  我咬咬牙,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心说还有最后一件正事,得赶紧了。布朗的
信封还在怀里,利物浦还有个钟表铺要找。我摸出信封,纸角皱得像老树皮,上
头写着「码头巷47号,J·布莱克钟表行」。

  我收拾好皮包,系紧外套出了旅馆。经理斜眼看我,低声嘀咕啥,红发服务
员在旁偷笑,像看耍猴。我没工夫搭理,推门出去,码头街的煤烟味扑鼻,马车
轮子碾得石板哒哒响。

  码头巷在利物浦老城深处,窄得像条蛇道,两边红砖楼挤得喘不过气,窗帘
厚得像棺布,街角堆着鱼篓,腥得呛人。我找到47号,门脸不起眼,木招牌刻着
「布莱克钟表」,漆得发黑,橱窗里几只怀表闪着暗光,像死人的眼。我敲了敲
门,里头静得像没人,半晌门开条缝,冒出个矮胖子,圆脸油光发亮,眯眼打量
我,哼声说:「啥人?」

  我压低帽檐,低声说:「萨凡纳来的,布朗的信。」他扫了我一眼,侧身让
我进,门咔嗒一关,锁得像牢房。

  屋里一股机油味夹着烟草,柜台上摆着拆开的钟表,齿轮散得像碎骨,墙上
挂着几面座钟,滴答声吵得脑子乱。矮胖子指了指里屋,哼声说:「进去。」

  我握着皮包,推开一道木门,里头是个小房间,窗帘拉得死紧,桌上油灯晃
得影子像鬼。胖子跟进来,接过我递的信封和雪茄盒,眯眼拆开信,纸页哗哗响,
又拿放大镜瞧雪茄盒子里头的另一层封印上的火漆印,嘴里嘀咕:「没开过,嗯,
邦联海关的货,规矩。」

  他抬头看我,哼声说:「坐,等着。」

  我坐下,胖子翻来覆去验棉花债券,嘴里骂骂咧咧:「这破活儿,真他妈难
干。英国佬中立装得跟圣人似的,北方佬四处游说,送钱送女人,就差跪着求了。
梅森先生还没到,我们这些先来的倒霉,北方佬威胁,英国蠢货还骂我们是叛国
狗,呸!」他啐了口唾沫,脸红得像煮虾,瞪我一眼,像我欠他钱似的。

  我没吭声,低头盯着靴子,心说这胖子怕是南方派来的掮客,夹在英国和北
方的缝里,日子也好不到哪去。布朗临走告诉我,梅森是邦联的外交使节,这时
还没到英国,怪不得这帮人急得像热锅蚂蚁。

  胖子骂够了,从抽屉掏出个牛皮纸信封,塞进张收据,拿火漆封口,红得像
血,递给我,哼声说:「拿好,回去交差。别他妈乱跑,北方佬的眼线多着呢。」
我接过信封,纸沉得像块砖,点点头,哑声说:「明白。」

  他挥挥手,像赶苍蝇,低声说:「走吧,别在这碍眼。」我拿着信封和皮包,
从另一个门走出了钟表行,回头看看,觉得这地方够阴森的,耗子来了都得先打
两个寒颤。

  接下来只能先回旅馆窝着,等青瓷号和百合号换好锅炉,装上货就走人。英
国海关的事,绅士给的地址捏在怀里,海关的那80英镑的黑钱,等开船前一天再
去,早了也是白搭。

  路上我在街头摊位给斯蒂芬妮买了一条灰色的毯子,这东西不显眼又实用,
让她晚上睡得暖和点。路过一家「麦尔森枪店」我想了想,走进去问老板:「有
没有什么趁手的防身用家伙?」

  带着单片眼镜,秃头的枪店老板看了我一眼:「亚当斯1856手枪如何,5发
转轮结构,火帽击发,你现在找不到比这更好的。」

  我看了眼窗外,一个我觉得眼熟的穿黑色大衣,竖着衣领遮脸的人,往旁边
墙后一躲,我想这就是个调查我有没有接触北方人的私家侦探吧,以前听洋人说
英国现在流行这种人,现在真遇到了,有点想把他请出来喝一杯的想法,顺便打
听一下他这行现在有啥奇闻异事没有。

  我回过神,拿过一支亚当斯手枪看看觉得是挺好:「我要3把,再给我拿12
支1842步枪。」

  枪店老板瞪了我一眼,以为我在戏弄他:「你不是白人,买这么多枪想造反
啊。」

  我微笑一下:「我是给商船买自卫用武器,亚瑟·霍克船长可以作证,你不信
可以按这个地址把枪给他送去,货款也是送到了再付」,说着我把霍克船长的联
系地址写给他。

  离开枪店我察觉,监视我的人好像不止一个,而且敌友难辨,看来他们一直
担心的北方间谍,可能并非虚言,还有附近的英国巡警都看我眼神不善,一副想
要主动过来找麻烦的样子。

  一个嘴唇上胡子浓密的英国巡警走过来问我:「你在这里做什么,为印度叛
军收集物资吗?」

  我伸出双手示意:「我可是啥也没买啊,就是好奇进来看看。」

  这个英国巡警充满怒气的颠了颠手里的警棍:「下次不要好奇了,这不是你
该有的东西,你们这些殖民地来的老鼠,只配拿起铁锹懂吗,傻瓜。」

  我只能先装傻糊弄过去。

  我稍作犹豫,看来如今最好的出路就是回海鸥之家,而且这段时间都不要出
来,一来显得我无意接触任何北方人,南方这边就过关了,二来南方势力对我的
监视反过来说,此时也是一种保护,会帮我屏蔽掉英国当地人给我带来的麻烦。
就和之前在萨凡纳一样,时间会帮我赢得信任,才有利于之后的可能行动。

  想好这些,我果断的加快了脚步,身后好几个跟着的人明显也跑了起来,这
就对了。我回到那个条件很差,但起码安全的房间里,安心的伪造起报关所需的
假交易记录。接下来几天我有限的行动就是,吃饭,睡觉,去洗衣店的时候,多
给了在这里干活的华人劳工几个先令,他看了看我的长相,接过钱说了几句广东
的方言,可惜我听不懂,从表情看,应该是想提醒我什么。

  过了几天有人敲门,是个卖花的姑娘,她进来后,自称是附近的纺织厂女工,
因为现在物价上涨,过得很艰难被迫出来做点兼职,比如可以提供钟点服务,只
要愿意付钱的话。

  当我暂停手里的文书工作转过身,昏暗的灯光下,露出我的远东人面孔后,
这个女人站起身来声音微微颤抖的说:「你……你不是白人,这……这绝不行!
若我与非白人苟合,必将被整个社会唾弃,会被视为玷污了英国女性的尊严,和
背弃了基督徒的纯洁,巡警会以败坏了帝国道德之名,将我送往济贫院,永无翻
身之日!」她声音颤抖,匆忙起身离去。

  这个穷白女人走后,我压抑不住心中的冷笑,有英国做表率,难怪美国会变
成那样,听说西班牙控制下的美洲,内部不同的种族阶级,从黑奴和美洲土著矿
工到欧洲来的纯血白人分了十几,20多个档,也不知道他们谁学的谁。看来白人
都一样,富的穷的,男的女的,都是恶棍,野兽,豺狼。

  我隐约觉得现在支撑我继续行动下去的唯一动力,是斯蒂芬妮对我的不舍,
我要活着回去见到她,这样的念头在我的心中愈发的强烈起来,只有她像白人,
而不嫌弃我。

  1861年8月末,我搭乘青瓷号返回萨凡纳,在萨凡纳河口外海遭遇了北方军舰
的阻拦,此时风浪很高,船只航行有明显颠簸,我感到自己在船舱里来回乱撞,
四肢多了几处淤青。

  霍克船长依然是一副沉着应对的样子,他手持望远镜密切关注着北军军舰的
动向,终于下定决心,指示船员们:「加速冲过去,在这种海况下,舰炮是打不
准的。」

  北方海军的舰炮不时打在运输船附近,溅起密集的水柱,所有人都在岗位上
坚守自己的职责,我也去蒸汽机舱帮助往里面铲煤,这种事最简单,并能让我这
个闲人在这时保持安心,其他船员也都在各自岗位上严阵以待,处理各自遇到的
情况。

  船只进入了萨凡纳河口,风浪有所减弱,碍于河口要塞的岸炮威胁,北军军
舰没有追击,脱离了和北方海军的接触后,霍克船长对我说:「9月是飓风最盛季
节,不适合航行,10月份风浪才会减弱,我们可以在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对
了,上次那个叫玛丽的混血娘们挺带劲,我觉得有意思,你上岸了帮我联系一下。」

           ***  ***  ***

              【第七章·完】

                第八章

  1861年秋冬

  清晨上岸后,我直奔露西的酒吧。烟雾弥漫,几个水手搂着女郎灌酒,桌子
上一片狼藉。露西倚在吧台,叼着雪茄,冲我挤眼:「哟,英国这趟跑得挺顺?」

  我没废话,直说让露西给哈克船长找个临时住处,再把玛丽租一个月,傍晚
霍克会来接人,到十月离开前归还。她继续抽着雪茄:「行,玛丽我给你留着,
给哈克找房的事包在我身上。」我点点头,扔下10美元,出了门。

  回到店铺,雅各布正在算账,瘦削的脸上架着圆眼镜,鹰钩鼻下嘴唇紧抿。

  他见我回来,推推眼镜:「莫林,你这趟应该能赚不少吧,等我帮你要钱去。
现在店铺生意清淡,封锁线一紧,货不容易进来。可黑市热闹得很,军火、烟草、
咖啡,啥都卖,价格都能翻几倍。」

  我也给了他一小瓶威士忌做感谢,然后我把后院闲置的一间库房收拾出来,
给霍克和玛丽同住。

  接着我去了卡特先生的庄园,黑奴在白人监工的皮鞭下低头劳作。我找到洁
琳,她在厨房忙碌,棕色皮肤上汗珠闪光,眼神疲惫却柔和。我掏出珍妮的照片,
递给她看:「利物浦拍的,你女儿。」

  她手一抖,接过照片,眼眶红了,嘴唇颤着没说话,指尖摩挲照片,像在抚
摸珍妮的脸。我低声说:「她在那儿过得还行。」

  洁琳点点头,泪水滴在照片边,哽咽着说:「谢您,先生。」我没多留,转
身去找斯蒂芬妮。

  斯蒂芬妮在庄园后院洗衣,赤脚踩在泥地,金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头,见到我,
蓝眼睛一亮,放下木盆扑过来:「主人!」她声音抖得像风里的叶,手抓着我袖
子,像是怕我转身就走。我拍拍她肩,低声说:「走吧,回家。」她咬唇,眼泪
在眼眶打转,匆匆收拾披肩,跟在我身后,步子轻得像怕惊醒梦。

  走到庄园门口,正好看到杰克和乔伊正在交接几个黑奴,乔伊让监工选了几
个干活不太行的黑奴,交给了还在当民兵的杰克等几个人,每个黑奴都是铁链锁
着,被押解着走出庄园。

  杰克看来比较着急,和我寒暄几句就赶紧走了,我给了乔伊和杰克各带了一
小瓶威士忌,乔伊打开尝了一口说:「杰克现在希望以后能正式混入民兵里,干
的很卖力,现在南方军到处都在征用黑奴做劳役去修堡垒,每个庄园都得出几个。」

  走出卡特的庄园我领着斯蒂芬妮,去了朱莉的杂货铺,给她带了一桶食盐,
朱莉要付钱,我表示换几块腌肉吧。

  朱莉看到斯蒂芬妮说:「你是想要犒劳一下你的小情人吧,看着确实有点太
瘦了。」说着拿了几块腌猪肉给我。

  朱莉又提醒我一句:「对了,有消息说北方海军把南方几个沿海的大盐场都
破坏了,以后连食盐恐怕都要依赖外面运进来了,得省着点吃。」

  我回到住处时,天色已有点晚,雅各布看样是早已离开了。斯蒂芬妮默默溜
到后院去烧水,铜壶冒出细细的蒸汽,发出低低的咕嘟声。

  我刚坐下安东尼推门进来,肩上背着那把滑膛枪,皮靴踩得地板咚咚响,他
向我微笑一下:「莫林,听说你从英国回来了,我爸让我过来看看,顺便给你送
来这次的薪酬,雅各布帮你要来了一共500 邦联美元和100 邦联国债券,剩下的
部分以后会逐渐到账。」说着安东尼递来了一摞纸币。

  我接过钱,感谢了安东尼和雅各布帮忙,他身后跟着艾丽莎,栗色头发松散
地拢在灰色披肩下,雪白的皮肤在灯光下更加惹人怜爱,棕色眼眸低垂,嘴角挂
着浅浅的笑,步子轻稳,裙摆扫过地板,带出点白人小姐的沉稳气质。

  斯蒂芬妮端着水壶从后院出来,赤脚踩在凉地板上,破棉裙皱得像揉过的麻
布,金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头。她瞅见艾丽莎,动作一僵,水壶晃了下,几滴热水
溅到她手背,烫得她手指一缩,却没吭声。

  她低头把壶搁在桌上,蓝眼睛偷瞄艾丽莎,目光从她的整洁裙子滑到系得齐
整的披肩,再落到她脚上那双棕色的皮鞋。斯蒂芬妮的嘴唇咬得发白,眼神暗下
去,像被灯火抛在阴影里,手指不自觉地握紧裙角,她喉咙动了动,像是想说话,
却只低头抠着裙上的破洞,眼底露出一丝羡慕,酸涩得像吞了没熟的李子。

  艾丽莎站在安东尼身后,察觉到斯蒂芬妮的目光,棕色眼眸抬了抬,扫过她
赤脚的泥痕和肩上露出的鞭痕。她的嘴角微微一僵,笑意淡了些,像被风吹散的
烟。她松开安东尼的手,缓步走过去,裙摆沙沙响,像秋叶擦过石板。她停在斯
蒂芬妮跟前,弯下腰,轻轻拉住她握着裙角的手,指尖凉得像晨露,声音柔得像
春风拂柳:「斯蒂芬妮,别这样看我。」她顿了顿,神情闪过一丝苦涩,低声说:
「我们都一样。」

  斯蒂芬妮身子一颤,蓝眼睛猛地睁大,湿漉漉的像暴风雨前的海,盯着艾丽
莎,像在找这话的真假。她的嘴唇抖了抖,声音低得像叹气:「一样?您……您
有安东尼护着,裙子干干净净,鞋子也好好的……」

  她说到一半,哽住了,低头瞅着自己沾泥的脚趾,声音更小:「我连鞋都不
配穿,庄园里监工拿鞭子打我,那的小主人总是掀我裙子玩……」她眼眶红了,
泪珠悬在睫毛上,像露珠挂在草尖,肩膀微微发抖,像被风吹断的芦苇。

  艾丽莎的手紧了紧,握着斯蒂芬妮的手腕,指尖摩挲她手背上烫出的红痕,
眼神柔得像在哄孩子,却带着点沉重的疲惫。她直起身,披肩滑下肩头,露出锁
骨上一道浅浅的鞭痕,细得像蛛丝,却刺眼得像刀刻。她低声说:「这道疤,是
我逃跑时挨的。庄森·怀特拿鞭子抽我,说我装白人小姐是痴心妄想。」

  她苦笑一声,棕色眼眸暗下去,像被乌云遮住的湖,「我现在有安东尼,可
每周还得去法院报到,奴隶猎人天天盯着我,像狗盯着骨头。干净的裙子,鞋子,
遮不住这些。」

  斯蒂芬妮愣住了,蓝眼睛瞪得圆圆的,泪水还挂在脸上,忘了擦。她盯着艾
丽莎的鞭痕,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自己肩上的旧疤,喉咙动了动,低声说:「可您
……

  您至少像白人小姐,陪审团信了您一半……」

  她声音弱下去,像被自己的话刺了下,头埋得更低,「我连装都不敢装,约
翰逊一见我就喊逃奴,监狱里守卫拿棍子打我……」她哽咽着,眼泪滴在地板上,
砸出细小的水花。

  艾丽莎叹了口气,松开斯蒂芬妮的手,蹲下来,与她平视,棕色眼眸里多了
一丝坚韧,像风浪里的船灯。她轻声说:「斯蒂芬妮,我装白人,不是因为我比
你强,是因为我没别的路。你的主人花了钱救你,把你从庄园接回来,他没扔下
你。」

  她声音更低,像在说给自己听:「我们都一样,命都掌握在别人手里,裙子
干净不干净,鞋子有没有,改不了这个。你有你的主人,我有安东尼,我们只能
抓紧手里的东西,熬下去。」

  斯蒂芬妮咬着唇,眼泪淌得更多,蓝眼睛湿得像浸了水的布,却没再躲。她
抬头看艾丽莎,声音抖得像风里的叶:「熬下去……可我怕熬不到那天,怕他哪
天不要我了……」她说到最后,声音几不可闻,双手抱住自己,像在护住仅剩的
温暖。

  艾丽莎伸手,轻轻拍了拍斯蒂芬妮的肩,指尖停在她金发上,像在梳理乱糟
糟的麦穗。她低声说:「怕也得熬。怕他不要你,就多讨他欢心,像我学着当安
东尼的未婚妻。你那双蓝眼睛,不比我的差。」

  她挤出点笑,语气带了点揶揄,像在拉她出泥潭。斯蒂芬妮愣了下,嘴角抽
了抽,像是想笑又笑不出,点点头,眼底的泪光淡了些,像是抓住了根救命的绳。

  我瞅了眼斯蒂芬妮,她低头擦了擦脸,蓝眼睛还红着,却偷瞄了我一眼,嘴
角弯了点,像春天的花骨朵刚探出头。艾丽莎站起身,理了理披肩,冲我笑笑,
棕色眼眸里多了点暖意,像在谢我没打断她们。斯蒂芬妮默默退到我身后,手指
握着我的袖子,轻得像怕惊醒梦。

  艾丽莎和安东尼走后,斯蒂芬妮把脸埋在我怀里,泪水洇湿了我的衬衫,肩
膀微微发抖,像风里的芦苇。油灯的火苗跳着,映得她金发泛着暗黄的光,破棉
裙裹着瘦弱的身子,赤脚踩在凉地板上,脚趾蜷着,像在躲寒。

  我拍着她背,手指穿过她乱糟糟的金发,低声哄了句:「别哭了,瞧你这小
脸,跟花猫似的。」

  她嗯了一声,头抬起来,蓝眼睛湿漉漉的,嘴角勉强挤出点笑,像春天的花
骨朵刚探出头。

  我松开她,转身从卧室里翻出那双圣诞节买的旧皮鞋。我递到她跟前,低声
说:「现在你也有鞋了。」

  她愣了下,蓝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鞋像见了稀罕物,手指颤着接过去,指
尖摩挲鞋面,像是怕碰坏了。她低头,声音抖得像叹气:「主人……这鞋我的
……

  可庄园不让穿……」她眼眶又红了,泪珠悬在睫毛上,像露珠挂在草尖。

  我在她耳边说:「现在在我这,不会有外人看到的,你白天穿着就行了,觉
得磨脚就包块布。」

  我又从包里掏出一块折得整齐的灰色毛毯,羊毛织的,边角有点磨毛,却厚
实暖和。我抖开毯子,披在她肩上,毯子垂到她脚踝,能把她瘦弱的身子整个都
包裹住。

  我拍拍她肩,坏笑着说:「还给你带回来了这块毯子,夜里别冻着。你可要
好好的听话啊。」

  她身子一颤,双手抓紧毯子,蓝眼睛抬起来,湿得像浸了水的布,嘴角抽了
抽,像是想笑又怕笑出声。她低声说:「主人……我听话,我一定听话……」她
咬着唇,眼泪淌下来,滴在毯子上,洇出暗色的痕。

  她抱着鞋和毯子,赤脚踩着地板,步子轻得像怕惊醒梦,退到墙角,小心翼
翼地把鞋放在地上,毯子叠好抱在怀里,像护着刚捡到的宝。油灯晃得她影子瘦
长,金发垂在肩头,映着光像瀑布流金。她偷瞄我一眼,嘴角弯了点,像是抓住
了点安心的东西,低声说:「主人,您对我真好……我怕配不上……」她声音弱
下去,头埋进毯子,像要藏住那点羞涩。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的笑声,霍克船长搂着玛丽进来了,霍克多
次跟我说过,他很喜欢玛丽这种女人,成熟,有韵味,还懂得伺候人。

  玛丽进来后就到后院去忙活,锅里飘出玉米粥和腌肉的香气,夹着柴火的烟
味,让人肚子咕咕叫。霍克船长靠着柜台,烟斗叼在嘴边,吐着白雾,懒散地跟
我说着码头的见闻。斯蒂芬妮抱着那块灰色毛毯,赤脚站在我身边,蓝眼睛低垂,
手指抓着毯子一角,像在护着刚得的宝贝。她偷瞄我一眼,嘴角弯了点,像是怕
笑得太明显。

  玛丽端着锅过来,棕色皮肤上汗珠闪光,棉裙裹着丰满的身子,笑得像春天
的野花。她身后,艾米和苏珊不知何时悄悄跟了进来,两个小丫头瘦得像芦苇,
棕色眼眸怯生生的,躲在母亲裙边,低头不敢看人。玛丽瞅见她们,哼了声,拍
拍艾米的头:「小鬼头,饿了吧?站好,别乱跑。」

  她把锅搁在桌上,盛出玉米粥,分好几碗,又做了几个别的菜,摆得满满当
当。比起我一个人住在这的时的冷清,今晚的桌子热热闹闹,灯火摇晃,空气里
多了点人气。我靠着椅子,心头一暖,像是回到了国内的旧日子,父母兄弟一起
围着桌子吃饭,吵吵嚷嚷,像个家。只是玛丽和斯蒂芬妮,带着艾米和苏珊,照
旧跪在桌子边,低头等着我和霍克先吃。

  饭后,玛丽收拾碗筷,艾米和苏珊帮着擦桌子,小丫头的手脚麻利,眼神却
怯生生的,像怕弄出声响。霍克搂着玛丽往后院走,笑声粗犷,夹着玛丽娇俏的
咯咯声,从库房传来,断断续续,像海浪拍岸,钻进耳朵让人心头一热。

  斯蒂芬妮跪在我腿边,毯子披在肩上,金发垂到地上,蓝眼睛低垂,手指抓
着毯子一角,像在躲那笑声的刺。她抬头偷瞄我一眼,嘴唇咬得发白,像是想说
什么,又咽了回去。

  我起身关上门,油灯的影子晃在墙上,我拿出一根麻绳,扔在桌上低声说:
「斯蒂芬妮,过来。」

  她慢吞吞站起来,赤脚踩着凉地板,站到我跟前,她咬着唇,声音抖得像风
里的叶:「主人……我不想被捆着,我不被捆着也很听话……」

  我瞅着她,绳子在她眼里像是条毒蛇。我哼了声,把绳子推到一边,低声说:
「那就不捆了,把衣服脱了吧。」

  她愣了下,蓝眼睛抬起来,闪过一丝柔软,像松了口气,又带着点羞涩。她
慢吞吞解开棉裙的扣子,裙子滑到脚边,露出白得晃眼的皮肤,鞭痕细如蛛丝,
她双手抱胸,脸红得像熟透的桃,低声问:「主人……这次能待多久?」

  我靠着椅子,手指敲着桌面,盯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回答:「一个多月后走,
但还会回来。」她嘴唇抖了抖,眼眶红了,像是抓住了根救命的绳,却又怕绳子
断掉。她点点头,低头站在那儿,身子微微发抖,像在风里晃的麦穗。

  她的目光忽然落到桌上,瞅见那把亚当斯手枪,枪管在灯下泛着冷光。她声
音低得像叹气:「主人……我不怕枪了,我知道你会保护我……」

  她顿了顿,喉咙动了动,眼泪悬在睫毛上,像露珠挂在草尖。「可我还是觉
得自己脏……爱德华那个小主人摸我身子,庄园的监工强奸我……」

  她声音更低,哽咽着:「而且我们这么长时间了,玛丽都怀过,可我好像不
能生孩子了……主人,你还要我吗?」她蓝眼睛瞪得圆圆的,湿得像浸了水的布,
带着乞求和恐惧,像只受惊的小鹿,等着我的判决。

  隔壁霍克和玛丽的笑声还在响,像在嘲笑这屋里的沉默。我低声说:「别多
想,我接你回来,就没打算扔下你。」

  斯蒂芬妮扑在我怀里,金发散乱地贴着我的粗布衬衫,泪水洇湿了衣襟,像
春雨打湿了田垄。她的肩膀抖得像风里的芦苇,指尖抓着我的衣襟,细瘦的手腕
上青筋凸显,像枯枝上的脉络。她低声哽咽:「主人……我听话,我一定听话
……」她的声音碎得像被踩裂的薄冰,带着点乞求,像在用全身的力气证明自己
还值得留。

  我把她轻轻放在床上,油灯的影子晃在她脸上,映得她金发像瀑布流金,皮
肤白得晃眼,像新磨的瓷,却带着点病态的苍白。她咬着唇,双手抓着毯子一角,
蓝眼睛低垂,藏着点羞涩和顺从,像只受惊的小鹿,等着我的下一步。她的呼吸
急促,胸口微微起伏,破棉裙的领口松垮,露出锁骨上细细的鞭痕,像刀刻在雪
地。她低头,声音抖得像筛子:「主人……您真的还要我吗……」她的语气带着
点试探,像在摸索暗夜里的路。

  我靠着床沿,低声说:「把屁股翘起来。」她愣了下,脸更红,像是烧开的
热水冒了泡,眼眶湿漉漉的,像是怕拒绝会摔碎刚抓到的希望。她慢吞吞翻身,
跪在床上,双手撑着草垫,指节发白,像攥紧了救命的绳。她的臀部抬起来,棉
裙滑到腰间,露出白得晃眼的皮肤,腰侧的鞭痕细如蛛丝,像玉上的裂纹,刺得
我喉咙一紧。她的头埋在手臂里,金发散乱地盖住脸,像是想藏住羞耻,肩膀微
微发抖,像在风里晃的麦穗。草垫的干草味混着她的汗香,钻进鼻腔,像夏天的
田野。

  我俯身,在她臀上亲了几下,唇瓣贴着她温热的皮肤,咸咸的汗味混着皂香,
软得像刚烤熟的面包。她身子一颤,低低的喘息从喉咙漏出,像风吹过芦苇,断
续得像被咬碎的音符。她的手指抓紧草垫,指甲抠进干草,发出细微的撕裂声。

  我的手指滑到她臀间,轻轻抚摸那紧闭的入口,皮肤细腻得像丝绸,凉得像
晨露。我低声问:「这里有被别的男人用过吗?」她身子僵了下,头埋得更低,
像是怕这话挖出她的伤疤。她的声音抖得像筛子,低得像叹气:「没有过……这
里只有主人用过……」

  她的语气带着点羞耻,又像在证明自己的「干净」,像是怕我怀疑她的忠诚。

  她喉咙动了动,低声补充:「主人……我没骗您……只有您……」她的声音
弱下去,像在风里飘散的烟。

  我从床头柜拿出一小罐油脂,我挖了点油脂,抹在指尖,涂在她入口,凉滑
的触感让她又是一颤,低呼一声,像是被冰水泼了下。她咬着唇,喘息急促,草
垫吱吱响,像在应和她的颤抖。我把鸡巴慢慢的推进去,紧致得像被丝绒裹住,
无比熨帖,像钻进了一道暖流。她的身子猛地一绷,低低的呻吟从喉咙挤出,断
续得像被风吹散的叶。她埋着头,金发滑到肩头,汗珠从额角淌下,滴在草垫上,
洇出暗色的痕。

  我俯身,贴着她耳边,鼻息扫过她滚烫的耳廓,低声说:「这里没被别的男
人用过,就不算你脏。这里是主人专用的。」她身子抖得更厉害,蓝眼睛从金发
缝隙里露出来,湿漉漉的像暴风雨前的海,泪珠悬在睫毛上,像露珠挂在草尖。

  她咬着唇,低声哽咽:「主人……您不嫌我……」她的声音碎得像踩裂的薄
冰,像是听到了救赎的许诺,肩膀松了些,像卸下了千斤重的担子。我继续动着,
节奏平稳,草垫吱吱响,混着她低低的喘息,断续得像海浪退去的余音。

  我喘着气,喉咙发干,手指穿过她乱糟糟的金发,鼻腔灌满她的汗香,咸得
像海水。我低声说:「我一开始就从露西那打听过,你可能以前被主人搞坏了身
体,我不嫌弃你不能生育。我们可以领养。」

  她猛地一僵,喘息停了,像是被这话砸懵了。她扭头,蓝眼睛瞪得圆圆的,
泪水淌下来,滴在草垫上,洇出暗色的痕,像雨点砸在沙地。她哽咽着,声音碎
得像风吹散的叶:「主人……您不嫌我……您还要我……」她咬着唇,眼泪流得
更凶,双手抓紧草垫,指甲抠进干草,像要用全身的力气抓住这话的重量。

  她的脸红得像烧开的枫糖,蓝眼睛湿得像浸了水的布,藏着点不可置信的柔
软,像在暗夜里瞅见了星光。她低声说:「主人……我怕配不上……我一定听话
……

  领养……我也能当妈妈……」她的声音弱下去,像是怕说多了惊醒梦,身子
却软下来,像融化的蜡,贴着我,像要用全身的温度证明她的感恩。她的泪水洇
湿了我的手臂,凉得像晨露,肩膀还在抖,像在护住这点刚抓到的希望。

  晨光从木窗的缝隙钻进来,斯蒂芬妮躺在灰色毛毯里,金发散乱地铺在枕头
上,像秋天田里洒落的麦穗。她的呼吸轻浅,破棉裙揉得皱巴巴,裹着瘦弱的身
子。斯蒂芬妮的眼睫颤了颤,像是被光惊醒,慢慢睁开眼,蓝眼睛迷蒙得像雾里
的湖,带着点睡意的懵懂。瞅见我,她愣了下,猛地坐起来,毯子滑到腰间,露
出锁骨上细细的鞭痕,像刀刻在雪地。她揉揉眼,脸颊泛起桃红,低声说:「主
人……我睡过头了……」

  她慌忙拢好金发,她的目光扫过床边那双旧皮鞋,停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
柔软,像在回味昨晚的话。她咬着唇,声音抖得像晨风里的叶:「主人……您昨
晚说……领养……是真的吗?」

  我靠着椅子点点头,嗓子有点哑,低声说:「是真的。以后可以领养个孩子,
你也能当妈妈。」

  她身子一颤,蓝眼睛瞪得圆圆的,湿漉漉的像暴风雨前的海,泪珠悬在睫毛
上,像露珠挂在草尖。她低声哽咽:「主人……我……我从没想过还能当妈妈
……」眼泪淌下来,滴在毯子上,洇出暗色的痕,像雨点砸在沙地。

  她的声音碎得像踩裂的薄冰:「我怕自己不配……我身子坏了,连孩子都生
不了……可您还说要我,还要让我当妈妈……」

  我抚摸着她背,手指穿过她乱糟糟的金发,柔软得像刚纺好的丝线,鼻腔灌
满她头发的皂香,像海风卷来的野花。我喉咙一紧,低声说:「斯蒂芬妮,我在
英国的时候,也很想念你。」

  她身子一僵,头猛地抬起来,蓝眼睛瞪得更大,泪水还挂在脸上,忘了擦,
像被这话砸懵了。我柔和的说:「你也没嫌弃过我,哪怕我不是白人,别人叫我
『红番』,你从没说过半个字。你怕自己配不上,我又何尝不是?可你还是守着
我。」

  她愣住了,嘴唇抖了抖,像是被这话烫了下。眼泪流得更凶,蓝眼睛湿得像
浸了水的布,低声哽咽:「主人……您别这么说……您救我,给我鞋,给我毯子,
还说要领养……我哪敢嫌您……」。

  她脸红得像烧开的枫糖,声音碎得像风吹散的叶:「主人……您想我……我
也天天想着您,怕您不回来,怕您不要我……」她说到最后,声音几不可闻,身
子贴着我的膝头,像藤蔓缠树,像要用全身的温度证明她的忠诚。

  我抚摸着她的金发说:「别多想,先把鞋穿上,别冻着。」

  她点点头,赤脚踩到地板,凉得她脚趾蜷了下。她捡起那双旧皮鞋,小心翼
翼地套上,棕色皮面衬得她的脚白得像雪。她站直身子,毯子披在肩上,金发垂
到腰间,蓝眼睛亮得像星光,像是抓住了点能暖身的希望。

  她瞅着我,嘴角的笑更深了点,低声说:「主人……我一定做好,不让您失
望……」她的声音轻得像风铃,带着点羞涩。

  1861年9 月末,安顿好了斯蒂芬妮和玛丽,我再次做好了出航的准备,有了
上次的成功合作,这次萨凡纳海关的布朗先生没有再故弄玄虚,告诉我这次依然
要带着5000美元的棉花债券,接头地点还是布莱克钟表,但所需要的货物大为不
同,布朗先生还把霍克和哈克船长一起叫来,交待他们这次的停靠地点要选在在
利物浦主港北面的布特尔码头。

  霍克船长选了一个风浪较大的夜晚出海,延续之前想法,利用恶劣天气的掩
护突破北方海军的封锁线。甲板上水手们依旧骂骂咧咧的绑紧索具,靴子踩得木
板咚咚响,蒸汽机低鸣,像野兽喘气。霍克船长站在船头拿着望远镜搜寻远处北
方军舰的踪迹,略带紧张的说:「哈克那家伙按计划要比咱们晚两小时出发,估
计也得浪里颠得够呛,两艘船先到百慕大汇合。」

  这次突破航行,我们的船没有遇到北方海军的阻拦,可能天气不好他们撤回
去了,也可能是能见度较低,我们擦肩而过,都没发现对方。

  在百慕大群岛的圣乔治港外,青瓷号遇到了居然先到的百合号,水手打出几
下灯光信号,短促的黄光划破雾气,百合号回应了两下,像是点头。两艘船并行
片刻,隔着几十码的海面,隐约瞧见哈克站在船头,穿着深蓝色的大衣,冲这边
挥了下手。霍克拍拍舵手的肩,吼道:「保持航向,跟紧百合号!别他妈让哈克
甩太远,看来哈克的船小速度更快,居然让他跑到前头去了。」

  10月末,青瓷号和百合号开进了布特尔港,风浪总算消停了些,海面灰得像
铁板,浪头拍着码头,发出低沉的闷响。布特尔港比利物浦主港小得多,码头窄
得像条巷子,木栈桥上堆着鱼篓和麻袋,腥味混着煤烟,呛得鼻腔发痒。几艘破
渔船和商船挤在港湾,锅炉声轰轰,像老牛喘气。海关的检查果然松懈,两个穿
蓝色制服的官员草草翻了翻我们的证件,瞟了眼棉花包,收了几先令的贿赂,挥
挥手就放行,这次没有过多关注雪茄盒,比利物浦那帮家伙好打发多了。

  走出布特尔码头,还能看到这里有不少存放各种货物的仓库,一些冒着眼的
小冶金炉和生产索具,船帆这些东西的小作坊,行人和住户都比利物浦要少很多。

  和霍克,哈克两人约好这次的各自的临时住址后,我找了一辆出租马车,先
去普列纹商会。

  我敲门,里头脚步声响,门开条缝,冒出个瘦子,头发稀少,扫我一圈,低
声问:「啥人?」我压低帽檐,哑声说:「萨凡纳来的,布朗介绍。」他哼了声,
侧身让我进。

  一个戴金丝眼镜,头发梳得油光发亮的家伙,瞪了我一眼,翻开登记簿,笔
划得纸哗哗响,记录我的基本信息后再没废话,直接领我穿过走廊,推开一扇标
着「仓库」的小隔间门。隔间里光线暗,油灯挂在墙上,晃得影子乱跳,木桌上
堆着账本和一摞文件。接待我的家伙是个高管模样的男人,五十来岁,穿黑呢大
衣,眼窝深陷。

  他指了指椅子,哼声说:「坐,东西拿出来。」我慢慢解开皮包,他再次把
我所带来的各种材料都检查了一边,再次确认我的身份。

  高管翻完文件,抬头看我,语气平和的说:「莫林,邦联的代理人,没错。

  布朗提过你,上回来利物浦干得还行。」

  他顿了顿,靠回椅背,椅子吱吱响,「两船棉花我全收,说吧,这次想带回
去点什么?」

  我深吸口气,脑子里回忆起布朗出发前让我背的清单,我多次默念确认已经
记住后,那张纸在他眼皮底下烧成灰了,免得泄露出去。

  我压低嗓子口述:「32磅卡隆舰炮10门,每门炮附带100 发炮弹,100 支1853
步枪,500 支英式1842滑膛步枪,铁轨200 吨,其他货物为火药和药品,现在急
需吗啡和鸦片酊,如果还能装再加一些威士忌烈酒。」

  高管听完,烟斗停顿了一下,眼睛盯着我,像在掂量这话的分量。他哼了声,
点头说:「舰炮和步枪没问题,火药和铁轨也能凑齐。吗啡和鸦片酊紧俏,得从
黑市调。」

  他声音低下来,「这些货的少说也要10天后凑齐,舰炮的装船可能更慢,你
告诉两位船长,由于舰炮的高度敏感性,需要晚上装船,到时候船上得留人配合。

  海关的事我摆平,你别乱跑,北方佬的眼线多。」

  离开普列纹商会时,我路过一排办公桌,一个文书低头抄写,他抬头了我一
眼,手快得像条蛇,塞给我一个小皮包,沉甸甸的像装了石头。他头也不抬,自
言自语地嘀咕:「海鸥之家,2 楼6 房,包里有入住凭据,房费付了一部分,剩
下你自己续。」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像是怕隔墙有耳。我心头一紧,抓紧皮包,
低声回了句:「谢了,兄弟。」他没吭声,笔尖划得纸哗哗响,像啥也没发生。

  出了商会,布特尔的夜风凉得刺骨,巷子里的铜灯晃着暗光,石板路湿漉漉
的,映出靴子的黑影。我低头裹紧大衣,皮包塞在内兜,沉得像块铁,我猜里头
八成是此行报酬和房间信息。

  我没做多想直奔布莱克钟表行,这里还是老样子,橱窗里摆着几块怀表,指
针在汽灯下闪着冷光。推门进去,柜台上堆着齿轮和螺丝,接待的还是上次那个
伪装成钟表师傅的家伙,他抬头看我一眼,又继续低头修表说:「又是你,萨凡
纳来的。」我点点头,压低帽檐,低声说:「找坎伯兰,布朗的货。」

  他没废话,领我穿过后门,进了个小隔间,木墙潮得发霉,油灯晃得影子像
鬼。里头坐着个新面孔,自称坎伯兰,梅森先生的助手。三十来岁,穿灰呢西装,
脸白得像没晒过太阳,眼神尖得像针。他指了指椅子,声音干得像嚼纸:「莫林,
坐,东西拿出来。」

  我从怀里掏出雪茄盒,坎伯兰接过去,眯眼翻了翻,递给我一张收据,他靠
回椅背,椅子吱吱响,低声说:「这次别急着走,11月20日你到这个地方来找我,
我会给你新的指示。」他说着又给我写了张纸条。

  我收下纸条,试探着问:「啥指示?」

  他摆摆手:「到时候就知道,少问,少麻烦。出去吧。」

  我没再吭声,起身推门,铃铛又叮当一响,钟表师傅瞅了我一眼,低头继续
磨齿轮,像啥也没听见。出了钟表行,夜风卷着煤烟味,巷子暗得像锅底,油灯
晃得影子乱跳。我低头快步往海鸥之家走。值得欣慰的是这次没发现明显在盯着
我的人,海鸥之家里我隔壁的监听者好像也撤了,也没提要求我出门再打报告的。

  但这可能只是对我更大的试探,极有可能是外松内紧,但管他呢,能透口气
真好。

  按那几个洗衣工告诉我的,利物浦的华人社区挤在皮特街旁的一条小巷,房
屋低矮,砖墙熏得发黑,门框上贴着褪色的红对联,十分狭窄,据说这里住着百
来个中国人,地上污水淌成沟,混着鱼腥味。几家铺子挤在一起,门口挂着破布
帘,卖卤鸭头和粥的摊子冒着白汽,一个老汉裹着破棉袄,蹲在墙角抽旱烟,烟
雾白得像纱,嘴里嘀咕着福建话,抱怨工钱被克扣。

  我溜进一家叫「聚福」的小餐馆,木招牌裂了道口子。里头就三张桌子,油
腻得发亮,墙上贴着张关公像,香炉插着两炷细香,烟袅袅得像叹气。老板是个
五十来岁的福建人,脸瘦得像干柴,棉衫补了几个补丁,操着夹生英语问我要啥。

  我点了一壶清茶,店主提来一个瓦罐茶壶,国内一壶几文钱,这儿要一先令,
想想也是英国不产茶叶,得靠船运。

  旁边桌坐了个华人水手,带着个白人女人,俩人低声聊着,桌上摆着几碟小
菜,水手二十多岁,皮肤晒得黝黑,广东口音。白人女人三十多岁,身材像根毛
笔,棕发乱糟糟地扎着,棉裙磨得发白,脸颊有几块雀斑,手指上戴枚磨旧的金
戒指,在油灯下闪着暗光。我瞧得新奇,端着茶杯凑过去,用英语搭话:「兄弟,
你们这组合少见,咋认识的?」

  水手瞅了我一眼,笑了一下,露出一颗缺牙:「我叫阿财,跑船六年,她叫
夏莉,四年前在码头洗衣摊认识的。」

  夏莉声音细得像叹气:「我娘死了,丈夫也死了,厂里工钱不够吃,他肯娶
我。」

  阿财叹口气说:「英国佬对我们两个都很不待见,邻里叫她『中国佬的婊子』,
连教堂都不让她进。我们搬到皮特街,省着点也能过。」

  他指指莉莉的戒指,「这戒指是我攒一年工钱买的,她戴着没摘过。」

  由于我听不懂他的广东口音,我们全程用英语对话。

  我和阿财又闲聊几句,正要离开,一个人把手放在我肩上,说了句北方口音
的汉语:「想不到你还没死,跑到这里做什么。」

  我回头一看,感到一阵惊喜:「杨大哥!!」

  这人正是当初在洋行带我入行的同僚,也是我从小玩不到的好朋友,他也要
了壶茶,说自己这次也是奉命出洋,偶然遇到,现在朝廷逐渐重视起洋务来,出
洋采买的人比以前多了不少。

  我们不禁聊起了往事,一直说到1859年的那次出洋,我把当初我遇到的情况
和盘托出,但故意先隐瞒了我在美国的后续经历,问杨大哥后来怎么样了。

  杨大哥点起一个铜烟斗说起来:「张买办1861年初夏把洋枪带回去交货时,
正赶上两江总督何桂清在常州被围,不久何桂清从常州出逃,被朝廷下狱问罪。

  张买办述职时说你通敌卖国,幸得龙王显灵,在回去路上把你卷进海里淹死
了,刘把总,赵账房,和几个仆役也是一样说辞。朝廷也是多事之秋,见洋枪准
时运回,既没有追查你的下落,也没为难你的家人。只是赏了张买办100 两白银,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陶掌柜也没多问,又给了张买办100 两白银赏钱」

  我问起:「那批洋枪怎么样了。」

  杨大哥看看我笑了下:「你还对这个事挺上心啊,何桂清兵败下狱后,他的
幕僚星散,都转投别处去了,何大人主持训练的那批新兵,拿到这些洋枪后,因
为战事紧急匆忙上阵,表现平平,但兵部认为其战力尚可接受,在江南作战几个
月后退下去修整补员,从此被人淡忘。」

  杨大哥忽然想起了什么,对我说:「说起来,我有一事不解,张买办回国过
了几个月安稳日子后,突然声称和人赌博赢钱,大赚了一笔3000两的横财,从此
沉迷酒色,逍遥快活,别人套话他到底是和谁赌的,他口风甚严,一个字也不肯
多说,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我一下心如明镜,必是张买办见何桂清下狱,幕僚解散后,再也无人过问后
追加的3000两备用金下落,他等了几个月见无人追查,就给私吞了,想不到真有
飞来横财落到他口袋里。

  我想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不要告诉杨大哥吧,毕竟张买办对我也是手下留情了,
我喝杯茶说:「这事,我还真不知道咋回事,没准他运气好吧。对了我家人怎么
样了。」

  杨大哥长叹一声:「这就很不如意了,你大哥在山东去一个县城给官军筹措
粮草时,遇到捻匪围困,城破被杀,二哥赶上了英法联军攻破天津,也家破人亡,
你父母在发匪进兵上海时受了惊吓,我出洋前去探望过,只怕时日无多,你两个
姐姐在直隶也已经1 年多未有消息,只有你三哥现在给合肥李大人做事混得还行。

  你现在有何打算,要不跟我回国吧。」

  我沉吟多时对杨大哥说:「想来我人微言轻,回去怕也铁案难翻,以后就算
回去,也是新身份,从头开始,不会再去找你们这些旧人了,若天命眷顾能再遇
上,那是另一回事,你回国后,不要和人说起见过我」

  杨大哥听后,又劝了我几句,然后觉得既然我主意已定,人各有志,不可强
求,拍拍我肩膀说声珍重,从此别过。

  走出华人小巷,我想去附近教堂假装祈祷,免得像个外来的刺头太显眼,这
是我新到每个洋人城市,只要有空都会去做的事。圣尼古拉斯教堂就在码头不远,
红砖塔尖戳着天,周围挤着几栋破房子,墙皮剥得像癣。

  教堂门口人声嘈杂,几十个人围着个木台,在那大声嚷嚷,我感到好奇,往
前多走了几步。原来是个废奴主义者的集会,一个穿黑呢西装的家伙,秃头油亮,
挥手嚷:「奴隶制是罪恶!英国不能为邦联的棉花玷污灵魂!」

  台下有人赞成,有人看个热闹,我假装低头祈祷,伸手接了张传单,印着
「废除奴隶制」几个字,塞进大衣口袋,打算回去看看有啥新奇,然后点了销毁,
信步走进教堂里。

  我怕有南方间谍盯着,没敢多看,心里也很是不以为然,这些白人装什么仁
义,惺惺作态,非常讨厌,我对黑奴的事没半点心思掺和,斯蒂芬妮的蓝眼睛和
金发才是我的牵挂。

  离开教堂,听到附近有人讨论:「美国棉花断了,工厂快停了,得多从印度
进口,那的便宜。」

  一个人说:「埃及的也不贵。」

  又一个人说:「管它哪来的,棉花不来,工人都得闹起来。」

  我走到海鸥之家附近的首饰店,心中忽然想起什么,走进去买了一枚金戒指
打算回国送给斯蒂芬妮,就算她现在不接受,等以后战事结束了再离开美国不迟。

  现在战端刚起,我要是马上就背离卡特先生,有负忠义之道,当立功后再走,
才算来去明白。

  11月20日,傍晚,我穿着黑色大衣,帽檐压低,一路留心多饶了几步道,看
来应该没人跟踪我,我才快步赶到港口西侧的旧仓库。

  仓库的木门裂纹满布,铁锁锈红,墙上霉斑点点。巷子暗,风刮破布帘,我
按约定敲三下,顿两下,再敲两下,低声说:「萨凡纳来的。」

  门吱呀一声开了,坎伯兰的瘦脸冒出来,油灯映得他眼窝深陷。

  他低声核对:「布朗的货?」我点头,跟他一起走进仓库。里头湿木头和机
油味刺鼻,破麻袋堆地,油灯晃影。

  坎伯兰穿件灰呢大衣,身后俩壮汉都拿着手枪。他指墙角说:「这8 个南方
邦联军的战俘,来自弗吉尼亚和田纳西两个战区,你要把他们伪装成船员,带回
南方。」

  我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这些战俘军服破烂,胡子拉碴,瘦得颧骨凸出,有
的裹破毯子,有的抽烟。他递一叠伪造船员证:「他们是美国转移到加拿大后,
坐客轮来的,现在南北双方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置俘虏,于是有了些秘密交易,
邦联也是拿等价值的杨基佬俘虏跟北方人换的,具体交易细节和这8 个俘虏的姓
名,军阶,你都不必知道,你只要安全把他们带回去,南方军会感谢你的。」

  我把这8 个男人暂且带回海鸥之家住下后,觉得这个事我是做不了主,我不
是白人,他们也必然不会听我的,于是我去把霍克和哈克两位船长找来,说明此
事,让他们也想想办法,我们3 个人商量到半夜,做好决定后分头行动。

  我去买一些旧的水手制服,让这些南方军俘虏伪装成船员,哈克船长去再招
募几个商船见习生好蒙混视听,霍克负责说服这几个南方军人配合我们的行动。

  10月末的一个清晨,确认所有货物都装载上船后,我们一行人通过布特尔海
关准备登船,霍克船长将增加的船员解释为:「冬天大西洋海况恶劣,我们得临
时增加点人手轮换」

  由于普列纹商会的人提前买通了主要涉及到的海关官员,这个理由被接受,
允许登船。离开陆地后,我打开了坎伯兰交给我的另一封密信,上面写着,让货
船到达百慕大后,在汉密尔顿港,把卡隆舰炮和炮弹卸下来,南方的人已经在那
设置了秘密仓库,来存放这些贵重武器,等下一艘以民船名义从英国购买的军舰
路过百慕大时,会安装上这些舰炮后返回南方军港,我们可以在汉密尔顿装些别
的普通货物返回萨凡纳。

  1861年12月下旬,我们回到了萨凡纳外海,此时海上天气已经非常湿冷,明
明温度可能并没那么低,但潮湿放大了人的体感寒意,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傍晚穿越封锁线时,遭遇了北军军舰的拦截,桅杆和风帆多处受损,几发炮弹打
在船壳上,由于船壳提前加固过,且距离较远,未造成严重破坏。

  夜晚的萨凡纳河口,空气湿冷得像浸了水的棉布,码头上的木栈桥被海浪拍
得吱吱作响,夹杂着远处北军舰队的汽笛低鸣,像是野兽在雾里喘息。青瓷号与
百合号靠岸,船壳上弹痕斑驳,辅助桅杆断裂的木茬在月光下泛着潮湿的光。8
名南方军战俘,伪装成水手的他们低头走下跳板,混在码头工人中,在码头仓库
里稍作等待后,悄无声息地被卡特家四公子查尔斯接走。

  查尔斯·卡特一身灰色南方军装,临走时冲我点点头,声音低沉:「莫林,
干得不错。这些人我会安排妥当,老爹对你这两次跑英国挺满意,明天来庄园一
趟,他有话跟你说。」

  清晨,马里诺手下的维修工威廉登船检查损伤情况后,认为需要更换一根辅
助桅杆和几块船舷侧船壳板,萨凡纳附近森林茂盛,这点木材需求很容易买到,
预计1862年1 月上旬就可以修理完成。

  霍克表示满意的扔给他一袋烟草:「老兄,修快点,北佬的舰炮可不等人。」

  霍克和哈克船长相约一起去露西那接玛丽,哈克也想去看看那有没有自己喜
欢的姑娘。其他船员安置和后续的麻烦事,就交给马里诺和雅各布去处理吧。

  老卡特先生对我和霍克,哈克两位船长合作完成的,这两次的任务成果表示
了满意「布朗先生也对你们几人的忠诚,和灵活应对表示了认可。」

  然后话锋一转说道:「对了,你应该也有所耳闻,自从开战以来,南方军在
战场上一直没有取得什么太大的战果,这大半年的时候都是以僵持对峙为主,海
上封锁倒是越来越严重了,特伦特事件已经表明,现在英国可能并不会马上承认
我们南方的独立,法国现在也没有。明年将是南方寻求决战和试图打破封锁的时
候,也许只有战场上的胜利,才能得到英法的外交承认和援助,这需要更多的运
入物资来充实力量,你们的休息时间会缩短一些,请努力坚持服务,并相信南方
的自由事业终将取得伟大的胜利。」

  我心想这个所谓明年其实也就是下个月开始,我下楼时遇到洁琳,棕色皮肤
上汗珠闪光,眼神疲惫却柔和。她叫住我,让我稍等一下,从厨房的柜子里掏出
一个粗麻布包裹,看起来沉甸甸的。

  她说:「这是亨利的遗物,二公子霍华德前几天托人送来的,里头有件染血
的上衣,还有封信,写了他怎么死的。」

  她眼神暗下去,像被风吹灭的烛火:「我不认字,也不想知道信里写了啥。

  亨利走了,我不想再看这包裹,怕心更疼。你和亨利关系好,帮我找个地方,
把这东西埋了吧。」

  我接过包裹,洁琳的眼眶红了,却咬着唇,没让泪水掉下来,像在用全身的
力气压住悲痛。

  我表情严肃的说:「我一定办妥,洁琳,你放心。」

  她点点头,嘴唇抖了抖,像是想说谢,回身低头继续切土豆,刀刃划过土豆
的脆响,像在掩盖心里的裂缝。我转身离开,去找我的斯蒂芬妮,对她说:「走
吧,回家。」她匆匆穿好衣服,拿上毯子跟在我身后。

  我一路无话。斯蒂芬妮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像是憋不住了,低声问:「主人
……

  您是不是生我气了?我……我做错了啥?」她的声音抖得像风里的叶,眼眶
红了,泪珠悬在睫毛上,像露珠挂在草尖。

  我停下脚步,端详了她一会儿,她蓝眼睛瞪得圆圆的,满是恐惧,像怕我下
一秒就扔下她。我叹了口气,低声说:「没生你气,我太累了,你回到屋里自己
找点事做,我得先处理点事。」

  她咬唇,点点头,声音弱得像叹气:「好……主人,我听话。」

  安顿好了斯蒂芬妮,我独自走向劳雷尔格罗夫墓地,风冷得刺骨,空气中弥
漫着萨凡纳河的腥味。墓地位于城西一片低地,橡树和松树在冬雾里影影绰绰,
枝头挂着苔藓,像破旧的灰纱。墓地分南北两区,北区是白人的地盘,石刻墓碑
林立,富人的还雕着维多利亚式的天使或花环,刻字工整。南区埋的是黑人和混
血人,只许立简陋的木头十字架,大多是无名的。

  我在南区找了块空地,靠近一丛野蔷薇,借了旁边人的一把铁锹,挖了个浅
坑,湿冷的红土粘在锹上,手掌磨得发红。我把亨利的包裹放进去,粗麻布上血
迹干涸,黑红得像凝固的墨。我用两根木棍和麻绳绑了个简易十字架,拿出海事
折刀,在木头上刻下「1861」的浅痕。

  附近浸信会的牧师路过,五十来岁,灰白胡子,披着黑袍,眼神疲惫却温和。

  我递给他20美分的捐献,请他为亨利祷告。他站在墓前低声念道:「主啊,
怜悯此灵魂,赐他安息。」风卷着他的祷词,断续得像海浪退去的余音。

  祷告完,我才拆开霍华德的信,字迹潦草,应该是写在战场的帐篷里:1861
年8 月30日,第二次布尔溪战役期间,军营奴隶亨利在后方营地,参与从战场上
抬回南方军伤兵时,被一发北方军炮弹击中,当场削去一条腿。此战战况激烈,
战线胶着,南方军伤兵众多,军医忙不过来,亨利当晚死于失血过多,尸体只能
就地掩埋。我脱下他的上衣留作纪念,托回后方休假的军士带回。——霍华德·
卡特

                少校

  亨利是我来萨凡纳的第一个朋友,如今他没了,只剩这件血衣和几行冷冰冰
的字,我站了不知多久,风吹得脸颊发麻,亨利不值得我哭上一场,可毕竟是个
熟人,很有些伤感。

  我不想现在就回住处,索性在墓地附近晃荡。北区的墓碑比南区气派,石雕
的墓碑在雾里泛着冷光,维多利亚式的铁栅栏锈迹斑斑,围着几处富有者的家族
墓地。

  我在一座鲜花堆满的墓前停下,这个人我好像认识,他也死了吗?墓碑的浮
雕显示死者是个军官,站立拄着指挥刀,眉眼刻得精细,像照着相片来的,透着
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墓志铭刻得清晰:

  林登·约翰逊,邦联军佐治亚州第8 步兵团少尉,1861年7 月21日在布尔溪
战役的亨利山之战中英勇奋战,其参与守卫的战线承受住了北方军的猛攻,给了
石墙杰克逊将军有力配合,为邦联的自由而献身。

  我记得,他是斯蒂芬妮之前的那个主人来着,那么现在来墓前站了许久,手
里捧着束白菊花的黑纱寡妇,应该就是很嫉妒斯蒂芬妮,毒打过斯蒂芬妮的女主
人玛莎吧。

  这时几个萨凡纳的白人陆续走来,男人脱帽敬礼,女人送上鲜花,低声向黑
纱寡妇表示慰问:「约翰逊少尉是英雄,玛莎女士,节哀。」

  有人叹气:「为邦联的自由而死,这是无上荣光。」

  黑纱女人低头,声音沙哑:「谢谢,我丈夫……他尽到了自己的责任。」

  我轻轻的冷笑一下,便不想被人注意到的快步转身离开。

  在接下里的日子里,我和斯蒂芬妮单独度过了几天比较愉快的日子,她是我
船锚,拴着我不管跑多远,都要回来看她。

  1861年圣诞节那天,我去教堂参加完祈祷意识,顺便在心里嘲笑一番白人的
伪善后,我回到住处我清了清嗓子:「斯蒂芬妮,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她声音抖得像筛子:「主人……我又做错啥了?您别扔下我……」

  我先拥抱一下她:「别怕,不是扔你。下次我出海,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
儿,也不想你回那个庄园。我会把你租给朱莉,杂货铺那个混血女人。她人好,
对奴隶有同情心。我不收她钱,还会给她点钱,让她好好照顾你。」

  斯蒂芬妮愣住了,嘴唇抖了抖,像是没听明白。她低声问:「朱莉……她会
要我吗?我……我怕她嫌我笨……」她低下头,一副失落的样子。

  我微笑着对她说:「朱莉不会嫌你。她三十多岁,黑白混血,见过不少奴隶
的苦,比庄园那些监工强百倍。你帮她做点事,她会好好对待你,晚上睡她隔壁,
不会让你挨鞭子。」

  斯蒂芬妮咬唇,点点头,我从怀里掏出那枚在布特尔买的金戒指,沉甸甸的,
戒面刻着简单的花纹,戒指的颜色和她的发色是一样的,我递到她跟前,低声说:
「这个给你。」

  她猛地抬头,蓝眼睛瞪得更大,像是见了什么吓人的东西。她摇摇头,手缩
回去,声音抖得像风里的叶:「主人……我不能拿!奴隶不许戴贵重东西……白
人看见会打死我,会说是我偷的……」

  我皱了下眉,知道她是对的。我收起戒指,从我的行李里,拿出一个白玉吊
坠,一个简单的圆盘,中间有个洞,表面光滑,形如满月。是我从中国带来的,
在中国常有用作定情的象征。

  我把玉佩塞到她手里,低声说:「这个给你,东西不大,挂脖子上,藏在衣
服里。」我想,这个吊坠上面没有文字,挂绳也很普通,这儿应该没人能看懂这
是啥东西。

  她愣了下,指尖摩挲玉佩,像是怕碰坏了:「主人……我一定藏好」她小心
翼翼地把玉佩挂在脖子上,塞进破棉裙的领口,手掌按着胸口。

  我又去请来一个摄影师,他背着个木箱相机,我给了他两美元,让他给斯蒂
芬妮拍张照片。

  斯蒂芬妮站在屋里,金发梳得整齐些,蓝眼睛瞪得圆圆的,她是头一回见相
机,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摄影师让她别动,镁粉闪光啪地一亮,刺得她
眼眶一缩,低呼了一声。拍完,她揉揉眼,嘴角却弯了点,像是觉得这新鲜玩意
儿有点意思。

  摄影师把玻璃照片装进个小铁盒,里头衬着块黑绒布,把金戒指也放在铁盒
里,装在多层棉布做的小口袋中,照片上的斯蒂芬妮眼若湖水,金发垂在肩头,
嘴角带着点羞涩的笑。我把铁盒塞进贴身的衬衫口袋,沉甸甸的,像揣了块她的
心跳。

  我瞅着斯蒂芬妮,低声说:「这照片我带着,出海时看看你,戒指等战争打
完了,我带你离开这里,那时再给你带上。」她脸红得像熟透的桃子,眼眶又湿
了,咬唇低声说:「主人……您别忘我就好……」

  我没等到日子就先把斯蒂芬妮送到朱莉那去先适应一下,朱莉对我说:「你
对你这个混血的奴隶小情人还挺上心的哈,放心我肯定对她比别地方都好,让她
吃得饱,穿得暖,只是她现在总咳嗽,看起来像是得了肺结核,她要是死在我这
你可别怪我。」

  我递给朱莉几张百元面额的,被拿来抵偿我部分收入的邦联国债券,这东西
在我手里也不知道怎么花,告诉朱莉拿去能换点什么就换点什么吧,趁现在这东
西还比较值钱,能花出去就不要留在手里。至于斯蒂芬妮身体不好这件事,露西
和我说过,我刚买下她时就是一副濒死的样子,我花钱又给救过来的,这半年来
在卡特先生庄园里,生活环境阴暗,潮湿,现在这个结果我也不会太意外。

  我宽慰朱莉说:「我相信你,斯蒂芬妮如果死在你那,我不会怪你的,你这
已经是我现在能想到对她最好的地方了。」

  朱莉似乎是对我也动了某种感情,看着我咬了下嘴唇:「就算你回不来,我
也会好好照顾斯蒂芬妮到她最后,我……这样说,你可以安心了吗。」

  我按这里的礼节,弯腰亲吻了一下朱莉的手背,转身离开。

               1862年春

  1 月初的傍晚时,安东尼来敲门,说卡特先生着急要见我,我还有点纳闷卡
特先生要找我不应该是让乔伊来吗?怎么安东尼也掺和进来了?看到门外马车上
的霍克和哈克两位船长也在,我有些明白了,应该是突破封锁的任务提前了,我
让安东尼稍等,匆忙收拾好必要的行李,锁上门,顺手把这处房屋的钥匙也塞进
他手里,安东尼会意的说了声:「注意安全」。

  进了卡特先生的庄园,卡特在客厅里把两位船长留下,商议今晚的航线,提
及「北方巡逻船已靠近普拉斯基要塞附近」。

  卡特先生让一个黑奴仆人把我领进一间昏暗的小房间,里面站着一位白发男
子,身着黑色礼服,态度温和,自称邦联财政部特使:古尔德·格雷。

  格雷出示一枚带有财政部印章的戒指,表明身份后看着窗外的月光说:「莫
林,你身为一个梅蒂斯人,却两次突破封锁,掩护了8 名俘虏交换,是南方的朋
友。

  你的这次出航任务将会关乎我们的自由事业。」

  格雷从桌上拿起一个做旧的木箱,递给我:「你把这个箱子送到巴西里约热
内卢,码头边上的红桃K 酒店,对前台说『要一杯柠檬水加蓝莓』,并出示这个
箱子。接头人会带你完成任务。」

  他停顿了下,从口袋取出一枚刻有单颗五角星和一株棉花的铁戒指,递给我:
「在里约,接头人会认出这枚戒指,证明你的身份。任务完成后,将戒指扔进大
海,确保无人能找到它。若被北方发现,它可能暴露我们的计划,你要是被捕了,
南方不会承认你的存在,自己机灵点。」

  格雷微笑补充道:「任务成功后,接头人会给你200 英镑的银行汇票,这可
是现在国际上的硬通货,可在英国的银行兑现。这是南方的谢意。霍克船长会在
里约码头等你五天,如果你没回到船上,他将直接返航。」

  然后格雷把带来的手杖在门上敲了一下,两名南方军士兵护送我和两位船长
乘马车直奔萨凡纳港,途中两位士兵神情紧张,一直在瞪着眼睛监视我们,我看
应该是接到了如果发现我们3 人有叛变迹象,可以马上逮捕的命令。青瓷号和百
合号已装载完棉花,哨兵在岸边巡逻。士兵催促立即启航,我紧握木箱和戒指,
登船时感受到任务的沉重,一起伴随的还有危险。

  这次面对北方军舰拦截,青瓷号依然是加满速度,在风浪和夜色帮助下轻伤
通过,路过河口的泰碧岛时,隐约可以看见有北方的星条旗在飘荡。两艘商船依
然在巴哈马的港口海外会和,然后一起航向巴西。

  我在路上自己回想在卡特庄园里一连串的事情,看来卡特先生给的任务真是
越来越麻烦了,风险一次比一次高,下次可能会让我直接学曹操刺董,借口进献
七宝刀一口,趁机刺杀林肯吧,可惜我没有四世三公,门多故吏的袁绍做朋友,
也没有家财可以招募义兵,更没有矫诏传檄天下的本事,我要是被北方的陈宫台
抓了,因为和他不熟,应该会被抓去直接抓去请赏吧,没准还加一句:你的头马
上要被送去千里之外,铺盖都省了。

  1862年1 月末的一个午后,青瓷号和百合号一起驶入里约热内卢附近的尼泰
罗伊港,桅杆影子晃在碧绿的海面上,远处森林的湿气混着码头鱼腥味,呛得鼻
腔发痒,木栈桥上堆满蔗糖麻袋和咖啡豆,赤脚的黑奴搬运工汗流浃背,白人监
工不耐烦的频繁用鞭子催促他们。远处教堂屋顶的耶稣像隐在晨雾里,像个沉默
的看客。

  我们一行人刚走出海关,旁边酒馆里就走出几个人,自称是替布鲁托先生在
此等候,做如此安排是担心我们不懂葡萄牙语,在这里很容易迷路,这几个人带
我们走过几条街道,来到一处英文标注为海马之家的小旅店,一个白人男人坐在
角落里的桌子旁等着,五十来岁,穿灰呢西装,鼻梁架着金丝眼镜,手里捏着根
雪茄,帽子上别着一张黑桃3 ,看来这就应该是布鲁托先生了

  我压低帽檐,在那张桌子旁边坐下,拿出一张草花6 ,霍克船长也坐在旁边,
从内兜掏出一张方块2 ,哈克船长稍后赶到,在桌子上摆出一张红桃A.

  这个疑似坎贝尔先生的人,用中指敲了5 下桌子,我回以在桌子上敲击2 下。

  这个疑似布鲁托先生的人说:「我就是英国斯塔林商会的布鲁托,两船棉花,
我全收。说吧,这次想带什么回去?」

  我脑子里过了一遍口述内容,口述:「奥地利的洛伦兹1854步枪2000支,普
通货物要腌牛肉、蔗糖、咖啡、朗姆酒、皮革,药品要奎宁和鸦片酊。」

  霍克补了一句:「以物易物为主。」

  坎贝尔先生略微点头说:「红桃K 酒店,出门左转直走,很好找。接下来的
事,我会和霍克船长详谈。」

  红桃K 酒店就在码头不远处,三层砖楼,墙皮被海风吹得斑驳,门口挂着
「客满」的木牌。前台站着个高个黑发的白人男子,穿着带领结的白衬衫。我按
格雷的吩咐走过去说:「要一杯柠檬水加蓝莓。」

  他瞟了我一眼,点点头,从柜台下掏出登记簿,翻了翻,指着楼梯:「2 楼
3 号房,雷格曼先生在等你。」

  我上楼时,注意到大厅挤满了白人男性,没一个像普通水手的散漫样儿。有
的穿呢大衣,有的腰间别着手枪,各个神情严肃,低声交谈,带点英国或南方口
音,空气弥漫着火药和烟草味,我心想这地方不像酒店,倒像国内驻军的校场。

  2 楼3 号房,门半掩,我敲三下,顿两下,再敲两下,低声说:「萨凡纳来
的。」

  门吱呀开了,雷格曼先生站在里头,四十来岁,穿黑呢西装,胡子修得整齐,
眼神忙碌得像算账的账房。他指了指椅子,声音干得像嚼纸:「坐吧。」

  我递过去格雷给的木箱,向他伸出右手,食指上带着单颗五角星和一株棉花
的铁戒指。

  雷格曼会意,接过箱子,数了数里面的东西,终于放松说:「莫林,不错,
正是5 万美元的棉花债券,这笔钱是从英国买艘改装船的货款一部分。」

  他打量了几眼我,好像是在确认我值不值得信任:「你住3 楼7 号房,钥匙
在桌上。里约乱得很,这几天别出门,需要什么和前台说,让他帮你买。」

  我现在对这套安排已经不那么陌生,反而觉得这样也好,省的以后麻烦。半
夜,楼下炸开了锅。喊杀声、枪声、玻璃碎裂的脆响混在一起,像暴风雨砸在甲
板。我猛的坐起,抓起床头的棕贝斯步枪,贴到窗边往下看。旅店门口突然多了
很多火把,一伙十几人的街头帮派分子,肤色混杂,有黑人也有白人,全都赤着
上身,脸上涂着油彩,手里提着手枪和火把,吼着我听不懂的语言,嗷嗷怪叫着,
像饿狼扑向猎物。酒店楼下的住户也不示弱,步枪和手枪火光在夜色里闪,子弹
打得旅店大门木屑乱飞。

  我心跳得像擂鼓,把棕贝斯步枪架在窗台上,瞄准一个正在往前冲的帮派分
子,扣动扳机,火石碰撞在砧板上火花四溅,可枪没响,我扳开击锤再来一次,
枪还是没响,借着月光,我低头一看,原来刚才手抖的厉害,咬开火药纸包后,
装弹时把火药全撒地上了,只把弹丸用通条砸进去了,真是低级错误。我咬牙抓
紧步枪,找出刺刀,套在步枪的枪口卡隼上,深吸几口气,强压着心里的恐惧,
一手扶住窗台,一手颤抖着把步枪当标枪一样,朝着一个人影从窗口掷出去,然
后迅速的趴下身去。

  我趴在地上从腰间拔出亚当斯手枪,用牙咬了咬右手背,试图让手能停止抖
动,缓口气我冒险抬头看看窗外,我低下头,一手扶墙,把另一只手搭在窗台上,
朝帮派分子的大概方向开火,五发子弹打出去枪口冒着白烟。我继续试图通过侧
身撞墙,或者喝口冷水来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怎么也无法完成再次上弹的动作。

  我应该是一个人也没打中,现在只要是他们冲上来,我就毫无还手之力,按
说我对枪械并不陌生,可真到了这种情况下,和射击场上完全不同,我能在对着
固定靶子时熟练操作各种枪械,可到了这时,却还是害怕的不行。

  5 分钟后,楼下的战斗平息下来,雷格曼先生上来查看我的情况,我想应该
是我住的比较高,才没有子弹朝我打来。

  雷格曼先生让我收拾东西跟他下楼,威胁感十足的说道:「你要是拖累我们,
或者试图投奔北方人,我就杀了你,我不能给北方人留下舌头,作为这次交易的
知情人,得麻烦你跟我回趟查尔斯顿,到了那才能让你下船。」

  我连忙同意,撑起身体,匆忙收拾好带来的行李,跟他一起走,看到酒店的
窗帘和床铺有多处起火,但已经没人再去救火了,酒店的白人住户也聚在一起,
其中一人向雷格曼先生报告说:「检查过了,来袭击的人使用的是柯尔特1860手
枪,极有可能是这里北方人的领事馆给他们提供的。」

  雷格曼先生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对着等他发号施令的白人们说:「我们已
经暴露,不能久等,必须提前起航,大家都要跟我来。」

  我也随着这伙白人登上了他说的那艘改装船,在船舱里几个受伤的白人正在
接受同伙的包扎,随着蒸汽机开始震动和发出轰鸣声,这艘船逐渐开往外海,这
时另一伙袭击者赶到码头,对着船逐渐离去的方向一阵密集的弹雨,又打伤了船
上几个人。

  之后的日子里,我在船上是个闲人,唯一的作用是帮雷格曼船长写航海日志。

  他口述,我提笔,蘸着墨水在泛黄的日志本上记下日期、风向、航速,还有
零星的观测数据。在海上放松下来的雷格曼告诉我,这艘船是从一艘英国500 吨
小军舰改装而来,他和红桃K 酒店的人都是南方海军人员,乘坐封锁线突破船分
批来到巴西,逐渐凑齐船款和人手接收这条船,按计划会在牙买加安装火炮后再
返回南方,作为破交舰使用。

  到了牙买加海域,航向埃斯基维尔港这个比较小的港口,由于这里的南方接
应人员说,北方间谍已经注意到这里,派了几个人来放火但没成功,这艘改装破
交舰在简单安装火炮后,就装载上火炮技术人员和所需要的零部件,继续返回南
方,火炮会在路上进行调试。

  我从与火炮技术人员闲聊中了解到,这艘没有命名的破交舰,搭载了9 英寸
阿姆斯特朗后膛炮2 门,7 英寸阿姆斯特朗后膛炮6 门。在牙买加期间我无法下
船,也就没怎么注意岸边的景色,还是只能吹海风,看海鸥。

  临近南方海区时,遇到一艘北方军舰的拦截,全舰8 门火炮,只有4 门能正
常使用,其他舰炮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故障,需要修理。即便如此,这80多个南
方水兵依然士气高涨的与北方军舰交战,让我这个外人深感钦佩。

  随着风浪增大和南方海军的几艘友舰赶来救援,北方军舰主动让开航线,退
出了战斗。

  在查尔斯顿上岸后,雷格曼先生走过来对我说:「你这个人总算是没碍事。」

  虽然雷格曼看起来对我并无好感,但毕竟刚才差点一起喂鲨鱼,我伸出一只
手对他说:「祝你下次胜利归来。」

  雷格曼先生一愣,也伸手和我握上,终于笑了几声,他找到一个穿海军制服
的南方军官,低声说了几句,递过一叠文件。那个军官看我一眼,有些不情愿的
从怀里掏出一张卡片,钢笔划得沙沙响,签下名字。

  雷格曼走回来把通行证塞我手里说:「莫林,这张特别通行证能让你搭返程
火车回萨凡纳,车上全是伤员,留心别打扰他们。」

  我走到码头边,面对依然波涛翻滚的大西洋,虽然有些不舍,还是把那个用
作暗号的铁戒指摘下来,远远的抛向海中,也许不久那个铁块就会被海水侵蚀殆
尽,仿佛从未存在过。正如我的存在,在朝廷和南方邦联的记载中,都是注定被
隐去的。卡特家的4 公子查尔斯曾告诉我,在邦联海军部等比较正式的档案中,
对我的描述是,代号:红茶——弗朗西斯。

  顺着刚才雷格曼手指的方向,我登上一列冒着白烟的火车,和火车司机确认
路线后,走向后面的车厢,里头躺满了南方军的伤兵,不少人缺了胳膊,少了腿,
绷带渗着血,空气混着酒精味和汗臭。几个老年的白人女护士穿着灰色裙子,在
伤员间穿梭,递水、换绷带,眼神疲惫却没停下手里的活。在这个车厢里我是唯
一健全的男人,还不是白人,又不穿军装,那些护士看我难免眼神复杂,纷纷猜
测我的身份,但没有人和我搭话。我于是尽量待在火车外的栈桥上,靠着木栏杆,
避开车厢里的目光。

             *********

              【第八章·完】

[ 本帖最后由 逍遥夢 于 2025-5-9 13:07(GMT+8) 编辑 ]

TOP

8
字数:92116

                第九章

  1862年春夏

  我在火车栈桥的地板上半睡半醒的坐了1天半,回到萨凡纳时已经是1862年
3月中旬的1天清晨。

  作为一个四肢健全的人,我觉得多少应该为车厢里那些被运来的伤兵做点什
么,于是也和一个接站的南方军士兵抬着一个昏迷中的伤兵来到了萨凡纳的几处
军医院之一,这里是一座教堂旁边的几座被信徒捐赠的房屋和仓库组成,教堂本
身也被用于伤兵救治和临终祈祷活动,这里收治着几十人,这样的临时军用医院,
现在萨凡纳还有好几座,一些南方军的军官认为萨凡纳作为海港城市,多少还是
能获得一些进口的药品,于是比较倾向于把一些伤兵送到这里救治,尽管海运来
的药物未必能分配到本地的医院。

  我不清楚这座军医院的具体名称,只觉得和我住处不远,在我常去的那座浸
礼会教堂处。这里我看到了一个熟人,救治过斯蒂芬妮的爱尔兰穷白人,海德医
生,他十分疲劳,但仍在认真服务的样子,他看到我后示意我一起到外面去抽斗
烟,他好缓缓,我跟他一起出去。
字数:92113

  海德医生向我表示:「现在这座医院里什么都缺,什么都不够。开战前大家
都认为独立会很容易,英国离不开南方的棉花,很快英国就会介入,会调停,然
后法国也会跟随英国一起承认,之后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但现在看来,恐怕未
必如此。」

  海德医生打量我一眼问我:「对了,好久没看到你了,我去你那买东西时,
看到店主换成一个可恶的犹太人,你上哪去了?」

  我拍拍衣服,也很疲惫的回应到:「我开战后去了两趟英国,才回来。」

  海德医生很欣慰的样子,笑了起来:「原来是成了穿越封锁线的勇士啊,那
真是值得以后有空了,我向大家好好介绍一下。」

  我和海德医生闲聊完,在附近随意走动放松一下,看了几眼路过的女性护理
人员,其中就能看到,林登·约翰逊的妻子,玛莎,她正在用烈酒给一个手臂受伤
的士兵冲洗伤口,表现的体贴爱护,主动热情。

  我想到斯蒂芬妮能有今天的虚弱,还真是约翰逊和玛莎夫妇要负很大责任,
但这本来也是他们的战争,跟我和斯蒂芬妮都无关,他们夫妇只是在帮助,他们
眼里的自己人而已。

  一个穿着修女服装的女人,在我分神时应该是故意来撞了我一下,因为我站
在一棵树下,没有挡住任何人的路,她向我道歉的同时做着自我介绍:「对不起,
这位先生,我叫莉娜·埃里克,是这附近的修女,来这里做志愿服务,刚听海德医
生说,你是跑封锁线的来着?」

  我看看她虽然穿着很保守,但长得很年轻,一双绿眼睛尤其漂亮,把她扶起
来说道:「算是吧,你是想要什么东西吗?」

  我猜想她应该是希望从我这买点稀缺药品,比如奎宁,去救一下自己的某个
相好的。在雅各布的提点下,这前两次去英国,我确实除了正常的为邦联交易,
也给自己购买了一些药品等东西回来,通过雅各布的渠道卖出去赚了一点钱,但
我也不方便带的东西太多,我自己还得给自己留点。

  莉娜并没有表示出这个意思,而只是说先认识一下,询问了我的住处后说,
以后她会来拜访的。

  我到附近教堂假装祈祷时,遇到了卡特家的4公子查尔斯,他对我说:「你一
会儿最好去见见我父亲,他很关心你这次能不能活着回来,霍克船长已经5天前就
回来了。」我表示同意,这次遇到了点小波折。

  查尔斯也祈祷完了,又对我说:「听说杨基佬已经在里士满附近的半岛集结
兵力,又在田纳西打下了两座堡垒,我已经申请调往前线部队了。在萨凡纳军需
部接替我的,是个刚刚康复的切洛基族中尉,叫塔克·沃克,你可以主动去拜访一
下,以后你这边会和他合作。」

  我去卡特庄园见到老卡特先生时,他正焦急的等待我,听完我讲述这次我单
独行动的简要经过后,他表示赞许,然后说:「现在时态很紧急,里士满即将受
到威胁,你现在还能不能,或者愿不愿意继续出海,执行突破封锁的任务,出发
时间就定在3月底。」

  我明白,我必须做出肯定的回答才行,这既是回报他的恩情,士为知己者死,
也是担心我要是现在就失去利用价值了,会怎么样呢。

  听到我肯定回答,卡特先生紧绷的神情才放松下来说:「辛苦你了,你这几
天可得抓紧时间好好休息,我会派洁琳去照顾你的生活,这样你会轻松很多。对
了,你先去睡一觉,别走,后天有个人要来,你得见一下,这件事对你很重要。」

  说完卡特先生招呼仆人给我端来一些吃的东西,我也不做多想,现在我脑袋
也确实无法做太复杂的思考,赶紧吃完这里准备好的东西,回到我在1楼的预留房
间去休息。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2天,我觉得精神有所恢复,但身体还是很累。期
间遇到了几次霍克船长,简单打个招呼就匆匆路过,他看来也是一样累,但毕竟
比我早回来,气色已经好多了。

  后天的半夜,卡特先生把我领到码头附近一处破旧的仓库里,然后他主动走
了出去,在昏暗的光线下,一个看起来,可能来头不小的人走了过来,他身穿深
灰色军装,身材挺拔,目光锐利,语气却低沉而平稳,真是个看起来就让人觉得
有压迫感,是难以应付的角色。

  他自我介绍是邦联海军的胡克少校,对我一番上下打量后,微笑着缓缓开口
说道:「我听说过你的事迹,3次穿越海上铁幕,3次归来,其中1次遇到危险,可
也没背叛邦联,有人说你是加拿大的土著,但我知道你不是……你的低调倒让我
想起某些精明的东方……商人。」

  这人话不多,但威胁意思十足,看来我是遇到硬茬子了,我想想在萨凡纳知
道我是中国人的一共也不超过5个,但既然是卡特先生介绍的,那自然已经透露过
我的底细,看来这位比上次的古尔德·格雷特使还要麻烦。

  他见我未做表示,就自己接着往下说:「我很欣赏你的低调,尤其是不张扬,
却能干成事,所以……给你个差事如何?」

  他掏出一个小信封,上面盖着邦联的火漆印记,递到了我面前,见我没有马
上接,他压低声音说:「下次突破封锁后去伦敦,我们的外交官梅森先生在那,
和英国人谈事,这封信交给他的助手,摩根·凯普先生,他会给你一封确认收到的
回信,你带回来。」

  我接过信后,他又拿出一个小木盒子:「这里面有凯普先生的住址和一枚用
于你表明身份的铁胸针,到了英国后再打开,用过了就马上销毁。」

  虽然这次重用让我大感意外,但如果只是送个信而已,倒也在我这个普通人
的能力范围内。既然有可能成功,那我就抬起头来问他:「那么……回报呢?」

  这位少校笑了笑,略带拖延的说:「除了突破封锁的赏金,我再额外加200
英镑,等我们打赢了这场战争,南方不会忘了你的。作为一个出来混的外乡人,
你难道不想要一处自己的土地吗?比如路易斯安纳的一处庄园,还有一个合法的
名分,不用再这么辛苦的伪装了。」

  我向他感谢了邦联对我的信任和礼遇,我将拼死一搏。但我心里却很明白,
我对他们这些美国南方人,只不过是有用的外乡人而已,如果没用了随时可以抛
弃。我心想要是你们打不赢,土地什么的不就成了空谈?可我现在也别无选择,
只能接下。

  收好了这次附加任务的东西,我回到了住处,躺下就睡,等醒来了,我想起
还得去趟萨凡纳的南方军后勤部报到,真是麻烦。

  和塔克·沃克中尉会面后,我也打量起这个人,他自称32岁,是美洲土著的切
洛基人,看起来中等身材,皮肤呈红褐色,短黑发扎成小辫,鹰钩鼻,深棕色眼
眸透着警惕与疲惫。军装略旧,左胸佩戴南方军的交叉十字11星军徽,腰间挂一
把柯尔特1851海军型左轮手枪和一把骑兵战刀,靴子沾满红土,一条粗糙的假腿
在桌子下不时咯吱作响,脖子上挂一串切罗基传统的绿松石项链,藏在衬衫下。
他一只眼睛失明,左腿的小腿被截肢,走动起来十分不便,需要拄着一根长手杖。

  在这里美洲土著出身的军官十分少见,我不免感到好奇而想要多了解一下。
塔克中尉自称父亲是白人,母亲是切洛基人,他从小在切洛基人部落中长大,18
61年7月邦联积极争取西迁的文明五部族的支持,承诺了在邦联国会中会给与代表
权,承认部落主权等,他以个人名义加入了田纳西第20步兵团,由于他家在切洛
基人属于上层,受过良好的白人学校教育,因此被授命领导一个十几人的骑兵侦
察队,1861年9月在坎伯兰河谷地带一次侦查战斗中,遭遇北方军的骑兵队,在战
斗中负伤,被转送萨凡纳治疗,康复后被重新征召,在萨凡纳当地做军需文职工
作。

  他对我的梅蒂斯伪装身份产生了一点好感,认为我们二人同为美洲土著,在
白人社会中都是外人。他欣赏我的生存智慧,突破封锁、掩护战俘,但因我对卡
特家族的忠诚而保持警惕,怀疑我是否已经完全归化于白人。我对他表示了自己
长期遭到这里白人轻蔑,也对白人有所不满后,他也表示对南方白人抱有深深反
感,认为白人对的土地掠夺欲望永无止境。但他认为北方更虚伪,毕竟《印第安
人迁移法案》由北方主导,北方军对土著的屠杀也有更多。所以他选择为南方军
效力以换取家族在保留地的安全,最好能为部落争取更大权益。他和我一样从不
公开质疑南方,而是以冷漠与实用主义掩盖内心矛盾。

  我拖着疲惫的双腿,穿过萨凡纳街头泥泞的小路,推开了朱莉杂货铺的木门。
阳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在柜台上堆放的腌肉和干豆上,空气里混着谷物和潮湿木
头的气味。斯蒂芬妮趟在窗户边的床上,上身披着我上次留下的毛毯,金发凌乱,
脸色苍白得像洁白的棉布。她咳嗽时捂着嘴,胸口急促起伏,咳声低沉,夹杂着
喉咙里黏稠的响动,偶尔停下来喘气,瘦弱的手指握紧毯子,像是怕咳嗽把她整
个人撕碎。

  「主人……」她声音细得像风里的线,挣扎着想抬头,我赶紧摆手让她别动。
这次回得太匆忙,从巴西到牙买加,再到查尔斯顿,停留时间都很短暂,没有空
去买别的东西,心里有些愧疚。我坐在她身边,轻轻抱住了她的肩膀,毯子下的
手瘦得像枯枝,凉得刺骨。她又咳了几声,嘴角渗出一丝血丝,眼神却还带着点
光,看到我像是安心了些。

  我正想说点什么,余光看见莉娜·埃里克也在房间里。那位绿眼睛的修女穿着
灰色长袍,袖口沾了点泥,正低头整理一小篮草药。她抬头朝我微微一笑,动作
自然,像常来这里。我皱了皱眉,注意到她和朱莉站在柜台边,低声交谈,语气
亲密,像老朋友在分享秘密。

  「莫林先生,又见面了。」莉娜的声音轻快,带着修女的谦和,但那双绿眼
睛打量我时,总让我觉得她在掂量什么。我点点头,随口应了句,目光转回斯蒂
芬妮。她咳得更厉害了,毯子滑落,露出锁骨尖锐的肩膀。我正要帮她盖好,朱
莉走过来,叹了口气,低声解释:「莉娜是教堂里认识的,她听说斯蒂芬妮病重,
主动过来祈祷和帮忙护理。浸信会那边常有教士和修女照顾病人,她是好心。」

  我看了莉娜一眼,她正低头摆弄草药,脖子上挂着一根细绳,绳子末端藏在
衣领里,似乎系着个不显眼的小饰物,像是木雕或金属。我没细看,只点了点头,
想起西洋人常有这风俗,教士和修女不光传道,还兼着医护的活儿。以前萨凡纳
的浸信会也常派人给穷人送药、包扎伤口,莉娜会来倒不奇怪。但这白人的教堂
里日常宣传的什么:圣经已经写明了白人注定要统治黑人和其他人种,之类的内
容,总是让我深感不悦

  我坐下陪斯蒂芬妮片刻,她咳嗽稍缓,气息还是不稳,强撑着问我出海的事。
我随口说了几句英国的风浪,避开里约的枪声和查尔斯顿的海战。她听得很认真,
眼睛亮晶晶的,像在想象那些她永远到不了的地方。我没提她的病,也没提卡特
的新任务,只说下次回来一定带点好东西。

  莉娜这时走到斯蒂芬妮身边,跪下,双手合十,低声念了段祈祷。她的声音
轻柔,语调平缓,没浸信会牧师那种激昂的唱诵,也没常见的十字架手势,只是
静静地低语,像在和谁私下交谈。我注意到她祈祷时,手指无意间碰了下衣领里
的饰物,露出一角,像是块刻了简朴图案的木牌。我对基督教不熟,只觉得这仪
式和本地浸信会的操作不太一样,少了些夸张的动作,多了点安静的味道。但我
也不信这些,没心思深究,随手把毯子给斯蒂芬妮盖严实了。

  朱莉和莉娜又凑到铺子后院,低声聊了几句,语气熟稔。朱莉偶尔点头,莉
娜的手轻轻碰了下她的胳膊,像在安慰。我听不清内容,猜可能是草药或医院的
事,但莉娜那句「以后会拜访」在我脑子里转了转,总觉得她接近斯蒂芬妮和朱
莉没那么简单。

  「她们常这样?」我低声问斯蒂芬妮,指了指后院。

  她摇摇头,咳嗽着说:「莉娜……这两周常来,带草药,祈祷……挺好的。」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点感激。我没再追问,只是叮嘱她多盖毯子,别着凉。

  离开前,我从怀里掏出几张邦联美元纸币塞给朱莉,算是斯蒂芬妮的伙食费。
朱莉咬了咬嘴唇,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点点头,收下了。

  莉娜从后院回来,朝我道别,绿眼睛里带着一丝笑意,像在说「下次见」。

  我推开朱莉杂货铺的木门,踏上萨凡纳街头的泥泞小路,空气里还带着清晨
的湿气。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看,朱莉追了上来,她喘了口气,低
声问:「莫林,这次出去……得什么时候回来?」

  我停下脚步,算了下行程。伦敦来回,突破北军封锁,路上航行、检查、接
头,就算一切顺利,也得花不少时间。「少说两个月吧,一切顺利也得3个月。」
我尽量显得轻松些。

  朱莉眼睛低垂下去,像在斟酌词句。她哀婉的叹了口气,声音更轻了:「斯
蒂芬妮……可能撑不到那时候了。她现在最大的指望,就是还能看到你回来。可
我怕……你真回来了,她可能会因为愿望实现了,短暂恢复正常,然后……突然
死去。你得有心理准备。」

  我愣了一下,我低声说:「我不会怪你的,朱莉。这都是我不好,没能保护
好她。」话出口,我才觉得心头沉得像压了块石头。朱莉没再说话,只是点点头,
转身回了铺子,背影在阳光里显得单薄。

  我晃晃悠悠地走向露西的酒吧,吧台后只有玛丽,穿着粗布裙,袖子卷到手
肘,正擦拭一只陶杯。酒吧里几个水手模样的家伙在角落低声聊天,空气里混着
麦芽和酸涩的果味。今天玛丽看来很空,我要了一杯柠檬水加蜂蜜,递过几美分。
她端来杯子,蜂蜜的甜香混着柠檬的酸,喝下去后,我虽还是觉得身体沉重,头
脑却清醒了不少。

  玛丽倚着吧台,随口说:「露西带我去看望斯蒂芬妮时,有个绿眼睛的修女
在那,你碰到了没?她好像对你的挺感兴趣。」

  玛丽在吧台里找个凳子坐下,学着斯蒂芬妮的语气,「那修女听斯蒂芬妮说,
『我前年就该死了,遇到那个不是白人的主人才多活了两年。』」

  我手指敲了敲杯子,莉娜那双绿眼睛又在我脑子里晃了一下,她在杂货铺的
祈祷、藏在衣领里的木牌,还有和朱莉的私语,总让我觉得她不简单。

  「露西姐妹呢?放心让你一个人看店?」我岔开话题,问玛丽。

  她笑了笑,擦着杯子说:「她们忙着自己酿酒呢,用水果和小麦学着弄。进
口的酒少了,可酒吧的生意一点没少。欧文从乡下给她们拉粮食原料,那些小庄
园主和自耕农把陈旧发霉的谷物卖过来,露西姐妹就拿来试着酿。」她耸耸肩,
「总比没酒卖强。」

  我离开露西的酒吧,沿着萨凡纳河边的小路走向码头。河风夹着咸腥味吹来,
码头上堆满了棉花包和木桶,工人们喊着号子搬运货物,几艘船的桅杆在阳光下
晃动。我远远就看到马里诺主管、霍克船长、哈克船长,还有修船工威廉,四人
围在青瓷号旁的一堆木料边,声音低沉,语气急促,正紧张地商量3月底的出航计
划。

  我走近时,马里诺正挥着手,指向一堆刚锯好的木材,嗓门洪亮:「别的跑
船商最近想了个法子,棉花外面裹一层木材,出发前朝木头上泼水。湿木材能挡
住北军的火箭,保护棉花不烧起来。运到英国,木材还能卖点钱。只要船不烧,
船身多几个洞,靠岸后短期修补就行,不耽误航行。」

  霍克船长叼着烟斗,皱着眉,吐了口烟圈:「回来时怕是要轻载跑了,尽量
快点通过北军的封锁线。货少点,速度快点,可能会丢些东西,但总比整船被扣
强。」他的声音粗哑,显得十分疲惫,眼神扫过船壳上还未修好的弹痕。

  哈克船长捋了下胡子,脸色阴沉,接话道:「南方军海岸守备的兄弟说,北
方军攻打普拉斯基要塞的迹象已经很明显了。在泰碧岛修建了重炮阵地,怕是要
不了多久就会动手。只能指望那要塞多撑几天,给咱们争取点时间。」他朝河面
啐了口唾沫,「北军要是真拿下要塞,我们再回来可就困难了。」

  威廉蹲在木料旁,手里拿着一把凿子,点点头:「我明白,尽快照办。木材
得挑结实的,钉牢点,泼水的事我来安排。船壳的漏洞我也会提前检查,保证撑
到英国。」他的语气干脆,但额头上的汗珠在夕阳下闪光,显然压力不小。

  我站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计划,挤出点笑,对他们说:「听着办法不错,咱
们肯定能成。」声音尽量轻松,免得给他们添负担。

  我在码头继续转悠,河风吹得脸有些发凉,我看向远处,安东尼背着步枪,
站在一堆木桶旁,正小心翼翼地给艾丽莎戴上一个用月桂树枝编成的头冠,上面
插满了紫色和白色的野花。艾丽莎的栗色头发在花冠下显得柔亮,她笑着转了个
圈,裙摆轻摆,像西洋人说的古希腊女神雕像,脸上带着少有的轻松。

  看到我走近,艾丽莎朝我挥了挥手,递过来一小束野花,紫白相间,绑着根
草绳。「给斯蒂芬妮带去吧,」她声音轻快,眼睛里闪着光。

  「让她也高兴高兴。」安东尼站在她身边,拍了拍步枪,朝我点点头,嘴角
挂着笑。我接过花,挤出点笑意,低声说:「祝你们好运。」看着这对情侣的模
样,我心头一暖。

  我回到自己原来的店铺,发现「东方商行」牌匾没了,换成一块更普通的木
牌,「萨凡纳烟草和香料店」。

  铺子里货架上多了成捆的烟草、月桂叶、薄荷,还有几筐柠檬,散发着酸涩
的清香,全是南方本地能出产的东西,进口的咖啡和糖已经不见踪影。

  雅各布从柜台后抬起头,看到我,拿出一个小布包,递过来:「上次你带货
的找零。」

  我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件浅蓝色带蕾丝装饰的女士连衣裙,裙摆上细密的针
脚透着精致。我有些惊讶,抬头问:「这哪来的?」

  雅各布耸耸肩,毫不隐瞒:「别的船长托我卖东西时给的,顺手留了点好货。
这裙子正好适合你那金发小情人,送去让她高兴高兴。在朱莉那私下穿穿,没人
会看到。」他顿了顿,凑近了点,低声说:「你要不方便,我帮你送去。」

  我把那束野花也塞给他:「我太累了,你帮我送去吧。这些花是艾丽莎给斯
蒂芬妮的,一起带过去。」

  雅各布点点头,收下花和布包,笑得意味深长:「这种东西需求不大,价格
可高得很,干嘛不拿来赚点利润?你下次回来,多带点女士香水,准好卖。」

  我离开店铺,朝卡特庄园走去。街头的梧桐树上,吊着几个黑人,几个民兵
在旁边持枪守着,看样应该是抓回来的逃奴。路人的目光匆匆掠过,没人停下,
我低头快步走过,假装没看见。

  到了卡特庄园门口,看门的乔伊靠在栅栏边,眼神疲惫。看到我,他吐了口
烟雾,说:「最近杰克可是忙得很,他这种奴隶猎人都被动员起来到处抓逃奴,
北军逼近,城里不老实的黑奴多了起来,幸亏黑奴都没有真拿刀枪造反的胆子,
我这看门的也休息不好,但也安心些。」

  我和他寒暄几句,回到一楼的房间,躺下就想睡,3月底的出海近在眼前,我
决定在这屋里待着恢复点力气。

  3月末一个阴冷的晚上,青瓷号和百合号再次从萨凡纳河口启航。码头上的火
把摇晃,河风夹着湿气扑面而来,霍克船长低声说:「躲货仓里,北军火箭可不
长眼。」

  北军封锁线近在眼前,几发火箭划破夜空砸在船身上,火光一闪即灭,湿木
材挡住了火焰,没让棉花烧起来。蒸汽机轰鸣,开足马力冲了过去。船身晃得厉
害,我抓紧木箱,听着甲板上水手的喊声,感觉几块木板被打穿,但没伤到要害。
青瓷号摇晃着闯出封锁线,百合号紧随其后。沿途在百慕大短暂停靠,换了块被
火箭烧坏的船帆,修补了船身的几处漏洞继续航行。十几天后,我们顺利抵达伦
敦。

  泰晤士河的雾气笼罩着码头,我出了海关先到接头点,一家名叫「唐·胡安酒
店」的旅店。

  我靠着柜台,对前台说说:「来一杯棉花加蔗糖。」前台会意,点点头,压
低声音:「这西班牙名字故意取的,掩人耳目。摩根先生住隔壁的豪华酒店,北
方眼线多,你得低调。」他安排好房间,又溜进我屋里,提醒我小心行事。

  我略一思索,让前台帮我弄件那家酒店洗衣工的衣服,自有主意。几天后,
我换上粗布衬衫,口袋里揣着胡克少校的火漆密信和刻有星环条杠的邦联国旗图
案的胸针,混在送洗衣物的工人里,进了摩根的酒店。敲开他房间的门,我低声
说:「洗衣服务。」门一开,我迅速递上密信和胸针。

  摩根先生愣了一下,抓了把头发,笑了:「你这梅蒂斯人还真有办法,假扮
华人洗衣工,毫无破绽。北方间谍成天盯着我和梅森身边的白人,已经有好几个
信使在这附近被暗杀了,你不是白人,反倒被忽略了。」他迅速写好回信,塞给
我50英镑,算是个人谢礼,收下胸针,说:「胸针我收着吧,你别留痕迹。」

  他又问:「你还有别的任务吗?」

  我低声回答:「购买1853步枪。」摩根点点头:「那可不便宜。去伦敦武器
公司,告诉他们要多少,钱的事让他们找梅森先生。」他又写了封介绍信递给我。

  出来后我心里觉得说不出的苦涩,我本来就是华人还用假扮吗?倒是这梅蒂
斯人的身份才是伪装的,不过这伪装的久了,我自己都有点信了。

  卖掉棉花,购买武器和装船以及通过海关的过程一切顺利,5月初我们准备返
航。霍克从报纸上看到普拉斯基要塞1862年4月上旬被北方军攻陷,脸色阴沉的对
船员们说:「这次回萨凡纳,就真是得冒险试试了。」

  临走前我溜到伦敦华人区的一家茶馆,要了壶铁观音。店主是个浙江舟山的
老汉,闲来无事,跟我说起:「有个码头传来的故事,前几年,有个叫吴安的中
国人,为了逃避中国的战乱而漂洋到这,在烟馆混日子。他救了个叫玛利亚的英
国白人女孩,那闺女瘦得像根火柴,偷藏朵雏菊在破裙里,父亲是个酗酒的工人,
常打得她遍体鳞伤。吴安用从中国带来的观音像为那个白人闺女祈福,藏她在阁
楼,两人虽话不通,却像亲人。可水手听说后闯进来,拖走他女儿又一顿毒打。
吴安为了护她,持刀捅死了那恶棍,玛利亚也因伤死了。吴安疯了念叨着:这可
是我亲都不敢亲的姑娘,居然死在了她亲生父亲手中。吴安也伤心过度而自杀了。」

  我看着手中的茶杯,茶香清苦勾起旧日影子。吴安与玛利亚的故事,有些像
我与斯蒂芬妮,霍克船长他估计有3成概率,青瓷号可能在萨凡纳河口被击沉,要
真是发生了最坏情况,或许这就是我今生喝的最后一壶茶。

  我临行前向老汉致谢,这个故事确实听起来很有意思,这个老汉哈哈一笑说
道:「想必这位仁兄,也有遇到了白人姑娘是你的意中人吧,若有缘分,可不要
辜负了人家才是。」

  青瓷号和百合号从伦敦返航,途经巴哈马时,霍克船长下令:「砍掉所有桅
杆,拆成小块备用,多装些煤。接下来全靠蒸汽机,风帆盖在货物上。这次要和
百合号两艘船并行,分散北方军的注意力。」

  1862年5月末的一个夜晚,萨凡纳河口笼罩在浓雾里,两艘船低鸣着蒸汽机,
快速驶过河口海面。北方军的火箭刺破黑暗,几发榴弹在空中爆炸时的火光把黑
夜照亮如白昼。我想起小时候中国过年的爆竹,但民间的土制鞭炮从未如此明亮
和壮观。

  随着周围水柱越来越多,船身剧烈摇晃,甲板被炸出几个洞,海水涌进货仓。
船员们用水桶从海里提水,排成人链,拼命往盖着货物的风帆上泼水,防止火势
蔓延。木屑和铁片横飞,我的宽檐帽子和黑色呢子大衣挡住了几块尖锐的木头碎
块和小铁片,身上还是被榴弹抛洒的弹片划出几道血痕,双眼在爆炸火光中感到
短暂失明。

  在北方军密集的炮火下,船开始漏水,倾斜得厉害,船员们都在叫骂着,或
对上帝拯救的祈求着,大家一边往货物上泼水,一边用木块填补船壳的缺口,有
人拿桶往外舀积水,有人用绳子绑住松动的货物。我咬着牙跟着人链传递水桶,
手掌磨得生疼。北军的炮火持续了约10分钟,蒸汽机轰鸣声和爆炸声混在一起,
像要把船撕碎。终于,青瓷号和百合号跌跌撞撞冲出封锁线,进入了南方军控制
下的萨凡纳河段。

  第二天清晨,盘点货物时,马里诺脸色阴沉:两艘船在英国装载的1万支185
3恩菲尔德步枪,只剩约5000支,100吨铁轨剩60吨,其他货物如药品,布料也有
不同程度损失。青瓷号和百合号的船壳满是大洞,蒸汽机在萨凡纳无法大修而只
能报废。

  马里诺看看这两艘船叹道:「能带回这些,已经是命大。」船员死伤多人,
活下来的个个带伤,哈克的左臂缠着血污的布条,霍克的脸上多了道划痕。我摸
了摸大衣上的破洞,低头看看帽子上的裂口,庆幸自己没受重伤。

  船员们聚在一起议论,都说霍克和哈克两位船长尽力了,北军的炮火太猛。
几艘小船试图拖曳两艘船到上游沙滩上搁浅,从而拆下还能使用的部件。

  卡特先生拄着拐杖,目光扫过破损的货箱和船壳。他听完马里诺的回报,乐
观的说道:「这损失还能接受,能运回一点是一点。」

  他转向我语气缓和:「莫林,南方的代理人现在有少数战死海上,和在中立
国港口被刺杀的,还有几个感到畏惧和与船长一起贪掉物资而不再回来的,你还
能回来,我会向市议会申请一份感谢书,表彰你的功劳,希望你别因为这两次的
危险退缩。」

  我做了肯定的回应,我对南方的自由事业本身,毫无兴趣,还有些玩味的好
奇他们的自由事业,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如果忠于卡特先生个
人,则符合中国传统的忠于君主,为我的行动找到了心里支持,但以后会不会遇
到宋江征方腊以后的情况呢。

  卡特走过去拍了拍霍克和哈克的肩膀,安抚道:「今晚跟我去参加场舞会,
提振士气。你们挑战了北军的海上铁壁,如同牧羊少年大卫打败了巨人歌利亚。
普拉斯基要塞丢了,主航道被封死,每艘回来的船都是南方的希望。你们是英雄,
得宣扬出去!」霍克放下烟斗稍微笑了笑,哈克揉了揉缠着布条的手臂,也微笑
一下。

  卡特又挥手邀所有幸存船员去酒吧喝一杯,地点是城里一间只对白人开放的
酒吧,木门上挂着「迪克西之家」的招牌。我跟着进去,算是卡特的「特殊优待」。
酒吧里烟雾缭绕,迪克西们围着桌子高谈阔论,杯子撞得叮当响。见我坐下,周
围的目光像枪弹扫来,有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这红番算什么英雄?不过是
跟船跑的老鼠。」我低头盯着酒杯,杯里的倒影模糊不清。卡特的好意我心领了,
但这里的环境让我并不喜欢。我一仰头喝完,推说太累,先走一步。卡特点点头,
叮嘱我好好休息。

  我走出酒吧,穿过几道街,凭通行证进入南方军军需处,院子里堆满弹药箱,
空气里混着火药和马粪味。这里的邦联军人比酒吧的迪克西态度好得多,战争时
期军人讲求结果和实用,出身之类的要靠后一些,从几个白人官兵的窃窃私语中
我能听出,如果和平时期,一个切洛基人是无法坐在这里指派白人做事的。

  塔克中尉靠在桌边,翻着货物清单,皱眉道:「步枪少了半数,铁轨损失4成。
不过能带回这些,总比没有好。」他没责怪我,这让我稍感到放松。

  我想起自己刚刚还在酒吧被人称作是船舱里的老鼠来着,便随口说起此事,
塔克中尉听后说:「他们看我也是半个野人,可战场上的枪弹,不会因为你是白
人而停在半空中。」

  对我感到有些信任后,他还说起了,他在1830年代末出生于佐治亚州的切罗
基人部落,童年经历「血泪之路」,美国派兵强迫文明五部族西迁,他的父母被
迫迁徙至俄克拉荷马,途中失去祖母与弟弟。父亲常讲述白人军队在驱逐时的暴
行,美军士兵抢夺牲畜,焚烧房屋,母亲则教他切洛基语言与传统,绿松石是星
空的碎片,象征保护。

  塔克中尉还不无感慨的说:「我小时候看到白人军队烧了我的家,我就知道,
土地只能用鲜血来守护。」

  我心里为之一震,想到这20多年来朝廷和洋人的多次战争,感到别有一番滋
味在心头。

  我走到这条走廊的尽头敲开门,胡克少校坐在桌后,假装看报,报纸遮住半
张脸。我把摩根先生的回信递过去,他连眼都没抬,随手扔出一个钱袋和一把短
剑,报纸后传来低沉的声音:「拿去,留个纪念。」

  我捡起短剑,剑身上刻着「看不见的服务」,邦联的星环条杠徽章也刻在剑
鞘上。这种量产的跑船纪念品,船员人手一份,有的是勺子,有的是纪念币,算
不上稀罕。

  我穿过萨凡纳街头,来到朱莉的杂货铺,斯蒂芬妮坐在窗台边,金发凌乱,
脸色苍白得像宣纸。她看到我,眼神一亮,像我们初次见面时那样,躲闪又带着
期待,但随即咳出一口鲜血,猩红的血迹溅在毯子上,让我感到一阵心痛。朱莉
两个月前的话在我脑子里回荡「她可能会短暂恢复,然后突然死去。」

  我坐在她身边,强压住喉咙的酸涩,从她身边的柜子里找出那件浅蓝色蕾丝
连衣裙。我轻声说:「穿上吧,漂漂亮亮的。」

  露西和佐伊姐妹也带着玛丽和她的两个女儿来看望斯蒂芬妮,玛丽也只是紧
握着斯蒂芬妮的一只手试图有所安慰,可一样无法说出什么。

  她摇摇头,想拒绝,我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起来,玛丽和露西帮她换上裙子,
动作小心得像怕碰碎瓷器。蓝色衬得她更瘦弱,像是风一吹就散。她还把那块白
玉的吊坠拿出来告诉我:「我一直留着,每天都看。」

  我打开小铁盒里她的小相片:「你的模样,我也天天看。」

  我忽然想起来,掏出一条银项链,吊坠镶着一小块苏格兰棕色水晶,晶莹剔
透,在阳光下闪着暖光。我给她戴上,链子凉得她微微一颤,还有一条白色的丝
绸的头巾。我又拿出那枚金戒指,上次她不肯收,这次我握住她的手,轻轻套在
她无名指上,低声说:「不许再拒绝。你要高兴一点。」她没说话,眼神湿润,
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咳嗽却又让她皱紧了眉。

  斯蒂芬妮靠在我肩上,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地说:「我跟主人过的这两年……
比过去十几年都好……都开心……。」她没提死后的事,没留遗言,只有这句轻
得像风的话。我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挤不出,只是紧紧抱住她,像是能留住
那点微弱的温度。

  朱莉站在一旁,红着眼眶,低声说:「我去请莉娜。」

  不一会儿,莉娜推门进来,她跪在斯蒂芬妮身旁,双手合十,低声念起祈祷,
语调轻缓,像涓涓流水,安静内敛,我不信这些,但没阻止,斯蒂芬妮的手在我
掌心滑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

  斯蒂芬妮的咳嗽渐渐停了,呼吸越来越浅,身体在我怀里慢慢失去温度,像
一朵花在无声凋落。我低头看着她,蓝色裙摆散在床垫上,金戒指在阳光下闪着
微光,水晶项链映着她闭上的眼。我没动,抱着她,直到朱莉轻碰我的肩,低声
说:「她走了。」

  天色微亮,萨凡纳的街道笼罩在晨雾里,空气湿冷,夹着泥土和海腥味。莉
娜站在朱莉杂货铺门口,绿眼睛低垂,语气轻缓:「我找了教堂的人来。」

  不一会儿,两个修士推门进来,穿着褪色的黑袍,抬着一口小而粗糙的棺材,
木板上还有未刨平的毛刺。他们默默将斯蒂芬妮的遗体安置进去,蓝色裙摆和丝
绸头巾在棺木里显得格格不入,水晶项链闪着微光,像她最后的光泽。我掏出几
美分递过去,低声说:「谢谢。」修士点点头,没多话,转身离开。

  朱莉帮我找来一辆双轮推车,车板吱吱作响。我和朱莉一起将棺木抬上去,
用绳子绑紧。朱莉红着眼眶,轻轻拍了拍我的手,没说话。我独自推着车穿过街
道,来到劳雷尔格罗夫墓地南区的入口,铁栅栏锈迹斑斑,墓碑零星散布,杂草
丛生。

  我看到了安东尼,他背着步枪,站在一棵橡树下,脸色灰暗,眼神空洞得像
被掏空。他看到我,勉强扯了下嘴角,低声说:「艾丽莎也死了……跟斯蒂芬妮
差不多同一天。新奥尔良4月被北军占了,怀特那个奴隶贩子逃到萨凡纳,在同伙
的支持下翻出旧案,要重审艾丽莎的逃奴案,艾丽莎再次被抓进监狱,绝望之下……
自杀了。」他的声音断断续续。

  我看向安东尼,轻声提议:「把她们埋在一起吧。斯蒂芬妮和艾丽莎,生前
像姐妹,死后也该一起同眠。」安东尼点点头,眼中泛起红丝,没再说话。

  我们两人选了块背风的空地,旁边有棵矮小的月桂树,两口棺木并排放入坑
里,斯蒂芬妮的棺材小而粗糙,艾丽莎的也一样只是多了一块裹布。泥土一铲铲
盖上去,墓地静得只剩风声。

  我没时间悲痛,工作还得继续。中午,我回到住处,现在叫:萨凡纳烟草和
香料店的地方。

  塔克中尉已经在那等我,他正和雅各布闲聊,顺便买点东西。

  塔克看到我,和我攀谈起来说:「邦联会赔偿卡特先生的损失。青瓷号和百
合号没了,但巴哈马的拿骚港已经备好新船:80吨级的跑封锁船,英国造,通体
漆黑,新式低压锅炉,低矮烟囱,螺旋桨推进,船舷内收,船身狭长,货仓内置,
外包铁皮,先进得很。你们团队限两艘,但得先把一船棉花运到巴哈马的拿骚港
才能提船。」

  我沉思了一会儿问:「什么时候出发?」塔克耸耸肩:「越快越好,卡特会
安排。」

  傍晚,霍克船长也找上门,脸上的伤痕还没淡,语气粗哑:「有艘100吨的商
船能用,卡特先生从奥古斯塔买的。这是一艘单桅杆风帆和两侧明轮运输船,船
比较老,如果晚上利用芦苇丛掩护,把棉花送到拿骚,就能换新船。你有啥办法?」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100吨的商船目标也不小,揉了揉太阳穴说:「暂时没有,
给我点时间想想。」

  霍克船长说:「别拖太久,我们7月份必须得做点什么。」

  我反问一句:「说起来,你是船长,怎么行动,应该是以你为主才对。」

  霍克船长有些尴尬的苦笑了:「是啊,正常来说是这样,但我也被北方军的
炮弹炸糊涂了,我也没想好有啥思路,才来问你,你偷出珍妮,还有上次送信那
个事,让我觉得你鬼点子应该挺多的。」

  我摇摇头:「这种反常规操作1,2次还行,用多了就会被识破的。」

  哈克船长不知何时也过来凑个热闹搭话说:「多了不用,一次就行,只要我
们有办法,去成一次拿骚港。我听码头的其他船长说,那种跑船专用船确实很靠
谱,吃水也浅,随便一个芦苇丛都能进去。何况萨凡纳自从河口的普拉斯基要塞
被攻下后,北方军就没有什么进一步的行动了,可见对这里关注度有限,并不会
在主航道以外布置重兵才对。只要我们能想办法用手头的船跑出去一次,之后的
就都是技术活了。」

  我开始走访附近渔民和南方军萨凡纳各个守军据点,我现在能做到就是尽量
的搜集和汇总,并筛选出有用的信息,我希望了解附近地形,河流走向,北方军
的兵力部署等,邦联海陆军和萨凡纳居民都配合度很高,他们都在有所期待,卡
特先生也送来一些比较粗略零散的情报,北方军中不乏南方同情者,我一边好好
休息,一边尽力分析对比所有能掌握的信息。

  1862年夏

  6月中旬的1天晚上,我正关门后准备休息,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是莉娜
的声音,她请求我让她进去躲一下,我打开门看到她穿着那身修女袍,看起来很
害怕的样子,我以为她是被哪个醉鬼骚扰了,就允许她进来,到仓库里货品堆后
面躲起来。

  不一会儿又有3个南方军的士兵来敲门,他们说正在追捕一个人,要搜查一下
我这,我不好阻拦,就让他们进来看看,2个南方军士兵在前厅后院到处看看,没
发现有什么异常,一个领头的人,看到柜台上放着的萨凡纳市议会感谢书:「表
彰朗德·莫林,参与为邦联运来5000支步枪所做出的的贡献」

  他态度尊敬的上前和我握手:「你是跑船的吧,谢谢你为我们的自由事业送
来物资。」

  我于是问起:「你们要追捕的是什么人,长得什么样。」

  这个领头的南方军士兵对我放下戒心说:「是个修女,她穿的很严实,没人
看清她的长相,她在军医院和伤兵套话时,被人发现了她其实是贵格会信徒,贵
格会都是一帮不尊重私人财产权,想要废除黑奴制的疯子,那个伤兵用火堆里的
一根柴火,在这个修女的袍子上画了一个三角形做标记,报告给了我们,别人好
像叫她莉娜·埃里克。」

  我听后严肃的表示:「如果我发现了她的踪迹,一定报告给你们。」

  等这几个南方军士兵走后,我叫出了莉娜,她在一堆装满了烟草和月桂叶的
袋子后面瑟瑟发抖。我告诉莉娜她暂时安全了,可以走了。可莉娜不但不走,还
提出她以后要住在我这,让我保护她,我注意到她的修女袍背后确实有个三角形
的火烧过的痕迹。

  我重新确定一遍门窗已经关好,拉着莉娜走进店铺后院我的卧室里,油灯在
桌上摇晃,影子晃得人心烦。我盯着她,郑重的说:「看在斯蒂芬妮的份上,给
你半个小时说服我,为啥要保护你?你能给我啥?超过半个小时,你就滚,不然
我把你交给南方军。我可不想掺和你们这些事。」

  莉娜站在床边,绿眼睛在灯火下闪了闪,语气急促:「贵格会相信基督教义,
人人平等。奴隶制是罪恶,我们反奴隶制是为了正义。」

  她停下了观察我的反应,声音低下去,「你不也希望公平吗?」

  我冷笑,摇了摇头:「如果白人真心善良,咋只解放黑人,却把美洲土著赶
得没影?你们那套平等,听着好听,干的事不都挑着人来?」

  她的说辞在我这儿像风吹过,半点没能让我听进去。而且我和中国很多人一
样,都比较反感基督教的传教士,洋人一面捧着圣经宣扬博爱,平等,善良,一
面打进中国索要土地和金银,到处破坏劫掠,可见这洋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
果上帝真的只庇护白人,那中国人为何要信?如果上帝果真善良仁慈,为何纵容
白人的种种恶行?

  莉娜皱眉换了个角度:「我听说你帮过个叫珍妮的小女奴逃亡,还想给斯蒂
芬妮自由?」

  我点头:「有这回事。但那是我的事,不代表我对你们废奴的玩意儿感兴趣。」
心头却咯噔一下,她咋知道珍妮的?

  她没停,声音更快了:「你是中国人,在这儿受尽白人歧视,心里不憋屈?
加入我们,反抗这不公!」

  我火气上来了,往前一步,低吼:「中国人贩过黑奴?抽过鞭子逼他们摘棉
花吗?你们解放黑奴,跟我啥关系?你们啥时候对中国人友好了?还有,你从哪
知道珍妮的事?敢泄露出去,我先弄死你!」

  莉娜退了半步,咬了咬唇,沉默片刻,换了语气:「我能跟萨凡纳河口的北
方海军联系,拿到他们的巡逻计划表,让你的船安全通过。但你得每次航行带几
个黑奴逃亡,送到中间岛屿,北军会接人。」

  我挑了挑眉,靠在椅子上:「这理由还行。但我也有别的渠道弄北军的动向,
保护你风险太大,值不值还得掂量。你的时间可不多了。」油灯的火苗跳了跳,
影子拉长。

  莉娜低头,声音几乎听不见:「我可以做你的情妇,陪着你,给你……屋里
服务。」

  我愣了下,玩味地打量她,嘴角动了动:「你以前给人做过情妇?说实话,
我就考虑。」

  她眼帘垂下,声音更低:「做过。因为穷,不同意就会被辞退。」

  我哼了一声,慢悠悠地说:「既然这样,我就不必对你手下留情了。」灯火
晃了晃,房间里静得只剩呼吸声。

  我盯着她的绿眼睛,压低声音:「你从哪知道我帮过珍妮的?怎么知道我是
中国人?谁告诉你来找我的?」珍妮的事只有少数人晓得,霍克和哈克都不该多
嘴,这女人要么情报网深得吓人,要么有人故意放风。

  莉娜的绿眼睛看我有些慌乱说:「前两天卡特家的舞会上,我假装跑船者家
属,混进去套话。认识了霍克船长和哈克船长,他们喝了点酒,聊起你的事——
说你帮过个叫珍妮的女奴,还提到你的中国血统。哈克听我口音,识破我是加拿
大贵格会教徒,但他没声张。」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他们说如果我遇到麻烦,可以来求你。你在萨凡纳
有稳定住处,能当安全屋。他们居无定所,没法给我庇护。但他们也说,要是我
求你失败,他们不会承认认识我。我实在没办法,才来找你。」

  她说着,眼眶红了,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肩膀微微抖,像个吓坏的孩子。
这个女人干着废奴还是间谍的危险勾当,却哭得这么单纯,我心头一震,觉得有
点好笑,又有点莫名的烦躁。

  我冷笑:「霍克和哈克嘴这么松?以前做过你的恩客吧,还是你套话套得巧?
一个贵格会修女,跑舞会装家属,胆子不小啊。你哭也没用。我还没决定保不保
你,半个小时快到了。」

  我心头有点松动,她哭的挺美的,像斯蒂芬妮当初给我的感觉,但我还没打
算松口,盯着她的绿眼睛说:「我同意延长时间,但你得把你的身世和动机说清
楚,讲明白为啥干这事。我听完再告诉你我的决定。」

  莉娜抬起头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她深吸一口气,低声说:「我今年20岁,
我父亲是瑞典商人,母亲是加拿大易洛魁保留地的部落民。父亲用钱包养了我母
亲,生下我。13岁那年,他扔下我们母女,回北欧去了。一夜之间,我们没了依
靠,穷得连面包都买不起。母亲因为这段过去,被部落看成耻辱,勉强让我们留
下,但人人冷眼。白人更瞧不起我们,我们母女俩在白人世界也活不下去。」

  她声音有点抖:「母亲送我去贵格会在保留地开的学校,学宗教、识字,希
望我能嫁个好人,过安稳日子。可部落酋长讨厌贵格会,觉得他们扰乱传统,表
面接受,暗地戒备。后来听说美国打仗,贵格会招募志愿者潜入南方做废奴工作。
他们的人找到我,说如果我同意,他们每年给我母亲一笔津贴,够她活下去。我
没得选,就来了。」

  她低头,袍子上的泥点在灯火下更显狼狈:「先在北方贵格会做事,学怎么
套话、藏身份。萨凡纳没人敢来,太危险,他们就派我过来。我就是个没人要的
杂种,干这活儿也是为了我母亲。」她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绿眼睛的睫毛上
挂上了几个泪珠。

  我盯着她,原本以为她是个老练的间谍,结果跟我一样,是个随时能被舍弃
的炮灰。这让我对她生出点同情,但同情归同情,没多到替她赌命的地步。我哼
了一声,慢悠悠地说:「你这故事挺惨,但我还没决定保不保你,风险太高,我
得再想想。」

  莉娜咬着唇,没再说话。油灯的火苗跳了跳,卧室里静得只剩窗外传来的海
风声。

  我想到刚才进来的南方军士兵说,没人记得她长什么模样,只有衣服被人标
记了,如果给她换个衣服,把这身修女的打扮给烧掉,不就行了吗,再说她都答
应给我做情妇,我想进一步让她给我做女奴,应该也行。

  于是我轻浮的对她说:「你看这样如何,你给我做女奴吧,要陪我上床,你
要同意就留下,觉得不能接受,现在就走。」

  莉娜听后落寞的说:「要是没别的办法,那我也不反对。」

  我看了她一眼说:「最后一个疑问。你说你是易洛魁人,怎么证明?」我的
语气平静,带点试探,手指在她肩上轻轻敲了下,像在提醒她别耍花招。

  莉娜绿眼睛闪了下,没急着答。她从袍子内袋里掏出一小块东西,递到我面
前。那是个拇指大的木雕吊坠,雕工粗糙,像个蹲坐的狼,背面刻着几道弯曲的
线,像是树枝或河流。她低声说:「这是我母亲给我的,易洛魁莫霍克族的狼氏
族标记。每个孩子出生,族里都会给个这样的木雕,代表归属。我13岁被父亲扔
下后,母亲让我带着它,说是族里的根,哪怕白人瞧不起,族人也冷眼,这东西
证明我血统。」

  我接过木雕,翻来覆去瞧。木头磨得光滑,狼的眼睛点着黑漆,线条虽糙,
却有种沉甸甸的分量。这东西看着确实有点意思,我完全不了解易洛魁人,只是
听哈克船长说起过加拿大有这么一帮美洲原住民,于是我盯着她:「这玩意儿谁
都能编个故事。你还有啥能让我信的?」

  莉娜咬了咬唇,,指着左臂内侧一块浅褐色的胎记,形状像半片叶子,低声
说:「母亲说,这是我们氏族的记号,狼氏族的女人多有这种胎记,族里叫『森
林的吻』。不算啥稀奇的证明,但……我没撒谎。」她抬起头,眼神真得像在剖
白,「我……求你,我跟你一样,族里不要,白人不要,贵格会拿我当棋子。你
要不信,我也没别的法子了。」

  我盯着那胎记,油灯下确实像片模糊的叶子,瞧不出造假。她的语气没破绽,
木雕和胎记加一块,八成是真的。

  我哼了一声,把木雕扔回她手里,淡淡地说:「行,算你过了。但别给我玩
花样,对了莉娜不是你的真名吧,你跟说实话。」

  莉娜有些安下心来,觉得我应该不会赶她走了:「我叫阿妮塔,妈妈给取的
名字,意思是星辰。莉娜是来之前贵格会的人给取的,他们说取个白人的名字,
才好混进来,告诉我不要跟人说易洛魁名字,我长得像白人,只要我不说,没人
会知道的,现在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总该留下我了吧。」

  莉娜,也许现在应该叫阿妮塔才对,脸上突然有些俏皮的说:「从现在起,
你必须得保护我,还得养着我。」

  我清了清嗓子,沉声说:「以后你叫米娅,是黑白混血的女奴。你母亲是个
黑奴,在佐治亚的种植园长大,从小被卖了好几次,不记得自己父母的名字。有
人问起来,别说错了。」

  我盯着她的绿眼睛看了一会儿:「你的木雕,我先替你收好,别给外人瞧见。」

  阿妮塔——不,米娅——抬起头,绿眼睛闪了下,嘴角微微扯了点笑,她低
声说:「好,米娅,我记住了。」

  她摇晃了一下脑袋抬头问:「我给你看了木头狼头,你是中国人,有啥给我
看看?」

  我挑了挑眉,没想到她会反问,随口问:「白人咋跟你说中国的?」

  米娅低头想了想,低声说:「白人说,中国人都是黄皮肤,眯眯眼,留长辫
子,整天吃米饭,住泥巴房子,街上全是鸦片烟馆,女人裹小脚,走路摇摇晃晃。
他们还说……中国人狡猾,干活卖力但不老实,啥都偷。」她说到最后,声音低
下去,像怕惹我生气。

  我冷笑一声,淡淡的说:「白人也说你们易洛魁人是野蛮人,整天光着身子
在林子里跑,拿斧子砍人脑袋,喝人血,晚上围着火堆跳舞,崇拜树和石头,连
字都不会写。」

  我哼了一声,转身走到床头,从桌子上拿起一个青花瓷小花瓶,瓶身绘着荷
叶和莲花,釉色在油灯下泛着柔光。我递到她面前,慢悠悠地说:「中国就是能
做出这东西的地方,这是景德镇烧的,我从中国带来的。你小心,别打碎了。」

  米娅接过花瓶,手指小心翼翼地摸着瓶口,绿眼睛瞪大,像是头一回见这玩
意。她低声说:「好漂亮……像画在水里。」她抬头看我,嘴角扬了点,「你真
是中国人?这瓶子比白人的瓷盘好看多了。」

  我让米娅先在我屋里的小床上休息一晚上,明天考虑怎么安排她,心想有这
么个女人在身边也挺好的,起码是个暖床的玩物,至于她说的能获得北方军内部
信息,还得经过验证才行。

  第二天早上,我为了烧掉米娅的修女袍还和她进行了一番拉扯。她视那件袍
子为信仰的象征,紧紧抓着不放,绿眼睛瞪得像受惊的鹿,带着几分倔强。我冷
冷地盯着她,沉声说:「只有烧了这袍子,南方军才认不出你。你想活命,就别
犯傻。」

  米娅咬着唇,泪光在眼里打转,终于松了手。我一把抢过袍子,扔进后院的
灶台里,她站在一旁,低头看着火光,亚麻色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冷白色的皮
肤在晨光下泛着瓷器般的质感,像个不该出现在这泥泞城市的精灵。我扔给她一
件斯蒂芬妮穿过的旧裙子,灰蓝色,袖口有些磨损,叮嘱她:「从今往后光脚走
路,头发别扎得太整齐。」米娅接过裙子,站在院子里换衣服时,背过身,肩膀
微微颤抖,像是羞耻和愤怒交织。她低声抗议:「你烧我的袍子,还让我光脚,
摆明了是想看我换衣服,想羞辱我。」

  我没理她,递给她一碗玉米粥和两个烤土豆,淡淡地说:「跪下吃完。」米
娅瞪了我一眼,绿眼睛里燃着火,但最终还是屈膝跪下,拿着一把木勺子慢慢吃
了起来,动作僵硬,像在压抑心里的不甘。

  我出门去码头找来了奴隶猎人杰克,让他帮我补一份奴隶买卖合同。米娅的
「交易」太匆忙,卖她的「主人」早没了踪影,我得把文书弄齐全,免得日后麻
烦。我简单说了米娅的事,杰克看了看米娅,吐了口烟雾:「她那身白皮和亚麻
色头发,太显眼,萨凡纳没几个黑奴长这样。想让她彻底安全,得把她扮成黑人。
核桃汁是个好法子,煮浓了抹在脸上、手上,能把皮肤染成棕黑色,几天不褪。
头发也得弄乱,用点炭灰抹上,远远看像黑人的卷发。裙子别太干净,破点烂点
才像真的。」

  我点点头,记下这法子。核桃汁在萨凡纳不难弄,码头附近的渔民常用来染
渔网,找点不费事。

  杰克又凑近了点,压低声音:「对了,我这刚遇到一个田纳西来的女难民,
叫莉莉,19岁,栗色头发,眼睛也是棕色的,模样挺俊,就是瘦得像根木头。她
家是田纳西的中小种植园主,父亲和几个兄长都加入南方军,在跟北方军的战斗
中死了。北方军打赢后,把她家产抢光没收了。她跟着姨妈混在难民潮里,先逃
到亚特兰大,又跟着难民从亚特兰大到萨凡纳,投奔乡下的二姨家。二姨夫也当
兵打仗去了,家里就剩老弱。结果没过几天好日子,一伙白人逃兵袭击了她二姨
家,把她姨妈和二姨打死了,财产也被抢光。莉莉好不容易逃出来,附近没认识
的人,没地方去,只好到镇上偷东西吃,被店主打得鼻青脸肿,差点没命。昨天
被我碰上,她哭着求我给介绍个活儿,说啥都愿意干。」

  我表示很有兴趣,杰克嘿嘿一笑:「莉莉这白人姑娘,虽然家破人亡,瘦得
像根火柴。她听说你参与了突破封锁线运回5000支步枪,觉得你是南方的英雄,
说就算你是梅蒂斯人,也比那些躲后方的老爷强。肯给你当个短期女仆,多少是
看在你跑封锁线的份上,不然多少钱也请不来。」

  我抻了个懒腰,北军的炮火还在脑子里炸响,身上每根骨头都像散了架。强
迫她干活?没那心思,也不敢。白人姑娘再落魄,也是白人,别把她惹急了上迪
克西那告我黑状就好,况且,有个女仆烧饭洗衣,我能省点力气总比没有要好,
我得歇上半个月,才能再去考虑其他。

  「让她来吧。」我淡淡地说,心里感到一丝虚荣,一个白人姑娘给我当女仆,
萨凡纳的穷白人们怕是想都不敢想。

  说完这些杰克狡猾的嘿嘿一笑,对我说:「实话实说,这个米娅不是你买来,
而是你收留的吧,朱莉跟我说过她的事,说这个傻丫头自尊心强,不肯轻易向人
屈服,你要把她哄上床,可得花点时间,你越着急,她越跟你对着干。」

  有了杰克给做的这份奴隶买卖契约,再把米娅涂抹装扮的像个黑女人,我在
腰间挂着胡克少校给的那把跑船者纪念短剑,一路畅通无阻的领着米娅来到萨凡
纳的市政厅,顺利给她做了奴隶财产登记和公证存档。途中遇到的民兵和南方军
官兵对我纷纷放行,有的态度还很尊敬。想起我刚来萨凡纳时总是被民兵无端盘
查,如今倒有了几分体面,我自己对这种变化也是唏嘘不已,可我心里清楚,这
体面不过是暂时的,南方人看我,终究是个不值得信任的外乡人。

  这一路我注意到街上的白人男性少了大半,想起上次塔克中尉告诉我,1862
年4月邦联发布了征兵令,全国动员白人男子参加军队,拥有超过20个黑奴的白人
家庭,可以给一个男子免征,或者花钱给自己雇佣一个替代者。

  我想这足以证明我对米娅的保护能力,但米娅回去后对我说:「你为南方这
些邪恶的奴隶主做了多少坏事,才换来叛军对你的认可,我可是站在正义的一方。」

  我觉得米娅姑娘这可就有点过分了,我对这场战阵中谁正义,谁邪恶可压根
没兴趣知道。到了晚上,我把米娅叫到屋里,想要脱下她的裙子,让她做女奴该
做的事情,米娅双手护胸很抗拒,坚决不肯和我亲近:「这是我的信仰和理想,
我怎么能屈身和你这种坏人在一起。」

  我觉得她这可就不老实了,明明昨晚她主动提的愿意做情妇,于是我一生气
就把她拽出去,连同她的木雕一起扔到门外,对她说:「你别和任何人说认识我,
我是不会承认的,而且你告不倒我,你猜那些人愿意相信一个多次为南方事业去
冒险的代理人,还是相信你这个废奴主义的北方疯婆子。」然后我果断关上门,
真是不想在再和她这种笨女人再有瓜葛。

  第二天清晨天色还很昏暗,我没睡醒时,听到一阵又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
真想不到,会有谁这个时候来找我,我打开门,看到米娅跪在门外,不敢抬头,
手里紧握那个狼的木雕,手指磨红,身上添了很多伤痕。我有些犹豫她会不会已
经暴露了我,可还是觉得……要不再给她一次机会吧。我冷声问:「你怎么不走?
追求你的理想去,你的正义去!」

  米娅颤抖着披散着让我喜欢不已的亚麻色长发,绿眼睛有些湿润:「我被当
逃奴抓住了,白人士兵拿枪托打我,然后用鞭子抽我,用烟灰烫我,威胁要把我
吊死,那些民兵因为里面有个人说起自己刚结婚,其他人一起向他祝贺,于是都
喝多了,混乱之间有人忘了锁好门,我趁他们都睡着了才偷偷逃出来了,我太害
怕他们了,他们都好凶,可我也不知道还能去哪,以前是住教堂,我知道教堂不
能再去了,那有好多南方军人,我现在都很害怕他们。」

  我盯着她:「哼,那你不怕我?」

  米娅低头轻声说:「我以为你是好人……」

  我冷笑一声:「那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了。」

  米娅抬起头一副可怜的样子对我说:「求你,让我进去吧,我知道外面比你
屋里更可怕了。」

  我把她领进卧室,关好门,玩味的对她说:「说说吧,你现在怎么想的」

  米娅手里紧紧握着那个狼的木雕说:「我想起我妈被抛弃,她还算好的了。
有的部落姐妹,也是被白人玩几年就甩了。雇主对我也是玩几天就赶走我。现在
部落里的男人不要我,白人也不要我,我不想做情妇,求你娶我。只要我给你身
子,你会对我好,对吗?」

  我觉得好气又好笑的盯着她:「那得看你把我当不当主人」

  米娅稍微放松了一点神情说「我会的,保证让你满意。」

  我有些不屑的说:「你不给,你的身子也是我的,但现在我能活到哪天都不
一定。」

           ***  ***  ***

              【第九章·完】

                第十章

  1862年夏

  6月的萨凡纳街头泥泞难走,附近教堂和军医院里,被铁路运来的南方军伤兵
越来越多。来自西面战线的南方军伤兵说,现在田纳西州大片土地被北方占领,
那一线的战局对南方很不利。来自北面的伤兵带来的消息是,南方军已经在里士
满周围稳住了阵脚,击退了北方军的攻势。

  米娅在后院忙活,这几天,米娅还是死活不肯跟我上床,绿眼睛一瞪,跟防
狼似的,嘴上不吭声,心里指定骂我不是东西。可她干家务还行,把我伺候的舒
舒服服的,我觉得这里又有了家的感觉。我估计着跑船的事兴许得倚重米娅,没
强迫她上床,女人嘛,慢慢磨。

  过了几天,杰克推开铺子后院的门,带来个白人姑娘,莉莉。她栗色头发披
散,皮肤白皙,手嫩的像是从没干过什么重活,我打量她一番,模样柔弱,像是
风一吹就倒,可乳房和屁股还挺有肉。杰克说由于莉莉不是奴隶,只是上我这做
女仆,还是自由人,所以他只收我几十邦联票的中介费。

  莉莉对我的态度高傲,又带点崇拜,觉得自己是为南方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
而非只是做女仆这么简单。在莉莉面前我就不好再对米娅这个假扮的女奴太客气
了,得每周打她几下才行。

  隔天,我晃到朱莉的杂货铺:“朱莉,给我挑条新鞭子,结实的,皮子别太
硬。”

  朱莉抬头打量我,语气不太乐意:“新鞭子?你这是要干啥?是不是打算抽
那个绿眼睛的修女?莫林,你可别太狠了。”

  我靠在柜台上压低声音,盯着她的眼睛:“你和那个女的,到底啥关系?”

  朱莉愣了下,沉默片刻:“我是站长,她是被派来辅助的。”她望了眼铺子
门口,确认没人,压着嗓子解释:“地下铁路的事你该听过,站长负责藏人、安
排路线,帮逃奴北上。有的站长管联络,有的管物资,还有列车长就是带逃奴走
的。”

  从开战前我就觉得朱莉有问题,这次我还是得把话说在前面:“朱莉,我有
限愿意帮你们一把。但别指望我掺和太多。”

  朱莉听后略微放松一下,递过来一条棕色皮鞭,牛皮打磨得光滑,尾端微微
卷曲。“鞭子给你,但人家毕竟是个姑娘,你手下留点情。”

  我拿着新鞭子回到后院,手里感觉沉甸甸的。莉莉这姑娘落魄归落魄,满脑
子白人优越的臭毛病,成天对米娅这黑奴身份挑三拣四,阴阳怪气,对我也没好
脸色,动不动就撇嘴,像我欠她似的。

  我当着莉莉的面,抽了米娅几鞭子,莉莉感到开心极了,像是观看某种让人
高兴的表演。米娅喘着粗气,示意我想要单独聊聊,我把米娅拉到库房里,米娅
声音带着颤:“我听说你以前对一个叫斯蒂芬妮的混血女奴很温柔,送她好看的
裙子、金戒指和带水晶的银项链,还陪她到死……怎么现在对我这么恶劣?”

  米娅说完了一双绿眼睛瞪我,像白人太太看我时的高傲。斯蒂芬妮从不这样,
她低着头,蓝眼睛干干净净,我怎么摆弄都行,我怎么玩弄她,她都毫无反抗,
只会担心我会抛弃她,所以她让我不要打她时,我爱听,我觉得确实对不起她。
想到这我愣了下,冷笑一声,靠在墙上,盯着她的绿眼睛:“你从哪听来的?朱
莉?还是斯蒂芬妮临死前跟你唠叨的?”

  我带着嘲讽,“我不是那种见个女人就给好脸色的烂好人。白人女人什么时
候正眼看过我?你们不是嫌我红番,就是骂我黄皮。你觉得自己配和斯蒂芬妮比
吗?斯蒂芬妮从来不嫌弃我,对我温柔得像小猫一样。我现在没把你交出去,没
出卖你,就是对你的最大容忍和善待,别得寸进尺。”

  米娅的脸色一僵,绿眼睛闪过一丝痛楚,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她低头,咬着
唇,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我只是想知道,你为啥变了。……还是因为
我干的事?”

  我哼了一声,故意不想提这是做给莉莉看看,我起身走到米娅面前:“斯蒂
芬妮没你这套漂亮话。她老实,听话,对我温顺,驯服,把我伺候的心里特别满
意,所以我念着她的好,我舍不得她,她要死了,我也会尽量让她走的舒服,给
她最好的衣服和首饰。不像你,嘴上讲平等,骨子里还不是瞧不起我这号人?你
这些臭毛病,抽几鞭就老实了,欠收拾。”

  米娅没再吭声,肩膀微微抖了下,说“斯蒂芬妮是奴隶,可她也是人,不是
你的宠物!你抽我鞭子,跟那些白人奴隶主有啥区别?”

  我觉得眼前的米娅越发的惹人生厌:“我就是你的主人,而且你别忘了,前
两天你是怎么来求我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没再折腾米娅,懒得费那心思,吩咐她老老实实伺候我
就成。莉莉她穿着那件束腰胸衣,棉布勒得胸口鼓鼓的,细腰勾得像画里的洋小
姐,我瞅着特喜欢,心想给她弄身好点的裙子,兴许更好看,心想这个白人女仆
虽然不能碰,放在身边看着也挺好。

  有一回米娅想帮莉莉干活,被莉莉一把推开,嚷道:“你个黑奴,离我远点!
接受你的好意,还不如去死!”

  米娅愣了下,绿眼睛闪过点受伤,咬唇退开,没吭声。莉莉这股白人优越感,
根子扎得深,我遇到的卡特先生那些朋友们常挂嘴边:白人是上帝选的种,注定
高人一等,黑人生来低贱,只配干活、挨鞭子。码头上的朋友说起,英国佬和法
国佬把非洲人当牲口贩到新大陆,教堂里还扯《圣经》给奴役背书,说黑人是“
迦南的子孙”,天生得伺候白人。到了南方,棉花贸易兴起,这套说辞更成了铁
律。

  我靠在木桌上,瞧着这出戏,冷笑不止。莉莉落魄成这样,还端着白人架子,
觉得黑奴的善意脏了她的高贵血统。南方白人老说:北方佬打仗就是为了抢棉花,
可还不是打着“释放黑奴”的幌子?可白人奴役黑人,哪点错了?不就是为了黑
人好?给他们饭吃、活干,省得跟野狗似的四处抢。这话我听过八百遍,莉莉八
成也信了,骨子里瞧不起米娅。

  米娅还是总想要护着莉莉。莉莉却不领情,棕色眼睛一瞪,带着白人小姐的
倔劲,冲米娅低声啐:“别装好心,你个黑奴,我用不着!”

  这话刺耳,米娅终于忍不住,绿眼睛冒火,冷声回怼:“黑奴?莉莉,你自
个儿也好不到哪去!北方人打仗为废奴,人人生而平等,这是上帝的意旨!南方
人奴役黑人,违天理,北方佬就是要砸烂这罪恶的锁链!”她顿了顿,声音更硬:
“你嫌我黑奴,可你在这儿呢”

  莉莉脸刷地白了,嘴唇哆嗦,像是被戳了心窝,委屈得眼泪汪汪,哑着嗓子
嚷:“你懂啥!我从田纳西逃过来的,一路上见的惨事,你个黑奴哪晓得?北方
军打了几个胜仗,南方军败退,我爸我哥都参加南方军战死了,妈带着我逃亡,
路上见着白人难民,拖儿带女,饿得皮包骨,衣服破得像叫花子,女人抱着孩子
睡路边,冻得发抖,有的小孩病死在沟里,尸首都没人埋。北方军一来,烧房子,
抢粮食,嘴里喊着解放黑奴,手里干的却是强盗勾当!南方白人被逼得四散逃亡,
那些杨基佬们不尊重南方的权益,把我们当蛮族踩,这仗全是北方佬的虚伪和狡
诈害的!”她越说越激动,胸衣勒得胸口起伏,泪水顺脸淌,像是憋了一肚子怨。

  莉莉抹了把泪,胸衣勒得胸口起伏,声音哽咽却更尖锐:“北方军解放的黑
奴,哪是啥好货!他们一得自由,就翻脸报复白人主人,偷鸡摸狗,烧仓抢粮,
比野兽还凶!我在田纳西亲眼见黑奴跟着北方兵一起烧了我家的庄园,抢走我家
东西,什么都不放过!还趁乱为了报复而杀了我母亲和姐姐,黑人就是得管起来,
黑人都是野兽一样什么都不懂。”

  莉莉还进一步反驳米娅说:“黑奴明明在南方的种植园里,比在北方工厂了
里做工薪奴隶,生活的要更好。这是文明世界里,必不可少的等级安排,是为了
让黑人弃恶从善的必要帮扶,是一种出于善意的奴役”

  米娅也以黑奴制的种种残酷恶行,来批驳莉莉的观点,莉莉又会以各种南方
观点反驳回去。我常会靠在木桌上,看着她们的日常争吵,冷笑不语。

  6月中旬,我身子渐渐好起来,上次突破封锁线留下的轻伤——胳膊上弹片划
的口子——结了痂,不怎么疼了。闲着也是闲着,我开始琢磨干点正事,米娅之
前提的北军巡逻情报在我脑子里转,得验证下准不准,不然跑船的事可不敢瞎来。

  还要先得安置好莉莉和米娅,毕竟是两个活物,我答应养着她们多少得负点
责任。我掏出一把后院门的钥匙,递给米娅,沉声说:“缺啥吃的,你和莉莉商
量好了,让莉莉去朱莉那儿赊账,我回来结。门外市政水井的水,烧开了再喝。
”米娅点点头,绿眼睛动了下,好像觉得我不那么坏了。

  莉莉站在旁边,栗色头发垂在肩上,胸衣勒得细腰勾人,棕色眼睛瞅着我,
带着点不舍,低声说:“你……一定要活着回来。”说完,她脸刷地红了,双手
捂住脸,像是害臊自己说了软话。她瞟了米娅一眼,眼神温和不少,没了往日的
尖酸,兴许是觉得自己落魄了,端不起白人小姐的架子。

  我没多搭理,提着皮包直奔萨凡纳码头,马里诺最近没怎么睡好,胡子也懒
得收拾,打着瞌睡说:“找渔民?那边那户,就很靠谱。”他指了个矮胖的渔民,
叫查理的,脸晒得像老树皮。我递过去一叠邦联美元纸币,几十块,叮嘱:“今
晚半夜,载我到萨凡纳河河口看看,完事你们正常捕鱼,再把我带回去。”布朗
掂了掂钱,点头:“成,天黑后码头西角等。”

  夜里月光稀薄,河面反射着些许微光,查理兄弟几人的小型渔船晃晃悠悠,
网绳堆在角落散发鱼腥味。我披着破斗篷,扶着船舷站在船头,盯着萨凡纳河河
口的封锁线前面。北军巡逻船的灯火远远晃了两下,果然跟米娅说的换班时间对
得上,渔船在这里捕鱼到黎明就掉头回去。1862年4月普拉斯基要塞丢失后,萨凡
纳河口就卡死了,主航道布满岸炮和巡逻船,昼夜轮班,换班空档只有约半小时
左右,逼得跑封锁船只能走浅水小道,靠芦苇丛来掩盖行踪,稍不留神就成靶子。

  渔民查理告诉我:“北军一般不会管没接触封锁线的小型渔船,检查一下也
不会多做刁难,尤其换班的时候更不会,他们也着急回去交差,这时看到是渔船
就不会多做停留,但有时也会要求停船检查,这时别乱动,稍微给点好处他们就
走了。”

  我没吭声,心想米娅这情报八成靠谱,而且渔船,也是个好的观察手段,以
后可以继续使用,这次我没让渔船冒险逼近封锁线,而是在封锁线以内就不再前
进,用望远镜观察远处的北方海军情况,并在船篷遮盖下,借着一点灯光在带来
的一份简易地图上做出一些标注。

  天亮了返程时,查理撑起风帆,闲聊起来:“跑船的就倒霉了,常有船被北
方海军舰炮打沉了人漂在海上,我们这些渔民遇到了,都会尽量捞上来救回萨凡
纳的。”我点点头,码头的传言不假,北军对在封锁线以内捕鱼的渔民不太为难。

  这一趟顺利,米娅的情报初步过了关。我踩着码头的烂泥路往回走,心头踏
实了点,琢磨着下一步的规划。

  这次从萨凡纳河河口安全回来,我没急着回家里,脑子里冒出个更大胆的念
头:要是渔船能往返巴哈马和萨凡纳,跑封锁线的路子不就宽了?米娅的情报初
步靠谱,但光摸清北军巡逻的换班时间不够,我得试试这法子能不能真跑通。

  我在码头找马里诺家里借宿一夜,马里诺听我说想试巴哈马的路子,胡子一
翘,说道:“有艘大渔船,布莱克家的,船大能跑远路,带人去拿骚往返没问题。
但不能装货,尤其是棉花和武器,这两样北军查到就当敌产没收。要是多带几个
人,捎点私人物品,或少量走私货,比如带回几箱食盐,几桶腌肉,那没事。没
证据是大手笔走私,给点贿赂,北军就放行。”

  第二天马里诺带我到码头西角,布莱克家的渔船停在那,船身斑驳,甲板上
堆着渔网和木桶。布莱克船长是一个30多岁的瘦高个,脸晒得通红,眼神锐利得
像老鹰。我悄悄递上几百邦联美元,低声说:“带我去拿骚,我会装做普通渔民,
正常干活,不会声张。”

  布莱克眯眼看了看,低声答:“好,夜晚上船,装成渔民,别多话。北军要
是查,我来应付,但不保证万无一失,大型渔船有被当走私船击沉的先例。”

  天刚蒙蒙亮,我们的渔船沿着泰碧岛的浅滩悄悄滑出萨凡纳河口。甲板上堆
满渔网,七八个船员忙着撒网、收绳,我埋头帮忙,装作老手。布莱克让船速放
慢,船员们故意大声吆喝,像在赶鱼群。远处,北军巡逻船的灯火在雾中晃动。

  半路上,一艘北军蒸汽炮船靠过来,甲板上七八个水兵背着步枪,火炮在晨
光中闪着寒光。布莱克低声骂了几句,示意大家别慌。我心跳加速,假装整理渔
网,眼角瞧着水兵登船。他们翻了木桶、捅了网兜,只找到些湿漉漉的海鱼,没
见棉花或烟草的影子。

  水兵头子皱眉问:“去哪儿?干什么?”布莱克陪着笑,悄悄塞了几个银币:
“长官,兄弟们就指着打渔吃饭,哪敢替奴隶主卖命?没掺和叛乱,求您行个方
便。”水兵哼了一声,警告不许夹带棉花,收了钱,挥手放行。

  船开远后,布莱克松了口气,对我说:“普拉斯基丢了,河口被北军封得死
死的。我们这些渔民沿海捕捞点鱼虾讨生活,哪敢碰棉花?那玩意儿值钱,可要
是被抓,船没了不说,人还得蹲监狱。北军查得严,主航道卡得像铁桶,渔船只
能绕着沼泽走。每次查船都得破点财,遇上个硬茬,船说扣就扣,咱也没辙。不
少兄弟都说要改行,要不就躲在河里捞点小鱼虾,混口饭吃。”

  我们趁夜色贴着海岸,借着洋流往拿骚赶,三天三夜不敢停。北军的灯火远
远甩在身后,我终于松了口气。渔船晃晃悠悠,几天后到了巴哈马的拿骚港。码
头上英国佬的商船挤满水面,布兰登带着几个船员去谈买少量走私货——用现金
换几箱食盐,少量咖啡和蔗糖,全都放在渔获里面,够遮掩又不惹眼。

  我下了船,踩着拿骚的石板路,空气里混着海腥和朗姆酒的甜味,决定先四
处逛逛,办两件要紧事。第一件是找贵格会的接头人,米娅的情报既然靠掩护黑
奴逃亡换来,我得拿出点诚意,省得她那帮废奴的同伙怀疑我,给我一次假情报,
我就得喂鱼了。跑封锁线四次,次次死里逃生,我对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已有点
信心,不那么害怕了。

  我在港口附近转悠,找到一座白墙小教堂,尖顶上挂着个生锈的十字架,旁
边有间不起眼的杂货铺,木门半掩,门口堆着几筐干鱼和椰壳。我摸出米娅给的
小木牌,巴掌大,刻着个简陋的鸽子图案,低声对店主说:“找约书亚。”店主
是个矮胖的健壮的黑人,眼神一闪,瞅了瞅木牌,没吭声,带我绕到铺子后头的
熏鱼仓库。仓库里鱼腥味呛得人脑仁疼,木架上挂满剖开的鲭鱼,鳞片在油灯下
闪着油光。角落里站着个白发老头,六十多岁,身材健壮,气色很好,看起来阅
历丰富,又为人善良,蓝眼睛深得像海,穿着件褪色的灰布衫。

  他接过木牌,眯眼打量我,声音低沉:“莫林,对吧?莉娜的渠道提过你,
她说在萨凡纳有个梅蒂斯人愿意提供帮助,但可能出身有些特别,虽然拒绝直接
参加地下铁路运动,但只要条件合适,也愿意提供帮助。”我承认莉娜提到的这
个人就是我,但也不想多废话。

  他自称约书亚,贵格会在巴哈马的接头人之一,语气慢条斯理:“我们帮逃
奴北上,拿骚是中转站,有船在附近岛屿接人。你跑封锁线的本事,莉娜打听后
是很认可的,要是你愿意帮我们运人,给你的情报一定是准确的,但你也别问我
们是怎么弄到的,问多了,我们可就不和你合作了,万一你都知道了把我们一起
出卖给南方怎么办。”

  我表示同意,这么多次的秘密任务,我早就知道不该问的别问,知道的越多
越危险,心想这买卖划算,但得悠着点,别把自己搭进去。

  约书亚微笑了一下:“说起来,我跟中国还有点渊源。二十多年前,我在虎
门见过林钦差销毁鸦片的场面,1839年的事,英商气得跳脚,我们几个美国贵格
会商人,从不沾鸦片生意,中国朝廷瞧得上眼。那会儿局势紧,洋人都被赶出广
州,我们几个却破例能继续贸易,做丝绸和茶叶的生意,那时美国还为了和中国
做买卖,专门建造了一种飞剪式快速帆船,都觉得中国是个对美国很重要的贸易
伙伴,可现在真是时过境迁了,美国人受英国宣传的影响,对中国看法也是越来
越恶劣。”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得意,仿佛那段岁月,是留给他的奖章一样。

  我没马上接话,心想这老头还真有点来头。这番话说的让我对贵格会高看一
眼,但合作这个事还是得审慎,我说:“逃奴的事,我考虑考虑,等确定了,我
会让莉娜通知你们。”

  约书亚没催,递回木牌,低声说:“去码头找布罗尔,他知道怎么回去。”

  与贵格会顺利接洽后,我琢磨着第二件要紧事:找邦联在拿骚的协助者,探
探跑封锁线的路子。顺便,我决定不坐布莱克的渔船回去,换一艘,增加点随机
性,近距离试试北军封锁线的虚实。

  我在港口附近溜达,找到一间花店,门口摆着几盆玫瑰和百合花,店里花香
混着海腥味。店员是个晒得皮肤有些发红的本地女人,正剪一束野蔷薇。我走过
去,低声说:“我要一束棉花带玉米穗的。”

  她眼神一亮,停下剪刀,点点头:“去东街,英国商人荣格先生的宅子,到
那附近一问就能找到。”我没多嘴,出了店,直奔东街。荣格的豪宅外墙花白,
铁门上缠着藤蔓,院子里棕榈树沙沙响。我敲门,仆人引我进客厅,墙上挂着2幅
油画,仆人介绍说:1幅是斯巴达国王带领300勇士正在赶往温泉关,将要在那抵
挡波斯来的百万大军,另1副描绘的美国南方的棉花种植园里,善良的黑人在勤恳
劳作,温和的白人主人在幸福生活,大家各安其位的美好融洽的关系。

  荣格先生是个矮胖的白人,五十来岁,秃顶油光,穿着昂贵的法式丝绸睡衣,
叼着雪茄,眼神精明,对我态度有点厌烦。我掏出三样东西:塔克中尉的介绍信,
卡特先生的信,还有枚均南方军军需部给的戒指,戒指上刻着北弗吉尼亚军团的
军旗:13星南方交叉十字,银光闪闪。他接过信,扫了两眼,又看了眼戒指,慢
悠悠说:“莫林,卡特跟我提过你。想合作?简单,把那船棉花送到拿骚,一切
好说。这是证明你们实力和忠诚的买卖,怎么做到,我不管。”烟雾从他嘴里吐
出,呛得我眯眼。

  我心想,普通运输船装着棉花跑封锁线,那就是条是死路,渔船带不了货。
但嘴上没争,点点头:“好,我先告辞。”荣格敷衍了几句,挥手让我滚。说完
搂过一旁看起来出身低微的年轻黑人女仆,就往屋里走。

  回程我换了艘渔船,船长是约书亚告诉的布罗尔,嘴牙黄得像玉米棒。他的
船很小,甲板上渔网堆得乱七八糟,散发鱼腥味。我照旧扮成渔民,破麻布衫裹
身,帮着撒网收鱼。临近萨凡纳河口时,北军巡逻船靠过来,背着枪的水兵登船,
依旧翻遍木桶和网兜,没找着棉花或武器,只有些刚捕捞的沙丁鱼和龙虾。霍尔
递过去几张北方美元,陪笑:“兄弟们讨口饭吃。”水兵头子正要放行,却突然
变卦,挥手:“船开普拉斯基要塞,查清楚再说。”

  渔船被拖到普拉斯基要塞附近,扣了三天。我们被关进一间仓库改的牢房,
墙上霉斑点点,地上铺着烂稻草,空气里一股尿骚味。我跟布罗尔的几个船员挤
一块,腿伸不开,心想这回麻烦了。北军来回盘问,翻船底翻到舱板,愣是没找
着违禁品。

  布罗尔倒沉得住气,趁着看守换班,再次给了看守几张北方美元,攀谈起来:
“兄弟,军饷少吧?我们这也赚不了几个钱,就指着把这船的沙丁鱼带回萨凡纳
好赚钱养家,不是奴隶主,也不敢参与叛乱,还得冒险别得罪你们。”

  看守是个年轻北兵,脸瘦得像刀削,嘿嘿一笑,收了贿赂,松了管制,让我
们在要塞附近走动,还弄来半桶麦酒和几块咸牛肉,跟我们挤一块吃喝,骂北军
发饷慢,骂得比我们还欢。

  布罗尔趁没人,低声跟我嘀咕:“别怕,北方军现在军饷很低,纪律松懈,
收贿赂、卖点武器后勤货,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公然走私棉花,没啥大事。”
我默默记下。

  我瞅准机会,找了个看守北兵,看起来比较穷,眼睛贼亮,低声问:“能弄
几把手枪和几支奎宁吗?”他瞟我一眼,咧嘴:“邦联美元别拿,现在就是废纸。
要北方美元或战前美元。”我从靴子里掏出几张北方的绿钞美元,递过去。他收
了钱,第二天就塞给我三把1860式左轮手枪和六支奎宁。我小心的装进带来的背
包里,心想这帮北方兵对南方的了解,没准比我还熟。

  三天后,北军放行,渔船晃回萨凡纳。我踩着码头的木板道上,心头踏实了
点,米娅的情报靠谱,北军封锁线也不是完全不可逾越。

  回了萨凡纳,我在后院歇了几天,把手枪和奎宁拿给了雅各布,雅各布微笑
一下说:“我怎么没想到还能这么干呢?”

  我有些轻松的说:“我以为你早就想到了那。”

  雅各布说:“我想是想过,可前沿一带,南北两军都是枪炮无眼,想接触也
不容易。”

  雅各布问我:“你是否真的不介意我是犹太人这件事,最近萨凡纳的穷白人
总是指责我们犹太人,不热爱南方,不体恤民情,只知道高价卖东西之类的,说
我们犹太人道德沦丧,毫无南方白人的美德和英勇。”

  我沉默良久,再良久回答他:“我想有钱就能买到所有东西,比有钱也买不
到东西要好,前者只需要自己去解决钱的问题就行了。后者是自己怎么也解决不
了问题,只能解决自己父母的问题,而要解决父母问题这件事,在中国人的价值
观里,想想就很大逆不道了。”

  我和雅各布闲聊时,之前帮过斯蒂芬妮逃奴案的贝里奇律师来买东西,后续
接触里我得知,他也时常为卡特先生处理些生意上的事情,所以当时才肯帮我的
忙,而不单是看在露西的介绍上。他看到了莉莉在院子里打扫,问我这个白姑娘
是怎么回事,由于莉莉是自由人,我平时对她限制很少,不怎么管着她,于是如
实回答,我收留的一个白人女难民,在我这做女仆。

  贝里奇律师说:“还好,还好,我以为你从哪整个白姑娘奴役那,虽然你雇
佣白人女仆这个事并不犯法,但被邻里看到了总归是要说些闲话,南方虽然现在
白人难民多了,对这种事短期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时间一长,对你很不好。


  贝里奇律师要了一杯柠檬汁坐下和我慢慢说起:“不如这样,你把莉莉交给
我如何,我家也需要一个女仆,和我妻子作伴,现在征兵法一通过,我也有些忧
心,要是轮到我了呢?妻子身体不好,的有个人帮着照应,我是白人,别人不会
说什么。”

  我觉得贝里奇律师说的,确实是为我着想,我留个自由白人女孩在身边,多
有不便,几天还可以,时间长了容易被迪克西们借故攻击。于是欣然同意,叫来
莉莉,莉莉也同意去给贝里奇律师家做女仆,毕竟比在这我条件更好。

  走前,莉莉停下脚步,盯着米娅,她脸上仍涂着核桃汁,伪装成黑奴。莉莉
冷笑道:“别以为北方军来了,你们这些黑奴就能过好日子。北方的资本家只会
把你们这些黑人的血肉,像柠檬一样榨干,然后扔进垃圾堆。南方至少给你们饭
吃,活干,省得像野狗四处抢。”

  米娅咬唇,表情有些怒意,却没吭声,像是习惯了莉莉这么对她说话。她低
头整理破裙子,核桃汁掩不住她眼里的倔强。莉莉哼了一声,转身随贝里奇离开,
背影消失在泥泞街头。

  几天后我再次来到朱莉的杂货铺,空气里一股潮湿木头味,朱莉正低头清点
货,黑色的辫子垂在肩上,裙子袖口磨得发白。我清了清嗓子,直截了当说:“
朱莉,我想直接见见逃奴。”

  朱莉抬头,眼神一沉,皱眉打量我,像在掂量我这话有几分真。她放下抹布,
低声说:“萨凡纳南边,沼泽地里藏着一伙逃奴,十几号人,靠地下铁路不定期
送的粮食活命,自己打猎、摘野菜野果、捞小鱼,偶尔偷点附近种植园的水稻和
玉米。你要真想帮,过两天我找人带你去,但地点得保密,眼睛得蒙上,来回都
这样。”

  我点点头,没犹豫:“成,就这么办。”

  朱莉哼了一声,递给我一袋豌豆:“先拿这个回去自己做着吃,跟其他人别
多嘴。”我接过豌豆,我付了钱,四下看看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了铺子。

  次日,朱莉早早找上门,灰裙子裹着她瘦小的身板,黑色的粗辫子垂在身后,
看样很警觉。她低声说:“今天就走,先去萨凡纳乡下,混血马车夫欧文带你去
沼泽地营地。眼睛得蒙上,防你卖了我们。”我点点头,没废话,接过她递来的
一大袋烟丝,沉甸甸的。

  朱莉叮嘱:“这玩意儿对沼泽地的人金贵,先装烟草商人,跟领头的聊妥了
再露底。这袋烟丝能让他们松口。”

  上午,欧文赶着辆破马车在乡下路口等我,车轮吱吱响。他皮肤黄褐,卷发
压在破帽下,眼神机警,像随时准备跑路。上了车,他递来块黑布:“蒙上,别
耍花样。”

  我自觉把布绑眼上,心想难怪欧文好久不见,原来是干这个来了。马车晃晃
悠悠,颠得我骨头疼,空气从干草味变成湿泥和烂叶子的腥臭,估摸着进了沼泽
地。约莫两小时,车停了,欧文扯下黑布,低声说:“到了,别乱看。”

  这处逃奴营地藏在一片森林旁的灌木丛里,周围几个水泡子冒着气,蚊子嗡
嗡的。一共11个逃奴挤在1间临时搭盖的木头棚里,男人女人都有,破衣烂衫,眼
神戒备得像看门狗。几个逃奴男人先对我搜身,找出了我一直带在身上的亚当斯
手枪,说要替我先收着,等我回去时再让欧文还给我。

  我提着烟丝袋,冲领头的,—个子高大的黑白混血的人,自称叫西尔斯的自
我介绍道:“我是烟草商人,路过,卖点货。”

  西尔斯眯眼打量我,接过烟丝,闻了闻,招呼其他人围过来,确认是真东西。
西尔斯拍拍我肩:“好东西!沼泽地蚊子毒蛇多,点燃烟丝,虫子蛇远远躲,野
兽也不敢近。这玩意儿比金子都有用!”

  得到逃奴的初步信任后,我让西尔斯陪我在附近走走,四处看看,这里芦苇
高的像绿墙,远处水面泛着光,我估计着离萨凡纳河不远。

  西尔斯说:“这里是萨凡纳河下游,你看那边有个南方海军的哨站,有时会
有几个哨兵守着,这里是南方军和北方军的接触线附近。他们想赶走我们,又怕
没全歼,晚上被我们摸黑报复,就没动。我和那几个哨兵关系还行,拿这附近沼
泽和林子里的猎物,兔子、野鸭,换他们的面包、烟草。北军巡逻线远着看得见
影子,可附近多是泥潭,过不去。”他指指远处,芦苇缝里隐约闪着河面,能隐
约看见北方军的巡逻艇。

  我点点头,装作随意,暗自记下了那个哨所的特征,和我猜测的可能位置,
西尔斯递给我条树枝串着的烤鱼,腥得呛鼻,我咬了一口,没有咸味,但还是坚
持吃完,连夸手艺好,决定先混熟了,下次来再跟他们摊牌。

  路上欧文问我,作为熟人,他在这个事里面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我对欧
文一直印象很不错,但这次这个事,比较复杂,我还拿不准主意,只能说,等我
需要了会通过朱莉找他。

  从沼泽地营地回来,我脑子里全是那个哨站位置的事。雅各布喊我帮忙,递
给我一口袋柠檬,说是给南方军后勤部的塔克中尉送去。塔克腿脚不利索爱喝柠
檬汁解乏。这玩意儿在美国南北军中的流行程度,仅次于咖啡,当兵的都抢着要。

  我拿上袋子,凭着通行证顺利进了南方军后勤部,塔克坐在木椅上,嘴里叼
着木烟斗,接过柠檬,榨汁后,给我也倒了一杯柠檬水,和我闲聊了几句

  我从塔克那出来,到别的屋里看看,由于我是邦联代理人,可以有限的查阅
一些南方军的非涉密资料,翻了翻后勤部的地图册。萨凡纳河下游的前沿哨站标
得清楚,其中一个应该离逃奴营地不远。我暗自记下坐标,心想是不是西尔斯说
的那座,还得实地瞧瞧。

  送完货,我找雅各布借了把猎枪,让他给我介绍几个在附近沼泽地打猎的人,
雅各布表示没问题,问我:“你怎么突然有这个闲情了。”

  我也不好明说,糊弄一下:“想去打两只野鸭子散散心。”

  第二天清早,雅各布介绍的猎人,胡德和他儿子带着我,一艘小船划进萨凡
纳河下游,水面泛着粼粼波光,船划到哨站附近,正好赶上哨站的南方军哨兵结
束了这班岗要撤回去,把一门小炮和一台用三脚架固定的望远镜搬到内河巡逻艇
上,遇到我们了就警惕的问干什么来了,胡德老猎人拿出几只野鸭子给哨兵,说
出来打猎,不想在这芦苇丛里迷路了,不知道怎么被河水冲到这来了,由于胡德
和哨兵们混得很熟,哨兵也没多想。胡德对我说:“这儿没人也正常,萨凡纳守
军不够用,南方海军全缩在雷霆堡等几个大炮台里,这样的前沿哨站,三天两头
空着,平时只有巡逻的小船路过。”

  我握着猎枪,假装瞄了瞄天上的水鸟,脑子里却盘算着:这哨站位置跟地图
对得上,逃奴的营地就在附近,我已经能望见上次让他们竖起的木头架子。

  摸清了萨凡纳河下游哨站的虚实,和逃奴营地的位置,加上巴哈马那头接应
的人也联系好了,我心头踏实了点,跑封锁线的计划得抓紧敲定。我找来哈克和
霍克两位船长,约在后院的卧室密谈。

  我关紧门,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想法和盘托出,对着一张简易地图说起:“行
动比较复杂所以需要多重备用方案,用100吨商船装载棉花后,表面覆盖一层渔货
和渔具,假装大型渔船,然后在河湾哨站处,让逃亡的黑奴的登船,利用时间差,
突破河口封锁,如果遇到拦截就先假装渔船,如果被北方海军拦截检查,就假装
船只被逃奴劫持,北方军还不放行就进行贿赂,全部失败,我就没有后手了。虽
然冒险但这是唯一的机会,这样时间表比较复杂的计划,我可不想再有第二次,
中间环节太多,容易导致实施时的延迟,任何一点失误,都会满盘皆输。”

  哈克搓了搓手,笑道:“胆子够肥,这次应该能干得成。”

  霍克也同样:“船员我挑,嘴严的,信得过。”我和哈克,霍克两人一直讨
论到深夜,两人才走,各自去准备,我们约定7月初,最好是能找个下雨的晚上行
动。

  油灯在桌上摇晃。我坐在椅子上,手里转着那把刻着:看不见的服务,的短
剑,脑子里全是从塔克那抄来的地图和小河道的暗礁。

  我找来米娅,盯着米娅的绿眼睛:“米娅,到时候你得跟我一起去。这次计
划的成败,你可能是关键。”她没吭声,但没拒绝。我想她应该能明白,这趟不
只是为南方运出棉花,运回武器和其他物资,也是她的废奴主义信念,从理论付
诸实践。

  米娅抬头看我一眼,绿眼睛不再是怒火,而是带了点小心翼翼的柔和。

  “主人……”她声音轻柔的像桌上的烛火,走过来跪在我旁边,学着斯蒂芬
妮当年的语气,“我错了,前几天不该顶嘴。您……别赶我走。”她低头,像在
压抑心里的挣扎。

  我挑了挑眉,冷笑一声:“你这套,是跟谁学的?朱莉教你,还是自己琢磨
的?”我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抬头。绿眼睛湿漉漉的,睫毛上挂着泪光,像
斯蒂芬妮当初求我别丢下她时那样。我心头一紧,手却没松。

  米娅咬着唇,低声说:“我……我想明白了。您说得对,我没资格跟斯蒂芬
妮比。她把您当归宿,我却老想着自己的事。”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我愿意
学她,伺候您,帮您跑船。只要您别把我交给南方军,我……什么都给您。”她
解开裙子的一颗扣子,露出锁骨,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我盯着她,脑子里闪过斯蒂芬妮的蓝眼睛,又想起米娅之前的倔劲儿。这女
人,八成在演戏,可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我松开手,淡淡地说:“想留下,就
得有点用,这个事不能出错。”

  米娅神情有了一丝松弛:“我一定办好。”她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那个
狼木雕,递到我面前,“这个……您收着吧。我现在是米娅,您的女奴,不需要
这个了。”

  我接过木雕,掂了掂:“行,算你识相。”我把木雕扔进抽屉,我叹口气,
让米娅转过身去,玩起了米娅的头发,斯蒂芬妮的金发是最让我痴迷的,米娅的
这头亚麻色长发也不错,也许就是冲这个我才对她一再的忍让:“你这次,要是
干好了,兴许我真给你个好脸色。你要明白,我是冒着多大的风险,在帮你圆梦。


  米娅这次很温和的说:“我明白,我在南方这几个月,发现废奴主义在这的
活动举步维艰,这里的人对我这个想法,都很警惕,在你不在这的几个月里,我
就多次被民兵抓去问话,但因为觉得我威胁不大而放了我,我很难接触到奴隶,
接触到了,我要劝他们跟我走也很难,奴隶们都有各种顾忌,想逃而不敢,逃跑
难以成功,巡逻队把道路把守的很严,我也不知道能带他们到哪去,所以我只能
一次次来求你。”

  我通过朱莉和欧文再次找到那伙逃奴,这次我不再假装是烟草商人,而是告
诉他们,我能带他们离开萨凡纳,但他们必须全力配合我。我询问他们这些逃奴
能不能造两条简易小船,就在那个哨站附近下水就行。

  西尔斯回答可以的,但需要时间和工具,手艺人倒是不缺,他们这伙人都是
黑白混血的工匠,带着自己的女黑奴老婆逃到这里,我回答工具好办,船不用太
好,普通的木筏就够用。船造好了让人通知我,一个黑女人问我:“这么说,你
不是普通烟草商吧?”

  我压低帽檐,立起黑色呢子大衣的领子回答:“别问,知道的多了,对你们
没好处。想离开这儿,照我说的做就行,你们需要什么告诉欧文,我会买完了让
他送来。”

  6月下旬,我以修船要用的名义买了几件锤子,锯子,凿子,钉子等工具,放
在雅各布的店铺里等着欧文来取。

  中午时贝里奇律师来找我,说卡特先生最近收了别人欠他的债务而抵押的一
批奴隶,这批奴隶送到时,赶上卡特先生的长子霍华德在弗吉尼亚半岛的战事中
受伤,被送回后方治疗和休养,卡特先生为了激励跑船团队继续卖命,就随手在
奴隶名单上划了几个名字,让贝里奇律师负责分给团队里的有功人员,其中有我
一个。

  贝里奇律师还提到:“其他人大多觉得奴隶很难带出去,不如现金实在,都
让我把奴隶卖了换成少量现金,你看看你要哪个,要奴隶的话,我给你挑个顺眼
的。”

  我想了想提议要个年轻的女奴,我觉得反正米娅还那样,有个枕边的玩具来
暖床,也好过自己晚上独眠。

  傍晚时,贝里奇律师把罗莎送来了,我对罗莎感到有些失望,她20岁,黑色
卷曲发,黑皮肤,长得很普通,远不如斯蒂芬妮带给我的感觉那么惊艳,也不如
绿眼睛的米娅有绿眼睛,亚麻色头发和牛奶一样的肌肤。

  罗莎刚进屋还有些不情愿,哭着说道:“我从小被卖给了主人,跟他一起长
大,又能干又忠诚,可自从战争爆发后,棉花卖不出去,主人欠债破产,我也被
当抵押品用来还债了。”

  贝里奇律师耸耸肩和我说:“现在很多种植园主都陷入这种矛盾和困境,他
们支持战争,因为北方人要掠夺他们的棉花和黑奴,可真打起来了,北方一封锁
港口,棉花运不出去,就带不来财富,变不成现金流。”

  贝里奇律师走后,我把鞭子甩得啪啪响,冲罗莎喊:“跪好,衣服撩起来。


  她愣了下,眼睛瞪大,嘴唇哆嗦,可还是乖乖照办。我抡起鞭子,狠狠抽了
二十多下,皮鞭破空的声音混着她的尖叫,背上立马泛起红紫的鞭痕。罗莎哭得
鼻涕眼泪糊一脸,瘫在地上,嘴里呻吟着:“别打了……我错了……”

  我有些恶趣味的问她:“错在哪?”

  罗莎想了一下,怕我又要打她说:“我不知道,但肯定是因为我做错了你才
打我的,不管是因为什么错。”

  我举鞭还想再抽,米娅突然冲过来,绿眼睛瞪得像要喷火,声音有点抖:“
够了!她受不了了,你要打……我替她挡着!”

  我乐了,两个一块收拾更好。罗莎在我眼里,就是个普通仆人,在我面前还
不老实,总是怀念旧主,欠抽。米娅呢,虚伪狡诈的白人象征,也得治治。我没
废话,又抽了罗莎五鞭,她嗓子都哭哑了,瘫那儿跟烂泥似的。转手抽米娅十鞭,
她咬牙硬扛,背上鞭痕纵横,强装着敌视,可眼睛低垂下去,也服软了。

  我收起鞭子,心头突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爽快。往日对斯蒂芬妮的怜惜,
对玛丽的不舍统统没了。难怪那些棉花田里的黑奴,被抽的都不敢抬头看白人监
工一眼,还是这玩意好使。我要尽快驯服罗莎,享受肉欲,可她这模样,做饭我
都不敢让她碰,留着迟早是麻烦。兴许过段日子就把她卖了省得夜长梦多。以前
我还质疑过白人老爷,抽奴隶抽得太狠,迟早逼出报复。可如今我在这鬼地方,
也成了他们的样子,只想让罗莎低头,跪着伺候我。

  我收起鞭子,罗莎瘫在地上,抽泣得像个破布娃娃,背上的鞭痕纵横交错。
米娅跪在一旁,咬着牙,绿眼睛瞪着我,像是憋了一肚子火。

  回屋里罗莎还在抽泣,断断续续地嘀咕:“我错了……别打了……”我懒得
再理,转身扔下鞭子,推门出去,留她们在屋里自己待着去。

  入夜,后院的油灯晃得影子乱颤,我靠在床头,冲罗莎勾勾手指:“过来,
陪我上床。”

  罗莎站在门口,栗色头发垂在肩上,犹豫着没有动弹。我冷笑一声,抄起鞭
子,啪啪抽了她三下,鞭痕在她胳膊上泛红。她吓得一哆嗦,立马扯下外衣,露
出里面的身体曲线。

  我拍拍床板,慢悠悠说:“罗莎,你身上这味儿太难闻,以后让米娅隔两三
天给你洗洗。”

  我抓了块湿毛巾让她站直了,亲手给她从脖子到脚擦了一遍。罗莎低着头,
乖乖任我摆弄,手脚僵硬,眼神呆滞得像个木偶,没半点反抗。我瞅着她这模样,
心想洋女人没一个正常的,罗莎这样就行,木头人也好,我要亲手调教个姑娘,
归我使唤。

  我定了规矩:每次上床前,不管她愿不愿意,先抽几鞭子,强化服从。天天
想要,那就天天打。完事后,一脚把她踹到地板上睡,冷硬的木板就是她的窝。
罗莎没吭声,眼睛空洞洞的,像是认命了。

  我让罗莎躺在床上,看到她胸口起伏,满足了我心头那股征服感。我抬手扇
了她几个耳光,啪啪脆响,沉声说:“张开腿。”

  罗莎黑色的脸颊泛红,眼睛惊惶,带着哭腔求饶:“别打了……我听话,我
会听话的……”

  我没理她,解开裤子,把鸡巴插进她身体里。罗莎纹丝不动,躺那儿任我抽
插,像个木头人。我咬她的乳头,亲她那张羞耻的小脸,她没挣扎,只有喉咙里
断续的呻吟和朦胧的眼睛证明她还活着,像是魂儿被抽走了。等我满足地射进去
时,她眼皮一翻,竟昏了过去。

  我喘着气,心头一阵燥热,罗莎这副模样,更让我兴奋。我靠在床头,想起
以前玛丽和斯蒂芬妮对我说的,白人奴隶主都爱把黑人女奴调教得服服帖帖,像
布娃娃一样,躺那儿随你使唤,啥活儿都得干,啥羞辱都得受。这法子在种植园
里传了好几代,黑人女奴都得学会低头和驯服,罗莎这黑女奴,如今不也得在我
手里低头。我又在她身上奸淫了几次,完事后拍拍她脸蛋说:“醒醒,滚地板上
去。”

  罗莎眼皮颤了颤,迷迷糊糊爬起来,跌跌撞撞挪到地板上,缩成一团,米娅
把罗莎搂在自己怀里安慰她,看我的眼神有些复杂。

  早上,我闲得发慌,心头又起了玩兴,踢了踢罗莎,沉声说:“起来,衣服
别穿,跪桌子上。”

  罗莎揉着眼睛,哆嗦着爬起来,光着身子跪在木桌上,瘦白的背微微颤。我
抓了个木盆,塞在她两条小腿中间,严厉的说:“撒尿,给我看。”罗莎脸刷地
红了,低头咬唇,羞得就是不配合。

  我冷笑一声,抄起灶台边一根粗柴火,照她屁股狠狠抽了十几下,啪啪声混
着她的尖叫,屁股上立马肿起红紫的条痕。罗莎哭得鼻涕眼泪糊一脸,哆嗦着低
声求:“别打了……我听话……”她抖着腿,憋红了脸,终于在木盆里撒了尿,
哗哗的水声在屋里回荡,羞耻得她头低得快贴胸口。

  我心头玩兴正浓,从床下木箱里翻出个铜制大针筒,沉甸甸,表面微带绿锈。
这玩意儿在英国买的,原打算给斯蒂芬妮灌肠用。露西和我说过,奴隶主常拿这
法子整治女奴,说是清理身子,实则羞辱,顺便折腾得人没脾气。西洋的医书上
写,灌肠能治肠胃病,种植园里却拿来当惩罚,黑人女奴尤其逃不掉,灌得她们
求饶,尊严碾成渣。斯蒂芬妮那会儿肺结核把她折磨得皮包骨,咳血咳得毯子都
红了,我没忍心下手。如今罗莎在这,黑女奴的屁股挺翘,正好试试这个。

  我提来个空便桶放床边,用小木桶舀温水掺盐,调成温和的淡盐水,装进针
筒。罗莎瞅见,棕色眼睛瞪得像要掉出来,哆嗦着想缩:“这是……干啥?”

  我按住她肩膀,沉声说:“老实点。”针筒嘴子对准她肛门,推入盐水,她
咬牙哼哼,脸憋得通红,肚子鼓起来。灌完一筒,我扶她蹲便桶,哗啦啦排出一
堆污物,臭气熏得我皱眉。

  连着灌了五次,罗莎折腾得满头汗,腿软得站不住,最后排出的只有清水,
干净得像洗过。我冷笑:“这下洗干净了。”她低头不吭声,眼神空洞,像丢了
魂。

  我拍她屁股,说:“爬床上去。”罗莎抖着爬上床,跪那儿不敢动。我掏出
瓶橄榄油,抹在她肛门上,油光滑腻,手感紧实。我鸡巴慢慢插进去,紧致得让
我头皮发麻,舒服得哼出声。罗莎咬唇闷哼,又被我折腾的昏过去好几次,我看
她昏过去了就把她叫醒,接着享受她的屁股带给我的快感。

  被我折腾完后庭,吃完早饭的罗莎瘫跪在地板上,屁股上柴火抽的红紫条痕
肿得像熟透的李子,她眼神涣散,像被抽干了魂。

  我觉得灌肠的把戏还不够过瘾,索性把白人奴隶主整治黑人女奴的招数全招
呼到罗莎身上,瞧这黑女奴能贱到啥地步。我提来一桶温水,哗啦倒在一个大木
盆里,水面荡着油光,抓了块粗麻布,硬得像砂纸,又捏了块黄肥皂,散发股刺
鼻的碱味。我冲罗莎沉声吆喝:“起来,洗澡,麻溜点!”她哆嗦着爬起来,嘴
唇颤得吐不出半个字。

  “脱光,站盆里!”我瞪她一眼,语气硬得像砸钉子。罗莎咬唇,手抖得像
风里的树叶,棉布滑落,露出瘦白的身体,胸口和屁股有点肉,鞭痕纵横,像画
了张血红的网。她赤条条站在桶边,双手抱胸,抖得像筛糠。我舀起一瓢水,哗
地泼她身上,水花四溅,冷得她倒抽一口凉气,发出尖细的“啊”声,像是被针
扎了。她缩着脖子,牙关咯咯响,湿发贴在脸上,像条落水狗。

  我抓起麻布,蘸了肥皂,搓出白沫,拧着她胳膊,粗鲁地从脖子抹到脚,力
道重得像在刷生锈的铁锅。搓到她胸口,肥皂沫顺着她微微鼓起的乳房淌下,她
咬牙低哼,脸红得像烧熟的龙虾,眼泪在眼眶打转;搓到大腿根,麻布刮得她皮
肤泛起红痕,她腿一软,差点跪下,喉咙里挤出低低的呜咽,像是憋了一肚子羞
耻。我哼了一声,抓她肩膀按住,硬是把她全身搓得红彤彤,肥皂沫混着泥水淌
进桶里,。

  洗完,我扔下麻布,沉声说:“叉开腿,站直,检查身体。”罗莎脸刷地白
了,棕色眼睛瞪得像要裂开,嘴唇哆嗦着求:“别……别这样……我受不了……
”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带着哭腔。

  我没理她,从箱子里找出跟木棒,拇指粗细,表面磨得光滑,蘸了点橄榄油,
油光腻滑。我蹲下身,粗鲁地拨开她阴部,木棒探进去,慢慢转动。罗莎羞得头
低得快贴胸,脸红得像要滴血,喉咙里挤出断续的呜咽,腿抖得像风里的芦苇,
汗珠顺着她额头淌,滴在木桌上,啪嗒作响。我慢悠悠检查,油腻的触感紧实,
没啥异样,昨晚的折腾倒没留下啥痕迹。完事后,我拍拍她屁股,冷笑:“还算
干净。”

  罗莎瘫坐在地,捂着脸呜呜哭,泪水顺着指缝淌,羞耻得像被剥了层皮,胸
口起伏得像拉破的风箱。我靠在墙上,心头涌起一股酣畅淋漓的满足感。白人奴
隶主对付黑人女奴的手段:鞭打、灌肠、强制洗浴、检查生殖器,如今全砸在她
身上,我心想,这帮白人奴隶主过的日子太爽,想出这么多花样享受,羞辱人、
折腾人,把人的尊严碾成渣,玩得挺带劲。

  玛丽告诉过我,洗浴和检查生殖器只是开胃菜。他们常逼女奴当众脱光,挂
在柱子上让众人评头论足,或是剃光头发,抹上泥巴,毁了她们的模样;还有的
让女奴学狗爬、叼骨头,嘴里喊着主人。

  从此以后我只要有空就拿鞭子往罗莎身上抽几下子,打的她从来不敢抬头看
我。米娅对罗莎,感到可怜又有些嫉妒,可怜她被我折磨,嫉妒她吸引了我的注
意力。

  7月上旬,萨凡纳总是阴天,这一日中雨淅淅沥沥,河面蒙上一层雾气,飓风
季节的味儿越来越浓。这鬼天气对跑封锁线是绝好的掩护,北军巡逻船的空档拉
得更长,我通过朱莉通知了逃奴行动时间。罗莎我让雅各布帮着代管一下,每天
给点东西吃别饿死就行。

  行动当晚,雨砸得船板啪啪响,河面黑得像锅底。商船晃晃悠悠,哈克掌舵,
霍克盯着河湾哨站。西尔斯带了11个逃奴,乘坐3个小木筏子,悄无声息爬上船。
米娅去安抚逃奴们,确保他们绝对听从我的安排,做这种事,米娅比谁都合适。

  由于木筏不太灵活,在芦苇丛里被水草缠住了,等木筏的时间比预定要长,
米娅希望我等全部逃奴都上船了再走,这引起了几个船员的不满,都认为不应该
继续等候,捞上来几个就行了,时间不等人啊。我勉强安抚了船员,米娅也有些
焦急的望着我,怕我这时突然变卦。

  霍克船长也觉得等待逃奴上船这件事,时间拖的有些长,急切的对我说“看
来时间得抓紧了。”

  船到河口逐渐接近了封锁线,北军巡逻船的灯火在雾里若隐若现。一艘北方
巡逻船拦截我们,水兵登船检查,带队的海军军官一身崭新蓝制服,眼神不善。
他翻了翻渔网和渔具,皱眉问:“这么大船,就这点货?”

  哈克陪笑:“我们就靠着捕鱼讨饭吃,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兄弟。”

  西尔斯站出来热情的说:“我们是从萨凡纳附近种植园逃出来的,好不容易
找了这艘船愿意带我们走,求老爷们支持我们投奔自由。”其他逃奴纷纷诉苦。

  这个军官表示支持逃奴们投奔自由,但示意水兵们继续检查船只,我眼看在
这么拖下去必然露馅,只能寄希望于米娅的表演了,而且必须拿出点硬通货才行,
我到目前为止收到的英镑奖励多是以银行汇票的形式,现金很少,现在全压上了,
我把全部20英镑,相当于110多北方美元,都塞进米娅手里,在她耳边悄悄说声:
“现在全看你了。”

  米娅快步上前,低声表明身份,给出地下铁路与北军接头的暗号,悄然将20
英镑塞进军官手中,恳求尽快放行,免得南方海军追兵追来。她语调柔媚,雨水
打湿的衣衫贴身,半露的锁骨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刻意整理衣物时,吸引了军官
的目光。

  军官眯眼一笑,趁着水兵不注意,猛地搂住米娅,热吻她的唇,手在她腰间
和胸前不老实地游走,低声呢喃:“小美人,我帮了你这忙,改天得好好谢我。


  米娅僵了下,强装笑意,轻推他胸口,低声道:“长官,船上还有人等着呢,
改日一定报答。”她巧妙挣脱,退后一步,整理凌乱的衣衫,绿眼睛里一丝隐忍
的屈辱。

  霍克递上一把30多北方绿票美元,西尔斯凑了些邦联美元,一并塞给军官。
军官又搂了把米娅的腰,吻了下她的手背,带着几分不舍下令放行。

  商船顶着风雨冲出河口,外海浪头打得船身晃。雨砸在甲板上哗哗响,米娅
抹了把脸上的水,低声对我说:“那军官私下告诉我,回去最好换条船,北军记
船号了。”我点点头,心想这趟算过关,但回程得更小心。

  航行途中,雨停了,霍克船长赶紧招呼船员和逃奴,大家一起把渔获扔进海
里,以加快航速。

  海风冷得刺骨,米娅裹着湿斗篷,主动挨近我,低声说:“主人,我冷……
”她缩在我怀里,难得露出一副小女人模样,绿眼睛柔得像春水,态度彻底软化。
她轻声道:“这是我第一次真帮逃奴逃出去,全靠您……我找对了人。”

  她顿了顿,声音带颤:“越想越怕,要是没来求您,没您留下我,没您帮忙,
我早被南方军抓去枪毙了,或者被奴隶主放狗咬死。”

  她苦笑,抬头看我:“那个北方军官,检查船时还哄我说,他在马里兰的巴
尔第摩有大宅子,家里钱多得花不完,要带我回去做夫人。可我一提自己有易洛
魁血统,他的眼神就变了,像看码头上的妓女,玩几天就甩的那种。我遇过好几
次这样的白人绅士,嘴上甜得像蜜,骨子里瞧不起我这混血身份,都是这德行。
我傻过一回,信了个波士顿来的白人律师,他替黑人说话,宣扬废除黑奴制度,
我以为他是好人,就接近他,他一开始哄着我,说要带我去过好日子。可一提我
的易洛魁血统,他就让我做他的情妇,腻了就一脚踢开。”

  她靠紧我,声音低得像耳语:“您不一样……您从不假装高尚,可您护着我,
没丢下我,也从没嫌弃过我的出身。贵格会里虽然宣扬平等,可那也是优先白人
以后的,我不能在他们聚会时坐的靠前,说是怕吓到那些白人夫人和小姐,那些
北方废奴主义的报刊上,也都是主张白人优先。”她仰头,绿眼睛湿漉漉的,主
动吻上我的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我搂着她,心头一热,可又想起她那套废奴
的漂亮话。这女人,到底是真心,还是又在演戏?

  这艘老式风帆和明轮两用运输船的甲板窄得只能侧身走,舱里塞满棉花包,
混着鱼腥味和霉味,熏得人头晕。海风夹着盐味,浪头打上来,甲板湿滑得像抹
了油,绳索被海水泡得发霉,抓都抓不牢。夜里,米娅坐在船舷边排泄,抓紧一
块破帆布,半天没动,咬着唇低声叫我:“莫林……帮我一下。”

  我走过去,拉着她一只手,另一手撑着木栏,挡住哈克和几个水手的视线。
她的手冰凉,指尖抓得我很疼,她低着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别看我……求你。
”我轻哼了一声,盯着海面,心里却有点异样,这女人,倔得像狼,偏偏这时候
像只怕掉下去的小猫。

  接下来航行的几天里,她每次如厕都叫我,夜里还好,星光遮了她的窘迫,
可白天更糟。船员和逃奴挤在甲板上,喝着大木桶装的淡水,各自在杯子里兑上
一些酒,眼神总往她那儿瞟。哈克还吹了声口哨,假装看海,米娅的脸红得像煮
熟的虾。有一回,浪头晃得她站不稳,她慌乱中抓住我的手臂,低头躲在我大衣
边,额头贴着我的袖子,声音闷闷的:“我是不是很没用……谢谢你没嫌我麻烦。


  我低头看她,流出一点泪水的绿眼睛羞耻得不敢抬头,我心头一热,嘴上却
冷笑:“不麻烦,谁让你是我的人。”

  她没说话,手抓得更紧了些。舱里没床,她裹着我给的破毯子,靠在棉花包
边睡,夜里冷得直哆嗦。我盯着她的背影,暗自盘算:这女人,欠我的怕是还不
清了。她的倔劲儿还在,可再倔,也得靠着我。

  船上吃的依然很简单,硬饼干,黑面包,咸肉,鱼干,每天一杯苦涩的浓咖
啡除了提神,也是霍克船长吸引水手卖命的主要办法,咖啡豆在南方正变得越来
越难得。逃奴们都需要和水手们分享食物和饮水,酒类,也争着做一些力所能及
的工作来博取船员的好感。

  米娅和我一样在船只航行中往往什么也做不了。我是要等上岸后,船员们上
岸休息时,才轮到我必须撑着一样疲惫的身体,尽快活跃起来开展工作的时候,
所以我只要在船上稍微感到困了,就马上找地方睡觉,只要不碍事,也没有人会
来打扰我。

  米娅看起来以前应该是没怎么坐过船,她经历了和我在中国洋行工作初期时
一样的困难,晕船,呕吐,食欲不振,幸好从萨凡纳到拿骚,慢也就5,6天,不
会过度艰辛。她的吃饭,喝水也都需要我照顾,但依然总是一副强撑着样子,真
不愧是易洛魁人狼氏族的女人。

  商船顶着风雨航行了几天,终于在一个放晴的上午进入拿骚港。我安排先卸
下棉花,等过几天再让逃奴假装水手,陆续下船,然后把船就地出售。

  贵格会的接头人早等着,领他们到城外一间隐秘仓库,里头堆着干草和空酒
桶,约书亚也在那,他递给我一块怀表,银壳磨得发亮,内盖刻着“无声帮助者
”。

  我掂了掂,沉甸甸的,觉得这趟也算不白忙活,他说逃奴会在这办自由人证
明,有人北上去美国北方或者加拿大,有人会留在这里,贵格会将尽量提供后续
帮助。我和约书亚聊得投机,想起来我有个问题想问:“约书亚,我如果想娶莉
娜,或者某个黑白混血的女人有可能吗?”

  约书亚慢条斯理说:“莫林,北方的事儿复杂。白人女人跟其他种族男人结
婚,法律禁着,不是我们贵格会歧视你这华人身份,我们才几十万人,拗不过北
方几千万人的规矩。莉娜,或者说阿妮塔,她是易洛魁人,土著不忌讳外族通婚。
只要她点头,部落认了,你得靠她引路就能融入进去。在这个国家黑白混血也会
被归类是黑人,华人和黑人女人的婚姻也少,但我在北方见过几个华人水手和自
由黑女人的,比娶土著的还要容易一些,土著人自己的规矩多,部落对外封闭,
不爱接纳外人,华人很难适应他们那种部落生活,黑人城里人多,和华人接触也
多,但黑人社区和华人社区有明显隔阂,文化和生活方式都差异大,互相不信任。


  我跟荣格的交涉一样非常顺利,霍克和哈克船长都拿到了新船,和预想的一
样,2艘80吨级的黑色快速运输船,吃水很浅,为了能在萨凡纳河口穿越封锁线而
专门设计的,如同黑夜中的鬼影一样迅捷而隐蔽。一共装载了2000支1853步枪,
几吨火药和其他物资,由于船小风险高,且需要全程燃煤驱动,这次还带了不少
奢侈品来增加利润,在黑夜的掩护下顺利回到了萨凡纳。卡特先生在来码头看货
时,对这次的成果表示了满意,但飓风期间里,这种小型的封锁突破船是无法再
继续航行的,下次要等到10月份了。

  在回程这一路风浪更大,但得益于船好只用了3天,米娅在这3天干脆减少饮
食来适应航海生活,到了萨凡纳那上岸时,她已经虚弱的需要我扶着下船,然后
一踏上陆地,她就撑着虚弱的身体,也要挣脱我的怀抱,强行说自己能走,但刚
走几步就双膝跪下,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摸着胸口干呕起来,我有些挑衅的问:
“你这样子,下次还能跟我一起出海了吗?”

  米娅一双绿眼睛瞪着我,不服输的说:“还能,你给我等着。”然后侧身倒
下去。

  我带着玩味的嘲笑,把米娅扶起来,把她抱起来,我这时发现她明明长得比
我高大,但身体并没有预料的那么重,等她缓口气再把她放在地上让她扶着我走,
我先把她交到露西那,让玛丽帮忙照顾她,我还有很多事要忙,而且我也不会照
顾人。开酒吧和下等妓院的露西姐妹,看起来气色都很不错,只要有得赚就行,
反正兑水的自酿劣质酒也喝不死人。

  马里诺看起来依然不得闲,虽然封锁后,大船进不来,但小型船只还是有很
高突破概率的,吸引了不少外国冒险家继续跑萨凡纳到拿骚的航线。从拿骚运来
的物资,又有不少重新装进更老式烧木柴的明轮平底内河船,转运到萨凡纳河中
游的奥古斯塔。

  在南方军军需部,塔克上尉接过这次的军需品清单看了看,和我说:“尽管
田纳西战线邦联遭遇了挫败,新奥尔良也丢失了,但南方军好歹在弗吉尼亚半岛
的战事中扳回一局,现在看情况还不算太差。”

  办完正事,在卡特先生的庄园里住了几天后,我到朱莉的杂货铺买食物时,
朱莉低头给我拿了几块玉米饼,黑色辫子垂在肩上,眼神不时瞟向门口,带着几
分试探。她放下抹布,压低声音对我说:“莫林,那晚河口的事,我听米娅说了。
11个逃奴,一个没落,全都上了船,中途木筏遇到点困难耽搁了时间,船员都催
着走,你为啥非要等他们?”

  我靠在柜台上,手里转着一枚这次赚来的硬币,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
是平静的说到:“两点考虑。第一,从我之前和他们的接触中发现,这11个逃奴
分属是三个家庭的,如果把他们拆散了,剩下的指定恨我入骨。我在沼泽地跟他
们聊过,他们宁死也要一家人在一起。奴隶贩子不把这当回事,拍卖会上把孩子
从父母身边抢走,把夫妻卖给不同的主人很正常。”

  我无奈的冷笑了一下:“我可不行,我得靠他们掩护商船,要是有人向北军
漏了口风,或者故意不配合,整个计划就搞砸了。第二,米娅临走前求我别丢下
任何一个。我答应了,不过也就是顺手的事,没觉得有啥高尚的。”

  朱莉嘴角微微上扬,像是赞赏:“顺手?”

  朱莉停顿一下,语气带点试探:“可你对罗莎就不一样了。我去给你送菜时,
她总跟我诉苦,说你总是拿鞭子抽她,折腾得她不成人样。她也是人,你这么对
她,不怕米娅寒心?”

  我眼神一转,觉得我也有难处啊:“记得我刚来萨凡纳时,就有个朋友告诫
我:‘别同情黑奴,你是自由人,又长得白,他们看你,跟天天拿鞭子抽他们的
穷白人监工没两样,压根不会信你。’这几年,我算是看明白了。黑人那圈我融
不进去,他们见我就跟防贼似的,戒心重得像一扇石门,觉得我不怀好意,时间
长了,我也烦了。罗莎?她就是个普通的黑奴,哭哭啼啼,怀念旧主,留着也是
麻烦。别指望我加入你们那套废奴的事,我帮你们,只能是在对我有好处,且不
威胁我继续现在生活方式的情况下。”

  朱莉皱眉,眼神里一丝失望,但没吭声。她低头整理货架,沉默片刻,声音
更低:“米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常偷偷给罗莎送点吃的,还劝你手下留情,
可你不听。她跟我说,这几个月在南方,民兵三天两头盘问,奴隶不敢跟她走,
贵格会的白人又不把她当回事,她也逐渐萌生退意,觉得能做到更好,做不到也
不想再强求。”

  朱莉语气带点不满:“她还说,要是你真做到了,她就信你是个靠得住的男
人,愿意跟你过下去。她在这儿孤零零一个,你护着她,她记在心里。罗莎的事,
她想劝你放手。”

  我收起硬币淡淡道:“罗莎的事,让她自己看着办,我过段时间,就会把罗
莎找个主卖了。”

  从朱莉那出来我又去码头那走走,遇到了安东尼,他前阵子很是显得郁郁寡
欢,但已经有了新的联姻对象,由于爱尔兰人和意大利人都是天主教徒,需要共
用一处教堂,马里诺给儿子安排了和爱尔兰人马修会计家的小安妮结婚,双方家
庭已经见面后都表示同意,小安妮我只见过一次,印象里长得还行,活泼可爱,
但对我态度冷漠又嫌弃,和其他的白人姑娘差不多。

  我这次专门从拿骚买了一瓶意大利产的葡萄酒,给安东尼做他的新婚礼物,
安东尼感到非常高兴,向我发出婚礼时的邀请,但我想想,还是不要去了。他们
夫妻双方都是白人,我不是白人不方便,我在外面听说美国的爱尔兰人,对华人
普遍攻击性比较强,把华人视为抢活的。

  威廉有些兴奋的对我说,现在由于南方本地水手的不足,霍克已经向他这个
混血的修船工发出邀请,他正在好好研究河口地形,争取做好领航工作,我勉励
他:“我能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以后就全靠你了。”

  我又去看看杰克和乔伊,和两位还是老样子,我一人卖了一袋子咖啡豆给他
们。雅各布想要的货这次我也给他带来了,在犹太人区的雅各布家住了几天,他
家3代人7,8口人挤在一起,我觉得这里环境还不错。

  我踩着泥泞的街,雨水顺着帽檐淌下,想起米娅的绿眼睛,这女人,倔得像
头小狼,可惜在这鬼地方,她也得低头变成小猫。我答应她不丢下那些逃奴中的
任何一个,还有个我没和朱莉说的打算。答应等着他们,也是给米娅套了个道德
的绳子。她欠了我这么大个人情,到了河口,哪敢不拼了命去哄那北军军官放行?
幸好这次遇到的北方军官是个色狼,要不这趟也得玩完。

  中国那句江湖俗话怎么说的来着: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这点倒是中国
人和美国人都一个样。我冷笑一声,踢开路边的石子。米娅这笨女人,八成还以
为我真为了她的理想豁出去。让她欠着我,往后可就好办了,她的绿眼睛总让我
心动,那股子倔劲儿,以后弄到床上调教一番,兴许比斯蒂芬妮还带劲。

  等我回到萨凡纳的住处,看到米娅已经先回来了,她这次倒是很自觉的,简
单吃过晚饭后,在夜里半裸着躺在床上,有些羞耻又充满挑衅的说:“你很想睡
我是吧。”

  我觉得米娅这反应真是新奇,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了,米娅回答:“因为我现
在也觉得害怕失去,罗莎比我温顺,比我会伺候人,我什么都不如她,你的心思
都会被她吸引过去。以后你可能就会不要我了。可我……我觉得太累了,我觉得
救出11个可以了,我没什么好奢求的,我只想找个男人,偎依在他的身边,他的
目光也能看看我。而且我觉得罗莎也怪可怜的,你不如来折磨我吧。”

  我觉得米娅比罗莎好看多了,长得也白多了,要是以后能玩弄米娅,该被放
弃的是罗莎才对。但现在我正好向米亚提出:“只要你也让我灌肠,玩后庭,撒
尿给我看,再让我抽几鞭子,身子让我随便摆弄,我就保证不再碰罗莎了,眼里
只有你一个。”

  米娅很快就答应:“你可要说准了。”米娅一副舍己救人的样子让我觉得好
笑,但能让她屈服也很好了。

  米娅想了一会儿又对我说:“我其实也是觉得,之前在封锁线上被拦截时,
那个北方军官那么调戏我,我都怕耽误了正事,虽然觉得不情愿,但还是让他得
逞了,要是再不给你,我觉得对你有点亏欠,不如这样吧,我用自己交换罗莎如
何?你把罗莎放了,我用自己的身子补偿你,我会把罗莎交给地下铁路其他人,
让他们藏起来或者带走。”

  我放开了米娅,对上她的绿眼睛说:“这个你可要想好了,我之前不强迫你,
因为把你当女奴是基于保护而采取的策略,你不欠我的钱,我对你只能尽量克制。
但你真让我放了罗莎,罗莎多少对我也值一大笔钱,那你就是真的卖身给我了,
以后不能再对我说不。”

  米娅想了一会儿有些放松的说:“好的,我决定了,我自己在这里很难找到
工作养活自己,这段时间以来,都在依附你而生活,我现在只想和你过一种更加
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生活”

  我美滋滋的搂着米娅答应了这笔交易,觉得自己怎么也不亏,而且赚大了,
用一个本来就没看上的黑奴,换了米娅这样一个大美人答应对我以后服服帖帖的,
太值了。

  过了几天欧文过来领走了罗莎,罗莎知道米娅是牺牲自己换了她的自由,对
我眼神明显仇视,又害怕我反悔而低垂,罗莎对米娅表示了郑重的感谢。

  我让米娅兑现承诺在我面前撒尿时,她没有拒绝,只是闭着眼睛,捂上耳朵,
好像是她觉得听到排尿的莎莎声,比让我看到还羞耻,毕竟她排泄的样子已经在
船上被我看到好几次了,可海风遮掩了声音的存在。洗澡和灌肠时米娅也很听话,
我甚至想,要是能在她的洁白屁股上留下属于我的烙印该多好。

  我吹灭了油灯,在床上把鸡巴插入米娅的阴道里时,米娅羞耻的哭了,我有
些疑惑,她又不是处女,不过是一次普通的男女欢爱,她又不是没经历过,值得
这么大反映吗?还是她对我是华人这件事感到不满。

  感到我动作停下来的米娅,伸手抓着我的鸡巴导入自己的阴唇处,对我说:
“对不起,我不是嫌弃你,也不是想拒绝,而是想到自己真的沦为女奴了,这件
事让我觉得好奇,又恐惧,但以后不管你怎么对待我,我都接受,我是自愿用自
己交换了另一个女人自由,我没有钱,只能用自己补偿你。”

  我动作缓慢的继续做,对米娅说:“那你慢慢适应就好,我也没有白人奴隶
主那么暴虐。”

  米娅没有继续说话,嘴里发出愉悦的呻吟。

           ***  ***  ***

             【第十章·完结】

                第十一章

  1862年夏秋

  码头上的海腥味混着远处军医院传来的药水气味,弥漫在每一个角落。白天,
米娅在后院忙碌,像个陀螺转个不停。她做饭,洗衣,打扫卫生,动作麻利。她
的手在木盆里搓衣服,亚麻色的头发扎成粗辫子垂在肩后,汗水顺着额头淌下,
滴在洗衣板上。她干活又快又好,像是在用行动证明她的顺从。完事后,她很自
然地坐到我对面,和我同桌吃饭。偶尔抬头问:「还有啥能帮您的?」声音很轻,
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我靠在木椅上,瞧着她这副模样,心头涌起一股满足感。在中国,我那妻子
操持家务也不过如此,烧饭洗衣,样样拿得出手,可她哪有米娅这股野性的美?
米娅的绿眼睛,修长的身段,还有那头亚麻色的长发,每次看她忙碌,我都觉得
这女人是我遇到过最可爱的,我喝了口茶,淡淡地说:「干得不错,晚上再伺候
好我,就更像回事了。」

  她脸刷地红了,低头咬唇,没吭声,手指却抓紧了裙摆,像在压抑心里的羞
耻。我冷笑一声,心想,这女人越是要强,想证明自己的独立,和她相处的越有
趣。

  为了融入南方社会,我让米娅继续伪装成黑人女奴。她用核桃壳熬成的暗褐
汁液涂抹脸庞、手脚和脖颈,遮掩雪白的皮肤,又用炭灰调水涂黑那头亚麻色长
发,裹上一块破麻布,遮住发丝和额头,压低到眉梢,挡住那双绿眼睛的光芒。
她学会用泥土抹脸,弄脏脸颊和鼻梁,掩饰核桃汁涂抹不匀的痕迹,绿眼睛隐在
凌乱的发丝和低垂的睫毛后,像夜色中的微光,难以察觉。我教她效仿家奴的姿
态,站立低头奉茶递水,收拾碗筷时步履轻缓,脊背微弓,像是被岁月磨平的影
子。她起初不适,偶尔下跪时膝盖磨得泛红,私下低语不甘,但几日后,她举止
沉稳,动作间透出逼真的卑微。

  米娅是南方地下铁路的隐秘一环,藏身于萨凡纳的家务奴隶中,负责传递密
信。她将写有暗号的纸条缝入粗麻裙的内衬,或藏在劈柴的裂缝里,趁集市喧嚣
或夜色掩护,悄然交接给下一个信使。这条链条如暗流般分散,每人仅知下一站
的联络暗号,即便某节点被南方军抓捕而掐断,暴露的碎片不足以毁掉全局,线
路总能迅速缝合。她以我的家奴身份为掩护,带着我许可她外出到固定地点的纸
条或挂在胸前的木牌,借为我这个主人采购或送信之名,在街巷间传递口信,语
焉不详,旁人只当是琐碎闲谈。

  外出时,她身裹粗麻裙,赤脚踏在萨凡纳泥泞的街巷,脚底沾满湿冷的黑土,
裙摆拖曳出斑驳的泥痕。前几次外出时,我作为她的主人短暂陪同,利用我的跑
船者身份为她减少障碍,教她应对巡逻队的盘查,和我熟悉的南方军官兵打好招
呼,随后她便可以独自行动,双手偶尔被麻绳轻缚于身前,绳结松垮,像是主人
随意的威慑。街上的白人老爷斜眼看着她,夹杂惯常的轻蔑,不是有人啐一口唾
沫,低骂「肮脏的黑鬼」。她不作回应垂首前行,绿眼睛隐在乱发后,唇角紧抿,
沉默如海。

  只有我知道,那条破裙子底下,是专属于我的秘密。米娅的屁股雪白得像刚
剥开的棉花,大腿紧实,只有我能掀开米娅的裙子,抚摸那片没人见过的肌肤。
每次她外出回来,我都会把她拉到卧室里,掀开裙子,把她狠狠的按在木桌上,
发泄心中旺盛的欲火。她会喘着气,绿眼睛半闭,嘴里发出低低的呻吟,像是在
回应我的占有。

  「米娅,你这身子,值我为你冒的这些险。」我喘着气,拍了拍她的屁股,
留下几个红手印。

  她每次回来也都会吓得心跳砰砰的,也需要一场激情的欢爱,来缓解心中的
恐惧和不安,总会小声说:「主人,我怕,求你别离开我。」

  我也会回应她的需求:「有我在,我不会抛弃你,来让我好好使用下我花式
姑娘。」

  7月末,萨凡纳的黄昏像一匹褪色的粗麻布,我坐在后院木椅上,熟悉的盖碗
茶杯里,熟悉的茶水的清香在舌尖散开,手里拿着卡特先生给我的材料研读,过
个4,5天,8月初我得出发去趟奥古斯塔,帮卡特先生谈笔买卖。

  卡特先生前两天和我们说:「现在战争已持续一年半,长期化的现实让南方
措手不及。萨凡纳河口被北方海军封锁,新奥尔良于4月陷落,南方逐渐意识到不
能仅靠进口物资,必须增强自给能力。邦联政府鼓励种植园主和农民的妻子使用
手摇纺车和织布机生产土布,为军民提供衣物和必需品。萨凡纳的社区教堂也组
织后方妇女集体缝制绷带、毯子和帐篷,用旧衣物和有限的土布支持前线。北方
海军的偶尔的炮击和侦察行动让居民感到不安,港口已经显得很不安全。」

  在码头上商讨时马里诺对我说:「现在萨凡纳的作用还是偷运物资的接受港
口,不少船只仍会冒着北方舰船的炮火夜间驶入港口,虽然现在是飓风期,但有
些船长仍会想要利用风暴之间的短暂间隙进行往返。」

  霍克船长说:「我们的船不参与这种时候的运输,主要还是新船的蒸汽机需
要磨合,调试才能稳定使用。此外船员也需要重新培训,机械零件有的也需要更
换,这样才预期得等到10月份才行。」

  我去朱莉那买东西时,她和我说:「附近没被北方军占领的海岸线上搞了几
个新的小型盐场,但煮出来的盐味道可不咋地,产量也时断时续,不过总比没有
好,还得防着北方海军,别一顿舰炮过来把煮锅之类的大东西给砸了。」在附近
空地上,朱莉和她朋友新开垦的土豆地,已经开始长出成果,周围又种了不少玉
米苗。

  在卡特家庄园办事时注意到,棉花地没有那么多了,粗略看看,有一半的土
地上改种高粱和玉米,还有小一片花生地在角落里,卡特家的混血护院乔伊告诉
我:「现在反正棉花很难卖出去,州长鼓励大家干点别的,高粱可以提炼酒精,
熬糖,玉米可以食用,还能烤焦了做替代咖啡,花生可以榨油替代鲸油用于照明。
不过……」

  乔伊停顿了一下,带着对自己这个不能承认他是亲子的,亲生父亲的一些自
豪继续说:「不是每个庄园主都能想到这么多,大部分庄园主都继续依赖种棉花,
觉得就算现在卖不出去,囤积到战后总能买个大价钱,可卡特先生却对这种短视
嗤之以鼻,他从你和霍克船长带回来的英国报纸上看到,现在印度和埃及的棉花,
也在大量出售给英国,继续只种棉花是没用的。」

  我闲逛时遇到欧文和杰克,两个人正在合伙做点从乡下运点食物到城里的买
卖,杰克说:「现在铁路只能军队用,乡下的粮食得靠私人运进城里,大家都发
现粮价在上涨,货币在贬值,但大家毕竟有之前的积蓄多少都能应付过去。」

  欧文补充道:「现在乡下里征粮食实物税的人开始冒头,挺被大家嫌弃的,
谁也不想自己辛苦种的东西被人抢走不是,可他们说自己也有难处啊,不这么干,
靠别的法子,根本凑不够前线的军需粮草。」

  这两人的话让我想起了在国内看到过的田赋和厘金,关税,以及各种杂税,
国内的税吏普遍贪腐严重,喜欢追加各种杂七杂八的摊牌和费用,经常惹的地方
士绅不满而掀起抗议。

  记得我刚来萨凡纳时缴纳了一笔几十美元的登记费,之后又需要交纳人头税,
经营税,买了斯蒂芬妮我又需要为她交纳财产税。在税务和法律上我和他们这些
自由混血人是同一待遇,列在自由有色人种,这也是我和他们这些混血人比较亲
近的一大原因。

  我正想着这些事时,后院门「砰」的被撞开,米娅跌跌撞撞冲进来,绿眼睛
瞪得像受惊的小鹿,泪水在睫毛上颤动,语无伦次:「他们抓了她……吊死了……
我完了,主人,我不想死」

  我猛的放下茶杯,起身扫视院门,确认无人跟踪,南方民兵抓到废奴者从不
留情,若米娅被盯上,我也会有危险。

  米娅扑进我怀里,泪水浸湿我的亚麻衬衫,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芦苇:「朱莉
的联络人……丁娜……在市场橡树上,被吊死了,脖子歪着……」

  她哽咽,双手抓紧我的衣襟,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我翻了木牌,藏在鱼摊
后,巡逻队从我身边走过,靴子踩得我心跳都停了……我跑回来的,主人,我怕
他们已经盯上我……」

  我松开她的手臂,绕到院门后,推了推门闩,确认锁紧,又掀开米娅的粗麻
裙,检查内衬的密信——一小块纸条还在。我心头稍定,但仍冷声问:「你路上
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她摇头,绿眼睛闪着泪光,核桃汁染黑的脸颊被泪水冲出两道白痕:「没说……
我按您教的,低头走,装哑巴。鱼贩让我藏在桶后,他骂了巡逻队一句,挡了过
去……」

  我点头,递过一个木杯,给她倒上点茶水:「喝一口,慢慢说。」

  她双手捧杯,颤抖着尝了一口,像抓着救命的浮木。我靠在木椅上,心中不
免有点害怕,这两天萨凡纳不太平,听码头巡逻的民兵安东尼和我说:「最近南
方军抓获了几个帮奴隶逃亡,给地下铁路传信的人,闹得人心惶惶的,你最近也
悠着点啊。」

  米娅缩在木椅上,双手捧着茶杯,声音断续,像被海风吹散的烟:「我听路
人说,南方军截获了一封密信,锁定了她。早上南方军士兵在市场橡树上吊死了
她,尸体挂了一整天,脖子歪着,」她哽咽,捂住脸,泪水从指缝渗出,「围观
的白人有的骂几句,有的低头走开。」

  她咬唇,绿眼睛黯淡:「朱莉说,联络人接连被抓,信送不出去。我怕我是
下一个,主人,民兵会不会知道我?」

  我现在心里对这个也没准,只能等待,但觉得不能让米娅再自己吓唬自己,
别南方军没找上门,她自己先撑不住了。

  我低声安抚米娅:「别怕,有我在。你先歇两天,朱莉那边我去说。」

  夜里,卧室的烛光摇曳,米娅站在床边,粗麻裙滑落,露出雪白的肩,丰满
的胸脯在烛光下泛着柔光,纤细的腰身收束如柳,滚圆的臀部紧实,像刚剥开的
棉花。她跪在我面前,颤抖着解开我的腰带,绿眼睛闪着泪光,低声请求:「主
人,今晚让我来,好吗?我……我需要忘了丁娜的脸。」

  我心头一震,靠在床头,这女人平日倔强如野马,今晚却主动得像雌豹,绿
眼睛里羞耻与渴望交织。

  米娅声音颤抖:「我母亲教过我,狼氏族的女人在月圆篝火旁赤足起舞,赞
美身体的自由,男人女人坦诚相拥,像狼群追逐月光……可贵格会说,『主怜悯
罪人,克制肉欲』……」

  她哽咽,泪水滴在我的手背,温热如血,「我怕死,主人。丁娜的脸在我脑
子里,朱莉的信送不出去,只有你能让我忘了恐惧。」

  米娅的野性让我沉迷,斯蒂芬妮从不如此主动。可米娅的汗湿肌肤、绿眼睛
的哀求,像海妖的低吟,早已让我沦陷。我想起孟子的话:「食色性也。」欲望
是人的本性,何必遮掩。

  我点头,任她动作,她喘着气先用口舌让我的鸡巴硬起来,然后修长的腿跨
在我腰间,汗湿的发丝贴着脖颈,手指颤抖着引导我我的鸡巴进入她的阴道。她
的腰肢扭动如蛇,亚麻色头发甩在肩后,嘴里低吟着我听不懂的曲调,应该是她
的部落的,和这南方的小调完全不同。她的胸脯起伏,汗水顺着锁骨淌下,滴在
我的胸口,温热而黏腻。我被她点燃,双手掐着她的腰,配合她的节奏,直到她
瘫在我身上,喘息如潮,烛光在她雪白的背上跳跃。

  事后,米娅侧躺在我身旁,她低声问:「您会嫌我淫乱吗?贵格会的姐妹说,
女人该被动,伺候男人,贵族小姐更该守贞……」

  我抚摸她的脸,汗湿的发丝黏在我的指尖,沉声道:「你不是白人女人,不
用守他们的规矩。你的野性让我喜欢。」

  我顿了顿,试探道,「但中国男人也要女人听话,男尊女卑天经地义,以后
我让我好好玩弄你,你别害怕,这只是游戏,不是真的会伤害你。」

  米娅的主动让我对她的易洛魁生活,产生了兴趣,于是主动问起,米娅略带
自豪的说了起来:「易洛魁的女人,尤其是莫霍克族的,跟白人女人不一样。我
们族里,女人是家的根,管种地、养孩子,还管大事。母亲告诉我,狼氏族的女
人像狼,护家、守族,哪怕孤身也要活下去。族里有氏族母亲,女长老,地位比
男人高。她们选酋长,管婚姻,分粮食,连打仗的事都得听她们的。白人来了,
说女人不该管事,酋长学了白人的规矩,把女长老挤到一边,可我们小时候,女
长老还教我们,女人是『三姐妹』的守护者,玉米、豆子、南瓜,靠我们种,族
人才活的下去。」

  她的声音有点抖,像是怕这些记忆会散了:「我七岁,母亲让我学编篮子,
教我绿玉米节的舞步,说狼氏族的女儿得有狼的韧性,哪怕族里冷眼,也得站直。
我……不算真正的狼氏族女儿。父亲是瑞典人,族里嫌我,喊我『白鬼崽』,说
我没资格拿狼木雕。母亲护着我,说胎记和木雕证明我是狼氏族的,孩子们笑我,
有一次连绿玉米节的舞都不让我跳。母亲说,狼氏族的女人得自己找路,哪怕族
里不要,白人不要,也得像狼一样跑下去。我十三岁,父亲扔下我们,母亲送我
去贵格会学校,说只有白人的路能让我活。可我没忘,她教我的狼氏族的歌,唱
起来像风吹过森林。」

  我搂着米娅淡淡的说:「行,狼氏族的女人,挺有意思。不过米娅,你现在
不是部落长老的女儿,是我的女奴,我喜欢你的野性和坚韧,可我也想要驯服你,
毕竟这里环境不同,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对你自己没什么好处。现在轮到我对你
了」

  说着我把米娅压在身下,我没给她喘息的机会,我的鸡巴狠狠插进她的阴道。
她闷哼一声,身体一颤,绿眼睛半闭,睫毛抖得像风里的芦苇。我咬着她的乳头,
牙齿故意用力,留下一圈红痕,她低低地呻吟,声音里混着痛和某种我没听过的
愉悦。不像斯蒂芬妮那样的混血女奴,躺在那儿跟木头人似的,米娅的身体是活
的,她会回应我,腰肢微微扭动,像在迎合我的节奏。我越发兴奋,动作更快更
狠,像要把她整个人揉碎在身下。

  「转过去。」我翻过她的身子,按住她的肩膀,让她跪在床上,屁股高高翘
起,洁白的皮肤在灯下晃眼。我给她灌肠了3次,分开她的双腿,让她把肠道里的
液体在桶里排空,然后抹了点橄榄油在她的肛门上,手指探进去试了试,我慢慢
插进去,她咬牙哼了一声肩膀抖得厉害,亚麻色的长发散在背上,像一匹野马的
鬃毛。我抓住她的头发,拽着,像骑马一样控制她的节奏,狠狠发泄我的欲望。
她没喊停,喉咙里挤出断续的呻吟,像是既痛苦又沉溺其中。

  享受完米娅的后庭,激发了我对她更大的征服欲,我翻出一条狗链子,想要
套在米娅脖子上,这是之前在玛丽身上用过的。

  米娅表示拒绝:「主人……你这,太过了吧。母亲教育我狼氏族的女人,哪
怕流浪,也该有尊严。」

  她咬唇,闭上眼睛,泪水滑落。我安抚米娅:「别怕,这只是个游戏,你是
狼氏族的女人,野性十足,可现在我想要把你驯化成狗,让你温顺听话。」

  米娅闭上眼睛,低下头说:「那,我可以试着去接受,主人你喜欢就好。不
过我倒是真想把你带回部落去,你不是白人,却很懂白人的东西,部落里会需要
你的」

  我心想这女人野性还在,驯服她得慢慢来,我紧紧的搂住米娅:「米娅,我
的狼,我想得提前跟你说件事,正如你在斯蒂芬妮身边时看到的那样,我的工作
性质,让我等到10月份出海后,可能会2,3个月不回来,甚至时间可能更长。而
且我也不敢说我一定能活着回来,我也不能奢求你一定会等我,可我觉得不管我
走多久,走多远,只要有一个女人在这里等我,我回来才有意义,那么你愿意做
我的狗,做我的锚吗?你不要急着回答,我们还有2个月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

  我抱着她的肩,低声道:「米娅,睡吧。明儿别出门,民兵的事我去打听。」
她点点头,所在我怀里,呼吸渐稳。我盯着烛光,心想,这女人野性还在,我得
悠着点,别真把她吓跑了。

  次日清晨,米娅在后院洗衣,木盆里水花溅起,她低头搓着我的衬衫,动作
麻利,却少了往日的倔强。我靠在木椅上,茶杯冒着热气,试探道:「米娅,昨
晚你说要试着听话,可狼氏族的女人,真肯做奴隶?」

  她手一顿,绿眼睛闪过一丝怒意,抬起头:「主人,你别逼我。我说了,我
是为了活下去,不是忘了我是谁。起码我现在得适应着在你面前排泄,以后我们
一起帮奴隶逃亡时,在船上我还得靠你拉着我。既然连这个都被你看光了,那你
为了拿我取乐而玩点游戏,我觉得也能接受,其实我自己也觉得,有时候还挺舒
服的。」

  她咬唇,声音低沉,绿眼睛黯淡:「南方不是森林,这里的士兵比我更像狼,
丁娜的尸体挂在橡树上,我怕,主人。我不想死,可我也不想忘了母亲的歌。你
要我听话,我可以,但别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人。」

  我心头一震,放下茶杯,沉声道:「米娅,你是我的女人,我护你,你听话。」


  她点点头,绿眼睛闪着泪光,低声说:「好,主人,我会听话的。」

  1862年8月初,萨凡纳的清晨雾气浓重,街巷间弥漫着湿冷的泥腥味。我按国
内的老习惯,早早醒来,坐在后院木椅上,先给自己烧一茶炉水准备泡杯茶。米
娅还在卧房熟睡,粗麻裙堆在床角,像一团褪色的影子。

  突然,前门传来轻微的「吱呀」声,像木头被撬动的低吟。我心头一紧,茶
杯险些滑落。萨凡纳治安差,码头常有穷白人或逃兵抢劫,但我这屋平日低调,
怎会惹上麻烦?又一声闷响,这次清晰了,像铁器刮过门板。我屏住呼吸,抓起
床头的亚当斯手枪,五发子弹早已上膛,枪管冰凉,沉甸甸的。

  我蹑手蹑脚靠近前门,木地板在脚下吱吱作响,窗外晨雾遮住了街巷,看不
清人影。门锁处传来细碎的金属碰撞声,像有人在试探。我贴着墙,汗珠顺着鬓
角滑下,心跳擂得像战鼓。脑海里闪过码头酒肆的传言:逃兵团伙专挑单身住户,
抢了就跑,民兵懒得管。

  「什么人!」我低吼一声,声音压得低沉,手指扣住扳机。门外一静,紧接
着是慌乱的脚步声,像有人被吓了一跳。听到门后有人说话,我不再犹豫,隔着
门板朝声音方向开了5枪,子弹撕裂木板的闷响震得耳朵发麻。门外传来一声痛呼,
夹杂着咒骂,脚步声乱糟糟地远去,像一群惊散的野狗,我心中暗骂这鬼地方。

  但看看刚被惊醒正不知所措的米娅,我心头一种必须保护好她的责任感被唤
起,双手哆哆嗦嗦的给手枪装上了2发子弹。喘着粗气,握枪的手微微发抖,推开
门缝一瞧,门前泥地上蜷着个男人,破呢帽滚在一旁,右腿裤管渗出暗红的血,
像是被子弹擦伤。他捂着腿,脸皱成一团,嘴里哼哼:「别……别开枪!先生,
饶命!」

  我扫了眼街巷,雾气里没人影,估计他同伙听见枪响全跑了,我站着盯着他
冷笑:「你胆子不小,敢摸到我这儿来抢!」我心里这时感到害怕极了,但最好
别表露出来,心想幸好他们刚才研究怎么撬门花了点时间,我才能通过声音朝着
大概方向随便打了几枪,觉得把他们吓跑就好,不想还蒙对了,要是面对面我还
真不一定能下得去手。

  这个劫匪瘫在泥地上,右腿血迹斑斑,破呢帽滚在一旁,脸白得像刷了石灰。
他捂着腿,哆嗦着,嘴唇抖得吐不出整句话:「别……别开枪!先生,饶命!」


  我冷笑,枪口抵在他额头,冰冷的枪管压得他眼皮乱颤。我低吼:「谁派你
来的?同伙在哪?不说,我崩了你,再把你扔给民兵,逃兵的下场,吊树上喂乌
鸦!」

  这个劫匪吓得一抖,汗珠子混着泥土淌下,声音像被掐了脖子的鸡:「我……
我叫弗兰克,穷白人……逃兵!就想抢点钱!同伙跑了,先生,我错了!别送我
去民兵,他们会吊死我!」他咽了口唾沫,眼珠子乱转,像是怕我真扣扳机,
「我老婆凯莉,在南边村里,她能凑赎金!还有比尔,码头渔民,常在西角酒肆
混……求你,放我条活路!」

  我眯眼,枪口没挪,沉声道:「赎金?老婆?朋友?弗兰克,敢耍花招,你
这条腿保不住。」他连连点头,脸皱成一团,嘴里哼哼:「不敢!不敢!我说真
的!」

  我无奈只能守着他一直到雅各布来上班,把看守劫匪的事交给雅各布,然后
我去码头找到了安东尼问问这种事应该怎么处理。

  安东尼来了,问了问这个自称弗兰克的劫匪啥情况,跟我说:「这号逃兵,
民兵抓到就是吊树上,邦联现在缺兵,逃一个恨不得杀十个立威。报官?他们忙
着抓黑鬼和废奴的,哪管你这破事?送上去,弗兰克死了,他同伙说不定回头砍
你。私下弄点钱,吓唬吓唬,最省心。」

  弗兰克赶紧接过话茬:「对嘛,我是来求财,就没打算伤人,只要你拿钱放
了我,我肯定念你好,告诉周围的同伴,以后谁都别来。」

  我点点头,心头踏实了点,安东尼这人,在萨凡纳的民兵里混了这么久,对
这里规矩知道的肯定比我多。「行,你帮我看住这家伙,别让他跑了。我去找他
老婆和朋友。」

  安东尼踢了弗兰克一脚:「老实点,敢动,爷爷崩了你另一条腿!」他拖着
弗兰克到后院,扔在柴堆边,绳子又勒紧几分,嘴里骂:「狗娘养的,尽添乱!」

  我披上大衣,重新上好子弹,带上手枪,这才敢出门,来到弗兰克说的地方。
我敲开门,一个白人女人探出头,三十来岁,棕色头发比较乱,脸瘦得颧骨凸出,
灰蓝色的眼珠子满是戒备。她裹着破棉裙,手里提了一支喇叭口猎枪对着我,嗓
门跟锯木头似的:「你谁?滚开!这儿没啥好偷的!」

  我靠在门框上,懒得磨嘴皮:「你是弗兰克的老婆吗?他在我那儿,腿挨了
一枪,说你能凑赎金。我叫莫林,码头跑船的。想让他活着,就痛快点。」

  她愣住,手里猎枪哆嗦着垂下,眼里闪过慌乱,嘴唇抽抽:「弗兰克……那
没出息的蠢货!我就知道,干这勾当迟早完蛋!」她咬牙,推开门,朝屋里吼:
「进来!站外头算啥!」

  屋里霉味呛鼻,桌上摆着几个粗陶罐,看起来确实不像有钱人家,白人女人
一屁股坐木凳上,自称凯莉,双手抱头,怨气像火药桶炸开:「穷白人现在过得
这叫啥日子,卖棉花的钱全让种植园主和城里老爷吞了!我们连渣儿都没!弗兰
克当兵,邦联那点军饷,连条破裤子都买不起,鞋底磨穿了,补都没法补!前线
死伤惨重,他吓得魂儿都没了。家里原本就靠他干活养活,征兵法令一下来,他
去前线这几个月靠我根本养不起几个孩子,这才让他跑回来,民兵到处抓逃兵,
抓到就吊树上!这又不敢让他住在家里,他不出去抢,我们全家得饿死!」

  她瞪我,灰蓝色的眼珠子像刀子,嗓门尖得刺耳:「家里仨黑鬼,恶心死人!
一个跑了,俩懒得跟猪似的,偷粮食,干活磨洋工!我得拿鞭子抽,抽得皮开肉
绽,他们才肯动!那跑了的黑鬼,临走还偷了我半袋玉米,白人老爷吓唬我们,
说不打仗,黑鬼造反,把穷白人都宰了!可打仗又咋样?田纳西、弗吉尼亚,血
流成河,死的全是我们这号人!现在连黑鬼都敢瞪我,嘴里嘀咕啥咒语,我不抽
他们,他们早反了!」

  我现在缺乏耐心的不想听她抱怨,我对这帮穷白人迪克西们一向毫无好感,
开战前就属这帮人对我态度最差,仗着一身白皮,天天跟我面前耀武扬威的,于
是不耐烦的说:「少嚎了,凯莉。弗兰克在我手里,拿钱吧,码头的比尔,我也
会找。你有啥,掏出来。」

  凯莉咬唇,眼珠子闪躲,哆哆嗦嗦从床底下拖出个破木箱,翻出一小袋子邦
联美元,皱得跟烂布似的,顶多值几块战前钱。她哽咽:「就这些……比尔兴许
有点,他常在西角酒肆,跟渔民混。求你,放了弗兰克,他就是个吓破胆的蠢货!」

  我掂了掂钱袋,沉甸甸的,心想这点破钱连船票都不够,但先收着,回头找
比尔再榨点。凯莉的怨气,码头酒吧里听八百遍了,他们声称「这是一场富人的
战争,穷人的厮杀」,而他们已受够了。

  我收起钱袋,朝码头走去,希望能从比尔那儿弄点真正值钱的东西。

  我踩着码头的烂泥路,朝西角酒肆走去。酒肆门口,几个水手醉得东倒西歪,
嘴里骂着北军和黑鬼,破木桌上啤酒沫子淌了一地。我推门进去,烟草和汗臭呛
得人眼酸,扫了一圈,瞅见个瘦高个儿靠在角落,破呢帽压得低低的,手里捏着
个空酒杯,眼神贼溜溜地打量四周。八成就是比尔。

  我走过去,往桌上一拍,沉声道:「比尔吗?弗拉克说你是他的朋友?我叫
莫林,码头跑船的。他在我那儿,腿挨了一枪,说你能凑赎金。」

  比尔抬头打量我,脸瘦得像风干的咸鱼,嘴角挂着油滑的笑。他放下酒杯,
声音沙哑,带点码头混子的腔调:「莫林?听说过,码头上的水手说你是外来的
梅蒂斯人,但也是个多次往来封锁线的冒险家。那蠢货惹了你?赎金好说,邦联
美元还是战前钱,你想要啥?」

  他顿了顿,凑近点,低声加了句,「不过,我这儿还有桩事求你。咱这伙人,
都是逃兵,躲在沼泽地,日子不好过。有人染了疟疾,有人伤了腿。奎宁,吗啡,
你能弄到不?你既然是跑船的,就算手里没有,应该也能介绍一下有货的卖主。」

  我靠在椅背上,故作深沉的样子,心想这也不是头一个来找我要这个了,前
几天有个穷白女人晚上来找我买奎宁,她没钱就主动撩起裙子,看来这不是她第
一次这么干,她跪在门口的地板上,双臂扶着墙深深的低下头,屁股晃动了一下,
看起来应该是示意我快点,她身体硬的像石头,阴道毫无润滑,我只能到了点酒
在鸡巴上才能插进去,她全程都没有吭声,毫无任何表示,只想收紧身体赶紧做
完了拉倒。我在她阴道里射完一次后,她马上站起身来,重新整理好裙子,拿起
约定的东西走出去。

  想想雅各布那老犹太人,跟码头的药贩子都熟,手里啥稀罕货都有。我眯眼
瞧着比尔,淡淡道:「赎金先说清楚,邦联美元屁不值,战前钱或者值钱货,拿
得出就行。药的事,我有路子,奎宁、吗啡都能弄,价不低,你得拿出真家伙换。」

  比尔咧嘴,露出一口黄牙,拍拍胸口:「成!赎金我凑点战前美元,外加些
抢来的好货,银怀表、铜烟盒,值点钱。药的事,你靠谱,咱以后还能搭伙干。
沼泽地那帮兄弟,活一天算一天,药到位,保你不亏。」

  我点头,起身道:「今晚码头老仓库,带货来,赎金、药、,一手交钱一手
交人。别耍花招,比尔,我的枪可不长眼。」他嘿嘿一笑,举起酒杯算是应了。
我转身出了酒肆,心头盘算着找雅各布,这买卖稳赚。

  我回到家,把比尔的事跟雅各布一说。他眼珠子一转,裹着破大衣,压低嗓
子:「奎宁?吗啡?好买卖,可这年头,医院抢疯了!邦联的药全靠跑封锁船从
拿骚弄,北军查得严,封锁线不好闯。我手头有点存货,从巴哈马弄来的,藏在
码头仓库的地窖里。你想做,咱得小心,逃兵这号人,嘴不严,漏了风声,民兵
得找上门。」

  我点头,心想雅各布这老犹太人,跟码头药贩子混得熟,路子野得很。「成,
价你开,三成给我。但得快,今晚老仓库交易,别拖。」

  雅各布眯眼,搓了搓手:「三成,行!不过得加个条件:比尔带的货,我得
先验,假的不要。逃兵常拿假表糊弄人,咱可不吃亏。」

  夜里,老仓库阴冷得像浸了水的棺材,木板墙缝里灌进海风,呼呼作响。我
和雅各布早到半小时,藏在暗处,枪握在手里,防着比尔耍花招。比尔准时来了,
拖着个破麻袋,身后跟着个矮胖汉子,拎把猎枪,眼神贼溜溜地扫来扫去。比尔
踢了麻袋一脚,咧嘴道:「货在这,十五块战前美元,一块银怀表,两个铜烟盒,
抢来的,值钱。药呢?」

  雅各布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提个小木箱,裹得严严实实,外面绑了麻绳。
他冷眼扫了比尔一眼,沉声道:「货先验。」他蹲下,借着油灯翻开麻袋,捏了
捏怀表,敲了敲烟盒,确认没假后才点头:「还行,值点钱。」他解开木箱,露
出四瓶奎宁粉和一小瓶吗啡,瓶子用稻草裹着,防摔。

  比尔凑上去,眼神贪婪,伸手想拿。雅各布一把按住箱子,低吼:「慢着!
药给你,货归我,交易完各走各路。你敢漏一句,我码头的朋友饶不了你。」比
尔嘿嘿一笑,举手示意没问题:「放心,雅各布,莫林,咱是生意人!」

  我示意安东尼把弗兰克拖出来,他腿上裹着破布,瘸着走,脸白得像鬼,嘴
里嘀咕:「谢了,先生……」

  弗兰克瘸着腿,临走前瞪了我一眼,又别过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我……
我瞧你这屋,住的不是白人,以为你没胆子带枪……失算了……」他苦笑,摇了
摇头,交易完,比尔拖着弗兰克,飞快消失在雾气里。

  我愣了下,心头一沉。不是白人,没胆子带枪?以前我顾忌太多,怕公开带
枪惹白人老爷不痛快,怕民兵找茬。可今儿才看清,藏着掖着,反让人当好欺负!
这号穷白人,敢摸上门,还不是瞧我「不是白人」?美国这地方,真是民风野蛮,
我心想,往后得学他们,枪不离身,谁敢轻视我,先开几枪崩了再说!

  回了家,米娅缩在后院木椅上,绿眼睛瞪得像受惊的鹿,声音抖得像风里的
芦苇:「主人……今早那枪声……我吓死了……民兵会不会来?他们会不会查我?」
她现在不再是狼女,只是个吓破胆的小姑娘。

  我安抚她:「问题不大,米娅。几个穷白人逃兵,抢错了人。」

  米娅咬唇,点点头,绿眼睛闪着点光,像狼崽子回了神。我心头一热,搂住
她,暗想,这女人野性还在,只要我护得住她,她就是我的锚。

  8月上旬,卡特先生告诉东西凑齐了,让我带着去和他在奥古斯塔的朋友完成
交易,我对单独留米娅在家还是比较放心的,把从英国买的亚当斯手枪留给她,
教给她使用方法,告诉她有事可以找前台卖货的犹太人雅各布帮忙,我没跟雅各
布说米娅和地下铁路的事。我自己找附近铁匠买了两把廉价的单发遂发手枪上路,
时间仓促,没空买更好的,再说卡特先生的职员伯特和我同行,应该也用不着。
伯特和我关系一般,40多岁,秃顶,是个挺开朗的人。

  我们登上一艘破旧的平底明轮蒸汽船,甲板上堆满木箱,装着卡特先生托运
的货,1套从拿骚跑封锁线弄来的英国淘汰水力纺纱机和水力织布机,箱子外裹着
油布,船尾的蒸汽机突突作响,烧的是木柴,浓黑的烟冲天,熏得人眼酸,两岸
尽是低垂的柳树和沼泽,蚊子嗡嗡乱飞,叮得人满手红疙瘩。

  在河道里颠簸了两天,到达了奥古斯塔,泥泞的河岸边,一个南方军的哨兵
站在木台上,穿着破旧的灰色军服,有几个扣子是用木头削成的,懒洋洋地翻我
们的通行证。他瞟了我一眼,嘀咕:「外乡人,跑船的?」伯特嘿嘿一笑,递过
去一点烟草,哨兵才挥手放行。

  奥古斯塔的码头比萨凡纳小,挤满了牛车和麻袋空气里煤烟、汗臭和河水的
腥气搅在一起,码头边几个穷白人女人批着破披肩,卖煮玉米饼和腌鱼,嗓门尖
锐。伯特看了看周围对我说:「这儿是内陆地区,没准比萨凡纳还乱。」

  伯特带我直奔卡特先生的合作伙伴,埃文斯夫妇的宅子。埃文斯家在奥古斯
塔算个体面人家,红砖宅子带个木栅栏的小院,门前停着一辆漆黑的四轮马车,
车夫是个瘦黑奴,垂头用破布擦马鞍。门廊挂着盏煤油灯,玻璃罩子熏得发黑。

  埃文斯先生五十来岁,秃顶油光,胡子修得像伦敦来的老爷,穿件比较旧但
整洁的黑色礼服,像是战前的老货。他太太玛格丽特年轻十岁,棕发盘成髻,脸
上抹着厚粉,掩不住眼角的鱼尾纹,棉布裙裁得紧致,腰间系条褪色的丝带,硬
挤出几分贵妇气派。她端着锡制茶盘,笑着说到:「莫林先生,伯特先生,路上
辛苦了?来,尝尝英国弄来的红茶,战前的好货!」

  屋里摆着张大木桌,铺着钩花桌布,桌子上摆着一张照片,我一看挺常见的,
戴维斯总统的肖像。埃文斯先生靠在扶手椅上,点燃根雪茄,吐一口烟圈,开口
道:「卡特那老狐狸,送来的这套水力纺纱和织布机,真是救命的家伙。战前我
就想干这行,那时英国布非常便宜,谁想封锁线一拉,英国布进不来!邦联军缺
军服,伤兵缺绷带。这机器要是跑得稳,等赚了钱我们再订三套,染料和铜扣子
也有的话更好」

  玛格丽特插话,手里摇着把破旧的折扇:「前线打得血流成河,田纳西战线
上的伤兵缠的绷带,全是女人撕的旧裙子。现在钢铁,火药,啥都缺。但正因如
此,我们才要更加努力的克服这些困难,最终打垮北方的杨基佬。」

  次日清晨,埃文斯带我们去河边的厂房,木头厂棚搭得歪歪斜斜,水车正在
岸上组装中,此处河水湍急,厂房里热得像蒸笼,七八个白人工匠满头大汗,敲
着扳手,调试和组装机器。

  在查看机器调试时埃文斯得意的介绍奥古斯塔这座城市:因为位置适中,是
重要的铁路枢纽,现在已经成了现在南方军工产业的一大基地。

  这里有南方最大的奥古斯塔火药厂,厂房沿萨凡纳河分布,可以日产数千磅
的火药,火药被包装成桶装或弹药形式,通过铁路分发至前线。这座火药厂几乎
从零开始建立,足以让南方人为之感到骄傲。奥古斯塔兵工厂除了可以生产和维
修枪支,还能造12磅拿破仑炮。还有几家纺织厂和其他小作坊。

  目睹了南方在困难状态下,为摆脱进口依赖,坚持战争而做的这些努力,我
不免想起出发前的中国,有不少人已经开始讨论和规划,要建立西洋式工厂,要
编练洋人式新式军队,但我1859年从中国出发时还没看到,不知道现在有些成果
了吗

  出了厂房,街角几个穷白人女人裙子沾满泥,倚在木栅栏旁,朝路过的男人
抛媚眼,说着:「先生,来乐乐呗?邦联钱也行」她们撩起破裙,露出精瘦的白
大腿,眼神却透着股绝望。

  转过街角,几个南方军士兵正在监督几十个北方军的战俘挖排水沟,这些战
俘看起来面黄肌瘦,蓝军装破破烂烂的十分狼狈,嘴里抱怨着吃不好也就算了,
凭啥黑奴都有木头棚子,他们只能打地铺,旁边几个穷白人小孩扔石头,喊:
「北军狗,滚回波士顿!」

  从奥古斯塔回萨凡纳的路上,我靠在来时那条内河船的甲板边,货仓里堆满
了油布覆盖的空箱子,从奥古斯塔没什么需要运回萨凡纳的东西,只装了少量船
长买来的面粉,我看到船上原来挤了8个人:船长老布特,胡子白得像刷了石灰;
机械师乔桑,瘦得像风干的咸鱼;铲煤工比利,满脸煤灰像鬼;3个水手杰克、艾
萨克、丹尼,粗手大脚的穷白人;还有我和伯特。锅炉冒着黑烟,突突声像个病
痨鬼咳嗽,乔桑一边敲零件一边骂:「战前就该扔了!」

  第二天中午,河面还算平静,阳光洒在水面上,忽觉风停了,空气闷得像蒸
笼。抬头一看,天边乌云翻滚,眨眼遮了半边天。闪电像银蛇撕裂云层,雷声轰
隆,震得我心口发慌。暴雨哗啦砸下来,河面白浪翻腾。老布特扯着嗓子吼:
「抛锚!收帆!」可湍流凶猛,锚链咔嚓断裂。乔桑冲到锅炉旁,敲得叮当响,
骂道:「蒸汽管裂了,彻底瘫了!」我抓紧栏杆,汗水混着雨水淌,暗骂这风暴
来得太邪乎,活像老天爷翻脸,船被河水推着,直往萨凡纳河口冲。

  萨凡纳河口是宽阔的三角洲铺满芦苇丛,烂泥盐沼散发腐臭,夹着海草和死
鱼的腥味。北岸,普拉斯基要塞的破炮台隐在雾中,像个垂死的巨人,河面漂着
断树枝和泡沫,浪花拍打芦苇,远处北军护卫舰的烟囱冒着黑烟,汽笛声低沉,
像野狼在咆哮。突然,一颗信号弹划破天,红光映得河面像血。老布特脸白得像
纸,喊:「他们当我们运军火的!」让机械师转向,可蒸汽机哑了,白汽喷得像
龙吐雾。

  北军没耐心继续等,警告炮响后,发射了一轮3发炮弹呼啸而来,看来攻击火
力已经很克制,只是为了赶走我们,2颗砸进河里,水柱冲天,1颗打中船身正中
蒸汽锅炉,轰的一声,火光冲天,我背部被一块飞溅的木梁砸中,感到一阵头晕
眼花。老布特大吼:「弃船!」

  老布特骂了几句倒霉又说:「这艘船锅炉是后装的,位置没选好」我抓起一
块木箱跳进冰冷的河水。机械师和铲煤工当场死亡,1人身受重伤体力不支而被河
水冲向海里,只剩下我们5个人像落汤鸡,挣扎着飘进芦苇丛。身后,船体在火焰
中裂开,冒着黑烟缓缓沉入河底。

  芦苇丛里,烂泥深得没膝,黏得像胶,拔一步靴子就陷半截,芦苇高过人头,
海草扎手,潮汐每隔几小时冲上来,卷着死鱼和泡沫,退下去留下腥臭的淤泥。
地面全是松软的滩涂,踩上去就塌,坚硬的立足点压根儿没有。我们试着爬上芦
苇堆,泥浆没到腰,有的人差点没爬出来。北方军一艘大型蒸汽船的探灯从远处
的海面扫过,看上去如同佛教故事里的红莲业火,汽笛声像地狱鬼差的嚎叫。

  老布特船长领着我们,捡起一些飘到附近的木板,又凭经验用随身带着的工
具刀割断一些芦苇和其他野草铺在旁边,勉强拼出一块还算能用的地面小心的站
在上面,但渗透的海水还在不断上涌,每个人都说自己正在发烧,我感到自己的
腿上被看不清的小型虾蟹啃咬着,怎么驱赶也无济于事。接下来两天暴雨没停,
寒风刺骨,芦苇晃得像鬼影子。我们互相拉着才没滑进泥浆。饥饿啃得胃像刀绞,
河里只有烂泥和海草,我们5个像困兽,只能等死或等救。老布特安抚大家说:
「渔民兴许会来,萨凡纳的鱼价高,他们敢冒险。」可谁心里都没底。

  第三天夜里,河面静得吓人,一盏昏黄的渔灯晃过来,我们都扯着嗓子喊:
「这儿!救命!」

  一艘路过的小型渔船分两次把我们送回了萨凡纳港,我们每个人上岸后都凑
了些钱和物品给船主,感谢他的搭救,并补偿他损失的捕鱼收入。

  回到家,我像从鬼门关捡回条命,高烧烧得脑子像煮沸的粥,背上的伤口红
肿得像烂桃子,渗着脓水。米娅没嫌我一身泥腥,绿眼睛里满是倔强,像狼守着
崽。她先烧了热水,用蘸着水的毛巾小心擦去我身上的泥浆和血污,动作轻缓。
她低声说:「主人,你得撑住,狼氏族的女人不许男人死得这么窝囊。」我想笑
一下,嗓子却干得挤不出声。

  卡特先生找了海德医生来看望我,海德医生留下了一些柳树皮和橡树皮说:
「要不是看在你是跑船的份上我才不来那,不过现在医院里也没有什么,这你也
知道,现在各地医院都在寻找各种本土草药做替代。」

  和我一向交好的犹太人雅各布也带来几卷干净的棉布和烈酒:「下次跑封锁
线记得给我带货就行了」

  霍克船长来看我时还不忘拿我取笑:「咱们一起跑封锁线都没事,你坐个应
该很安全的内河船咋还被击沉了呢?是不是关公管不到这啊,你还是多念念上帝
吧」

  米娅和柳树皮捣碎,混着芦苇根熬成一锅苦汤,闻着像中药铺的味儿。她扶
我坐起来,一勺勺喂我,汤苦得舌头发麻,可烧退了些。她说:「母亲教过我,
柳树皮能退热,易洛魁的猎人摔断腿也靠它活。」她又从集市弄来一小把干鼠尾
草,点燃后熏在我伤口边,烟雾呛得我咳嗽,她却说:「这能驱邪,沼泽的脏东
西沾了你。」我心想,这女人半是狼女,半是巫婆,偏偏让人离不开。

  她用铁针把我身上的几处脓包挑破,挤出黄水,疼得我咬牙骂娘。她没停手,
用煮过的布条仔细包扎,每天换两次,布条上染满血和草药的绿汁。她还从河边
捞了点水草,捣成泥敷在我伤口上,凉丝丝的,肿胀消了些。她低声哼着易洛魁
的歌,曲调低沉又野性,说是狼氏族的祷告,求月亮护佑。我半梦半醒,听着她
的歌,觉得自己像漂在河上,抓着她这根浮木。

  半个月里,她没休息好,绿眼睛却亮得像星星。她煮芦根汤给我补气,给我
做吃的。我抓着她的手,喉咙哽得说不出话,心想,这女人是我的锚,拼了命我
也得护住她。她擦着我额头的汗,低声说:「主人,你欠我一条命,以后也要活
着回来,别让我白忙。」我点点头,烧退了,心却被她拴得更紧。

  九月中旬,我的烧总算退了,走路还得咬牙忍痛,但好歹能下地。米娅的草
药汤苦得像黄连,救了我这条命。她在后院劈柴,绿眼睛瞟我一眼,皱眉道:
「主人,伤口没好透,别乱跑。」我咧嘴笑,拍拍她的肩,说:「放心,米娅。」
她哼了声,低头继续干活,亚麻色头发晃在肩后,像野草在风里摇。我穿上旧大
衣,决定去码头转转,散散心。

  在码头我远远望见一艘黑漆漆的庞然大物,像铁壳乌龟趴在水面上。走近了
看到船身覆盖着着厚铁板,炮位低矮,烟囱高耸,工匠们叮叮当当敲个不停。

  我找人打听得知这是一艘正在建造中的铁甲舰,这可是当今最先进的军舰设
计,取名:亚特兰大号,船体水线以上都覆盖有装甲板,是用融化的铁路钢材重
新铸造而成,战舰头尾装有2门大布鲁克炮,两侧装有6门小布鲁克炮,船头装有
撞角和杆雷。

  码头的水手说这是邦联的宝贝,装甲能抵抗住北军炮火,专为打破封锁造的。
我站在那儿风吹得脸如刀锋割过,心头却像点了一把火,中国连这样的铁甲舰影
子都没见过,洋人的玩意儿真邪乎,铁壳子也能航海,还能打仗?我想起1859年
上海码头的木船,哪比得上这铁家伙的威风。暗自琢磨,要是中国哪天也能造出
这玩意儿,洋鬼子还敢不敢在黄浦江耀武扬威?

  马里诺看到我喊道:「莫林!你这倒霉鬼,命硬啊!」他指着远处两艘黑漆
漆的小船,得意道:「那两艘80吨的封锁突破船,收拾得差不多了。船身窄,蒸
汽机已经调试好了,跑起来比兔子快,北军巡逻艇肯定追不上!」我顺着他指的
方向看,两艘船像黑蛇卧在水面。

  霍克船长也过来得意的说:「这船低矮可以完全融入黑夜的海浪中,航行起
来几乎隐形。」

  我去露西的酒吧喝杯酒时,露西推荐我试试她新推出的玉米咖啡,想了会儿
才想起来,这就是乔伊和我说的代用咖啡里最流行的一种,模仿了咖啡的苦涩味
道,我喝了几口觉得是那股子中药味,一面赞许味道还行,一面也往里面加高粱
糖和牛奶。

  玛丽的女儿艾米已经15岁,是个大姑娘了,也跟着她妈妈,玛丽一起在柜台
买酒,但露西姐妹好像并不急着让她卖身,而是说应该再等等,万一这仗打几年
时代变了呢,我想起混血的露西姐妹也是地下铁路同情者,可能比我多知道些什
么吧。

  露西的妹妹佐伊走过来,贴着我的耳朵说:「听地下铁路的朋友说,北方正
在考虑要正式宣布解放所有黑奴,虽然还不确定,但北方好像已经对原本以为的,
能够比较和平的接管南方失去了信心,认为既然战争不可避免要长期化,就得各
种手段都用上。」

  过了几天卡特先生让我去他的庄园一趟,说有要紧事。我换了身干净的呢子
外套,去了卡特先生庄园。老卡特先生坐在扶手椅上,面前桌子上防着一个小相
框,相片上的人,正是最近报纸上大加报道的南方名将,罗伯特·李将军,

  老卡特先生笑着说:「莫林,伤好得不错,今天有贵客找你有要事相商。」

  我一听就知道又不是什么好事,老卡特先生对我看来是抱着既然好用,就往
死了用,给我找各种危险的地下活动去干,但好在钱是没亏过我的,既然如此,
自然应该继续尽忠职守才是,而且掺和的越多,我也越没有退路。

  这次卡特先生让我去谷仓等候,贵客在我身后悄然现身,来者是个三十来岁
的瘦高个,自称詹姆斯,邦联信号部队的军官。他穿件灰色呢大衣,扣子磨得发
亮,胡子修得像伦敦来的老爷,詹姆斯摘下帽子,棕发油光发亮,声音低沉,带
点南方佬的拖腔:「莫林先生,卡特说你是跑封锁线的好手,虽然不会操船,但
人靠得住。我有个活儿给你,你去拿骚跑一趟如何。」

  他从大衣内兜掏出个小皮盒,打开后拿出一根钢笔,黑漆杆子,铜笔尖闪着
寒光,平常得像码头小贩卖的货。他凑近我,压低嗓子,眼神像刀:「下次你突
破封锁线去拿骚,一家叫棕榈树的码头旅馆会有人找你,穿灰西装,戴黑礼帽,
左胸插根白羽毛。他会把情报塞进这钢笔,藏在笔杆夹层。你带回来,交给海军
的胡克少校,绝不能落入北军手里。」

  我接过钢笔,掂了掂,沉甸甸的,夹层设计巧得像中国江湖的暗器匣子。

  詹姆斯冷笑补充说:「莫林,别问内容,干好活儿,邦联记你一功。至于北
方海军,有霍克船长驾船,他们抓不到你这只滑鱼。10月出海,带上这东西,赏
金少不了。」我点点头,把钢笔塞进贴身口袋,心头却像压了块石头。信号部队
的活儿比跑棉花凶险,情报要是丢了,胡克少校那帮人怕是要拿我祭旗。

  詹姆斯走后,我站在庄园门廊,橡树林的风吹得脸发凉。卡特递给我一杯红
茶,笑着说:「莫林,现在战事越来越紧迫,邦联有时也只能靠你这种民间人士,
在封锁线两端传递消息。」

  9月下旬,卡特庄园的噩耗传遍了萨凡纳。卡特先生的三公子欧仁和四公子查
尔斯,双双在安提塔姆阵亡。我与两人都不熟,查尔斯在萨凡纳当军需官时和我
碰面机会还多一些。卡特庄园的葬礼定在几天后,听说萨凡纳的头面人物都去了。

  又过了几天,我也去了卡特家的家族墓地,按洋人的规矩把两束菊花放在墓
碑前,低头默站了一会儿。这几天酒吧里的人都说,在安提塔姆南北两军进行了
主力决战,双方都损失惨重,许多南方种植园主家庭出身的青年军官,在这一仗
死伤,但打成平手,没分出胜负。

  10月初,我和霍克,哈克两位船长的新一次突破封锁航行逐渐临近,这也是
我们第六次执行穿越封锁线任务。朱莉那送来1个逃奴小伙,我让他在库房暂时藏
身,然后给他伪造了一份巴哈马的自由黑人证明,用于萨凡纳海关查验时,自称
是受雇的船员。

  这两艘新船,霍克和哈克,分别起名叫:果阿玫瑰和新不伦瑞克郁金香。米
娅这次又吵着要跟着一起去,她是上次的苦头没吃够吗?但现在南方海关管理因
为人少,对跑船者管的比较松,船员多一个,少一个倒也问题不大,而且路上我
又可以借着照顾,观看她这个大姑娘排泄时的羞耻样子,也是一种乐趣。

  这一次前往拿骚的航行很顺利,夜间在河口航行中没有被北方海军发现,几
天后把两船棉花送到了接货人荣格先生手里,换来了2000支1853步枪和其他货物。
逃奴小伙也有地下铁路的接应人员约书亚负责安置,听说是按他的个人意愿,送
去了海地,那个小伙不知从哪听说的,一直对海地充满向往。

  忙完了这两件事,我把米娅安置在码头旁的一家小旅店,想想晚上该去找邦
联间谍接头了。米娅在这次航行中,以减少饮食的方式,进行把排泄时间压后到
晚上,叫我去帮忙时也更加自然。米娅在旅店里全身酥软的倒在床上,我这时留
意到她的双脚比我的手还大,脚趾较长,挠起来很有趣。米娅问我出门干嘛,我
含糊表示去见个朋友。

  出了旅馆,街上的煤油灯晃得人眼晕。我按詹姆斯说的,找到码头边一家叫
「棕榈树」的旅馆,门脸低调,窗帘拉得严实。推门进去,屋里烟雾呛鼻,几个
水手在角落喝酒,吧台后一个胖子擦杯子。我低声说:「找个穿灰西装,左胸带
白羽毛的。」

  胖子瞟我一眼,指了楼上。我心跳得像擂鼓,摸了摸钢笔,上了二楼。房间
里,一个瘦高个男人靠着窗,灰西装,礼帽压低,左胸插根白羽毛。

  他转过身,眼神瑞利,低声问:「萨凡纳来的?」我点头,从口袋掏出钢笔,
递过去。他拆开笔杆,抽出张薄纸,扫了眼,塞进自己的钢笔,又递给我根一模
一样的黑漆钢笔,说:「带回去,给胡克少校,别多嘴。」我接过笔,沉甸甸的,
他挥挥手,我转身就走。

  回程时,果阿玫瑰不慎撞进了岸边的泥沼里,幸好船只吃水浅,蒸汽机功率
较强,才有惊无险的倒船脱离。我以前认识的混血修船工威廉,现在成了果阿玫
瑰的机械师,这手艺经过2个月的学习是越来越好了,船只脱困后,霍克船长也递
上一杯热咖啡,赞许说:「这次可是多亏了你才没耽误时间。」

  威廉接过来喝了一口评价道:「喝起来不像是玉米或者橡子烤焦的,这个味
比较实在。」

  霍克船长继续勉励说:「跟着我好好干,就有好咖啡和好朗姆酒喝,要是被
困在南方,那就只能高价买各种代用品啦。」

  霍克船长挠挠头又对我说:「说起来,以后你也注意,以后尽量别收灰票的
邦联美元,或者不得以收到了也马上花掉,随便换成什么都好,那种纸币现在已
经明显不保值,信誉越来越低,尤其是我们这些需要跑对外生意的,宁可以后买
东西只走黑市,只收绿票的北方美元和其他外币,绿票美元虽然也贬值,但贬的
慢,咱们是跑封锁线的,邦联虽然不情愿,但为了继续获取外面的物资,也得支
付咱们一些硬通货才行。」

  这次上岸后,米娅没有上次那么大的不良反应,那我们就或两天好好放松一
下,米娅看我的眼神恐惧又有点期待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
接受。」

  回到萨凡纳,码头腥风扑鼻,我下船后紧握那根着钢笔,直奔邦联军胡克少
校的办公室,胡克靠在木椅上,灰军服扣子磨得发亮,眼神像鹰。他接过钢笔,
拆开夹层抽出薄纸,扫一眼,点头:「干得不错,莫林。」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不过,你那接头人,灰西装的,离开旅馆后被北方
军的特工捅死了,他是邦联的英雄,可惜了。」

  我心头一震,汗淌下背,试探道:「少校,这……和我没关系吧?」

  胡克冷笑,摆手:「你?一个跑船的,北军懒得盯你。下去吧,别多嘴。」
我点头退出,腿软得像踩棉花,暗想,这钢笔要真惹了北军,我这脑袋怕是保不
住。回到家,米娅在后院劈柴,我没提这事,只说:「这趟活儿,比上次凶险。」

           ***  ***  ***

             【第十一章·完】

               第十二章

  1862年秋冬

  10月下旬,萨凡纳的寒风刮得木窗吱吱作响。老卡特先生派人传话,召我去
庄园商量事。我在庄园里等到傍晚时,老卡特先生的黑奴仆人来找我过去,卡特
庄园的书房昏暗,橡树林的落叶在窗外沙沙作响。卡特先生坐在扶手椅上,报纸
上安提塔姆的战报还摊在桌上。他脸色憔悴,眼角皱纹深了几分,丧子之痛压得
他像又老了几岁。他递给我一杯红茶,我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里面加了糖,足
以看出此时老卡特先生的财力和地位,如果是一般人家此时咖啡和茶叶早就绝迹
了。

  「莫林,」他声音低沉,带着充满疲惫感的拖腔,「邦联有项任务我推荐了
你去,你过几天先到里士满的海关大楼,找国务部的安德森秘书,他会告诉你详
情。」

  他从抽屉掏出一封信,封蜡盖着萨凡纳市议会的印章,纸张粗糙,墨迹却工
整。「这是介绍信,收好,别弄丢。」

  我接过信,掂了掂,沉甸甸的,心想里士满是南方邦联首都这件事我还是知
道的,而且需要萨凡纳市议会批准,搞这么正式,看来只会比以前的更危险,但
我对卡特先生的忠诚仍不会动摇。我沉声道:「卡特先生,这活儿……怕是不简
单吧?」

  老卡特先生点燃根雪茄吐一大口烟雾,咳嗽了两声。缓缓说道:「南方现在
的处境很不好,英国人看来可能要靠不住了,法国是我们的希望,法国皇帝拿破
仑三世垂涎我们的棉花和烟草,又想在墨西哥扶植傀儡,需要南方牵制北方。可
巴黎还在观望,怕英国不支持,法国单干风险太大。我们得努力去说服法国人支
持我们。另外,加拿大的蒙特利尔有个商会,叫:北方橡树商会,是我们的人在
活动,你若被北方军拦截了,就去商会找米切尔先生,他会帮助你的。」

  我点头:「明白了。还有啥交代?」连退路都提前说了,看来北方海军的封
锁是比以前更加严密了。

  老卡特先生靠在椅背上,眼神郑重:「你明天去找萨凡纳军需处的塔克中尉,
他会给你一张特别通行证,11月初坐军列去里士满。在那之前,好好休息,莫林,
这趟的事比以前凶险,也更重要,你要先做好准备。」

  我告辞时,卡特站起身来递给我一小瓶玉米酒:「这是我自家酿造的,味道
还行,现在天冷了,你拿去路上暖和一下身子。」我揣好酒瓶,出了庄园。

  回到住处看到米娅在油灯边等候,我很想和她现在就来一场欢爱,可这个新
的未知任务压得我喘不上气了,实在是没有心情,米娅有些担心问我,被人找去
是有什么事,我安慰米娅:「没什么,还是跑封锁线的活,过几天走。」我没提
法国和加拿大的商会,怕她吓得睡不着。

  米娅趴在我胸前说:「主人,你……会回来吧。」

  我搂住她宠溺的说道:「好,米娅,你是我的锚,我会回来的。」她埋在我
怀里,呼吸渐稳。我盯着油灯,心想,这女人是这鬼地方的唯一值得我在意的。

  次日,我去军需处找塔克中尉,军需处的走廊里堆着装满了步枪的木箱,和
装玉米粉的口袋,几个南方军的人正在核对清单,讨论这堆东西的装运规划,看
到我路过礼貌的让路,我低声表示感谢,身后传来迪克西惯常的对我红番身份的
嘲笑。

  塔克坐在桌后,切诺基血统的红皮肤在太阳光下泛着油亮,绿松石项链挂在
灰军服外,表情坚毅,眼神深邃。他抬头看看我说:「莫林,里士满的活儿,我
虽然不知道是去干什么,但应该还是和封锁线有关,说起来南方能撑下来,也是
多亏了你们这些人,虽然报纸上从来不会报道你的事迹,原因想必你也明白,你
和我都不是白人。」

  他从旁边的文件夹里找出一张通行证,泛黄的纸盖着军需部红印,写着「特
别许可,萨凡纳至里士满,1862年11月」。他递给我,沉声道:「军列11月3 日
凌晨走,路上别惹事,我听说弗吉尼亚附近的铁路不太平,北方军的骑兵突击队
炸过几回。到了里士满,找海关大楼,安德森秘书在三楼7 科室。」

  我考虑再三,决定把米娅送到露西的酒馆暂住,露西和佐伊姐妹的白人情人
是个萨凡纳市议员,也是当地大种植园主,财大气粗,常年给酒馆撑腰,让她们
姐妹在萨凡纳有恃无恐的平安度日,那地方是我现在能想到,最安全的地方。

  我带米娅到酒馆,说明来意,露西靠在柜台后,穿着与现在战时气氛有些不
相符的红裙子,像是刚从庆典上回来一样,佐伊在旁边擦杯子,眼神警觉像猫。

  露西亲切的看了米娅一眼:「莫林,这小狼崽交给我们,萨凡纳没比我们这
更安全的地方,我和她很熟的,你放心好了。」

  我从怀里掏出几张北方美元绿票,塞给露西:「米娅的生活费,起码够三个
月的。」

  露西掂了掂,揣进裙兜,笑得像浣熊:「莫林,你够仗义,1 年都够。」

  我转向米娅,她像要哭又忍着。她低声说:「我等你回来,多久都等,就像
斯蒂芬妮一样。」她咬唇,声音发抖,「你别死在外面。」

  我拍拍她的肩,沉声道:「米娅,我尽量。正常三个月左右回来,但这活儿
……

  我不敢保证不死,明年1 月不回来,你最好另寻出路就好,超过1 月,即便
我回来了没看到你,也绝对不会怪你。」她点点头,埋在我怀里,呼吸颤得像风
里的芦苇。

  1862年11月3 日凌晨,萨凡纳的雾气浓得像棉絮,火车停在站内的铁轨上,
蒸汽机车喷着白汽,车头吱吱作响。在机车前是一节半截长度的武装平板车,上
面架着一门6 磅炮,7 、8 名南方士兵站在棉花包垒成的矮墙后,紧握步枪,警
惕地扫视着雾中的动静。

  运兵车厢是木板拼凑的简易敞篷车,顶上无盖,仅靠一根粗糙的横木充当车
门。车厢内铺着些稻草,角落堆着士兵的背包。一队南方军官兵身着褪色的灰色
军装,头戴科皮帽,肩扛刚从码头运来的1853恩菲尔德步枪,腰间别着刺刀,背
着卷起的毯子和帆布背包。他们在手持佩剑的军官低声指挥下,按编制整齐列队,
偶尔裹紧身上的披肩抵御清晨的潮气。火车站的站务人员忙碌地清点物资,催促
部队陆续登车,远处码头传来的汽笛声隐约穿透浓雾。

  我依然是穿着长到膝盖的黑色大衣,以黑色宽檐帽遮脸,提着一个只带了最
低限度个人物品的行李箱,凭借通行证登上火车,在角落里坐在地上,不想理会
周围士兵的好奇和鄙夷。既然火车站人员能检查证件后对我放行,可能这些迪克
西们是受限于纪律要求,他们对我的身份也不便多问。我看到这样一支军队被轻
易的运送到千里之外,心想,如果中国以后也能大修铁路,能够这样便捷的把军
队,投入到任意方向的作战中,那该有多好啊。

  11月5 日下午,火车颠进里士满,车站挤满马车和伤兵,煤烟和血腥味呛鼻。

  海关大楼的红砖墙门口两个民兵,我亮出通行证和介绍信,民兵看一眼,说
了声:「外乡人?快滚进去!」

  三楼走廊昏暗,安德森秘书的办公室门半开,烟雾呛鼻。他五十来岁,穿黑
礼服,态度和善。他靠在木椅上,捏着雪茄,吐一口烟雾:「莫林?卡特推荐的
加拿大人?坐。」

  我递上介绍信,他扫一眼,点头:「好,这任务关系邦联的未来。你去法国,
找我们的外交人员助手,交给他一套改装过的圣经,共三本,藏着宣传材料和外
交指令,是用于劝说法国支持我们的。回程带回欧洲活动的邦联间谍的报告,藏
在同样改装的圣经里。」

  他从抽屉掏出个木箱子,里头三本黑封皮圣经,纸边泛黄,像旧书摊的货。

  他递给我后,又拿出一个密封好的锡烟盒,沉声道:「路上用这个锡烟盒做
接头信物,上面有一串特定数字,到了英国或者法国再拆这个烟盒,里头有接头
信息和身份信物,烟盒用完毁掉,纸条烧毁,里面的东西你可以留着用。」

  我接过圣经和烟盒,稍作思考,试探的问道:「安德森先生,如果我中途被
拦截,或船沉了,任务失败了怎么办?」

  他冷笑:「你不是唯一信使。我们派了多个,错开时间,干一样得活儿,互
为备份,防背叛或丧命。你不必知道别人,只管干好自己的。若中途出现岔子,
到加拿大蒙特利尔,找北方橡树商会接应,对米切尔先生说自己从萨凡纳来,为
胡克少校做事,他自然会保护你。」

  他盯着我看了看,从抽屉掏出一封信,封蜡盖邦联国务部印章,递给我「安
全起见,别回萨凡纳,去查尔斯顿。那里的大型封锁突破船更安全。我给你写份
介绍信,让你登船用。查尔斯顿码头,找『灰鲸号』的船长霍华德,灰胡子。船
过两天就走。」

  我收好信和木盒,打算起身告辞,安德森递过一支雪茄,示意我先别急着走,
再次用一种狡猾的口吻说道:「莫林,干好了,邦联自然有赏,我记得胡克少校
答应给你一处庄园,现在我再次以邦联国务部的名义向你确认,只要我们赢了这
场战争,肯定会兑现这个承诺,而且对你这样……。」

  说到这里安德森先生故意拉长音,然后一脸假笑的接着说:「有着特殊出身,
但为自由事业做出了一点贡献的人,我再给你加20个黑奴,让你能在这成为一个
乡绅如何。至于钱的事那就更简单了,按老规矩办。但你要是丢了圣经,你的性
命可就保不住了。你在邦联的正式档案里也不会留下任何记录,你被发现了的话,
我们会对外宣称,这是你自作聪明和我们无关。」我退出办公室,觉得走廊里的
油灯又昏暗了几分,暗骂自己命苦,偏摊上这鬼差事。

  我走出里士满的海关大楼,在路边把三本特制圣经和特制烟盒装进行李箱里,
抛弃了几件比较便宜的衣服,感到这箱子沉甸甸的,而且十分的烫手。

  自从战争爆发以来在老卡特先生介绍下,接触我的人级别越来越高,从萨凡
纳海关,到邦联国务部秘书,任务也越来越敏感,可说到底,我就是个跑腿的,
和当年在洋行做通事时,先帮着土财主买洋货,后来帮朝廷买洋枪,差不多一个
样。中国常言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里士满街头冷清,伤兵的呻吟从巷子里飘来,夹杂着马蹄声和醉汉的骂声。

  我提着箱子走了几步,两个南方军士兵挡住去路,其中一个,络腮胡满脸,
声音粗哑:「你是加拿大商人,朗德·莫林?」

  我心头一紧,深呼吸几下,稳住声,回答:「正是。」

  络腮胡点点头,另一个士兵,年轻些,脸上有块刀疤,说道:「奉命保护你
去查尔斯顿,上头交代的。」他顿了顿,眼神扫过我的提箱,「走吧,马车在前
面。」

  我暗骂,保护?现在对我保护和监视一个意思。安德森派人搞这么一出,就
是暗示我监视无处不在。罢罢!江湖人常说:既来之,则安之,恭敬不如从命。

  我点头:「好的。」

  黑色马车停在街角,马夫裹着破披肩,车厢里一股霉味,木板咯吱响,我坐
进去,两个士兵一左一对面,像夹着囚犯。络腮胡敲敲车壁,马车晃悠开动,铁
轮碾过石板路,咔嚓作响。

  马车颠了两天,到了查尔斯顿。码头比萨凡纳热闹,海关大楼门口的人接过
安德森的介绍信扫一眼,有些嫌弃的说:「莫林,你是印第安人吗?红鬼,霍华
德船长在码头等你,灰鲸号。」

  然后快步领我过去,霍华德船长站在灰鲸号的舷梯旁,五十来岁,灰胡子修
得整齐,眼神像老鹰,他声音低沉,带点苏格兰口音:「莫林?上船吧,你只是
普通乘客,别惹眼,更别给我惹事。」

  灰鲸号船身窄长,漆成深灰,前后排列着3 个烟囱,蒸汽机突突作响,像条
浮出水面的鲸鱼,霍华德船长介绍说,这艘船在苏格兰建造,专为跑封锁线而设
计,高达500 吨的注册吨位,一次满载可以运送上万支步枪。我提着箱子登船,
回头看到两个送我来的士兵没跟上来,站在码头确认我上船后才离开。

  灰鲸号趁着飓风季尾巴,悄无声息溜出查尔斯顿港,靠着高航速和坚固船体,
完全把北方海军的封锁小船视若无物的径直冲过去。

  11月中旬,灰鲸号靠进百慕大汉密尔顿港,码头灯火昏暗,但来往的人却不
少。临下船,霍华德船长递给我个信封,说到:「在这儿下船吧,莫林。先去南
十字星酒吧落脚,就说我让你来的,接下来的路,你自己走。」

  我提着箱子,找到了南十字星酒吧,说明介绍人,拿出锡烟盒为信物,上面
有一串数字,酒吧把我领进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公寓楼,看来这里住的应该都是我
的同行,没准里面就有和我执行同一个任务的人,但我最好不要自来熟,天知道
这滩浑水里,都是些什么鱼。

  进屋后我拆开霍华德船长给的信封,里头有50英镑和500 法郎,纸币像是仓
促塞进去的。信封里没提法国接头,撕开后内侧只有一行字:「经费自用,谨慎
行事。」

  我把英镑和法郎塞进衬衣,再次检查行李箱里的东西,重新锁好,窗外,汉
密尔顿港的浪声低吼,我感到自己现在难以入眠。

  第二天早上,酒保来敲门,对我说:「现在去法国的船不好找,我给你找个
艘去英国的货船,就是慢点。」

  我明白,既然是他来找我,八成说明这种事由不得我自作主张,那就别多想
了,还是表现的服从安排比较好,我登上的这艘货船,好像并不着急去英国,围
着百慕大周围,在茫茫大西洋上愣是傻转了1 个半月,期间多次返回汉密尔顿,
1 2 月底才到达英国利物浦。

  船长麦克斯这时才告诉我,他采取这种不同寻常航行方法的原因:「北方海
军现在学精了,经常在百慕大周围海域徘徊,等着确认了是南方的船就跟踪后在
公海上拦截,我为了摆脱几艘尾随的北方军舰,才花了这么长时间去周旋,确认
甩掉了才开足蒸汽机一路狂奔。」

  我对这位船长的智慧和胆识表示了深深的敬意,心想要是回程也能坐他的船
就好了。通过利物浦海关后,我提着箱子,直奔老接头点,海鸥之家旅店,旅店
里烟雾弥漫,南方的派驻家伙们围着壁炉,喝着威士忌,骂骂咧咧。一个大胡子
迪克西说道:「是印度的棉花毁了南方邦联!英国佬靠孟买的货,我们被封锁对
他们就是个笑话!」

  另一个比较瘦的叼着烟斗接话:「还有北方的小麦,林肯那帮人把英国佬的
肚子喂饱了!从纽约到俄亥俄,北方的麦田源源不断运来小麦,光去年就送了几
十万蒲式耳到伦敦和曼彻斯特,面包便宜得连码头工人都吃得起。北军的代理人
在利物浦和议会里到处游说,承诺只要英国保持中立,小麦就能源源不断,比我
们的棉花实惠多了。英国的纺织厂宁可等印度棉花,也不愿冒险帮我们,议会里
的朋友被北军的麦子收买,嘴上喊支持,背后却倒向林肯。我们的外交在这儿算
是白费了!」

  我靠在柜台拿出锡烟盒与前台接头,心想,怪不得邦联现在要拉住法国,原
来英国佬是在两边下注。一个旅店服务员走过来,对我说:「跟我来。」

  我提着箱子,跟他上二楼,房间里一股霉味,窗帘拉得严实。他关上门,说
道:「去法国后,你自是加拿大的魁北克人,法国海关会好过些。」他递给我张
纸条,上面写句法语祈祷词:愿上帝指引我。

  「你学这一句就够了,大家都知道加拿大是英国的。」我把纸条塞进内衬,
点头谢过。

  回到客房,我锁上门,油灯下打开安德森给的锡烟盒,里面有块怀表,内盖
刻着一面蓝底白五角星的邦妮旗,纸条上写着:「南特,马尔尚酒庄,圣西尔先
生。」

  我把这个信息用汉字写在另一张纸上,怕自己万一忘了,想想,我已经好久
没写汉字了,没想到现在还能用上。锡烟盒我放在取暖用的火炉上将其烤化,倒
出来重新铸造成一个小锡块,心想这个锡块以后重新做成一个锡杯也够用。

  同时想到,按这个时间进度,我1863年1 月,应该是赶不上回到萨凡纳了,
要是在法国或者回程出点什么事,时间会拖延的更长,也不知道米娅或者说阿妮
塔那个傻丫头会不会等我。

  斯蒂芬妮等我是因为,她是我从奴隶市场上买来的,她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没得选才一直等我,阿妮塔是北方森林里自由自在的狼,被我套上项圈,当狗拴
了一夜,现在应该早就跑回她的森林里了才对。

  想到这我觉得不必对阿妮塔有什么指望,安心做眼前的事就好了,她一个大
姑娘又不是没退路,大不了回易洛魁部落去就行了,这么长时间她一个女人应该
也漂泊够了。

  在海鸥之家我休息了一周多,好恢复精神和体力。1863年1 月上旬才坐一艘
短程客船来到法国的南特,这里的海关人员比较难打交道,先是没收了我携带用
于自卫的亚当斯手枪。

  然后对我的行李箱东翻西翻,我手按那三本圣经发誓:愿上帝指引我,我以
圣父,圣灵,圣子之名起誓,这是我用于个人祈祷用的。

  又照例拿出50法郎的贿赂,法国海关人员才停止无意义的翻找,尤其是没有
打开那三本圣经,比较勉强的让我过去。

  我心想,早就知道洋人看中手按圣经发誓这一套,虽然我至今不信上帝,但
这样好像也不太好,毕竟在国内时,老人们总告诫我们说:「举头三尺有神明。

  天地在上,鬼神难欺。」

  但用圣经传递信息这个办法,又不是我想出来,洋人都这么实用优先,我也
不要太当回事。

  我这也是头一次来法国的大城市,还真是比我以前去过的,越南和印度的城
市气派和整洁多了,这里的人生活看起来富裕而悠闲,宏大的建筑和笔直宽敞的
街道,让我首先为之惊叹。当然惊叹完了,还有更需要注意的事,那就是我明显
的能看到,周围监视我的人疑似有点多,依然是敌友难辨状态,但解决办法,我
这次决定照抄麦克斯船长的法子。

  在海鸥之家就听说过,由于法国的南特和英国贸易联系密切,在这里找会英
语的人还是挺容易的,又是法国和南方邦联往来的重要港口之一,北方间谍在这
里活动频繁,我开始在城里闲逛,累了就随便找地方住下,然后半夜起来换地方,
如此折腾了几天,等我确信自己终于安全了,才直奔马尔尚酒庄。

  酒庄坐落在南特郊外,葡萄藤在冬日的薄雾中蜿蜒,橡木桶的酸涩气味混着
泥土的清冷,弥漫在石砌庭院。圣西尔先生是个瘦削的中年人,灰西装笔挺,鹰
钩鼻下蓄着修剪整齐的胡须,眼神锐利如刀。他在酒庄后院的僻静书房接见我,
桌上摆着一瓶未开封的红酒,窗外葡萄园的雾气遮住了远处的地平线。

  我自称来自加拿大的梅蒂斯商人,递上三本黑封皮圣经,语气平静:「安德
森先生让我送来的,圣西尔先生,请验收。」他接过圣经,翻开一页,指尖在泛
黄的纸边轻敲,确认夹层里的宣传材料和外交指令无误后,点头示意我坐下。他
从书架取出一本同样改装的圣经,封皮磨损得像码头旧货,递给我:「回程带这
个,交给安德森先生。别拆,明白吗?」

  我接过圣经没多废话,圣西尔挥手让我离开,语气冷得像冬日的风:「走吧,
莫林。南特的眼睛多,别惹麻烦。现在林肯又搞了什么解放黑奴那套鬼话,偏偏
欧洲一帮傻子把他当好人了,搅和的这里工作也很难开展下去。」

  在南特乡下路过时,打算看看法国的风向。我仍伪装成加拿大梅蒂斯人,穿
着黑色大衣,宽檐帽压低,遮住东亚面孔,免得引人注目。南特的乡下景象与萨
凡纳的泥泞码头截然不同:石板路蜿蜒穿过葡萄园,农舍的红瓦屋顶在晨雾中若
隐若现,农妇们裹着羊毛披肩,提着柳条篮,采摘冬日的芜菁和洋葱。远处,教
堂的钟声低沉悠长,牛车碾过石板的吱吱声混着牧羊犬的吠叫,平静得像一幅油
画。偶尔有骑马的乡绅路过,朝我投来好奇的目光,但见我衣着体面,便点头致
意,没多问。

  我在乡下一间小教堂驻足,见这里四下无人,应该比较安全,教堂的石墙爬
满青苔,彩色玻璃窗在阳光下泛着柔光。神父是个矮胖的老人,穿着黑色长袍,
脸颊红润。我自称是魁北克来的商人,略带法语口音,询问法国对跨种族通婚的
政策和态度,假装是为生意伙伴打听。

  神父捻着胡须,语气温和但谨慎:「先生,法国的法律不禁止跨种族通婚,
拿破仑法典只要求双方同意和登记。但教会在乡下看得重,异族婚姻常被视为不
妥,尤其涉及非洲人或亚洲人。南特的贵族更挑剔,混血儿常被冷眼,乡下人倒
简单,只要你有田有钱,娶谁都行。」

  我点头,我试探地问神父对中国的看法和对华人移民的态度。神父皱眉,语
气带点怜悯:「中国?遥远的神秘国度,耶稣的光辉还没照到那儿。法国人听说
过鸦片战争,觉得你们那儿落后,皇帝软弱,洋人随便欺负。至于华人移民,南
特见过几个,码头搬货的苦力,勤快但不讨喜。当地人嫌他们吃大蒜,穿怪袍子,
聚堆不学法语。教会想感化他们,可他们拜偶像,难改,灵魂尚待救赎。」

  他叹口气,递给我一杯热苹果酒:「先生,你在魁北克见过华人吗?他们真
像港口流传的小册子里说的,尾巴藏在裤子里,和黑人一样,是进化上还不完全
的人类亚种吗?」

  我无奈地摇头:「没见过尾巴,神父。他们就是普通人。」

  我谢过神父,离开教堂,心想法国人对中国的无知和偏见,跟美国人没啥两
样,洋人骨子里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但细想之下,法国人比英美似乎稍好一分,
可也不多。

  我迅速从南特启程回去,仍按来时的路线:南特到利物浦,再从利物浦到百
慕大,1862年1 月中旬在汉密尔顿的南十字酒吧等船几天后,我搭上了马肯森船
长的夜莺号封锁线运输船踏上归途,心想就算这趟顺利,也得2 月初才能回到萨
凡纳,那时距离我离开萨凡纳也已经过去4 个多月了,米娅这个小狼崽子还会等
我吗?

  夜莺号趁着夜色溜出汉密尔顿港,蒸汽机突突作响,海浪拍打船舷,低沉如
鼓,公海上风平浪静,夜莺号全速前进,船员们刚松口气,瞭望台的水手突然扯
着嗓子吼:「北军船!十点钟方向!」

  我心头一紧,探头一看,远处海平线上,一艘北军大型军舰的烟囱冒着黑烟,
船身庞大,炮口黑洞洞地朝我们这边。马肯森骂了句脏话,冲到舵旁:「全速前
进!」

  蒸汽机轰鸣,船身抖得像筛子,可夜莺号再快,也跑不过对方舰炮的火力,
几轮炮弹打坏了船上不少设备,尤其是明轮被卡死,眼看这次是逃不掉了。马肯
森船长脸色铁青,朝船员吼:「烧文件!货能扔就扔!」

  水手们慌忙把货仓里的木箱推下海,我明白这次是躲不过了,赶紧把身上和
行李箱里的好外衣都扔海里去,趁乱把普通水手穿的衣服拿几件装行李箱里,又
抓起一件铲煤工的外套穿身上,把钱都小心装进内衣口袋贴身藏好,抓了几把煤
灰往手上,脸上涂抹几下。

  随着船只被北方军舰追上,北军士兵登船,蓝军装整齐,步枪上刺刀闪着寒
光。领头的军官是个瘦高个,红胡子,眼神冷得像冰:「全船人,双手抱头,蹲
下!」我低头蹲在舱底锅炉旁,尽量缩在角落,装出一副吓破胆的模样,心想,
洋人眼里,我这样的兴许能混过去。

  北军士兵把船员绑起来,马肯森被铐在甲板上,脸肿得像猪头,嘴里还在骂。

  几个士兵翻箱倒柜,我的行李箱被拖出来,一个年轻士兵踢了一脚,骂道:
「这破玩意儿,装的啥?」我低声答,带点法语口音:「先生,就几件破衣服和
书,我是加拿大人,打杂的。」

  他瞟了我一眼,见我不是白人,穿着破旧,哼了声:「红皮猴子,干苦力的?

  滚一边去!」我暗自松口气,庆幸这帮北军佬瞧不上我这「非白人」的身份。

  1863年2 月初,夜莺号被拖进纽约港,码头煤烟和鱼腥味刺鼻。我被押下船,
与船员一起关进码头旁的临时拘留所,铁栅栏锈迹斑斑,烂稻草散发下水道般的
臭气。马肯森和其他白人船员被单独提审,审讯室传来的骂声和拳头砸肉的闷响
让人心惊胆寒。我和几个黑人水手被扔在一角,守卫懒得搭理,只当我们是无关
紧要的杂工。

  轮到我时,两个北军士兵推我进审讯室。小屋昏暗,木桌上摆着墨水瓶和纸,
墙角油灯摇曳,照得人影晃动。审讯官自称卡尔中校,秃顶,戴金丝眼镜,深蓝
色军服笔挺,表情严肃,眼神充满威胁。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桌沿,语气平
静却透着压迫:「朗德·莫林,加拿大梅蒂斯人?在夜莺号干什么?」

  我低头,装出卑微模样,声音带点法语口音:「先生,我就是打杂的,搬货,
擦甲板。船长让我干啥就干啥,家里穷,出来讨生活。」我故意耸肩,双手搓了
搓,像是冷得发抖,掩饰心跳如鼓。

  中校哼了声,瞅向桌上的行李箱,那是士兵刚拖进来的,箱角磨得发白。他
挥手,旁边一个年轻士兵打开箱子,掏出几件旧衣服和那本黑封皮圣经。士兵随
手把圣经扔桌上,封皮拍出「啪」的一声,灰尘飘起。我心头一紧,暗骂这帮北
军佬要是拆了夹层,我这趟就算完了。

  中校拿起圣经,掂了掂,皱眉:「书?还信教?」他翻开几页,纸边泛黄,
像是码头旧货摊的货色。他指尖在封皮内侧摸了摸,眼神狐疑:「梅蒂斯人,嗯?

  看你这张脸,混了点东方的血吧?夜莺号是邦联的船,你知道他们在干啥?」

  我摇头,装傻,声音压得更低:「先生,我就是往锅炉里加煤的,船长不跟
我说啥。家里五个弟妹等着吃饭,我只想赚点钱寄回去。」我故意夹杂一句法语:
上帝指引我。牧师教的。」

  他冷笑,盯着我,像在掂量这话真假。突然,他从桌上抽出一把小刀,刀尖
挑开圣经封皮的内衬,动作慢得让人窒息。我屏住气,夹层是邦联工匠做的,纸
张压得极薄,藏在封皮和书脊的夹缝,连针都插不进去。安德森说过,除非把书
撕烂,否则看不出破绽。可要是这中校真撕了,我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刀尖划过封皮,发出轻微的「刺啦」声,中校眯眼,凑近细看。封皮内衬微
微鼓起,但胶水粘得严实,像是印刷厂的粗糙工艺。他用刀尖戳了戳,没戳透,
哼了声:「这破书,装得还挺结实。」他又翻到书脊,敲了敲,书脊硬得像木头,
没异样。他抬头,眼神扫过我的脸:「你这红皮猴子,真是个苦力?」

  我低头,装出吓破胆的模样,声音发颤:「先生,我不识字,圣经是牧师给
的,说能保平安。我就想回家,求您放我一马。」我故意让肩膀抖了抖像是吓得
要哭了,暗自祈祷他别再折腾。

  中校皱眉,刀尖在桌上划了道痕,盯着我看了半晌。油灯的火苗跳了跳,影
子在他脸上晃动,像在掂量我的命。他终于把圣经扔回桌上,封皮拍出闷响:
「没啥可疑的,非白人,估计就是个干活的。」他挥手,语气不耐:「滚吧,别
在这浪费时间。」

  士兵推我回拘留所,我腿软得直哆嗦,心跳还在嗓子眼。回到稻草堆,我缩
在角落,暗骂自己命大,洋人瞧不起非白人,倒是救了我一命。

  可中校那刀尖划封皮的瞬间我脑子里全是米娅的样子,她还在萨凡纳等我,
我不能在这栽了。

  接下来就是度日如年的坐牢,开始的几天狱卒每天都对我和几个黑人船员骂
骂咧咧的用棍子打一顿,喝墙上滴下的露水,吃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糊糊,我完
全没胃口,勉强塞了几口就吐了。

  但我比那几个黑人还是好一点,他们是真没办法,只能忍着。等看守们打累
了,我偷着用内衣里带着的钱,把还剩下的200 多法郎都交给他们,看看给我换
个好一点的环境,和像样点的饮食。这些监狱看守比北方海军的人要更加见钱眼
开,也更好打交道。

  过了几天给我换了一间环境过得去的单人牢房,但大小也就和棺材差不多,
每天能得到几片黑面包,几瓶淡啤酒,几个煮熟的土豆,但我放弃了去监狱庭院
里放风,这里的白人囚犯和黑人囚犯,各自按肤色拉帮结伙,对我态度都不好,
我只在牢房里来回如老鼠般转圈活动。想起水浒里那些好汉们被充军发配的日子,
有钱能通神,到哪都一样。

  1863年3 月初,被关了整1 个月后,北军放了我和几个黑人水手,理由是
「无军事价值」。马肯森和其他白人船员被送去战俘营,估计得蹲到战争结束。
我提着行李箱,里面的圣经完好无损,走出拘留所,纽约的街头喧嚣扑面而来,
马车铃声、码头工人的吆喝、街角卖报童的叫喊,混成一片。空气里飘着烤栗子
和煤烟的味道,街上的行人裹着厚大衣,步履匆匆,女人们撑着伞,裙摆拖过石
板路,留下一串泥痕。

  出来后,一个在船上和我说过几句话,被一起关进去的黑人船员,还挺担心
我是不是被看守拉出去单独审讯,他以为我也被当白人船员遭到严刑拷打了,我
笑而不语的走开。

  我穿好黑色的破大衣,决定在纽约多留几天,要是匆忙就走反而会显得更加
可疑,不如先假装找活,顺便看看这北方自由州的日子是个什么样。

  我把行李箱寄存在码头一家破旅店,租金贵得像敲诈,在纽约的黑人区和穷
白人区晃荡。黑人区在五点区,木板房歪歪斜斜,空气混着煎鱼、玉米饼和湿衣
服的霉味。黑人小孩光着脚在泥泞里追闹,黑女人们提着水桶,边洗衣边唱灵歌,
歌声哀怨,像诉说逃奴的苦。街角几个黑人搬运工蹲着,抽廉价烟草,抱怨工钱
低、工头苛刻。

  一个叫约瑟的黑人搬运工,皮肤黑得发亮,额头有道旧疤,朝我搭话:「兄
弟,你这张脸不像本地人,哪来的?」我低声答:「魁北克,找活。」

  他递根烟,苦笑道:「自由州?听着好听。林肯说我们自由了,可还得跟白
人隔开,住这破地方,白人区不让进。白人警察天天盯着我们,像防贼,稍不留
神就说你图谋不轨,吊树上没人管。去年有个兄弟多看了一眼白人小姐,晚上被
拖出去,吊在码头,尸体晃了三天没人敢收。自由?狗屎!」

  约瑟继续抱怨:「干活得避着白人走,工头给我们的工钱比白人少一半,活
儿却多一倍。想租好点的房子?白人房东宁愿空着也不租给我们。林肯的宣言是
签了,可还不一样。」

  他顿了顿,眼神黯淡:「我从弗吉尼亚逃来的,以为北方能喘口气,结果还
得低头活着。」

  我拍拍他的肩,没多说,心想看来莉莉以前说的:北方的自由不过是换个笼
子,规矩比南方的鞭子也好不到哪儿去。未必都是假话,论了解美国,还得是美
国人能掰扯清楚。

  穷白人区在下东区,街道污水横流,街角酒馆的招工告示贴满墙。爱尔兰和
德国移民挤在破公寓,窗玻璃碎了用纸糊着挡风。男人们在街头赌牌,醉汉拎威
士忌瓶,骂「黑鬼抢活,都应该吊死」。女人们披破披肩,抱着瘦骨嶙峋的孩子,
不是在乞讨,就是在卖身,眼神麻木。

  酒馆里,几个穷白人喝得醉醺醺,围着张破桌子,威士忌洒得满地。一个红
脸汉子,胡子拉碴,衣服破得露棉花,眯着眼朝我喊:「嘿,兄弟,你也是干苦
力的吧?过来喝一口!」

  他应该是没看清我的脸,打眼一看肤色估计把我当穷白人了。我不想惹事,
低头走过去,接过他递来的酒瓶,假装抿了一口。红脸汉子拍桌,喷着酒气嚷嚷:
「凭啥解放黑人要我们白人流血?林肯那狗娘养的,征兵让我们去死,富佬花30
0 块找替身,穷光蛋就得为黑鬼的自由送命!谁他妈这么恶毒,非要放那帮更低
工钱的黑鬼来抢活?码头工全被他们抢了!」

  另一个醉汉,瘦得像根麻杆,接话骂道:「就是!黑鬼自由了,工钱压得更
低,白人还得饿肚子。以后迟早收拾那帮黑鬼,烧了他们的破街,让他们滚回南
方!」

  红脸汉子举起酒瓶,吼道:「对!烧了五点区!黑鬼配自由?配当狗还差不
多!」酒馆里几个人附和,骂声一片,酒保皱眉但不敢吭声。我低头,假装点头,
心头觉得冷漠又好笑。

  晃荡几天,我买了几份报纸翻看,头条尽是内战的消息:弗雷德里克斯堡的
惨败犹在热议,北军征兵引发的争端闹得沸沸扬扬,林肯的解放宣言被骂的很多。

  倒是几篇提及中国的文章让我皱了眉头。一家报纸的社论斥责朝廷是「腐朽
的东方专制」,称鸦片战争暴露了中国人的无能,说朝廷被洋人打得割地赔款,
毫无还手之力。

  我心想,这话听着刺耳,但输了就是输了,割地赔款是事实,哪有脸面反驳?

  然而,当我细读其他国际新闻时,却察觉到洋人舆论对中国的态度微妙而复
杂:他们固然蔑视朝廷的软弱无能,却又不自觉的将中国与其他被征服地方区别
对待。

  相比奥斯曼帝国,这个昔日的中东霸主已被欧洲列强肢解得千疮百孔。印度
更惨,完全沦为英国的殖民地,财富被榨取一空。美洲土著人正遭受屠杀,残存
的土地不断萎缩。南洋群岛的小邦,要么被英法直接吞并,要么沦为傀儡。至于
黑人,即便在北方也仍在苦苦挣扎,非洲更被视为新一轮扩张和掠夺的好地方。

  现在中国,尽管和白人列强屡次战败,却始终保持着庞大的人口,广袤的疆
域,中央政府仍在艰难维持统治秩序。各地新组建的军队在应对内外敌人时,仍
表现出较强的坚韧。一些洋务工厂和新式海军建设,也正在规划和逐步实现中。

  在经历了鸦片战争以来的这场巨大的冲击后,中国正在自我修复和逐渐适应。

  这些都让洋人感到,现在中国或许已经不值一提,但在被轻蔑的非白族群中,
仍是处境尚可,以后还会具有一定的潜在威胁。

  另几篇报道西海岸华人,标题刺眼:《旧金山的黄祸》。文章说华工抢白人
矿工的活,聚在唐人街「吃大蒜、拜偶像」,是「文明的威胁」。一幅漫画画了
个长辫子的华人,贼眉鼠眼,手持尖刀,标题写「不可同化的蛮族」,还有几篇
评论嚷嚷要用病毒武器来把东亚当美洲一样,先清理一波原住民的。

  我捏着报纸,心头火起,暗骂洋人离中国万里远,偏要编鬼话恶心人。

  接着往下看,有个连载故事,讲的是一个高智商的中国人,暗中联络黑人和
回教徒,要发起蒙古西征一样的伟大圣战,推翻白人霸权,把白人优等民族踩在
脚下。

  我觉得这个故事虽然依旧把中国人写的野蛮,猥琐,可这事要是真干成了,
此人也称得上是一代豪杰英主。只是手段过于炫技,总是接近成功前最后一刻,
被白人反杀了,真是可惜,好人没有好结局啊。

  离开纽约前我到布鲁克林的北军营地附近晃悠,想看看现在北军啥样。营地
帐篷密麻,泥地上堆着炮弹箱和步枪架,士兵穿蓝军装,围篝火烤土豆,空气混
着汗臭和硝烟。我装送货的梅蒂斯人,提着空麻袋,低头路过。营地边,一个瘦
小士兵朝我招手,肤色偏黄,脸上几颗雀斑,军帽歪戴,操带西班牙口音的英语:
「嘿,兄弟,帮我搬箱子,给你10美分!」

  我帮他搬几个弹药箱到帐篷,趁机搭话:「你是西班牙人?」

  他低声道:「别扯,我是华人,假装菲律宾人。叫阿诚,广东来的。你呢?

  看你脸,也不像白人。」

  我心头一震,压低嗓子:「我也是华人,直隶的,在这假装是土著人。」

  他点点头,递根烟,点燃后吐烟雾:「这鬼地方,华人得藏身份。北军里有
几十个兄弟,波士顿的、加州的,干得再好也升不了军衔。白人长官骂我们『黄
狗』,黑人士兵好点,但也防着我们。征兵官缺人,才收我们当炮灰。」

  我抽了口烟,苦笑:「美国佬对咱们咋这么大敌意?中国没招惹他们。」

  阿诚叹气,眼神黯淡:「他们怕咱们抢活,觉得咱们不信耶稣,跟野人似的。

  西海岸华工被打被抢,没人管。报纸骂咱们是『黄祸』,说迟早搞乱美国。
我假装菲律宾人起码少挨几拳。」

  他拍我肩:「你小心,兄弟,别露馅。」

  我谢过阿诚,离开营地,心头沉重,原来这么干的不止我一个。我暗自盘算,
此地不宜久留,圣经还揣在行李箱,我想起安德森的交代:若在北方遇麻烦,去
加拿大的蒙特利尔,找北方橡树商会的米切尔先生接头。我得带着这烫手的圣经,
先回南方再说。

  我在纽约中央车站买了张去蒙特利尔的火车票,火车是老式蒸汽机车,车厢
木板拼凑,座位硬得硌屁股,煤烟从窗缝钻进来,呛得人咳嗽。乘客多是加拿大
商人,爱尔兰移民,眼神麻木。我低头坐在角落,宽檐帽压低。火车颠簸了两天,
途经奥尔巴尼,穿过哈德逊河谷,田野和农舍在窗外一闪而过,3 月中旬终于到
蒙特利尔。

  蒙特利尔比纽约清静,街道宽敞,石板路被雨水冲得发亮,空气里飘着松木
和面包的香味。圣劳伦斯河边,法国风的教堂和英式红砖楼混杂,行人操着法语
和英语,步履从容。我提着行李箱,找到北方橡树商会,位于河边一栋不起眼的
灰石楼,门牌上刻着橡树图案,窗户挂着厚窗帘,透不出光。

  我敲门,一个高瘦的门房开门,眼神警觉:「找谁?」我低声答:「米切尔
先生,我从萨凡纳来,为胡克少校办事。」

  门房上下打量我,哼了声,带我进一间小会客厅,壁炉烧得噼啪响,桌上摆
着咖啡壶。米切尔先生五十来岁,灰发梳得整齐,西装笔挺,鼻梁上架着金丝眼
镜,气质像个银行家。他靠在扶手椅上,扫了我一眼,语气平静:「你找我?」

  我从大衣内兜掏出那块怀表,内盖刻着邦妮旗,递过去:「先生,认认这个。」

  他接过怀表,翻开看了看,点头,示意我坐下:「既然是邦联的人,那我理
应帮你一把,你这是来加拿大分部工作,还是被拦截了,要回南方?」

  我从行李箱取出那本从南特带回的圣经,封皮磨损,纸边泛黄,递给他:
「我是朗德·莫林,邦联国务部安德森秘书要的东西,我已经到手了,都在这儿,
南特的圣西尔先生交给我的,没拆过。」米切尔接过圣经,指尖在封皮上敲了敲,
翻开一页,确认夹层的情报完好,嘴角微微上扬:「干得不错,莫林。北军没难
为你?」

  我苦笑,把夜莺号被俘的经过大致说了,隐去审讯,买通看守等细节,只提
北军因我非白人身份关了1 个月放行。米切尔哼了声,点燃根雪茄,吐口烟雾:
「北军那帮蠢货,瞧不起土著人,倒是救了你一命,你运气好,活着到这儿。」

  他起身,从书桌抽屉拿出一张地图,摊开,指着大西洋沿岸:「查尔斯顿,
你现在回不去,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北方海军已经集结了很强一股兵力要去攻
打查尔斯顿,受此影响下,威尔明顿和萨凡纳,最好现在也别去。我安排你搭一
艘去古巴的船,哈瓦那有我们的人,姓罗伯茨,码头酒吧叫『红珊瑚』,你到那
儿找他。他会给你弄艘封锁突破船,去莫比尔。从莫比尔倒火车到亚特兰大,你
从亚特兰大再倒火车经过奥古斯塔,最后回里士满。」

  他顿了顿,目光凶狠:「圣经别丢,丢了你知道后果。少说话,多看路。」

  我点头,收好圣经,放回行李箱。这里的邦联职员又给我找了身干净的灰色
大衣换上。

  米切尔递给我一封信,封蜡盖着商会印章:「这是给罗伯茨的介绍信。明天
凌晨,去,金斯顿号,商船,那艘船挂加拿大旗,北军一般不拦。」

  说到这他终于难得放松的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莫林,干完这趟,邦联不
会亏待你,我这有20英镑,你路上用,回去好好复命。」

  1863年3 月上旬,我按米切尔先生的安排,登上蒙特利尔的「金斯顿号」,
一艘挂加拿大旗的商船,船身老旧,甲板上堆满木材和毛皮,散发着松脂和海盐
的味道,货仓里装满了伪装是普通货物的枪械和子弹。航程平静,北军巡逻艇果
然没拦,船长又操船在沿途的北方港口进进出出,来降低怀疑。

  到了1863年3 月下旬,船才开进哈瓦那港。在哈瓦那的红珊瑚酒吧,我找到
罗伯茨,一个矮壮的南方佬,红胡子油光发亮,穿着花衬衫,活像个海盗。他扫
了眼米切尔的介绍信,低声道:「莫林?船过几天走,『银狐号』,去莫比尔。
北军间谍盯着紧,你少露面。」

  我点头,谢过他,在码头附近一家破旅店落脚,窗外海浪拍打,吵得人睡不
着。旅店的酒吧里,我意外撞见个熟面孔,李敬,那个1861年在哈瓦那认识的中
国书生,斯文瘦弱,穿长袍,戴圆眼镜,捧着一摞笔记,像是刚从书斋出来。

  我压低嗓子,用汉语招呼:「李兄?还在这儿?」他抬头,认出我,推了推
眼镜,笑道:「莫林!真是巧。你还在跑船?」

  我点头,坐下要了杯朗姆酒,聊了几句。李敬说他在哈瓦那待了两年,记录
海外华人苦力的遭遇,写成书稿寄回国内,得了些回音。他语气沉重:「我写的
海外劳工情况,讲苦力被骗来古巴、秘鲁,签卖身契,干牛马活,九死一生。书
稿辗转到了湖南,郭嵩涛和周馥两位大人看了,颇为震动。他们说,等平定了内
外敌人,以及和洋人交涉的事腾出手,朝廷要派人查这苦力贸易,断了这条黑路。」

  他语气带着些许希望,眼神复杂:「可眼下,国内兵荒马乱,洋人欺凌,这
事怕是得等几年。」

  我心头一震,想起纽约报纸的「黄祸」骂声和阿诚的炮灰日子,叹道:「李
兄,华人走到哪儿都是夹缝里求活。洋人瞧不起,国内又顾不上。」

  李敬点头,推了推眼镜:「所以我得记下来,希望总归是能有点用。」

  我拍拍他的肩,没多说,心想江湖人常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李敬
这书生,倒有点「以笔为刀」的义气。

  3 月末,银狐号趁夜色溜出哈瓦那,船身低矮,漆成暗蓝,蒸汽机动力强劲,
像条潜行的鱼。4 月初,船靠进莫比尔湾,北军巡逻艇的灯光在远处闪过,银狐
号贴着浅滩,借月色掩护,惊险躲过。邦联士兵守着炮台,眼神警惕。我提着行
李箱,登上莫比尔到亚特兰大的火车,车厢破旧,木板座椅咯吱响,乘客多是灰
军装的士兵,空气里混着汗臭和烟草味。

  4 月中旬火车开进亚特兰大,城里喧嚣中透着乱象。车站附近,街头挤满难
民和伤兵,女人穿着破披肩,抱着哭闹的孩子。我刚下车,就撞上一场粮食哄抢。

  街角一家粮店被砸,玻璃碎了一地,几十个穷白人妇女冲进去,抢玉米和面
粉,店主挥着棍子骂,几个邦联民兵赶到,朝天开枪驱散人群。一个老妇人抱着
半袋玉米,哭喊:「面包涨的受不了!孩子都饿死了!」

  我低头绕开,心想南方的日子比去年还糟,粮食短缺看来越来越严重了。但
亚特兰大还不是我的这趟旅行终点,我向亚特兰大的驻军说明情况,出示用作信
物的怀表后,获准搭乘火车继续前往里士满,在路上我从士兵们那买了一把柯尔
特1860手枪和几十发子弹。

  4 月末,我搭乘的火车来到里士满,海关大楼还是那副煤烟弥漫的模样。我
走进安德森的办公室,烟雾呛鼻,他靠在木椅上,捏着雪茄,眼神犀利:「莫林?

  东西呢?」我递上圣经,简述了在百慕大被北方海军跟踪,南特交接,夜莺
号被俘,纽约被关押和释放,蒙特利尔转古巴的经过,解释延迟的原因。

  但隐瞒了我被审讯的事情,因为这个事只要说了,猜疑链就会无限延展,我
会怎么也解释不清我到底有没有被北军收买,最后迫不得已只能以死证清白。

  安德森听完难得露出点笑:「北方军没难住你,你居然还能回来,干得不错。」

  他从抽屉掏出一小袋钱,推给我:「赏你的,老规矩。卡特先生在萨凡纳等
你,去吧。」

  我谢过揣好钱,搭上里士满到奥古斯塔的火车,再从奥古斯塔换火车到萨凡
纳。在奥古斯塔附近,我遇到了强征粮食得南方军,几个穷白人农民向我说起,
现在为了应付军需,各地的税官无不是用暴力从穷白人农民手里抢夺粮食,为了
完成征税任务而虚报产量,乡下的白人中小庄园纷纷破产,这反过来又加重了没
破产农民的负担,而大庄园主却总有办法逃避负担。

  5 月上旬,火车开进萨凡纳火车站,我走出站台,距离我去年11月初离开已
经是半年多前了,期间在百慕大为了甩掉追兵耽误1 个月,回程在纽约被关了1
个月,绕道加拿大和古巴又多花1 个月。我提着行李箱,直奔卡特庄园。庄园的
橡树林大道依然整齐林立,书房里卡特先生坐着扶手椅,我把对安德森秘书说的,
又对老卡特先生说了一遍。

  卡特听完,咳嗽两声,眼神沉得像暴风雨前的海。他带着疲惫的拖腔:「莫
林,你这趟绕了半个地球,能回来就好。法国佬那边,哼,拿破仑三世至今被困
在墨西哥,扶植那个傀儡皇帝马克西米利安,耗费金银无数,还得防着北方军和
英国佬的冷眼。他们首鼠两端,嘴上同情我们,私下却不敢下注。」

  他指尖敲着扶手椅,皱纹更深了几分:「邦联的好日子,恐怕不多了,可能
到了要做最后一搏的时候。英法再不承认我们,北军的封锁和林肯的征兵会把我
们活活耗死。外交翻不了盘,南方就得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

  我低声道:「先生,法国那边的情况,胡克少校和安德森都说有进展……」

  卡特摆手,打断我,苦笑道:「进展?不过是些空头许诺。巴黎的贵族想要
我们的棉花,可英国佬中立,法国不敢单干。墨西哥的烂摊子拖住了拿破仑三世,
他哪有心思管我们?不过好在现在并不都是坏消息,你听说了吗?在钱斯勒斯维
尔,南方军取得了一次很辉煌的胜利,只要这个势头能持续下去,英国和法国看
到了我们的力量,他们就会重新认识到,应该和胜利者站在一起了。」

  随后我在客房里休息一段时间,遇到了霍克船长,和霍克船长交谈中,霍克
船长说:「说起来我们也有好一段时间没出海了,就在上个月,4 月份时,北方
海军袭击了查尔斯顿,威尔明顿和萨凡纳也感受到威胁,现在查尔斯顿方向的北
方海军据说已经被击退了,可危险仍在,墨西哥湾沿岸的莫比尔和加尔维斯顿正
越来越重要。」

  离开卡特先生的庄园时我在想,虽然我从不相信南方会对我兑现土地和奴隶
的承诺,但觉得那样的生活很有吸引力。不过这一趟半年的经历确实是能活下来
就很侥幸了,接下来最重要的事就是去看看,我的小狼女有没有再等我,但我实
在是太累了。

  回到住处休息1 天后,我去了露西的酒吧,米娅正在柜台上卖酒,看到我后
感到很惊喜的问我怎么让她等了这么久,我简述了我的旅程,并感谢了露西姐妹
对她的照顾,又给了露西姐妹10北方美元做酬谢,把米娅领了回去,我现在别无
所求,只想加倍的占有米娅,在她身上发泄这半年来积压的欲望,米娅这次没有
拒绝,她什么都愿意接受,只是我现在太累了,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我和米娅度
过了一段很平静但很温馨的日子。

               1863年夏

  6 月的1 天,我正在整理下一次穿越封锁线要用的东西,朱莉前几天捎信,
说有一对黑人逃奴夫妇要送来,准备搭我的船去拿骚。我得考虑下这次怎么蒙混
过去,耳边传来米娅劈柴时哼的易洛魁歌谣,野性又低沉,她白天在生活中,总
是表现的强势而独立,到了晚上在我怀里,温柔又驯服,对套上狗链子不再抗拒,
有时还故意旺旺两声,让我更加兴奋。

  夜深了,月光被乌云遮得时隐时现,我打算回屋歇息,突然后院的木门「吱
呀」响了一声,像是被风吹开,又像是有人轻轻推了一下。我心头一紧,手摸向
腰间的柯尔特手枪,上次逃兵弗兰克的事让我留了心眼,这鬼地方,半夜敲门的
没几个好路数。我屏住呼吸,贴着墙,慢慢靠近门,脑子里闪过米娅熟睡的脸,
暗骂要是又惹上麻烦,可别连累她。

  响了一声后,院子静得出奇,只有远处码头的汽笛低鸣。我握紧枪,低声喝
道:「谁在那?出来!」

  没人应,风吹过,橡树叶沙沙作响。我咬牙,推开门缝,借着月光一瞥,门
口的泥地上趴着个人影,破烂的蓝布衣裳沾满泥,像是刚从沼泽里爬出来。我扫
了眼四周,确认没埋伏,才壮着胆子走过去,枪口朝下,踢了踢那人的腿:「喂,
活着没?」

  人影动了动,发出一声低哼,像被掐住脖子的狗。我蹲下,借着油灯的光一
看,是个男人,三十多岁,瘦得皮包骨,脸白得像刷了石灰,额头渗着汗,胡子
拉碴,衣服破得露线头。他眼皮颤了颤,睁开眼,瞳孔灰蓝,像被吓破了胆的狼,
声音沙哑得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帮我……求你……别送我回去……我是北
方联邦军的」

  我心头一震,北方军的人?战俘营逃出来的?这可比黑人逃奴烫手多了。我
瞧了眼院门,确认没人跟踪,赶紧把他拖进屋,关上门闩,怕惊醒米娅,低声骂
道:「你他妈挑地方跑!知不知道这地方民兵抓到你,吊树上喂乌鸦?」我把他
扔在木椅上,点亮油灯,屋里一股汗臭和泥腥味。

  他喘着气,抓着椅背,像抓救命稻草,断断续续说:「我叫……詹姆斯·威
尔逊……联邦军上校……在弗吉尼亚……被抓……逃出来……路上没吃没喝…
…」

  他咳嗽几声,嘴角渗出血丝,眼神却死死盯着我,带着点军官的硬气,「你
……

  帮我逃出去,我有钱……重谢……」

  我冷笑,枪口没放下,眯眼打量他。这家伙瘦得像鬼,北军上校的身份听着
唬人,可战俘营逃出来的,谁知道真假?现在南方对北军战俘看得严,弗吉尼亚
的安德森维尔战俘营名声臭得像地狱,听说疫病横行,饿死人跟割麦子似的。他
要真跑出来,八成是拼了命,可要是民兵或邦联的探子设套,我这脑袋可不经摔。

  「你说你是上校,凭啥信你?」我从桌上抓了杯水给他,「先喝,慢慢说。

  跑哪条路来的?谁知道你在这?」

  威尔逊捧着杯子,抖着手灌下去,水顺着下巴淌,呛得咳了几声。他抹抹嘴,
声音稳了点:「我……在钱斯勒斯维尔被俘,五月的事……南方军把我扔进安德
森维尔……那地方……不是人待的,烂泥坑里睡,喝的都是污水,虱子咬得人发
疯……我趁夜里卫兵换岗跑出来,沿途偷东西吃,偷衣服穿,跑到奥古斯塔偷了
条小船,沿河漂到这……没人跟踪,我发誓……」

  他顿了顿,眼神闪着点光,「我知道萨凡纳有跑封锁线的船……你能帮我联
系上吗?」

  我靠在桌边,枪口朝他晃了晃:「重谢?拿啥谢?北军上校,落魄成这样,
兜里还有金子?」

  他咬牙,从破内衬扯出一块布,抖开,里头裹着枚金怀表,表盖刻着北军鹰
徽,边角磨得发亮,像是值点钱的老货。他推过来,声音低得像耳语:「这是我
的……值五十块战前美元……你帮我到拿骚,我在波士顿有家人,他们能给你更
多……一千美元,北方的绿票……我发誓!」

  我掂了掂怀表,沉甸甸的,确实不是假货,要是真有一千绿票也值得冒险。

  但帮北军战俘逃跑,邦联抓到就是死罪,连卡特先生都保不住我。我看了他
一眼,船还有几天才走,藏这家伙几天,兴许能行。可要是他身份暴露,或者民
兵闻着味来,我和米娅都得搭进去。

  「行,先歇着。」我收起怀表,沉声道,「别出声,民兵巡夜,耳朵尖得很。

  你睡柴房,明天再说。」我把他扶到后院柴房,扔了条破毯子,锁上门,心
想,这烫手的山芋,接还是不接,得好好琢磨。

  柴房里,詹姆斯·威尔逊裹着破毯子,缩在木柴堆旁,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晃
出深深的阴影。我盯着他手里的金怀表,脑子里盘算开了。帮他逃出去,风险不
小,可这家伙既然是北军上校,家底八成不薄。萨凡纳军需部的老兵闲聊时提过,
南北军的军官多是地方上的士绅,富商子弟,能爬到上校的,没几个是穷光蛋。

  一千美元的北军绿票听着诱人,哪怕拿不到这么多,这块怀表也很值了,我
当初要是有这么多钱就不会让斯蒂芬妮受那些罪。更何况反正这是美国人打仗,
我又何必一定要选边站队呢,有钱赚就行了,谁赢了我都是个外人。我蹲下,压
低嗓子,盯着威尔逊的眼睛:「行,我帮你。但听好了,这不是做慈善。你得按
我说的做,不然我俩都得喂乌鸦。」

  他点头,眼神里多了点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我接着说:「我去码头给你
弄套普通人的衣裳,你身上这套明早烧掉,我怕有人能认出来。手脚,脸,脖子,
肩膀,全抹上碳灰,装成蒸汽船的铲煤工。码头没人会多看铲煤的第二眼,明白
吗?」

  威尔逊喘着气,声音沙哑:「明白……我听你的……。」他咳嗽两声,抓着
毯子的手抖得像风里的芦苇。我哼了声,起身锁上柴房门,心想,这家伙要是真
能撑到拿骚,兴许还能多榨点油水。

  第二天清早,我溜到码头附近的旧货摊,花了五块邦联纸币从个独眼小贩那
儿买了套破旧的棉布衬衫和帆布裤,灰不溜秋,活像码头苦力的行头。回屋后,
我把衣服扔给威尔逊,递给他几根烧过的柴火,让他敲碎了抹脸上:「抹匀了,
别露白皮。北军上校的派头收起来,从现在起,你就是个哑巴铲煤工,叫汤姆,
记住了?」

  他没废话,抖着手脱下来时穿的衣服,塞进柴房的火炉,火苗舔上去,烧得
噼啪作响,冒出一股焦臭。他抹上碳灰,脸和手黑得像刚从煤堆爬出来,肩膀佝
偻,活脱脱一个码头苦力。我点点头,暗想,这家伙还算机灵,兴许能混过去。

  几天后,朱莉送来的黑人逃奴夫妇如约出现在我门口,天还没亮,雾气浓得
像棉絮。男的叫克鲁斯,三十出头,壮得像头牛,眼神警惕,身上满是种植园鞭
痕;女的叫哈丽特,瘦小,裹着破披肩,低头不说话,怀里揣着个布包,像是藏
了什么命根子。朱莉低声交代:「他们从南卡跑来的,种植园主悬赏抓人,民兵
到处贴告示。你小心,船上别让他们露馅。」

  到了开船的日子我,递给克鲁斯一袋干粮和一壶水:「上船后别乱走,藏在
货舱,装哑巴。」克鲁斯低声应了,搀着哈丽特,眼神复杂,像在掂量我是救星
还是送他们上绞架的刽子手。

  威尔逊混在他们后面,碳灰抹得像个黑鬼,佝偻着背,提着个破麻袋,装得
像真的一样。我扫了他一眼,低声警告:「别抬头,民兵的狗鼻子灵着呢。他点
点头,喉咙里挤出个「嗯」,低头跟在克鲁斯夫妇后面。

  米娅这次还是非要跟来:「主人,我得去。这趟……我放心不下你,之前你
走了半年,你知道我每天是怎么过的吗,这次必须我也得拴住了你。」我皱眉,
想让她留下,可她咬着唇,眼神里带着股我说不出的固执,我觉得这次的短途,
她已经跟来2 次了,那这次也无妨。

  码头边,霍克船长的「果阿玫瑰号」停在雨中,蒸汽机正在启动中,这次让
哈克船长的船先走,由于我和霍克船长组团跑封锁线,已经是多次的老组合,亮
出通行证,塞给民兵几张邦联纸币后,民兵稍微看看船员构成,也不过多怀疑,
懒懒的放行。

  果阿玫瑰号,趁着雨夜溜出萨凡纳港,贴着浅滩躲过北军巡逻艇。几天后,
船靠进拿骚港,

  在蓝鹦鹉酒吧,我找到这次的接头人马丁,一个秃顶的英国佬,穿着花衬衫,
眼神像老狐狸,对暗号确认过身份后,我照例口述了这次的交易内容。

  把逃奴交给地下铁路的人也很顺利,遇到约书亚我提了个私人请求,这是路
上米娅在我怀里反复和我说的,我又去给威尔逊买了套干净的衣服,让他穿着回
家。

  第二天傍晚,在拿骚港附近阿德莱德渔村的小教堂里,约书亚给我和米娅,
现在应该叫她的教会名:莉娜。主持了一场简朴的西式婚礼。教堂是木板搭的,
墙上爬满藤蔓,彩色玻璃窗在夕阳下泛着柔光。来宾只有之前我运出的一家四口
逃奴,约拿一家,父母和两个半大的孩子,穿着借来的干净衣服,坐在木凳上,
眼神温暖。还有1 个这次偷运出来的北方军威尔逊上校,我把他也叫来了,觉得
有个出身高一些的人给我们做见证比较好。

  到了这里我就不必再对威尔逊上校隐藏姓名了,可在这里用的朗德·莫林,
这个身份还是假的。我和阿妮塔一样,有着3 套身份,1 套是出身本来的,1 套
是在白人世界里游走的,1 套是为了掩饰在白人世界里游走身份用的。

  阿妮塔有一套混血女奴,米娅这个身份,是她在白人世界里隐藏莉娜,这个
身份时用的。

  我在邦联海军部也有一个叫:红茶弗朗西斯,的代号,用于掩饰朗德·莫林
这个身份。

  而我的本来名字我从没和这里的任何人说起过,老卡特先生也只是知道我是
中国的洋行通事。

  莉娜穿了件从本地市场买的白棉裙,头上别了朵野花,羞涩得像个新娘。我
还是一身黑色大衣,宽檐帽摘下,难得觉得自己像个正经人。

  约书亚站在简陋的讲坛前,手持一本破旧圣经,声音低沉而庄重:「朗德·
莫林,莉娜·埃里克,你们是否愿在上帝与众人面前,誓言相守,无论顺境逆境?」

  我握着莉娜的手,沉声道:「我愿意。」

  她低头,声音轻颤:「我也愿意。」

  约拿一家和威尔逊上校在旁轻声鼓掌,孩子们的笑声像海浪般清脆。约书亚
微笑着合上圣经:「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我宣布你们结为夫妇。」

  仪式结束,约拿的妻子端来一盘椰汁煮鱼和几块玉米饼,算是婚宴。莉娜靠
在我肩上,眼神柔得像春水,我低声说:「莉娜,从今往后,你是我的人了。」

  她没说话,只是抓紧我的手,嘴角弯起一抹笑。

  离开渔村前,威尔逊掏出那块金怀表,递过来:「莫林,这归你了……还有
波士顿的钱,我会让人送来。」

  我摆手,把怀表推回去,又递给他一张去波士顿的船票:「留着吧,上校,
咱们算交个朋友,你欠我这份人情,哪天我落魄了,兴许还得找你还。」

  他愣了下,一副诧异的表情说道:「朗德·莫林……我记住了。」

  我转身没多说,带着莉娜回了码头,准备回萨凡纳。

  之后的日子难得又太平了几天,夕阳下,她靠在我肩上,裙摆被风吹得轻晃,
我教她写几个汉字,她歪歪扭扭地描着「家」字,笑得像个孩子。

  可好日子没持续多久。7 月中旬的一个清晨乔伊急匆匆敲门,他满头大汗,
喘着气说:「莫林,卡特先生找你,庄园见,赶紧的!」

  这时候找我,八成又不是好事。最近码头酒肆的闲话满天飞,报纸上更是坏
消息扎堆:维克斯堡7 月初投降,密西西比河落入北军之手;葛底斯堡会战,罗
伯特·李将军的北进计划被打得粉碎,南方军折损惨重,退回弗吉尼亚。

  卡特先生上次说的最后一搏,看来是彻底砸了。我看了眼莉娜,她正擦桌子,
眼神担忧,我宽慰她说:「没事,我去去就回。」

  这次卡特先生再次邀我一起去他的家族墓地看看,在他父母的墓碑旁对我说:
「邦联现在还没到崩盘的地步,我和长子詹姆斯得留下来稳住人心。可前景你也
看到了,维克斯堡丢了,罗伯特·李将军败了,海上封锁日益提升,南方应该还
能撑几年,可已经很难翻盘了。我有渠道听说,今年8 月以后,北军海军会对萨
凡纳河口的封锁会更加严密,更难突破,这是最后的机会。你安排船,把我妻子
玛丽安和两个孩子,爱德华和卡洛琳,一起送出去,先到拿骚,再转古巴。还有
一批货,共20箱贵重物品,玛丽安知道怎么处理,乔伊也会带几个人跟着一起去,
他看在我这些年对他还行的份上,会保护好我家人的安全。」

  他继续说,声音冷得像冬天的风:「你是中国人,不必跟邦联共存亡。若还
想为我们做事,去蒙特利尔的北方橡树商会,他们会给你新指示。」

  他看我的眼神带着一些歉意,「莫林,不,中国洋行通事先生,这三年,你
干得不错。南方……欠你一份人情。把我妻小送出去这件事完成之后,你和霍克,
哈克两位船长,还有码头总管马里诺,会计雅各布,你们这些人就自行解散吧。」

  我没多说话,向老卡特先生行了一个中式抱拳礼,作为对卡特老人家最后的
敬意,我们的缘分应该就是到此为止了。

  卡特先生手扶墓碑说:「你忙去吧,我要在这单独待一会儿。」

  走到庄园门口,我向乔伊道别,感谢他3 年来的照顾,乔伊领过来2 个混血
的女奴说:「卡特先生让我把洁琳和妮娜交给你,说现在家里人少了,用不了这
么多家仆了。」洁琳我比较熟,妮娜在我印象里没见过,两人都只有20多岁,很
年轻,也很漂亮,妮娜说她一直是在屋里服侍卡特夫人的,她看到过我几次,那
应该就难怪了。

  我路上想想,我确实不必留在这,难找工作是肯定的,何况现在整个美国南
方都可能变成战场,这里是不能继续待了。我得给自个儿和莉娜找条后路。去蒙
特利尔的北方橡树商会?还是跟卡特夫人去古巴?又或者就此散伙,找个没人认
识的角落躲起来?还是回中国,毕竟那里是我最熟悉的,重新开始应该不难,只
是阿妮塔辉跟我走吗?

  我回到住处收拾行李时,脑子里乱糟糟的。阿妮塔坐在我旁边说:「我知道
你在愁啥。萨凡纳待不下去了,对吧?」

  我点头,苦笑:「是啊,船队散了,我得想想后路。」

  她咬唇,犹豫了下,声音轻得像风:「跟我回保留地吧。易洛魁的莫霍克部
落,在加拿大有保留地,条件差,冬天冷得像刀子,可有我和我妈帮衬,落脚不
成问题。部落不问你来路,只要你尊重我们的规矩,就能待下去。」

  她想了想继续说,「不过……你最好对部落有点表示,比如买几个女奴,带
回去让我妈收养。她的家族人丁单薄,收养能让她在部落里抬起头,振兴氏族。」

  我低声说:「行,也只好如此了。卡特刚送了2 个混血女奴,模样还行,你
先劝劝她,看她愿不愿意跟你走。」

  莉娜点头,眼神柔了点:「好,我去跟她说。她要是愿意,我教她莫霍克的
规矩,带回部落就不难。」

  她转头看我,「主人……你真愿意跟我回保留地?那地方……没萨凡纳热闹,
你一个中国人,怕是得吃不少苦。」

  我揉了揉她的头发,哼了声:「吃苦?我在洋行当通事,在这当代理人的时
候,大风大浪都熬过来了。只要有你,我哪儿都能落脚。」她埋在我怀里,嘴角
弯起一抹笑。

  决定好了下一个去处,那我就有必要向这里的朋友们此行,坦白说,我对萨
凡纳的印象一直很一般,生活太压抑,想起国内老僧常说的:世人皆苦。

  雅各布这个犹太人决定留下,他们这种天生的商业种族到哪都能在墙缝里,
快速的生根开花,其实我觉得挺让人羡慕的。海德医生也决定留下,这里离不开
他。

  杰克接到了征兵官的通知,让他去南方军报道,他说征兵官为了完成征兵任
务,帮他变更了身份登记,偷偷从混血改成了穷白人,虽说现在南方军处于劣势,
但想到以后可以混入白人里生活,杰克还是感到跃跃欲试,我祝他好运吧。

  朱莉和欧文打算等战争结束后,再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现在这里的地下铁路
运动,还需要他们的参与。

  塔克中尉现在既无奈,又比较乐观,说:「北方赢了,肯定会报复我这种支
持南方邦联的土著,可就算我当初选择支持北方,白人也不会放过我,现在这样
子,起码我心里会好受很多,我为了部落的权益,而曾经奋起抗争过。」

  马里诺和霍克,哈克三人商量后决定,一起去加拿大集资成立一家外贸公司,
问我参加吗?我欣然同意加入。

  威廉打算继续在霍克手下做事,帮他维护船用蒸汽机。

  露西和佐伊姐妹,决定留下,继续开酒馆,但把玛丽和她的两个女儿,艾米
和苏珊,交给我,让我带她们一起走。

  我都有些诧异了,这对姐妹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露西说:「反正等北方打
赢了,她们也会获得自由,我不过是尽早抛售掉肯定会亏空的东西,但卖酒什么
时候都能卖下去。」

  露西又把我拉进她卧室,有些神秘的说:「你愿不愿意,用50英镑再买2 个
混血的女奴,有一个刚破产的庄园急于要出售家仆,现在因为大家都觉得邦联可
能会失败,奴隶价格大跌,你同意我帮你联系一下。」我觉得这么低的价位确实
出乎意外,可能这家伙也打算现在就安排家人逃走吧。

  送走卡特夫人这一趟将由哈克船长专门负责,同行的还有乔伊等人和马里诺
一家,马修会计也战死了,他夫人对安东尼拐走她女儿也没表示太大反对。

  然后哈克船长将不再回来,我们约定在拿骚港碰头,再一起北上加拿大,继
续我们的生活。我手里现在还有1000多英镑的存款,足够入股和维持以后的生活。

  我和阿妮塔,以及我带着的女奴,坐霍克船长这条船。

  在到了蒙特利尔,我和阿妮塔先去保留地,安置好带来的女奴们,一共7 个
女奴,都是黑白混血的。可我没打算轻易放她们自由,我在纽约街头看到,那些
自由的混血女奴,被解放后遭到了黑人,白人两方面的嫌弃,都只能流落街头,
靠卖身换面包,日子并没有好多少。我不是圣人,救不了全天下的人,但能给手
里这几个女奴一条活路。到了加拿大的易洛魁保留地,我打算买几台缝纫机,开
一家小成衣铺子,让她们做衣服卖给白人商贩,赚点钱养活自己。我呢,从奴隶
主变成她们的老板,管她们吃住,赚取点利润。

  我把这个计划说给她们听,这些姑娘都表示了同意,尤其洁琳和玛丽,因为
之前接触对我积累的信任,尽力劝说了其他几个还在犹豫的姑娘。

  保留地坐落在圣劳伦斯河边,木屋散落在松林和玉米地间,空气清冷,带着
泥土和篝火的味道。部落的女人裹着毛毯,孩子们光脚跑闹,男人扛着猎枪,眼
神警惕地打量我们这群外来者。阿妮塔的母亲,狼氏族的诺娜凯,黑发扎成辫子,
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眼神却透着股不怒自威的劲儿。她接待了玛丽她们,对女儿
阿妮塔认可说:「女儿,你带回来的人不少,狼氏族有救了。」

  安顿下来后,阿妮塔提议在保留地再办一场易洛魁式的婚礼,正式把我引入
狼氏族。她说:「拿骚的教堂是白人的规矩,这儿得按我们的传统来。」

  我点头,心想,易洛魁的婚礼兴许比白人的圣经誓词更合我这江湖人的胃口。

  婚礼定在秋天的玉米收获季,部落的空地上,篝火烧得噼啪响,空气里混着
烤鹿肉和玉米饼的香味。阿妮塔穿上鹿皮裙,脖子挂着绿松石项链,头发编成细
辫,额头涂了红土,充满野性像林间的狼。她母亲诺娜凯主持,族人围成圈,鼓
声低沉,女人唱着古老的歌谣,歌声像河水般流淌。

  仪式简单却庄重。诺娜凯递给我们一串玉米穗,象征丰收与联结,族人撒下
烟草叶,祈求长寿与和平。阿妮塔拉着我的手,在篝火前起誓,用莫霍克语说:
「我,阿妮塔,狼氏族的女儿,愿与你,莫林,共享火光与猎物。」

  我学着她的腔调,用蹩脚的莫霍克语回:「我,莫林,愿与你,阿妮塔,共
守家园。」族人鼓掌,孩子们吹口哨,诺娜凯递给我们一碗玉米汤,我们各喝一
口,算是结为一体。火光映着阿妮塔的脸,我心想,这女人,值我赌上半条命。

  婚礼后,族人散去,我和阿妮塔回到她母亲分给我们的木屋,屋里铺着熊皮,
墙角堆着干草,简单得像个猎人的窝。我抱着她,闻着她头发里的松脂味,笑着
低声说:「现在是不是怎么睡你都行了?」

  她脸一红,轻轻捶了我一拳,眼神却柔得像水:「你这人,嘴还是那么坏。

  按我们的规矩,丈夫得先给妻子劈一堆柴,证明你能养家。」我哈哈一笑,
搂紧她:「劈柴?明天我给你劈一座山!今晚……先让我好好疼你。」

  夜深了,屋外松林的风声低吼,阿妮塔靠在我怀里,开始给我讲易洛魁的规
矩和习俗,声音轻得像在说故事:「莫霍克人是易洛魁六族之一,狼氏族、熊氏
族、龟氏族,各管一块,女人掌家,男人狩猎和打仗。母亲是氏族的头,决定收
养谁、嫁谁,男人娶进来,得听她的。像你,入了狼氏族,就得敬重诺娜凯,像
孝敬你中国的老娘。」

  她眼神认真,「部落不问你过去,但你得出力。种玉米、修屋子、跟白人换
货,啥都得学。外人想在这立足,得给氏族带点好处,比如你带来的女奴,诺娜
凯收养她们,氏族就壮了,她在长老会说话也有分量。」

  她接着说:「我们信长屋精神,家不是一个人的,是整个氏族的。吃的、穿
的,大家分。冬天冷,玉米不够,得去狩猎,鹿皮得硝好,毛毯得织紧。白人常
骗我们,拿威士忌换土地,你得留个心眼,别让他们钻空子。」

  她指了指墙上的绿松石项链,「这是狼氏族的信物,戴上它,族人就认你是
自己人。别乱说话,部落里有些男人看外人不顺眼,爱挑刺。」

  我点头,记下这些规矩,心想,易洛魁的日子比萨凡纳清苦,可比白人的钩
心斗角简单。我搂着阿妮塔,低声说:「行,你的族就是我的族。诺娜凯让我干
啥,我干啥。你妈要振兴氏族,我把那成衣铺子开起来,女奴们,等她们熟悉这
里了,你也给她们找男人嫁了吧。」她笑了笑,埋在我怀里,呼吸渐稳,像只睡
熟的小狼。

  保留地的生活清苦却安稳,松林间的木屋冒着炊烟,孩子们光脚跑闹,诺娜
凯的眼神总像在掂量我这外来女婿够不够格。我虽学了几句莫霍克话,劈柴狩猎
也凑合,可心底总觉隔着一层纱。易洛魁人黑发黑眼,看着有点像家乡的影子,
可他们的规矩,女人掌家、氏族分粮、祭祀烟草。跟我当年在国内的生活天地之
别。乍看熟悉,细想陌生,亲近不起来。

  蒙特利尔的白人区倒让我自在些,街头法语英语混着骂,煤烟和面包味呛鼻,
跟萨凡纳的码头没啥两样,也和国内沿海的城市比较接近。可白人还是老一套,
瞧我这张东亚脸,眼神总带三分戒备,酒肆里聊生意,话里话外提醒我「别忘了
身份」。我懒得争,点头赔笑,照旧塞几块钱打通关节。

  从此我开始了保留地和白人区两头跑的生活,在白人世界里的生活,压抑而
熟悉,保留地的生活放松而陌生。在蒙特利尔继续经商时,由于对雇佣白人女仆
的麻烦我早就有所体会,我主要雇佣土著女人做我的女仆,她们来自附近的休伦
人,阿尔冈昆人,克里人,和美国一样,这些土著民也面临土地被白人占领,被
强制迁移,受到白人世界的各种冲击,不少人都被迫进城务工,和穷白人争夺低
端工作机会。

  报纸上常能看见美国北方军,还在继续和西面的大草原土著人作战,和他们
一比,易洛魁也算美洲原住民里混得比较不错的了。但我对美洲土著同情度极为
有限,他们乍一看和我还有点像,但仔细看完全不同,而且生活方式,各种规矩
习惯差异极大。

                1864年

  到了1864年上半年,保留地成衣铺和哈克为首的贸易公司都开始盈利,玛丽
和洁琳等女奴,也都和土著男人结婚,我摸着装有斯蒂芬妮照片的小铁盒,我想
她要是活着,现在应该会高兴看着玛丽和洁琳等人这样生活。逐渐的成衣铺也开
始招收土著女人来工作,这进一步为我在部落赢得了尊重。可我心里清楚,不管
在保留地还是蒙特利尔,我都是个外人。明里暗里的各自排斥和嘲讽,我已经懒
得再计较了。

  只有城里的犹太佬让我觉着相处的比较舒心,蒙特利尔河边有条小街,犹太
铺子挤得密,卖布料、钟表、洋酒,生意做得滴水不漏。我常跟个叫艾萨克的布
商打交道,五十来岁,鹰钩鼻,眼神像算盘珠子,精明却不刁钻。他跟我聊生意,
从不问我来路,只管货的质量和价码。有回喝咖啡,他苦笑说:「莫林,你我都
是外人,白人眼里,咱俩都不算『正宗』。可墙缝里也能开花,对吧?」

  我点头,心想,这话说到我心坎了。艾萨克的铺子常聚些犹太商人,聊铁路、
船运、加拿大的新关税,消息比白人酒吧灵通。我掺和其中,掏点小钱换情报,
生意越做越顺。比起白人的冷眼和部落的陌生,犹太佬的圈子让我觉着像老家的
洋行,大家都是漂泊的,谁也别装高人一等。

  阿妮塔常笑我:「你这人,心早飞到城里了吧?」

  我搂着她,半真半假地说:「城里赚钱,保留地有你,这不两全?」她白我
一眼,却没再追问。说到底,易洛魁人是阿妮塔的根,我敬她妈,守她族的规矩,
可要我真当自己是狼氏族一员,怕是装不下去。白人瞧不上我,我也不稀罕他们
的认同。倒是犹太佬,活得像我这江湖人,夹缝里求生,彼此心照不宣。

  我迁居加拿大后,这里的邦联人员很快过来联系我,此后,加拿大的邦联地
下组织和我联系一直也没断过,我多次参与了为他们筹集物资,然后他们拿去在
美加边境,和美国境内进行爆炸和袭击行动,这些小型的战争一直持续进行着,
今天炸座桥梁,明天抢个村庄,后天爆破个哨所,只为了分散北方注意力,希望
为南方多少减轻些压力。

  我做这些并不是因为我对邦联多么有感情,而是如果我不这么做,就会被他
们视作叛徒,下场自不必多说。我感到自己在这场和我无关的战争里,已经越陷
越深,无法再回头了,而且我在这里的生活,多少也需要他们继续提供的一些便
利。

              1864年下半年

  10月的一个周末,我看到熟面孔,陈大器,我在上海洋行当通事时的认识的
一个隔壁洋行的朋友,瘦高个,圆眼镜,穿着洋装却还留着条辫子。

  陈大器一见我,推了推眼镜,笑着拍我肩:「几年不见,你跑加拿大来了?」

  我递他根烟,带他到仓库旁的小酒肆,点了两杯朗姆酒。他喝了口,压低嗓
子:「我来加拿大跑买卖,顺道替国内办事。如今朝廷设了总理衙门,管洋务,
开了几家洋务工厂,正广求海外华人和侨民提供外国的消息,技术、军情、民情、
铁路,啥都要。你在这混了几年,见多识广,愿意帮个忙?」

  我想想在美国南方的3 年多,觉得可以写一写,让他下次来蒙特利尔时记得
来取。我想起阿妮塔,心头一热,拉着他说:「大器,帮个忙。你熟中式礼数,
给我和阿妮塔在这儿办场简易的中式婚礼。」

  我把阿妮塔介绍给陈大器,陈说:「你这洋老婆还挺多情!行,简单点,找
个地方,备点红布、喜糖,我来主持。」

  几天后,陈大器在河边一间租来的小屋,弄了场中式婚礼。屋里挂了块红布,
桌上摆了两根红烛和一碗喜糖,简陋得像乡下祠堂。

  阿妮塔穿了件红裙,头发盘起,脸上涂了点胭脂,羞涩却美得像画里的女子,
用一大块用一大块红包盖住头脸。我还是那身黑大衣,胸口别了块红布,算是喜
服。陈大器当司仪,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念了段吉祥话:「天作之合,永结同
心!」

  我牵着阿妮塔的手,拜了天地,又对拜,仪式结束进了临时的洞房,我掀开
阿妮塔的红盖头说:「按照中国的规矩,今后你就是我的女人了,要对我绝对服
从和恭敬。」她低头偷笑,觉得我只是说说而已,现在是她的主场,我还真是得
凡事让着点她,但她也没给我出过难题。

  我和阿妮塔先后生了两个孩子,都是女孩,我分别给取名:斯蒂芬妮和艾丽
莎。她们都是像我一样的黑直发,长得也有中国孩子的样子,我让阿妮塔带她们
生活在保留地,我还是忙多闲少,没时间带孩子。

  我在报纸上看到中国的消息,洪秀全已死,南京被湘军攻下,太平天国战争
将逐渐平息。

               1865年春

  美国传来消息,4 月9 日,罗伯特·李将军在阿波马托克斯向格兰特交出军
刀,南方完了。不出几天,又一桩大事炸开:林肯遇刺,4 月14日在华盛顿剧院
被枪杀,凶手是个叫布斯的南方演员。

  5 月,我从邦联地下组织处得知,林肯一死,北方开始清算邦联残党,尤其
是搞间谍和跑封锁线的,一个个被追杀。

  就在我考虑要不要再换个地方躲避的时候,我在河边小街上走着,忽然被一
人拦住。他穿件蓝呢大衣,胡子刮得干净,眼神锐利,像只老鹰。我眯眼一瞧,
心头一震,詹姆斯·威尔逊,1863年我从萨凡纳救出的北军上校。

  他盯着我,嘴角扯出一抹笑:「莫林,还认得我吗?」

  我愣了下,点头:「威尔逊上校,瞧你气色强多了。」

  他示意我跟到街角一间咖啡馆,点了两杯黑咖啡,低头说:「你就是:红茶
弗朗西斯,对吗?我欠你一条命,莫林,今天来还人情。北方间谍盯上你了,我
记得在萨凡纳码头听南方军士兵说你是红茶什么,还说你是邦联代理人跑封锁线
的。从我们刚收缴的档案看,你还给加拿大的邦联地下组织工作,为他们在美国
境内的袭击者提供过武器和物资。兴许你只是个小角色,可有的人不这么想,林
肯死了,北方军里有些人杀红了眼。」

  我咖啡杯差点没拿稳,威尔逊接着说,声音冷得像冰:「看在你救我的份上,
我给你1 天半天。这时间够你处理后事,体面的荣誉自杀,把你这段历史尘封掉。

  如果你不自杀,等到别人动手的时候,就可能会误伤你的身边人,你也不希
望阿妮塔和你的两个女儿出意外吧。对了我还欠你1000美元,这次我双倍还你2000
美元。」

  我想起安德森秘书和我说过,和我相关的档案都会被销毁掉,于是问了一句:
「我能知道我是怎么暴露的吗?」

  威尔逊上校看来也没隐瞒:「我们抓了和北方橡树商会有关的一个人,严刑
逼供之后,他供出了很多人,其中有你一个,他只知道你是个中国人,和大概住
址,其他的一概不知,所以我的同僚打算绑架你,希望从你嘴里得到更多有用线
索,美国人的审讯手段,你是知道的,而你的代号和在邦联的角色现在还只是根
据,那个商会被突袭后缴获的档案残片,我们小组一起进行的初步推断,因为并
没有其他证据,所以这几页残纸现在都在我手里,并没有上报和复制,现在只要
你死了,我再把那几张纸烧掉,和你有关的线索就全断了,你的朋友和家人,都
会安全的。」

  威尔逊上校喝口咖啡继续说:「而且,我不是没想过帮你逃走,但现在,我
的同僚已经去联络蒙特利尔的黑帮了,他们明晚就动手,我拦不住,只能提前通
知你。保留地的土著一向害怕和白人对抗,只要美国对他们进行恐吓,他们不会
保护你。其他的邦联残党迷信种族和等级,你不是白人,他们也不会保你。加拿
大东部的华人社区太小,根本藏不住人,如果你试图逃走,现在各处对外通道和
码头,都有我们的人布控,你很难逃脱的。」

  既然事已至此,那我也就平静下来了:「我很感谢你的提前通知,让我能自
己选择怎么去死。」

  威尔逊换了个语气,带点好奇:「说真的,你一个中国人,是怎么掺和进这
场我们美国人之间的战争的?」说着把几张和我有关的档案纸在蜡烛上点燃,履
行了承诺。

  我苦笑,摇摇头:「说来话长,上校。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几句话说不清。」
他没追问,点点头,起身拍我肩:「1天半,莫林。谢谢你当年的恩情。」

  我回家迅速整理好一切,把所有东西,包括威尔逊上校刚还给我的钱,都交
给了阿妮塔,还有这份文稿,我也只能写到这里了,告诉阿妮塔,等一个叫陈大
器的人来取。

  对阿妮塔我没有说和威尔逊上校的相遇这件事,而只是说,我这次又有任务
要去做,可能会回不来了。我这种话说过好几次,阿妮塔已经不太当真了,她认
为我总能活着回来。

  我看着阿妮塔那副娇羞的样子,觉得还是不要对她对她说实话比较好,古人
云:孝子护家,义士全友,中国历来不乏愿意牺牲个人来保全家人的。由于霍克,
哈克,马里诺现在都出门在外,我来不及联络他们,只能留下几封信让阿妮塔交
给他们,提醒他们现在的危险。

  我最后看了一眼斯蒂芬妮的照片,吻了一下照片,把这个铁盒也放在桌上。

  然后我将会独自带着手枪,走进河边的晨雾里,我听说所有的海洋都是相通
的。

           ***  ***  ***

             第十二章·全文完
看了下001征文结束,可能得7月份,觉得应该考虑继续修改这个文,以后p站版应该会增加一点内容

[ 本帖最后由 梦中梦789 于 2025-5-24 21:17(GMT+8) 编辑 ]

TOP

1
可以当故事看,情节不错,但肉肉描写偏少,喜欢里面的史蒂芬妮

TOP

1

卧槽!

好久、好久、没有过静下心好好看一个长篇了。

这篇先看的开头和结局,隐隐感到是属于“卧槽、卧槽”的那种,真正开始读,果然是。

刚看了两章,先送上红心。大作,是要慢慢看的
本帖最近评分记录
  • pears_sun2 金币 +6 征文期间,奖励加倍!! 2025-5-9 18:47

TOP

1
我草,二十六万字,评委有福了。
一个个都太能写了。

TOP

0
天,26万字的文章,一次性更新完毕,这是多大的工作量啊!感谢作者辛勤写作,为我们带来这样的长篇好文!
本帖最近评分记录
  • 逍遥夢 金币 +4 征文期间,奖励加倍!! 2025-5-10 00:15

TOP

0
昨天看到,哥们,你写的真好,真有多年前读者和知音的风范。
你什么时候出去的,还有港台写法,写的真牛逼啊,更离谱还有白话
简单但是引人注目,文学水平真高
本帖最近评分记录
  • 逍遥夢 金币 +6 征文期间,奖励加倍!! 2025-5-10 10:18

TOP

1
一次看完。

評論之前,必須感謝作者的考究,大概將那個年代各個人群之間的刻版印象寫出來,到處地獄,只有壞人和更壞的人,應該是維多利亞時代的寫照。
人物甚多,但以群像劇的形式表現,算是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十五分鐘戲份;即使這十五分鐘過後,不少仍有自己在故事中的用處,作者不肯用完即棄,而是逐步充實人物(或最少是埋契可夫的槍),這點必須嘉許。

這類文章我理解色文只是錦上添花,劇情才是最重要的。

然後是,有兩點問題我必須找碴:第一,坎尼會戰是羅馬人大敗,羅馬人此役後終於醒覺自己沒有主動和漢尼拔迎戰的力量,只能聽從費邊採用堅壁清野戰略將漢尼拔餓死在意大利
如果你說大西比柯以坎尼的殘兵為核心組成兩個軍團直接襲擊迦太基,並在札馬大敗回救的漢尼拔,這個還比較合理

第二是,Mohawk應該不會自稱易洛魁……最少不會在部族內吧。

然後角色和節奏可以講很多,但暫時先寫到這邊……
本帖最近评分记录
  • 逍遥夢 金币 +36 征文期间,奖励加倍!! 2025-5-10 10:18

TOP

1
卧槽了卧槽了卧槽了真牛逼啊写的我服了

TOP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5-5-26 04:21